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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东 津 渡(重贴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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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4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说·

东    津    渡

一、

  志曰:宇宙磅礴,郁积之气礙而为山,融而为川,合之则成九州四海之形,分之则具一邑一州之势。星野之间,鹑首之次,西南僻地,山雄水秀。间有一河,乃系长河;域有一县,因之名长河县也。

  长河,在县东二里,发源于县境内牦牛山麓;汉时称孙水,北周称白沙江,唐、明谓之长河;属雅砻江水系,南至攀西与金沙江交汇,全长三百多里。

  话说这长河县,虽处西南僻壤,可却是名胜之地:“高阳故里,帝子之都”。

  何以见得?有《蜀水经》记述为凭:长河县,上古为鄀国,黄帝封其子昌意于此,娶蜀山氏女,生颛顼于鄀水。另有志书记述,就此相以佐证,说:在县东雪山之巅,尚有一海,名曰“帝子池”,昌意常泛舟于此,乃降居时游戏之所;故而,长邑西城牌楼之上,大书特书“高阳氏降生之墟”七个大字。

  ——“帝子池”,又名金海,其高出于霄汉,四面皆雪,城中望如玉府;时时有黄云上升,光映田畴,金色灿灿。

  有史料记述说:曾有一豫章人,闻而歆之,裹粮往采,乘艰蹈危,越岭千重。有林一区,咸高数十丈,不见日星。复行一昼夜,豁然开朗,望可百余里,平坦如掌。地尘金色,光耀逼眸,微风吹之,细细荡起,蒙蒙若烟,著衣衣为之洁。花草葱蒨,清比梅蘭。有草一种,状如蓬蒿,一茎数十花,花生叶上,叶绀碧透明,花八出单瓣,白胜脂玉,香馨尤远。草有白者,通明;精红者,近珊瑚。再进益异:彩禽翱翔,鸣声犹磬清箫逸;文兽往来,口衔奇花,见人自如。都不知名,唯鹦鹉可识。巨树十数抱者不可胜数,状势如游龙舞凤,旌幡伞盖,皆有香气,上垂苔丝,绿色飘扬。遥见黄光冥茫,似雾非雾,有城阙宫观之形。下生金树,渐近随隐。顿睹黄波觳绉,澄莹洞映,水傍有小沟漾流,掬饮甘甚忘饥。乃取其沙,不假淘汰,彩赤照人。取满腰缠,寻前路不可见。先是折异花记路,已而路尽,乃循水行。水傍一碑,高丈余,厚尺许,石质莹洁如玉,有三大字,字径五尺,为上古篆。记其笔画,又行数十里,渐昏寒,坠伏林麓,罔知所适。信步行数日,渐见人行,询之,则凉山也。检囊中金,尽丧失,犹余几微,归而易之,符所费数。以碑字问诸识古篆者,乃“帝子池”三字。

  后人每当说及此事,或曰为人不可贪得无厌,或曰无缘当面不识仙。此话颇有些道理,演绎出多少今古传奇故事……

  这长河县,虽贵为“帝子之都”,却因地处西南,山高路险,林茂水丰,生态天成,到了“大清朝”里,仍地旷人稀,人口不过数万。

  长河县邑,四面环山,雪岭云峰,山雄而秀;活水奔流,长河鄀水,水清且涟。地里位置十分的紧要,一直被府县认为是,枕长河而控吐蕃,接建昌而锁边隅。实属宁远塞邑,西南要道。

  建关隘、设津口,历为府县保安要举。县邑最重要的渡口便是“东津渡”。

  “东津渡”,位于县邑东南面三河交汇的沙湾处,距城五里许。东有长河奔泻而下,西南面又是鄀水滔滔,流经沙湾处,与马尿河三河交汇。水势受观音岩的阻滞,形成十多亩面积的天然回水塘,最深处可达数丈,自是架船摆渡的好地方。但由于三条河均属季节性河流,冬天里水枯涸,便可在浅滩处临时架桥通行;夏天水汛,也就只有摆渡的了。

  观音岩,岩高数十丈,临河一面皆为悬崖峭壁,地势险要,无路可通,自来为县邑南方屏障。就其险要,有诗赞叹曰:

  世界摩宫顶,寰区接室边。

  画成一叶梵,瑞现几千年。

  日月灯光照,旃檀海气连。

  化身孤白岭,漏色大红天。

  峭壁之上,不知何年何月,又是何人镌刻“指水观音”像一尊。是先有“观音岩”地名,还是先有“指水观音”菩萨像,现今是不得而知的了。只是,在乾隆五年,邑尉朱云騋在其上撰刻“万壑夔龙”四字,就此一事,后人方有所记录。

  “东津渡”是出入县邑的重要关津。也正因为它的重要,县府自是派兵驻守,因而又称之为“官渡”,或称“官塘”。既是官塘官渡的,那平民百姓自当受到约束:平日里不得擅自在渡口上下一里内放鹰打鱼,只有待“打水围”之后,方听民渔钓,终岁而罢;同时不得摆渡收钱。渡口由县府掌控经营,过桥费、渡船费一律由官家收敛入府,道是取之于“渡”用之于“渡”,支付渡口一应开销。虽说后来有些变故,实行承揽经营,但其官身未予改变。于是,这“东津渡”自然也就成了历届县府拿在手上的一张“牌”。凭着这张“牌”,一者,可借渡口的守护驻防、渡船的修造及塘堤的疏浚等,在上向府衙要钱,在下向富绅商贾和平民百姓摊派些银两。

  再者,“官塘”水深质美,鱼蛙麇集,冬至后鲲鲕齐出。乃请官打鱼,名曰“打水围”,大有北方放鹰走犬打“围场”之气派,而且收获颇丰。

  正是这“打水围”实惠,得鱼无算,所得鱼蛙皆献之于官,且又多趣,自便受历任知县大人的喜好,每年都当地方盛典来办。酒足饭饱之后,诗兴大作,多有墨宝留存。远的不说,就说“道光”朝子农,那年打水围之时,触景生情,一时兴起,便吟出古风一首,诗曰:

  水深不见底,鱼从何处悬?

