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西镇黄莲山顶。
悬崖壁立,巨榕似伞,树冠如云,绿叶成荫。
悬崖顶,树荫下,年轻的汉西镇党委书记冯杰面前的大桌子上,铺开了一幅硕大的《汉西镇城镇建设规划图》。他身材修长,目清眉秀,蓝色暗花“梦特娇”冰丝翻领T恤扎在米黄色纯棉休闲裤里,让人起眼一看的第一印象,纯粹就是一介弱冠书生。不过,那张斯文清秀的脸庞上,终日紧抿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清楚透露出文弱书生绝对没有的坚毅和执着。
他放下手中的笔,将深邃锐利的目光从图纸上移开,再一次居高临下俯瞰脚下的汉西镇。来镇上工作已经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回站在汉西镇这个最高点仔细打量四周景物。
远处,绵延高耸的乌龙山横卧天际,山头漂浮着淡淡白云,翘首向天的锁龙塔,象一把巨大的宝剑插在山巅。山脚下,寒溪江曲折蜿蜒柔和如练,江水缓缓流动,在太阳照耀下泛起晶莹的亮光。江湾码头停泊着几艘货船和漂亮的旅游客轮,再远处有铁路大桥凌空飞跨,一列长长的货运列车,疾速掠过大桥向西驶去,旋即消逝在远方。回首东望,高速公路上车流不断,象是在展示这条交通大动脉强劲跳动的节奏。天空不时掠过闷雷般的轰鸣呼啸声,那是从几公里外的磐石坝机场起飞降落的波音客机,这些飞机时时提醒着人们,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其实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看到高速公路,听到飞机的轰鸣,冯杰却丝毫也不为之所动。因为公路铁路航空这些大单位,属于另外的管理系统,即使有事要同地方上打交道,也是找省上市上区上。当然,他们也会找到镇上,但也就是一年到头春节过年时,请去吃一顿饭而已。所以尽管是同处在汉西镇土地上,却同汉西镇政府没有多大关系,也就同他这个汉西镇的党委书记没有多大关系。
冯杰收转目光,俯首扫视近处,老街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块。大片大片铁灰色,是低矮破旧的串架房,屋顶上自惭形秽的小青瓦,无言涂抹着历史的沉闷。那鲜艳夺目的乳白浅黄粉红,则是鹤立鸡群般的幢幢楼房,仿佛肆无忌惮渲染勾勒着生活中狂放不羁的新鲜灵动。沿着逆流溪边绿叶葱茏的黑杨树林望过去,溪流环抱宽阔平坦的兰马营,猛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一一对照图纸与实物,胸中陡然翻涌起难以抑制的冲动与渴望,他要让图纸上的道道线条,成为生活中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到的现实。当他注视良久的目光从兰马营收回来,重新回落在图纸上时,一个萦绕于心思虑良久的计划终于成熟,如同大战前夕成竹在胸的将军划定进攻路线,他抓起红笔,在图纸上标示着兰马营坝子的位置,大手一挥,潇洒的划出一大片范围,龙飞凤舞般写下四个气势如虹的大字:兰马花苑!
