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战友的笑
我当兵的地点就在离家乡不远的城市。那年,我们几十个青年在离开家乡的第一夜,是睡在很大很空的装蚕茧仓库里。每个人在漆黑的夜里都很激动,身体发潮热,都怀揣着进不了大学,就进军营当将军的梦想,大家整夜都很难入眠。
沿着弯弯的山路,哼唱着刚开始流行的校园歌曲,乘坐了大半天的车就到了另一座相邻大城市的新兵训练场地。
一下车,带队首长就要求我们集合,报数,点名,简单的击鼓欢迎仪式后,我们就被编入名单早已安排好的连队,我分在一连三排二班。
连长带着我们这批来自城里的新兵,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很快被安排到一排养过猪的瓦房里。
扛着被子,我们依次走进了散发着淡淡猪屎味的房间。十个人按自己站队的高矮秩序,在老兵的指导下,在一排铺满谷草的地铺上,各自打开军用被子,铺搭着自己将要在此住上三个多月的临时训练营地。每个班就一个老兵当我们的班长,而我们三个班的城市兵所安排的老兵都是当时政治上选拔出最优秀的老兵,更是军事素质最出色的老兵。
望着这群脸上还挂着稚嫩、朴实笑脸,刚走出校门的我们,老兵和我们开始相互寒暄开来。我们彼此开始认识,都想给班长一个好的印象,又是递烟又是讨好,都想在三月的军事训练中,班长给我们更多的关爱,得到训练部队的嘉奖,甚至立功。更重要的是,通过部队军训,在政治表现,军事考核后,自己能分配到一个离城市最近、最好的中队。
新兵训练开始了,第一课就是支队首长的动员报告:如何做个合格的士兵,老百姓与军人的区别等政治教育。
当新兵,首要的是学习、训练好每个人的军姿。一开始,我们整天就是分班的进行立正、稍息、敬礼的操练,不用说是枯燥、乏味的。但训练是严格的,没有选择和商量的。在进行起码的军人素质训练过程中,我与“强”战友因笑,差点被退回家乡。
那天,我们在猪圈营房外的一场地进行队列训练。各班把队伍集合好,报告排长。排长操着“川普”喊口令:稍息,立--正!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响屁。可能是怕大家听见,用屁股夹了一下,还是很响,压抑中带着一声悠扬。战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究竟是谁在这关键时刻放屁呢?新兵蛋子就这样送他一个见面礼,还不尊重我们的排长?没有一点严肃紧张的训练态度啊。
其实,人之常情,排长也是人,也会放屁,也应该理解放屁的战友。但大家在一种严肃、紧张的时刻,突然听见久违的声响,都经不住捂着嘴一下笑了,包括三位班长和排长。开始是看着排长抿笑,后来发展到破口大笑,大家笑得一塌糊涂,队列也笑变形了。军队靠的就是严密纪律,训练目的之一就是执行纪律的开端。换了任何教官都不允许的。况且,我们新兵训练场地的三个排的一个连队都很认真的训练着,没有一个像我们排,没有宣布休息时就乱了队形。
排长等了一会,宣布:立正!大家正在高兴一刻,对已经熟悉“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的我们,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立正,收住了笑开的脸。可是就在此刻,我望了望紧靠我的“强”和“平”战友时,见他大脚趾冲出了胶鞋帮子(当时没有适合他大脚的解放胶鞋,训练时是刹着鞋),我一见就又笑了,而且就是收不住口,把手拿出来蒙着,可我还笑。
这下可把排长惹火了。“X强、XX平、X军,听我口令,向前三步走,立--正!”排长一脸严肃,口令里没有一点让你思考一下的余地。
我们三人在等待“稍息”的口令,但并没有发出,排长说:“你们笑个够,看你们谁笑到最后哈?”
相互间我们又看了看,“强”不知咋的又开始笑,继续影响我们那天发达的笑神经。我和“平”又继续笑开了脸。那天,天空里的太阳一直照在我们脸上,像特别的关照似的,没有一点云彩。
排长真的发脾气了。“听我口令,向右转,目标,对面营房的墙。齐步走,一、一、一二一,立定!向后转,稍息,立正!现在,我命令你们三人三靠墙,看你们还笑不笑!时间不限。”说着,他又命令一班长出列,教我们三靠墙是咋个进行的。
一班长出列,双手拳头紧帖腰间,跑步来到我们面前:“所谓三靠墙喃,就是老壳要靠墙,屁股蛋子要靠墙,脚后跟儿也要靠墙!你们听明白了吗?”“明白!”我们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对第一次在不太熟悉的战友面前遭受处罚,本来就丢了体面,应该不会再笑了嘛。
我开始高度紧张起来,盼望没有期限的三靠墙自己千万不要笑到最后。这里不再是学校里天真浪漫同学间好玩的游戏,绝对不是整了耍的。要在肚子没笑痛前尽早控制自己的笑声,哪怕停止一刻呼吸,也好。
瘦高个的排长来回走来走去,命令全排的其他战友们席地休息,让战友看我们几个是怎样受军纪的约束与惩罚,以儆效尤。这时,看我们笑神的一位战友,不断的扮着各种各样的鬼脸挑逗着我们。“强”又一次忍不住笑脸,继续抿笑开来。看着他胖乎乎的脸蛋,红红的肌肉嫩嫩的,笑声里带着沙哑磁性声,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我忍不住又抿笑起来。这一次是因为他可笑的笑脸而再笑,几乎又合不上嘴。倒是“平”没有一丝笑意了。
时间在笑声中一分一秒的过去,腿在长时间站立中开始直打颤。看一看“强”,他看看我,我们依然笑着。但,笑得不再是那样的自然了,没有灿烂可言。排长一脸的肉绷得很紧,铁青的脸上两眼冒着凶狠的光。看“平”没有再露一次笑脸,宣布“平”可以归队。然后就离开了。
排长的离开,我立刻意识到:我俩今天死定了,搞不好这样一直笑下去,即使笑不死,至少晚饭也会笑到很晚才吃得成,或者绝对没有菜,就剩汤了。按过去学校、家里的惯例,初步判定:凡是每次犯错,都要经过一番耐心教育,深刻认识,还必须把检讨写好了,老师、家长满意了,问题解决了,自己才可以回家、吃饭、休息滴。对排长宣布没有时间限制的处罚,应该相信不是说说而已;对身心将要受到极大的挑战的我俩,不定整到连长那里,也会按学校基本原则进行,也许还会受到更加意想不到的处罚。同时给寄予自己极大希望的父母、亲人,不但报不了好消息,还会带来相当大麻烦!
排长刚离开几步,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搞啥名堂哦。格老子不当老!龟儿子变相的体罚!”“强”在最难忍受的时刻,最考验人耐心时刻,终于挺不住高喊一声。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撼着!这时太阳正下山,云层也浮了上来。
喊话间“强”把还没有配发帽徽的绿军帽仍在地上,牛气冲天的离开了我和惊呆了战友们。
我再也笑不起来了,三靠墙自然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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