  山高不见路,人从何处缘?

  忽惊宾僚冠盖至,群蛮出洞鱼出渊。

  大鱼鲁莽不畏祸,飞跃直上黄瓜船。

  小鱼戢戢窜且伏,从流上下空流连。

  鸬鹚十万齐奋勇,踏浪如马腾平川。

  拴到鳞鬣伸长颈,各认其主头昂然。

  小鱼吞之大鱼吐,终日枵腹谁惜怜?

  借汝长颈观我朵,官租足额民垂涎。

  更有巨物衔不动,一鸟退后群鸟前。

  渔网凭空攘夺去,物力费尽人贪天。

  两岸观者叫快事,蒐狩顷刻罗珍鲜。

  借口东津援为例,自问却愧荒游畋。

  人乐得鱼鱼不乐,试听哀湍怒濑今夜鸣溅溅。

  此诗传之后来,似乎是绝唱一般,数十年就打水围观感之作,无有出其右者。

  这东津渡确为一张好牌,但打得好与不好,也是至关重要的。这张牌,接下来又会拿在谁的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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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4 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历半年之久,这篇小品终于拉了个初稿,全文约3万字。小说旨要,意在推介地方文化;故事和人物纯属虚构,有关文献取材于《县志》,在此说明。以初稿贴出,对看官多有不敬,望谅;意在恳请诸君善意提出修改意见,为谢!

全文共十节,陆续贴出。

发表于 2008-12-4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qgqshgqty在2008-12-4 23:29:00的发言:

历半年之久,这篇小品终于拉了个初稿,全文约3万字。小说旨要,意在推介地方文化;故事和人物纯属虚构,有关文献取材于《县志》,在此说明。以初稿贴出,对看官多有不敬,望谅;意在恳请诸君善意提出修改意见,为谢!

全文共十节,陆续贴出。

 

期待中 [em11]

 

 

 

发表于 2008-12-5 0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来不该在完整版里插进读感的,呵呵,但还是这样了。读了好几次都半途去忙其他的事```在完整版里一口气读来,毫无疑问是件快事

握先生手,周末后回来,想必已经贴齐了。

问好``

发表于 2008-12-5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好,这个周末有事做了

在完整版里好好学习一遍~~

发表于 2008-12-5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qgqshgqty在2008-12-5 11:25:00的发言:

欢迎光临,还望斧正!

[em06][em13]

对楼主老先生的大作只能拜读而已,岂敢班门弄斧。期待下文,请楼主老先生尽快帖出全文,以解我等悬念。

 

[em11]

 楼主| 发表于 2008-12-5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知新致远在2008-12-4 23:47:00的发言:

 

期待中 [em11]

 

 

 

欢迎光临,还望斧正!

[em06][em13]

发表于 2008-12-5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em02][em02]我是“跟踪追击”看完了,发整版出来再系统学习一遍更好!期待中!

 楼主| 发表于 2008-12-5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小手手在2008-12-5 2:14:00的发言:

本来不该在完整版里插进读感的,呵呵,但还是这样了。读了好几次都半途去忙其他的事```在完整版里一口气读来,毫无疑问是件快事

握先生手,周末后回来,想必已经贴齐了。

问好``

本来不该在完整版里插进读感的。所言极是,但怕沉得太快,如茶余酒后尚有情趣且有多余时光眷顾者,又到海底打捞多有不便,故考虑还是分节慢贴的好,见谅!

谢谢,问好!

[em11][em15]

 楼主| 发表于 2008-12-5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道光”年间,浙江籍举人陈宇云署任长河知县。

  陈知县系举人出身,对那诗坛泰斗李白的《蜀道难》,不说是倒背如流,也堪玩得滚瓜烂熟。悉知蜀道之难,他不得不留下家小,只带了两个身强体壮的随从,一路舟楫鞍马西进躦行。进入四川,再沿“丝绸之路”西线灵关道紧赶慢赶,又是半月有余方到长河属地,时日已是九月初头。

  长河县南边重镇泸沽,历为“丝绸之路”通关要塞、入境门户。“接官厅”处,早有县府教谕、典史、都司等文武要员,带领一班人马与泸沽地方政要富绅设案等侯。接住知县大人,天色已晚,就住泸沽歇息,待次日再赶早前往治地长邑。

  泸沽地方自是备下盛宴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晚宴方散,已是夜静更阑,一钩新月悬在中天。陈知县酒足饭饱,环视左右,感到十分地满足,只因一路鞍马劳顿,便要了早些歇息。酒酣心惬,倒也睡得沉稳,只是四更之后作了一梦,梦见自己被一似狐似虎之怪兽追赶,身坠悬崖,惊惧而醒。陈知县甚觉蹊跷,莫非此去前途险恶,有些预兆不成,顿感惶怵。但回想一路亲历之险,想必是日有所见,夜有所虑,自然也就不在意的了;反倒觉得那太白所写蜀道之难,尚且不足——在他看来,蜀道难!难不在剑关,而在黎雅邛笮牦牛间,虽是山高水远,却也雄奇伟丽。这陈知县也算得是一个风流举子,才思泉涌,竟拟太白之《蜀道难》,不多推敲便草就了半阙腹稿。