自从学校毕业出来,冯杰就一直在临南区区级机关默默无闻的工作,让众人疑惑不解的是,他这个据说什么背景也没有的人,却在不声不响中,顺风顺水就成为组织部门考察培养的县级后备干部。他已经在区级机关两三个单位里担任过领导职务,但却从来没有在十分显赫的要害部门掌握过实权。有人说,现在官场上的事情难说得很,那些但凡手握实权的人,多半都当不到好大的官。因为一是实权在握官大脾气大,说话大块办事干脆,难免就容易得罪人。二是有很多人拿起望远镜加显微镜,把你这个位子和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扫瞄着的。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谨慎,就足以惨遭横祸耍来笼起了。所以一般人都说“当官的权力大了长不大”,恰恰是那些手头没得啥子实权,象搞宣传、工会、团委、妇联工作的人,多半能够一帆风顺顺利得到提升。
网上流传说,中国目前的高层干部,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出自共青团系统,一是革命干部家庭,再有一个就是号称“小国务院”以前的计委现在的发改委。在临州,也有人在茶馆头冲壳子吹烂龙门阵,说是经过对临州这十几二十年提拔的干部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是,现在官场上提拔得快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出身高贵门第显赫,天生就该当官的。因为这种人从娘肚皮里头一生出来,周身上下血管里头就流的是当官的血,只要他想当官,那当官对于他们来说,就只是在时间上早与迟的事。还有一些人,本来是出身在很一般的普通平民百姓家庭,但却脑壳聪明,晓得把身体当成一种进步的本钱,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把自己弄到当官的家庭里头,去当个女婿或者媳妇,即使是梅开二度也无怨无悔,只要能象星星跟到月亮走,多而不少沾得到点光,弄到个一官半职就要得。这些人的口号是:“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干得好不如娶得好!”。更有些直截了当办事泡哨的人,想方设法找一个关得到火的官员,干干脆脆大大方方认成自家的干爹干妈,一天到黑象把冰糖含在嘴巴里头的,甜蜜蜜的喊爸爸喊妈妈,比关心侍奉真正生养自家的亲生妈老汉儿还经祐得周到巴适,只图好找到个靠山,日后有望弄顶官帽儿来戴,假巴意思给别个当儿当女又何妨呢?虽说有些下贱,但总比以身相许跟当官的眉来眼去打情骂俏麻麻杂杂上床做情人要好点嘛。另外又还有一种人,也提拔得快,那就是大大小小的领导们身边那些秘书。当秘书的鞍前马后跟到领导屁股后头跑,为领导服务写稿子拉车门提包包端茶杯抬轿子吹喇叭,确实也累得恼火。再者秘书朝夕相处追随领导,对领导工作上生活中甚至家庭里各种各样喜好厌恶、优点缺点可以说是洞若观火,了解得一清二楚,很容易讨得领导欢心。现在领导与秘书的关系,可以说复杂得很,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关系就可以包括,足以写出一本厚厚的《秘书指南》。难怪有些人把领导身边的秘书,视同为过去皇宫里的太监,当面背后都喊作“大内总管”、“公公”,你就可想而知,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秘书能够很快能够从众多干部中脱颖而出崭露头角,还有一个通常容易被人忽略但却是至关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由于秘书能够近距离接触领导的工作和生活这种特殊性,使他们比一般干部更为熟悉当今政界形形色色繁琐复杂的规矩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官场潜规则,因此,秘书能在错综复杂的官场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得到重用就是理所当然。“一个人不能改变环境,但是可以适应环境”,就是对秘书最为恰当不过的注解。
