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的女子
每天早出晚归，我都会经过一家小院的断墙，这道断墙是由红砖砌成的，每匹红砖的边缘还用灰色的水泥勾勒出流动的线条，那种韵致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这家小院的主人是谁，为何这道断墙不补一补呢？一个个为什么会在我的心底不停地跳出，尤其在我走过这一段路时，那种好奇总是缠绕着我。这个谜底终于揭开了，在那个月朗星稀的清冷的夜。 一天，到学校找一份资料，走出校门，月亮已挂在枝头。一阵风儿吹来，我不禁抱紧双肘，看着月光下清瘦的身影，心里直嘀咕：初秋的夜怎么如此凉？不知不觉，已来到那熟悉的地方。月光下的小院很美，婆娑的树影，错落有致的小楼，淡黄的灯光，透过断墙，定格在我的视线，很温暖，很幸福。小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一袭淡色的旗袍，披一件月白的开扣线衫，浓卷的长发似瀑布般轻泻于肩头，有一份古典，有一份优雅，更有一份清绝。世间竟会有这般女子。我呆呆地望着，为这段不寻常的邂逅暗自庆幸。忽然，门被关上了，还没有看清这个女子的面容，还未知晓她真实的年龄和身份，那一抹温暖和优雅就被带进小楼，留给我一个未解的谜，让我再一次体味到心被缠绕的痛。 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也打碎了此时我烦乱的心。跨过断墙，顺着琴声，我已来到了小院。侧耳倾听，琴声来自那道被关上的门。听着天籁般的乐曲，就这样靠在门边，我驻足了将近半个时辰。 “喂，你怎么了？” 一阵亲切的问候将我惊醒。 “我……我……我喜欢你的旗袍，喜欢穿旗袍的你。” 支吾了半天，挤出了这句话，原以为我的冒失会激怒面前的女子，没想到，却被她热情地迎进屋。 来到屋子，环顾四周，没有太多的装饰，四壁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画作品。靠窗有一个小露台，不足两平米，一张欧典铁艺的小茶几成了这个空间的主角。我喜欢这个小露台，喜欢它的落寞，喜欢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客厅的左侧，一架旧式钢琴呈现在眼前，琴盖的漆面已露出班驳的痕迹。我知道，它的主人在跳动的琴键上曾倾诉过几多青葱时光的留念与惆怅。回过头，待我的双眼停驻在女子的面庞时，我困惑于先前的美丽幻想，这女子竟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唯有那挺直的鼻梁依稀可见昔日的清丽与俊秀。但我更惊诧于这老妇竟会保持着修长柔美的身段，穿出了旗袍的韵味，更穿出了江南女子动人的才情。 “我喜欢你的坦率和纯真，住在这儿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我的旗袍。” 望着她深情的双眸，总觉得在她的身上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心存浪漫的我，也有女人的似水柔情，多想走进她的心灵，了解这个不同寻常的老妇人别样的生活。 于是，和上个世纪，和爱有关的话题在两个不同年龄，不同生活经历的女人之间铺展开来…… 她出自于书香世家，清秀美丽，自幼受父亲的影响酷爱油画，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这样的女子自然迷倒了众多名门望族的公子们。可天性孤傲的她却独独爱上了父亲的学生，一位来自偏远小山城，腼腆内秀的大男孩，只因他说过一句话：“你穿旗袍真好看。”他们为了爱，众叛亲离，最后，她随着爱人来到了他的家乡，过上了清贫但又快乐的田园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毁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一场无情的病魔夺走了爱人的生命。她没有再嫁，独守小院，直到今天。他们没有小孩，每天，弹弹琴，养养花，打发着岁月，看似平淡，但我知道，她的内心奔涌着多少激情与怀想，要不，她怎会在黛色的夜晚，在黑白琴键上浅吟低唱。 曾看过这样一段话，穿旗袍的女子倘若觅不到一个可以为之情深的男子，哪怕她心怀锦绣，哪怕她风姿万种，也不过是一抹孤独的风景。老妇人守住了这个小院，守住了这道断墙，想必，她和爱人关于断墙还有另一个故事，没有修补，似乎有一丝残缺，但我知道，在她的心中，那份残缺是一种美，因为，她爱他。 走出小院，明月已被黑黑的云遮住半边脸儿，那份羞涩的皎洁静静地照着我，心碎得令我不敢呼吸。这个清冷的夜，我邂逅了这件旗袍，邂逅了穿旗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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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9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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