  泸沽距长邑八十余里。次日早饭后,一班人马即便向长邑驰行,到得县署已是傍晚时分。

  县署里早经师爷提调安排,洒扫整饰一新。

  陈知县照例被安置在历任知县居寝的县署三堂正房内,只是全新的一套被褥和动用家具有所不同。九月的天气虽不算寒冷,但为驱潮,屋子里红红的一盆杠炭火烧得正旺;两支红色的大腊烛火苗烁烁,发出温柔的亮光。陈知县环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稍息片刻,便见有两个女佣抬进一桶热水,把水倒在盆里,又将浴巾放入;其中一人缓缓地说:“请知县老爷洗漱。”说毕,二人带上门出去了。

  联想两月来疲于奔波,也是触景生情,陈知县顿感温馨,脑海里不由地掠过夫人的一袭倩影。

  洗漱毕了,便有县丞等一班要员前来看视问安。随后,相拥进了县署二堂宴会大厅。

  这县丞本是驻冕山专管彝务的官员,只因前任知县已离任两月有余,新任知县今番才到,此间县务自便由他主持。

  大厅里灯火辉煌,几张“八仙桌”错落有致,一色的江西景德镇青花瓷器早已摆好,就等主人落座。

  陈知县被推上首席,自是当仁不让。其余大小官员,一律依次定座。被邀前来陪宴的,除了各房主事外,尚有城内知名富豪官绅。

  待大家坐定之后,县丞起身说:“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然后顿住,用手示意坐在首席的陈知县,接着说,“这位是我县新任知县陈大人——”众人齐齐地都立了起来,跟着县丞鼓掌。

  陈知县回谢站起身子,又抬起右手向下挥动几次,示意大家坐下,说:“敝官姓陈,名宇云。今后少不得讨劳各位,还望各位鼎力协助,多多指教啊。”

  “哪里哪里——还请知县大人多多关照呢……”众人皆异口同声地说。

  ……一番客套之后,师爷招呼上菜。

  “敝县山高地僻,物产不丰,”县丞再次地站立起来,举起酒杯说,“今天,仅以野雉黍蔬,在这里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不成敬意,还请大人海涵的了。——来,大家举杯,为大人远道而来知长河县事,敬上一杯,——干!”众人干了杯,县丞又接着说,“知县大人一路辛苦,各位可要多多敬上几杯呵……”

  这敬酒自是酒桌上的常事,再经县丞点拨,随后便是教谕的一杯,典史的一杯,都司的一杯……

  “大人请菜。”县丞指着知县面前的一盘红烧鱼说:“这是长河里的昂刺鱼,可是特产,非常鲜美可口的——大人您请品尝。”

  尚未动筷,已是数杯入腹,感觉胃里火烧火燎地。陈知县剥起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来,滑腻鲜爽、嫩如腐乳,口感甚佳,连声说好。

  这昂刺鱼,属高山冷水鱼,长河特有,因两面鳍内和背鳍内均藏有一根独刺而得名。此鱼头大尾尖,长不过七寸,重不过二两,无鳞呈褐色,肉质细腻,独脊无茸刺,与豆腐红烧,或以泡椒酸菜汆汤,鲜美无比,堪称河中珍肴。

  “只要大人您爱吃,以后有您吃的呢。”师爷说,“——大人,以后全在您的提携了,卑职这里先敬过您一杯的了——我先干为敬。”说完,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不过——”县丞接过话题补充说,“这昂刺鱼,刺尖有毒,捕捉时当属小心,若让其啄了,极痛难忍的啊……”

  陈知县本已有了几分酒意,心想不能再多喝的了,但又一想,这师爷,早晚少不得麻烦他的,怎能薄了他面子不喝这杯酒?于是端起酒杯说:“今后少不得师爷帮忙,这酒——我喝。”

  师爷这一开头,高潮迭起,接下来是各房主事,再接下来又是各位富豪官绅,你敬一杯,我敬一杯,谁也不愿第一次见面就让知县大人小瞧了自己,搜肠刮肚,尽拣好听的说,一门心思要把酒敬下去。

  知陈县也是个豪爽耿直、性情中人,说得一高兴,又兼这些人全是长河县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谁的面子都剥不得,只好是来者不拒,全都喝了下去;而且嘴里还直喊着:高兴啊!高-高-高兴——我-我-我——没-没-没醉!

  酒这东西,若论天底下的公正之物,便要数它了,那是对谁都一样:喝多了就要醉!要说不同,那便是喝它的人,多半爱使假:喝醉了的,偏说没醉,偏说没醉的,恰恰真醉。

  再接下来即是惯例,你来我往,相互敬酒,勾兑勾兑,自然是一切都在酒中。

  师爷一手捏了杯子,一手拎了酒壶,到县丞面前站定说:“县丞大人——承蒙您的关照,在下今天可得好好敬您一杯……”

  “师爷,你怕是看错人了——”县丞用手指了知县说,“目标在那儿呢!”

  “没错——县丞大人,今天,在下敬的就是您!”

  “岂敢岂敢——师爷哪里话!”县丞大人就是不接招,反而来个以攻为守,大声说,“今天本是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你却糊说。——大家说,该不该罚酒三杯?”

  师爷无奈,竟一时无了词,只好说:“好!好!都怪我嘴臭,自罚一杯!”