这些龙门阵摆起来,硬象还是有点道理,但事情也并不完全是这样子的。提拔干部更多的还是要看能力业绩和人品,凭裙带关系爬上去的,毕竟只是属于极少数个别人。如果把国家机器比作是一架车,各级大大小小的干部,就是拉车的人。中间夹杂着塞进去了个把两个拉不来车或是不出力拉车的,也在所难免。但你要说所有拉车的人,都拉不来车或是不出力拉车,那车还会往前走吗?就拿冯杰来说,他出身农家,父母亲都是老实农民,妻子也是出身在很普通的机关干部家庭,在官场上可以说确实没有什么所谓背景可以依附攀缘。他也从来没有跟哪个领导当过秘书,不是他没有当秘书的能力,而是他没有这种机会。冯杰之所以得到提拔,最根本的原因就完全在于他具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也确实做出了显著的业绩,尤其是他的人品之好,在临南区几乎是有口皆碑。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为人处事真诚不假打,没得架子态度谦和,又肯帮忙。这就叫天道酬勤,就象老百姓最爱说的一句话,埋起脑壳拱起屁股干活路的人,还是会有人看得到的。象冯杰这种人都得不到提拔重用,那共产党提拔干部才是真正的整成了假打的水场合,今后哪个还会认真负责干活路?组织上这次下派他到汉西镇任党委书记,就是要按照提拔县级干部的要求,补上“基层工作”这个必备条件。老百姓懂不到这些规矩,就说他是到汉西“镀金”来了,虽然官方与民间的说法不同,但都认为他调回区上担任县级干部,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冯杰自己却不这样看,他内心确实也想早点调回城里去,倒不是急于想当上县级干部,而是因为乡镇上的活路太不好帮了。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就是一个地方的当家人带头匠,这个地方工作搞得好不好,责任就在书记身上,工农商学兵吃喝拉撒睡,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农民种田、工厂贷款、计划生育、灭鼠打犬、收税抗灾、维稳治安、招商引资、交通安全,等等等等。总而言之笼而统之,是上面千根针下面一条线,啥子都要管啥子都管不好。乡镇上的工作,比起区级机关单一的业务工作,起码繁杂十倍都不止。天不见亮就要起来赶到镇上去,工作上的事情多,接待应酬更多,哪个部门的下乡镇来了,都要找领导。人家都是为了工作才来的,你又敢说哪一样工作重要哪一样工作不重要,哪一个该接待哪一个又不该接待?所以都得要好生接待。没得时间交谈工作,哪怕只是见个面打声招呼握个手散支烟,人家也会感到舒服。倘若稍微疏忽大意安排考虑不周到,无意中可能就会冷落了哪一个。遇到理解人的还好说话,晓得是在乡镇上当领导的,实在太忙了打不过转身。遇到不理解人的,那就麻烦了,轻者怪你不懂规矩,重者就会怨恨你傲慢。这中间特别是手握实权在关键时刻卡得住乡镇的人,尤其要加倍注意热情接待,不说曲意奉承反正要小心在意,千万不要在细小事情上整错拐把人得罪了。冯杰天天就这样乱七八糟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点钟都还落不到屋,工作还是喊忙不完,家里头个人的事情更是一点都顾不到去做,太忙了!这一阵他都忙得来有些吃不消了。清早八晨起来洗漱的时候,梳子碰到脑壳上,头发就大把大把的往下落。这样长期在汉西干下去,只恐怕是啥子事情都还没有干好,反倒先把自家身体搞垮了。当然,他也知道,共产党的干部,从来都讲究资历和台阶,比同一个年龄段的干部早一点提上去,在今后仕途竞争上就抢了先手。也不是说当了个县级干部,就要做个啥子花儿朵儿出来,不过既然已经走上了从政的这条路,就应该认认真真走下去。要想早点调回区上,就必须要做出点上上下下大家都看得到的事情才得行,证明自己还是有干得成大事情的能力,不是得那种为了满足结构要求硬塞进领导班子用来装门面摆样子的“比例干部”。组织上对各级领导班子的成员结构提出原则上的比例规定,对班子成员的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党派作出明确要求,这是为了保证建设各级领导班子的需要,本来也并不奇怪更是无可非议,但是下面在具体执行中却整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来。最为常见的是在领导班子的副职里头,一般都有一个女性,而且这个女性又一般都会是非中共党员的民主党派人士,因为干部比例要求班子里头必须要有一个女性必须要有一个民主党派人士,这样既简单又好操作的合二为一,就可以腾出一个位置来多安排一个人进领导班子。为了满足比例要求,组织部门有时就可能要搞按图索骥,来一个比到箍箍买鸭蛋,费心费力去到处寻找符合比例要求的干部,结果难免就会造成考虑满足了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党派等等所谓硬杠子指标,而在能力业绩人品等这些实质性的任职条件上就或多或少打了点折扣。
