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应友人之邀,去县城的滨江路看樱花。
樱花应是中国原产的乡野之花。云南、四川、贵州、陕西都有樱花。 “樱花”一词最早见于唐朝李商隐的诗句:“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的诗句。想来,一千多年前的唐人,便有了赏樱的习惯。
而我却孤陋寡闻,直到去年才真正见到樱花(建滨江路时,尚在外打工,一年也就是春节回来十多天,是看不到那从外地泊来的樱花的)。
那是个比这个日子还迟点的日子,应该是樱花的花期快过之时。
轮椅上坐着已不能走多少路的父亲,迎着和煦的阳光,走向滨江路的上段。
那是县中校新校区一段,绿地中弯弯曲曲的小路、水池、刻有诗词的奇石......那樱花树,就穿插于其间。
樱花树并不高,重重叠叠的枝丫,纵横斜逸的爆发出无限的生机。粉嫩粉嫩的花朵,一树树花团锦簇,轻盈如蝶。白的雪一样的洁白,红的浅淡轻红而不张扬,一堆堆,一层层,开得很有气势。
与往常一样,父亲坐在轮椅上,没有多少话说。只是那脸上,平静、安详。
老人家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
也许,老人正在回忆他落实政策后的云南之行。
那是八十年代初,云南昆明的樱花最有名的(好像日本首相赠的樱花树,就栽在那儿的)。从小生在我们小城的父亲,结束青年时的读书生活后,便再也没有远行,想来他和我一样,只见过家乡的花草,一定没有见过那樱花的。
我想,勃然怒放于天地之间、花如潮、轰轰烈烈、极力张扬着它的美丽的樱花,真像那时的父亲啊。老人家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中师毕业教书、后于重庆北碚勉仁文学院哲学教育系休学回苍,解放后任小学校长,小学教师、民校教师。传道解惑、育人理校,殚精竭力;五十年代末受不公正待遇,失去公职。当过搬运工,在县城的西门码头背力,数坎坎;在县城至九龙山深处的公路上,拉马拉车(用马拉的人力车);十年动乱中受害下乡,经历了大半生的坎坷。
苦尽甘来的父亲,看樱花时心情一定是不错的。也许正是如此,才有了他退休后的复办县城关民中、重执教鞭,再过当教师这个他最心爱的工作的最舒心的日子。
时间一晃过去了二十年,父亲早已不能传道授业于花季少年之中,就是多年喜欢的写文章,也没有精力了。与同龄的老人比,行走、饮食都要差一截的了。唉,机器已然老矣。
我想,樱花之美,有一种很难描述的况味:越是远离了青春的人,就越容易被樱花感染。此刻的父亲,也许是在想那灿烂短暂地生,凄冷清绝地死的樱花的一生:要么就美丽灿烂地活着,要么就悄无声息地死去。
父亲是豁达的,三个多月后,老人家平静而安详地离去、永远地离去了。
樱花,花开时便不顾一切地盛开,将自己的美丽与生命的活力彰显于世间;花落时便坦然飘落,给赏花人留下一个“苍凉的回忆”,让人感叹生命的无常与无奈。
友人沉醉其中,忙不停地拍照。我呆呆地站在那儿,脑海中的父亲形象,久久不能消逝......
写于2014清明节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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