  “不行不行!——三杯!”有人附和。

  其实这敬酒也并无大巧,不过是一要说得,二要喝得,三要受得。所谓说得,即专拈他爱听的说,天花乱坠,巧舌如簧,让人醉死笑眯眯;二要喝得,便是自身要有酒量,敬酒陪酒,关键时候还要自罚一杯,以少胜多;三要受得,喝得再多,不可当面丢丑,若是摊上逞强使气的主,挨骂挨罚,还要忍气吞声,笑里藏刀,棉里含针。此理古今相同。

  ……

  陈知县一觉醒来,伸伸腿,又摸摸被褥,确信自己是睡在床上。至于昨晚酒宴最后如何收场,又是如何睡到床上的,他却全然不知的了。不过他也是三十四五岁的人,正是人们所说“如狼似虎”的年龄,解酒功能极佳,是醉酒不快醒酒快。一觉醒来,蒙眬中听得是五更鼓响。酒是醒了,便觉得又饥又渴,嘴里苦如衔胆。他连喊了两声“冬生”和“腊来”,均无回音,方想起已不在途中。但因初来乍到,又不便张罗,只好自个爬将起来,摸到昨夜沏下的冷茶,喝了个壶底朝天。虽然头还是暈晕的,但心里好受多了。陈知县再无睡意,回想昨夜晚宴情景,心里愧悔不已,不禁冥思苦想,检点有无失当之处。然而直觉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想来想去,倒是那江南水乡的如画美景,那水乡生活的倜傥无忧,那怜惜有加的娇妻爱子,一切的一切,又全都浮现于脑海之中,他无端地叹了一口气……天方朦胧,便听见院里传来扫地的声音。

  天一亮,陈知县便起了床。院子里遇到了县丞。

  “知县大人早。”县丞迎上来,一幅笑眯眯的样子。

  “惭愧惭愧,昨晚失态了。”陈知县看着县丞笑眯眯的样子说。

  “大人海量——倒是在下现丑了。”县丞笑笑,接着说:“听说——下午,本县商会还要在‘迎宾酒楼’为大人您接风的呢……”

  “……”陈知县欲语又停。

  “商会的意思,商会的意思——”县丞说,“待会儿,听说会长还要来的……”

  陈知县一边想,一边就在前庭后院里走动走动。

  待回到房里,见被褥家什早经收拾干净;香茗新沏,水气氤氲。旋即,又有人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陈知县一看,记得是昨晚提水中人,先前还在院里洒扫的呢。

  “老爷早。请老爷您洗漱。”她说。

  陈知县的眼光和她的眼光碰在一起,说:“这——以后这叠被打水的事,就不劳你们的了,让我带来的仆人们来做就是。”

  “回老爷,这是我们下人分内的事。”她随后将水放在盆架上,转身望着知县老爷,笑眯眯地说,“老爷,——那酒以后还是少喝一些的好,别太实……”又见知县老爷面有赧颜,把话顿住,退了出去。

  想想那县丞和她的“微笑眯眯”,想想那话里的意思,陈知县似乎觉得有点什么,但无论如何还是记不起昨日有何失态,如在云里雾里。

  其实啊,这人在官场,看似位高权重,却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就说这喝酒小事,你能说不喝就不喝?!

  待到中午之后,商会会长果然就偕了一班同仁前往县衙迎候。

发表于 2008-12-5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好酒/好茶!要坐下来,静下心,细细读/慢慢品其昧......   [em02][em02][em0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5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696967911在2008-12-5 12:19:00的发言:
[em02][em02]我是“跟踪追击”看完了,发整版出来再系统学习一遍更好!期待中!

有缘千里来相会……打搅了,见谅!

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8-12-5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是非题在2008-12-5 15:56:00的发言:

正好,这个周末有事做了

在完整版里好好学习一遍~~

在充满诱惑的周末,版主还真能静心阅读,实属不易啊,况且是看我这等小品,真有些过意不去。谢谢!问好!

[em11][em13]

 楼主| 发表于 2008-12-5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安宁春风在2008-12-5 18:01:00的发言:

  店家在来二两白酒。哟......太精彩了!不顶都 不行......

[em02][em02][em02]

谢谢再此临帖!可别醉了,还是来杯茶吧,以茶代酒,身体第一……问好!

发表于 2008-12-5 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店家在来二两白酒。哟......太精彩了!不顶都 不行......

[em02][em02][em0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到任一晃就是数日,陈知县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议事的了,于是吩咐师爷传下话去:明日早饭后,县丞、教谕、典史和游击等一班县府文武官员,在县衙大厅议事。

  次日早饭后,参与议事人员相继到齐。接着是一番少不得的昨日又是谁谁谁醉了、谁谁谁没醉的调侃。

  之后,陈知县坐定中堂,发话说:“俾职承蒙皇恩浩荡,遣来长河效力,不甚荣幸。然而实属才疏学浅,涉政不更;又是初来乍到,全在仰仗各位鼎力相助呵。各位多是长河几任元老,悉知县情民意。今天还请各位不吝,就所持政务发表高见,赐教于本官,不胜感激……”

  陈知县言毕,满以为众人定会象那酒宴上一般争相表现,哪知却是官看吏,吏看官,谁也不言语,全然没了往日酒桌上的随意与口才。他觉得非常奇怪,一时间就有些局促;再看看县丞,看看教谕,看看典史,继而不禁惶惑……

  然而,那县丞索性将眼光游离于窗外,两个指头不紧不慢地捻着颔下短鬚,若无其事的一般。

  只有师爷跃跃,但看了县丞捻动胡须的手,却欲言又止,随即咳嗽了两声。

  教谕呢,便将茶碗盖子捏在手上,旋来转去,把玩盖上文辞之机变:可以清心——以清心可——清心可以——心可以清,随心措置,觉得是奥妙无穷。

  典史不妨将茶水喝得山响,那般地有滋有味,似乎物我无他。

  都司侧眼瞧瞧,笑骂一句:“你小声点行不行?——看你穷吃饿吃的样子!”