冯杰晓得,要想早点被提拔回城去,就要整出点政绩才得行。现在提拔干部,除了资历能力,更多是看政绩,只要有了政绩,资历能力方面差欠一点都莫来头,可以来个政绩突出破格提拔。官场上却也有人打胡乱说,这些资历能力政绩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要“提钱汇报”,把关得到火的一把手勾兑到位,临州官场土话叫做要“贡得好”。“贡得好”这个话本意说的是要拉帮结派投机钻营见到一丝丝儿缝隙就削尖脑壳去钻去拱去编。但是临州官场上的人只用“贡得好”这三个字,就一针见血形象生动的从实质上把很复杂的事情解说得清楚透彻,一不小心于不经意间就显示出了临州人深厚的文化积淀和临州干部高度概括事物本质的超凡出众能力。“贡得好”是抽象的,上不得台面,多数人看不到不可言传只能意会。政绩这个东西,却是要拿出来搁到桌面子上当到大家摆的,无中生有一点都没得,肯定也不得行。在这方面临州人也表现得颇具创新精神,并且归纳提练成言简意骸操作性极强的口诀:“要想政绩大,啥子都不怕!”,“政绩要突出,多修房子多修路!”前头一句是说的一种观点,当官为了出政绩,就不要怕拖账不要怕打擦边球钻政策空子,更不要怕老百姓说三道四。后头一句是说的具体方法。
临州人不但从上到下这样说,而且也实实在在这样做。市上领导就以身作则带头作表率,大会小会都号召各级干部要有开创精神,要敢于突破!市上还雷厉风行树立样板:三下五除二拆除了临州机床厂,在机床厂旧址原地建起了西南最大的玉兰井批发市场,响亮地喊出了“蓉城荷花池临州玉兰井”的招商引资口号,一时间聚集起几千户商家入驻经营,出现了非常繁荣的热闹状况,《临州日报》记者报道,说玉兰井批发市场就象浙江义乌,幅射到了周围几个省区,实现了临州人多年的盼望和梦想,把临州建成了现代物流集散中心。还把停产多年闲置未用的寒溪动力厂,改造成了几十万平方米的花园式住宅区“临城佳苑”,解决了上万人的住房困难,临州人都说市上领导为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
即使处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冯杰的脑壳还是清醒的。实事求是的说,冯杰他也扪心想过,为官短暂做人长久,下都下乡镇来了,就要在汉西做一些对老百姓有利的事。具体落实到做啥子事情,冯杰确实还静下心来劳心费神的分析比较了半天:抓农业产业化调整结构搞土地流转?汉西的农业堆头太小,在全镇财政收入中农税比重才占百分之几,农业人口一万多人,人平耕地才四分多不到五分,就算你费尽心机把它绣成了一朵花,它也只是一朵指甲壳般大小的小花,不可能招人惹眼。再说农民的事情,一家一户最不好弄,搞来搞去谨防花绣不出来还遭扎一手的刺,所以说只能把它供在嘴巴上,在大会小会上多吼几声增加农民收入;抓工业发展?现目前的工厂都是民营经济也就是私人企业,要生存发展都是各人有个打米碗,哪里需要你去指手划脚,企业老板主动找到镇上来了,那肯定是他遇到了找银行贷不到款污染了环境之类大麻烦,他都搞不归一的事,你镇上更搞不归一。要搞招商引资新建项目,更是连方向都清不到,一点影影儿也没有。工业项目短时间难见成效,搞不好还会整来笼起跟你生起二成,能好好生生把现有的几个企业平平安安顺顺畅畅秧起走就不错了。
农业搞不得,工业也搞不得,总得要找点事情来干起走!想来想去,冯杰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干的事情:搞建设修房子!照说汉西镇原本是省上定的重点小城镇建设示范单位,首要任务就是小城镇建设,修房子是必然要做的事,还用得着冯杰书记如此这般的费精神动脑筋吗?然而,冯杰的聪明过人之处,恰恰就在于此,他所想的修房子,是要超越汉西镇过去修的那种火柴盒盒式房子,他想修一大片高档房屋!为此他赋予这种方法叫成片开发提升品位。思路理清楚了,他就考虑如何去做,看把这一大片高档房屋放在汉西镇哪个地方来修才合适。高档房屋最好挨近江边,碧波荡漾白云蓝天,再加上绿树成荫草茂花娇,绝对就是上等水景房。在乌龙山上找块地方,修一大片别墅式住宅,应该说也很不错。不说别的优点,只凭树木葱茏绿色氧吧这一条,就大有卖相。但是汉西镇靠近寒溪江岸线都是鳞次栉比的串架房,拆迁成本太高,而且窝在下街子角角头。乌龙山呢,也远远的藏在隔街上几里路的乡坝头,离干线大公路太远。看起来,高档住宅修在这两个地方,都象不太合适。一般都没有人看得见,除非硬是象来朝山拜佛专门走到工地上来,你在背街背巷不当道的地方整得再闹热,人家开起小车在干线大公路上来来往往,哪里会看得到你?就象把一大碗回锅肉埋在饭底下,有哪个晓得呢?
