【小煎熬】
——我在川大南门外开火锅店的故事
作者:雷立刚
让我最后一次缅怀青春吧,以便在往后的日子里,忘记我年轻时所有的荒诞不经,忘记大学时代那些最无聊而又可爱的人,忘记刚踏入社会时那充满激情的愚蠢时光,忘记在成都小小的一个角落里曾经像一朵路边的野菊花般悄悄绽放又悄悄凋零的我的“小煎熬”。
——2012年3月,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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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晕!没想到方纵这小子现在变得如此淫贱,在我火锅店洗手间里就乱搞起来。这个晚上的成都东南郭家桥一带细雨绵绵,不远处的科华广场那素来妖治的霓虹灯在雨中有些萎靡,使我的火锅店生意更显清淡,夜晚1点,本来应该还能有几桌客人,但是,现在却一桌也没有,我正打算吩咐“人小波大”的女服务员张浅浅把酒吧门关了,这时候,方纵右臂夹着穆小鹿进来了。
方纵要了五瓶“雪花”,我陪着他俩喝了几杯,就出去转了转,不是说穆小鹿没有吸引力,尽管不算惊艳,漂亮却是肯定的,而且也有一对大波。问题在于我突然感到审美疲劳——回想起我们18岁时,同龄女孩中拥有月光机场的不是个别现象,总之,十余年前,我们“80后”初登历史舞台时,你并不非常容易在18岁的姑娘里看到一个波涛汹涌的。但是,仅仅过了十多年,如今的“90后”个个发育良好,波霸不在少数,简直让人怀疑她们把“美乳宝”当钙片吃,才有如此集体性视觉超强冲击波。
“雷燎,你现在亲口说,你喜欢不喜欢穆小鹿?”方纵来之前显然就喝了不少酒,现在满嘴都是酒气。
“你无聊不无聊啊?我要去看看其他火锅店还有生意没。” 我推开方纵摇摇晃晃的手,懒得理他。我出门时,听到方纵说,“OK,这么说来是不喜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心烦意乱。我踱出门,从我火锅店越过两个街口,来到科华广场,走了一圈。科华广场不大,位于成都最旺的片区之一:川大南门外,人气鼎沸,无论开什么店,甚至包括比火锅更简陋的“串串香”店,生意似乎都很好。然而,铺面租金自然也高得让我承受不了。
为了节约租金,我将火锅店选址在科华广场200来米之外的巷子里,自以为很有诗意地取名“小煎熬”,没想到,开张后生意一直清淡,真的成了煎熬。可见,有“诗意”的人做生意往往要失意,我总是理想主义,自作聪明,主观认定离着科华广场那么近,租金却便宜了三分之一,实在是价值凹地。可是,等真的去了,才明白一分钱一分货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我那条街空有人气却无财气,用行内话说,叫“假口岸”,令我大为烦恼。
我在科华广场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张浅浅微红着脸,站在火锅店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怎么了,不在吧台呆着?方纵他们就走了?”我问。
张浅浅摇摇头,又用手指了指洗手间方向。
我走过去,立即听到做爱才可能有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仅仅将吧台音响的声音稍微开大了一点。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能容忍的,因为我曾经是愤青,而且是特正派、特有脾气、特忧国忧民的愤青,然而现在,尽管我依然是愤青,却已经没脾气了、不正派了,而且,也不再忧国忧民了。
男人在青春期初级阶段,多数都当过一回愤青,这不奇怪,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愤怒一把简直对不起青春。但当两回愤青,尤其是青春期高级阶段依然在当愤青就比较奇怪了,这往往因为他们除了愤怒之外没有其他能力,比如我。
愤青并非都是妄自尊大的人,我常常在这个世界面前自卑。因为我发现除了愤怒其实我总是束手无策。一言以蔽之——我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无能的傻B。
但问题是,每当我发现那些比我还傻的家伙却未曾意识到他们是傻B,在那里自高自大、自命不凡、自鸣得意,我就有一种帮助他们认识到事物真相的冲动,这就是我愤怒的根源。我承认,我的愤怒没有他妈的深刻内涵。
回顾第一回当愤青的陈芝麻旧事,简直不堪回首,在被生活多次打得满脸桃花开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终于逐渐变圆滑了。但是,不幸的是,由于狗改不了吃什么,我仅仅圆滑了一小段时间,居然又重新变回了一个愤青。
人不能也不应踏入同一条河里,在重新变为愤青之后,我觉得不能再采取第一次当愤青时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世界,比以前冷静了许多,不再成天闲逛晃晃悠悠,开始真正地考虑生计问题,并因此开了这个火锅店。
傍晚之后,夜生活逐渐开启,我喜欢躲在火锅店吧台后面,看着那些人模人样的食客。从中我发现一个朴实无华的常识,那就是,尽管人们容貌各异,装束不同,但每个人都携带着一堆器官,并且甘被器官奴役,面对强大的器官,这些衣冠楚楚的可人儿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搞一场斯巴达克斯式的奴隶起义。可以说,几乎每个人,都在承受着自己身体器官对自己的煎熬。无以化解,惟有掩面。
器官就像奴隶主,有的主管消化,躲在肚皮里面,时瘪时胀,一到时候就命令人补充能量;有的主管生殖,藏在双腿之间,晃晃荡荡,机会成熟就让人上蹦下跳。与其他器官不同,主管生殖的那个器官从来都被遮遮掩掩着,其掩护方式与手段简直他妈的虚伪之至。每个人平时都装出一副对它并不在意的样子,而实际上,对于女人,我没有切身体会因此不便多嘴,对于男人,我可以肯定地说,不管他们穿的是西装还是牛仔抑或是风衣,潇洒或者不潇洒,成功或者不成功,其毕生奋斗不息的重要目标之一,便是将那个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尽可能地适用到可能的场所。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不认为男人的下半身有什么本质区别,哪怕他是同性恋。
别不好意思,也别义正辞严,你那一套对我都没用,我软硬不吃,因为我并没有污蔑什么,也没有造谣中伤任何人,我仅仅在说一些很多人心里明白却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我后面要说的故事,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