  ……

  此间情形,陈知县全然看在眼里,听得明白,顿然间觉得浑身发热,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真想耍耍少爷脾气,但又很快地感到,象有一种东西就在议事厅里游荡——他想起了赴任临行前家父告诫的话,无奈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并非众人无话可说,而在拿堂作势罢了。只是没想到,这酒桌之上和酒桌之下,差距如此之大,似乎有一种力量,比这知县的权力更大……

  “嗨唉……”都司大人终于有话要说。

  大家便把眼光齐刷刷地盯着他,待着下文。

  他接着说,“知县大人——今天怕该你请客呵——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一阵哄笑,有附和都司提议“极是!极是!”的;有说知县大人“应该啊!应该啊!”的。

  “呃呃——大家还是正经一些的好……”县丞回过脸来说。

  这陈知县也并非那种不学无术之人。考来的举人,算得腹有经纶;又兼及其父任前曾为太湖知府,对官场之事,他毕竟是有所濡染,不说深谙,也是略知一二。知县大人先是一番内火窜冒,进而又想,总算有人说话了,有说话的总比没说话的好——何不来个就坡下驴?于是说:“都司大人所言极是——应该应该,应该本官请客——师爷,还请你传下话去,让伙房好好准备,今晚——本官请客!”

  陈知县原以为几天下来,已在“场子上”混得熟了,无话不说的,事情自然不会麻烦。但他那里知道,这官场上不仅有“场子”,还有“圈子”,而且,“圈子”常常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就象一只无形的巨手再掌控着能够触及的每一个地方。再加之,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娃儿,要想玩儿转这“场子”?确实嫩了些,尚需历练。强龙有时就是不及地头蛇。

  “就知道吃吃吃——哪能让知县大人破费?”县丞说:“今天,是知县大人第一次召集我等议事,你们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正经正经!民以食为天。这事要议,客还是要请的——师爷,就照我说的吩咐下去——晚上请客,商会和县府各房主事一并。”知县大人再次把话说得干脆利落,毋庸置辩。

  县丞于是说:“其实,这县府情况,我等本应主动向知县大人秉报的,只是由于这几日连番……耽搁了一些时日,全在我等的错——下面,我就先说几点总的情况,具体的各方事务,再由相关之人秉陈。”

  接下来,县丞大人便将建置沿革,疆域、人口、田赋等说了个大概:

  “……吾县域内,先秦时期为笮人、邛人游牧农耕之所。始在西汉元鼎六年置笮秦和台灯县,之后,建置分合领属,各朝各代也有所异同。至元代置苏州和泸沽县,明初改为宁番卫,雍正六年方改为长河县。据统计,现有人口九万左右,共计户口三万五千有余。年征仓斗净米合一千六百石,地丁课税五百余两;然而,各项支出总共约为三千余两,入不敷出啊!目前,累计亏空在一万两左右……”

  “哪里要得这般许多开支?”陈知县听得有些狐疑,不解地问。

  “一县之事要办,那有不使钱的。单是这府衙俸禄及养廉银便是两千五百两左右。”县丞回说,“——呃,户房主事,你给知县大人将账目细细地说说。”

  户房主事从怀里摸出一张单子,就府衙支出具细呈报——

  俸廉:知县,俸银四十五两,养廉银六百两;县丞,俸银四十两,养廉银一百五十两;教谕,俸银四十两,养廉银一百一拾四两;典史,俸银三十三两,养廉银八十两。

  县属工食:民壮二十名,每名岁给工食银八两;门子、皂隶、马快轿伞扇夫共二十七名,每名岁给工食饮六两……

  户房主事还待再说下去,陈知县挡住说,“算了算了——其它的下来再说。”

  余下,教谕、典史、都司、师爷等人,亦各言其事禀报一番,末了还请知县大人定夺。

  知县大人听得云里雾里的,那里就敢表态,只得说请各位各司其职,对有的问题要从长计议,下来再行商定。

  “其它事还可缓缓,但东津渡的照例维修是不能缓的啊。”县丞说,“还请知县大人安排下去才好。”

  其他人随即符合,连说是啊是啊,时间不在的了。

  陈知县问了一些关于东津渡例行维修的情况后,只得将一应事务交与县丞去办。

  县丞推辞说:“知县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乃县丞一个,所担职责专管夷务之事,只因前任知县离任,现任知县大人您又尚未到任,在下受了知府大人指派,故权揽了一些事务,滥竽充数罢了。而如今,大人您已到任数日,那还有在下多事的?况且,在下亦有好多本职之事要办,已打算明日就回免山去的。东津渡照例维修之事,还是请知县大人另行安排的是。”

  “也是,这县丞大人的夷务之事也是事繁务巨,那里少得……”师爷说。

  “那……”陈知县一时没了主义,想再听听大家的意见,可是,众人却又不说话了,似乎又在拿捏他。陈知县心里有了一些数,便说,“既然这样,县丞大人也是要务在身,不便多有耽搁,那就算了。不过,县丞大人可也不能撒手不管哟,本官初来乍到,有事还当随时请教,您可要多多指教啊!”