这个事倒不是非得要整成面子活路,硬要做给哪个看到,主要还是考虑到项目搞起了之后,房子的销路,这个也牵涉到能不能吸引开发商老板来投资的大问题。现在随便哪里搞开发修房子,哪个不是开发商老板在搞?沾到一个工程,投资就是几百上千万,多的甚至还要上亿,政府哪里有钱来搞?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政府有钱,现在的政策,也不允许政府搞房地产开发项目,最后还是要找一个公司出面承头来搞才得行。因为大家都搞得清楚,搞房地产开发项目,要跑贷款竞买土地完善手续拆迁补偿按揭售房专业营销等等事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中间肯定要涉及公开与地下、合法与非法、红道与黑道的种种交易,因此可想而知,政府不能出面也不会出面。当然政府不能出面也不会出面,并不等于说政府就不介入房地产开发了,政府为了改变城市面貌改善人居环境,为了卖地为了收税为了政绩,也要使起莽力帮到开发商老板吼,想方设法大造声势,当然明里暗里也要帮到修改规划跑手续编贷款催拆迁,至于其中所用手法是否合理合法光明正大,是否纯粹白帮忙人跑累了好睡磕睡,这些话没有证据也就不敢乱说。有人就说电视报纸上都讲了哪里哪里哪个哪个又咋子咋子了,你怕讲得呀?我说你哥子摆的那些玄龙门阵,等空了来吹要不要得。但是有一点可以说,政府一般都没得钱却又想办大事,终归是光屁耳打响钱,吼得闹热吃得淡白。现在社会上流行一句玩笑话,说政府鼓吹搞房地产开发,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地皮弄来卖了,把今后几十年的土地使用费收来用了,纯粹是“吃祖宗饭丧儿孙德”,有人说还应该加上一句“找黑心钱”。实际上这些人哪,都是不了解情况,完全是在乱说一通。
算了,龙门阵不要扯远很了,还是车转来接到讲汉西镇党委书记冯杰找地势修高档房屋的事。他觉得在背街背巷的河边不合适,在风景如画的乌龙山也不合适,又看了其它几处地方,也因为种种原因,感到还是不大合适,这个问题压在他心头一直解决不了,一时间硬还成了个狗啃南瓜——找不到地方下口。没想到今天在黄莲山上这么登高四望,竟然在一眼看到兰马营坝子之后,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很高兴,觉得真正象是应了《增广贤文》上的一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冯杰作出这样子的抉择,看起来实在很有点让人感到可笑。然而对于他这个汉西镇的一把手党委书记来说,实在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事。
真正单纯就拿在汉西镇修房子的事情来说,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应该从改造旧街区的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中间搞起走。走进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如果没有那些电杆电线,没有偶尔从那些房屋中传出的放电视声音,也不看住在房子头的那些人,只看那些历尽沧桑的房子,任何人的感觉都会是一样,时光仿佛骤然倒流了一百年!凡是到过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现场视察过的领导,都晓得这几万平方米的木质穿逗房子火灾隐患严重到了极点,稍有不慎一旦失火成灾就有可能酿出火烧半个汉西古镇的惨祸!已经从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中间迁移出来的人们,若干年之后想起当年的情景仍然心悸难抑。