  “哪里哪里,知县大人客气的了”

  “……就这件事,还请师爷拿出个方案来,明天给本县,不可有误啊……”陈知县接着说。

  众人无语,面面相觑;只有县丞的鼻孔里“嗤”了一声……

  知县大人的第一次议事就这样结束了。

  晚上,知县大人请客,自然是又有一番热闹……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县衙距酒楼不过半里之地。陈知县得知不远,执意步行前往,便辞了坐轿,也不安排鸣锣,只带了两个家丁随从,在一班人的簇拥之下径直朝酒楼走去。也是,出了县衙即是东街,抬眼望,钟鼓楼就在前面。

  钟鼓楼是中国古代建于城市中心地带用以司时的公共性楼阁建筑,一般为二至三层,悬钟架鼓。钟和鼓原本都是古代乐器,后定时撞击用于报时。据史籍记载汉代已有“天明击鼓催人起,入夜鸣钟催人息”的晨鼓暮钟制度,至清代以钟鼓报时更为节制。原规定钟楼昼夜报时,乾隆后改为只报夜里两个更时,而且由两个更夫登楼先击鼓后敲钟。其计时方式将一夜分为五更,每更为一时辰。钟鼓楼每到定更先击鼓后敲钟提醒人们进入睡眠,二更到五更则只撞钟不击鼓以免影响大家睡眠。到了亮更则先击鼓后敲钟表示该起床了。击鼓的方法是先快击十八响再慢击十八响,击六次总共一百零八响;撞钟与击鼓相同。古代城市实行宵禁,早晚击鼓还为启闭城门的信号。钟楼的建造既是城市管理的公共性建筑又是个人意志的体现,属统治阶级的“政绩工程”。

  长邑钟鼓楼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居址城邑中心,四方均在中轴线上,连接东西南北四街四门。楼高三层,底层为砖石弧拱门洞式台基,门洞东西内宽八尺,南北宽一丈。台基上两层为木结构建筑,重檐多角,十字脊歇山顶,飞蔓巍峨,造型别致。楼有回廊,层有斗拱,凿景彩绘,瑰丽玲珑。顶层悬铁钟一口,晨夕撞之报时,十里可闻。整个建筑,柱网布局灵活,不拘泥于成法。

  迎宾酒楼就坐落在钟鼓楼南首处,所处城市中心,加之设施配套、格调高雅,生意很是不错。据说早先系县府迎宾接待之楼堂舘驿,称之为“迎宾楼”。酒楼为二进制四合院构建。前院临街五个铺口,两个铺口卖些油盐酱醋、布匹之类,其余三个铺口供饮酒吃饭之散客使用。楼上除设有大小包间雅座、专供官宦士绅请宴会客外,还置有上好客房数间可供居寝。后院为主人一家居室,再后便是庭院式花园一处。这酒楼的主人想必也不是寻常家人,主人叫李玉,时下为长河县商会会长。

  九月时光,秋高气爽。午牌时分,晴空万里。远远看去,几朵白云缓缓游来,仿佛就从鼓楼身边擦拭而过,托得那拱顶飞檐轻盈飘飘,跃跃欲腾空而起。燕雀在空中划出几道弧影,倏然间又箭一般地掠过,黑点在蓝与绿的深层中消失。

  此情此景,看得陈知县十分惬意,便生发出登楼览景的兴致,又见时光尚早,便说欲上去看看——也是,初来乍到,对啥都感到新鲜的。

  会长等一行人陪同陈知县登上鼓楼。楼上闲散之人不待吆喝,认得会长的,知道有些来头,即便主动退避。

  知县一行踏级而上,及至二楼,先是绕回廊一周。俯仰之间,远山近水、长邑城厢,一览无余。极目之处:东山崇嶐,高耸如冠;南山蓊郁,雄秀无匹;西山磅礴,诸峰并峙;北山巍峨,绵延跌宕。

  见陈知县看得是心旷神怡,会长指着西南处一山说:“那山叫‘越鲁山’,传说是当年越鲁帖木尔盘踞之地。”

  陈知县听得“啊——”了一声。

  会长进而介绍说:“就这长邑四周山势,东南西北群山拱卫,再加上越鲁山‘旁立’一边,堪舆家又称其势为‘五老下棋’。”

  俯视之下,果然是四街网络,八巷井分,状如棋盘。陈知县“呵呵”不断,连连点头——想不到这边陲僻地,竟有如此好山好水好城!

  “听说此地还是高阳氏降生之墟?”陈知县问。

  “典籍有所记载。”会长回问。

  陈知县极目远眺,又见西山一峰,陈“美女晒羞”之姿,乳峰高耸、小腹平滑、美腿修颀……果然一番风水,他心有所悟,暗自窃笑一番。

  领略一番山色美景之后,陈知县又信步走入楼内。

  秋阳灿烂,光线缕缕,透过调花窗棂泻在地上。

  楼内呈现的是三百年历史窈远的沧桑,黝黝地让人感到深不可测。板壁上布满老陈的皱纹,依稀里可见骚人的墨迹斑斓,影约之间尚有可识可断者二三——

  知县大人对诗颇有造诣,兴趣所至,便一一地细细看去。见其中一首《长河月映》,诗前有序:长河在县东二里许,中宵月皎,云影天光,爽人心目。其诗曰:

  滔滔汩汩自东流,

  朗月团口在上头。

  如此清光如此夕,

  阿谁乘兴再登楼?

  又有《神钟远闻》者述:城中向有鼓楼,悬钟一口,晨夕撞之,声闻三十余里。口口口口口口(以上几字,因代掩年淹,已模糊不可视得;以下标“口”处亦同),俗传明时口匪猖獗,焚烧鼓楼,钟裂一缝,其声如雷,逆酋头痛皆遁去。继而诗曰:

  楼钟曾说靖边器,

  楼毁钟销事寂寥。

  圣代即今刁斗静,

  惟余僧磬自朝朝。

  余下尚有一诗,虽无名无跋无注,然字迹犹新:

  壮年书剑悔蹉跎,

  此日登楼兴如何?

  诸子岂真贫贱老,

  不才只觉别离多。

  庭前桃李新成荫,

  徼外云烟等掷梭。

  回首名山谁是主?

  红鳞六六寄春波。

  知县大人看得凭生感慨,特觉得那无名无跋无注一首,想来作诗之人也是少不得志,屡试不爽,面对人生,嗟叹不已。想想这读书之人,不就为了求个功名,寻些富贵,可功名富贵又在哪里?!——想想自己,千里迢迢,抛妻别子,不免也生发出些凄楚。心想,什么时候,我也得来留它一首才是……

  从二楼出来,一行再更上层楼。三楼为钟鼓室,悬钟架鼓。钟巨如屯,视之,果有裂痕。上有铸字,略云:《易》称设险,《礼》重筑城,自古在昔,召伯有成……自轩辕筑城以居,而口阇之设,楼橹之备,亟亟矣。古今筑城者盛也。所以盛,爱人民也……

  “县大老爷——申冤罗——”

  知县大人正待看下去,忽听得楼下惊惊炸炸地喊叫起来,不知为何,忙问会长:“楼下何人,喊啥冤枉?”

  不待会长回言,楼下又吼了起来:“见县官,见青官,见了昏官,我就把他送上山……”

  “一个疯女人——”会长连忙说。

发表于 2008-12-6 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喝了一杯又香又浓的茶/而且是本地长河县的地道的茶!茶----可以清心----清心是否可口?这茶----只有陈知县最有发言权了......[em02][em02][em02]

 楼主| 发表于 2008-12-7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此后的数日里,知县大人除例行公务应酬外,将所有礼节性的宴请一律辞谢,让师爷找来有关县情资料加以研读,又专程前往宁远府衙拜见了知府大人,渐对县情有所了解,逐步进入角色,心里也就轻松了许多。

  不曾想到,一经说起,那知府大人竟是知县家父的一个故交,在他父亲任知府时曾为下属一县知事,且过往甚善,说及往事,尚多有道谢。不想在这数千里之外的西南僻地,竟遇上了前辈交好,实属有幸,知县遂将拜见知府大人一事及任上事务大概,悉数具书告知家父。

  一日晚饭后,时光尚早,趁着一些酒意,知县大人便信步进入县署后苑。

  说是县署后苑,其实就紧邻厅堂左侧,过了一个月门便是。后苑硕大宽绰约有十来亩地,东与校场一墙相隔,北与试院和冕山营都司署比邻。苑内除留出一部份由民壮种植县署伙房所需瓜果菜蔬外,其余大部为园林花圃。

  苑中有一池塘,约在两亩水面。引入小海之水灌注,四季流鸣;碧水瀰漪,影沁榖皱;萍藻浮覆,游鱼出没。水中置花舫一只,桅、柁、篙、桨齐备;舫内设备齐全,床、凳、桌、椅毕具,可供十来人乘坐游玩。池塘四周垂柳拂水,竹影婆娑,蒲蓼丛生,青翠交荫,碧鸟文禽飞鸣上下。濒水还有亭子一座,内置石桌石凳,供对弈品茗之用。

  ——真好个苑子!知县大人顿然由衷感叹;想象是:桃梨李杏,一年水果时鲜,梅蘭竹菊,四季花卉随香;登舫临水,近灈尘缨,凭栏瞩目,远敛山光;宜朝宜暮,宜雨宜晴,随意寻乐,悠哉游哉!

  时值九月中旬,又正是苑内菊花盛开时节,花台上彩云飘飘,篱樊处馨香幽悠。苑里菊花虽不繁复,却也有些品种,红黄白紫,有单瓣的,有重瓣的,争奇斗艳……

  知县大人看得兴趣盎然,趋前观赏。也是触景生情,不禁想起唐朝诗人李商隐的一首《菊花》诗来,随口咏道: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觉得是,相与此情此景,再为妥帖不过。随后却又觉得,诗中不免有些无奈的伤感,倒是不如宋人朱淑真的《菊花》诗有些气节,道是: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如此洁净、雅致、高贵,人若学得黄菊品德,也不枉为人中豪杰。

  ……

  知县大人今日一番赏视,倍觉得这后苑竟有了江南水乡园林风光。兴奋中又进人亭内,凭栏观水。但见红鳞游弋,绿波微微,顿然诗兴来潮,竟吟咏出声:小阁临池结,嘉鱼乐在蒲。会心濠濮上,得意水云区。且励潜渊志,徐当跋浪图。寄言垂钓者,莫使叹干枯……

  正当知县大人反复琢磨推敲沉吟之际,师爷进得苑来说有要事禀报。

  “呃呃,你来得正好!——且看看我这小诗如何,更待推敲的呢。”知县大人也不问有何要事,即将所得之诗句复诵一遍,要师爷点评点评。

  要说这师爷,也是自幼读书,曾是本县庠生一个,只因屡试不及,至今也就是个秀才而已。不过,若要论诗道词,还是懂得一些的,但知此时不是谈诗论辞的时候,便随口应付道:“大人出口成诗,字字珠玑——在下愚钝不懂诗辞,哪有我评的份儿。”

  “假惺惺——你可别朦我哟……究竟有何要事,烦你师爷找到这里来?”

  “坏了大人雅兴,罪过——也无什要紧之事,只不过就是那东津渡按例维修之事——那日大人您安排的不是?不敢耽搁,误了大人正事我可担待不起……”

  “那好——就这事,我还正待找你呢。来来,坐下说。方案有了么?”

  二人就亭中石凳上坐下。师爷便就东津渡的有关情况及例行维修之事把话说开:

  “要说这东津渡之事大,也不大。”他说,“比起全县农耕、防保、教谕等要务,那又算得了什么?但说事小,却也不小,门面上的活,少不得的,办不好,真还要出事的呢!就拿上前年来说吧,不就一下死了十多个人,知县大人也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哦!还有这等事?”