至于现而今依旧居住生活在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中间的居民,除了提说起这里的清静幽雅有那么极少一点点喜悦神情,看到那些破烂不堪的旧房子就只有直是甩脑壳。虽说冯杰到汉西任职时间不长,但也还是晓得这些事,按照党和政府干部为人民谋幸福的宗旨,应该改造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即使只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上看这件事,他从内心来说,也搞得懂在汉西镇建设新街区与改造老街区,孰先孰后孰轻孰重,答案毫无疑问应该是改造老街区那一片老院子旧巷子。大家都搞得懂的这个事情,冯杰却没有去干,他也不准备去干,再把话说白点就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愿意去干。
小城镇改造这个事情,上面给的政策多,给的票子少,好多政策越是到了底下,就越是喊落不到实,这个地方截点,那个地方留点,截来留去最后成了画饼难以充饥的水中月亮镜中花。这个事情最后在乡镇上,还是弄成了个丁丁猫咬尾巴——吃自己!年龄偏大老成一点的领导,办事情把细,就不想多揽事,他就不整啥子大动作,最多搞点维修一下街道疏通厕所之类的小工程应付上级检查评比。年纪轻轻还想在官场上吃几口长饭的领导,或者年龄不小却依然有点想法的人,思维活跃冲劲大,就爱搞有规模有气势影响大的事,动不动就是千米新街万亩果园,搞的时候确实是整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他们最大的优点是敢想敢干,但是最大的缺点却是不大考虑后果,也就是老百姓说的扯烂天不补,整些烂事情,收不到口口也不管。但是也怪,往往就是这样一些人搞得到事,从乡镇提拔到区县,从区县提拔到地市,说不定狗火旺点的还提拔到省里去了。至于提拔上调之后要擦屁股的事,诸如垫资施工的包工头收不到工程款啊,修了半截两片两夹甩起的新街上污水成河走不得人过不了车啊,万亩果园栽植的果树只开花不结果啊,对这些后继者抱怨不已,老百姓日妈捣娘骂声不绝的事,他只有一句不要脸的话:不晓得了!
冯杰却自有他的独特想法:他要做事,混天过日无所作为不是他的脾气,他想做的是,既要搞有规模有气势影响大的事,又尽量不要留下后遗症。这就很有点考手艺,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我们都晓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冯杰所面临的,比作无米之炊的巧妇还更难!这就好比要让一个巧妇在无米或者说只有很少几颗米的情况下,做出一顿丰盛大餐,而且还要做到尽量不欠账。
在黄莲山上一眼看到兰马营坝子,让冯杰立刻就相信,自已有了在汉西镇做出这一顿近乎魔法变幻丰盛大餐的机会。然而,这种高兴只在他心头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拿给张建军近来那副猜测不透的神态整得来无影无踪。但是有一点冯杰清楚得很,张建军心头梗起了好大个包,可能他一直认为是冯杰来抢了这个汉西镇党委书记的位子。其实,即使冯杰不来汉西镇,这个党委书记的位子,也未必就是铁水凝死了一定该张建军坐的。这中间的原因复杂得很,三言两语一时也说不清楚,这个时候去说给张建军听,他也不得相信,等以后时间久了,自然他就了解得到内幕了。
冯杰对张建军会不会支持自已搞这个大项目,可以说真正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即或如此,这个大项目还是要搞!他想了一阵,拿起电话找张建军:“张镇长,你现在在哪里?我有个事情想过来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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