  话说到此处,见有女佣一手托着两只茶盏,一手拎着一壶热茶过来,将茶放在石桌之上。待转身要走,被知县大人叫住——

  “师爷,你怕还未曾晚饭的吧——哦,你且去给师爷备些酒菜过来。”

  “怎么,知县大人您又要请客?惭愧惭愧!——我这就回家去吃。”师爷笑眯眯地说。

  “又假惺惺吧——快把东津渡的事如实禀来。”

  “说到死人之事,源尾如此——那年汛期,河水特别地大,把临时便桥冲没了就只好摆渡。也是该要出事。就在七月里的一天,一只大船摆渡到河中间,不知怎的就破了,又很快地沉了下去。可怜一船人十四个竟无一生还。沉便沉吧,死便死吧,这诺大一条长河,翻船落水也是常有的事,可偏偏在那十四人中就有两个知府大人的亲戚。这下可好,人家告上去,知府大人发下公文,要求彻底查办。这一查,首先追问府衙下拨的三百两专银去向……

  “查得如何?”知县大人急切地问。

  “那年渡口维修一应事务全由县丞在掌控操办,说是已支付一百两给船老大打造维修船只。而船老大偏偏又在沉船事件中淹死,死无对证。知县大人哪里回言得了?无奈只好忍气吞声,负了督察不力的责任,受罚俸禄半年,年底就被调离了。——听说现任金江府通判,还颇有一些名气……

  “啊……”知县大人舒了一口气,示意师爷继续讲下去。

  “那知县大人无非也就受罚俸禄半年,可船老大却人死了不说,还背了个贪污挪用专银的罪名;家人卖田卖地,赔了一百多两银子才算了结。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雪上加霜,其妻悲愤不过,竟然就疯了,成天里在街上喊叫什么‘见县官……见青官……见了贪官,我就把他送上山……’”

  “哦啊——就是在钟鼓楼下喊叫的那个么?”

  “正是,怪可怜的。——大人您见过?”

  知县大人一阵沉默,想起那日在钟鼓楼下见过她的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的好。

  就在这时,女佣用槟盘端来一些酒菜。

  “师爷,——你就边吃边说,斟酒斟酒!”知县大人说。

  女佣将酒与师爷斟上。师爷说:“大人,可是‘两人不赌钱,一人不喝酒’的啊——您不喝,在下哪敢自喝?——快给大人也斟上!”

  女佣看看知县大人笑笑说:“老爷您,还能喝么?”

  知县大人再无推托,说:“斟上——那就陪师爷喝一杯。”

  此时,正值红日临山,晚霞灿灿,池面上金光闪烁;一缕秋风拂过,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沙沙之声;一切都浸在迷彩的温润中……

  女佣给他二人斟上酒,返身出苑去了。知县大人见她夕阳里红晕晕的背影逐渐地消失在月门之外……

  “大人——”师爷接着说:“您别看这小小的一个东津渡,内里还真有文章可作呢——就说那维修工程,打那事以后,在前年便做了革新:说是为了责任到人,便于事后追究,即由工房将维修一应事务招标下去,实行费用包干。总承之下,在分浚河清塘、便桥架设、渡船修造等项目分包。倒也新鲜,县府省了不少的事……”

  “那质量如何,可保证么”

  “大人明日可亲去看看。”

  “费用可否有所节省?”

  “上前年五百两,前年六百两,去年七百两。——因此这今年,我让工房做了个预算,他们便提出了八百两的方案。——不过,还请大人您定夺呢。”

  “要这许多银子!银子从何而来?——户房的意思呢?”

  “银子倒是有些取处,按往年的办法嘛——只需争取宁远府上专银三百两,县府列支库银一百两,收缴渡口过桥渡船承包费二百两,其余缺口摊派各乡和富绅商贾补足即是。多是多了一些,可户房也是别无办法啊。”

  “这数百两的银子,都用在何处?咋个算来的?”

  “开支嘛,一是维修开工典礼费用三百两;二是浚河清塘三百两;三是便桥架设一百两;四是渡船修造一百两。”

  “开工典礼竟要费银三百两?!——我看不搞也罢。”

  “大人,您有所不知——那名为开工典礼,其实也就是所说的‘打水围’,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办好。到时还要请知府大人前往剪彩的;另有一干客人,一要吃喝,二要带礼。一年里头,大家总有个来往,不就图个高兴高兴吗?——不办,银子从何而来?政绩又从何而来?大人想想……”

  师爷一席话,听得知县大人张口结舌,一时间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问,“这些年都是何人在承包?”

  “不是县丞大人的大公子,谁还有那个能力?”

  “啊……啊”知县大人不禁想起来长河后的所见所闻,若有所悟。

  酒逢知己,话在投机。二人在兴头之上,也就口无遮拦。

  “县丞大人——你以为他是谁——土霸王一个,谁惹得起啊?”师爷继续说,“就说那日议事吧——你想,在前你又不与他商量,突然提议,他不拿捏才怪——场子上的事情,说不清也道不明,场内有圈,圈内还有派,复杂着呢……”

  ……二人谈得兴起,已然明月初升;话犹未尽,又不觉时近二更,直至语酣方散。

  知县大人回至卧房,蒙眬中正与铺被送水出来的女佣撞个满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女佣连忙扶住,把手将他送入房中坐下,而后准备离开。不料,知县大人竟用力将她手掌抓着不放,惺忪中分明地透出那种让人心悸地眼光。

  “老爷,——您喝醉了?”女佣感到一阵心跳加急,面颊有些烧灼,意识里塌陷了可怕的空洞,但这一切都在瞬间便消失了,她缓缓地用力往外抽手。

  知县大人也觉出了什么,立即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同时就有一股热流从心里直往头上窜,生出一些愧疚和自责——然而,这一夜,他失眠了,同时还为了师爷的一席话……

发表于 2008-12-8 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县太爷开始工作了![em02][em02][em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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