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剧者说》 1、是谁“摘红梅”(曾祥明 著)
川剧传统戏《摘红梅》,演的是南宋时期,书生裴禹寄居西湖昭庆寺攻读诗书,一日送友而归,路过卢指挥家园庭,见红梅盛开,攀墙摘枝,跌人园内,竟与卢指挥之女昭容相见,互生爱慕。昭容赠其压鬓红梅,以订终身。
那么请问——《摘红梅》一剧里,是谁摘红梅?
问得怪!
大家都知道,这折著名的川剧折子戏,是以唱、做见长的文小生功夫戏。戏中的四个角色——卢昭容、卢昭霞、裴禹、郭瑾。裴禹的戏最重,当然是裴禹摘红梅嘛。
再说,戏中文小生饰演的裴禹,看到“红梅花照眼,扑鼻异香生”以后。就产生了“不免折上一枝,拿回书斋插瓶玩赏”的想法,并立即付之于行动——他“忙把鞋儿蹬,再把石儿移”。而后,“上墙围。墙外折花枝”,后来受到惊吓,跌倒在地。这些,剧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裴禹在见到卢昭霞后,也说“见你家红梅盛开,有心折上一枝,拿回书斋插瓶玩赏”,昭霞对卢昭容的回话也是:(裴相公)“路过我家园亭,得见梅花,意欲折上一枝,拿回书斋插瓶玩赏”,演员也说得实实在在。当然应该是裴禹折红梅嘛。
既然如此,剧名为什么不写作《折红梅》,而要作《摘红梅》呢?
“摘”和“折”这两个字,在成渝方言和川剧中,读音相同(普通话则不同,“摘”要读作zhai,音“斋”),但意思并不一样。我们先看看它们在词义上的区别。
“折”,是个多音多义的字。它可以读shé(色),有亏损之意,是“折本生意“的“折”。这里姑且不谈。多数情况下它还读作zhé(褶),有折断,夭折,折转,损失(损兵折将),挫折(百折不挠),减少(折扣),以此代彼(折合),心服(折服),判决(折狱),折子戏等等多种含义。它的本义,就是断,折断。比喻科举及第的“折桂”,形容惨重的失败的“折戟沉沙”的“折”,就是它的本义。
裴禹的“折上一枝,插瓶玩赏”,并非只要花朵,是要连树枝一起折下的。这个折,是折断,是要用点劲的力气活。所以,剧本上都用的是“折”字,可见“摘红梅“的并不是他。
而“摘“字呢?它的基本字义有三:一是采取,拿下:如采摘,摘取,摘桃子,摘除。二是选取:如摘要,摘录,摘编,文摘,摘引,寻章摘句,指摘(挑出缺点)。三是借:摘兑,东摘西借。第一义是“摘”的本义,就是“采取”,“拿下”。
在戏中,卢昭容对昭霞说:“哦,原来是裴相公。他乃钱塘名士。你叫他不要攀坏花枝,倘若攀坏花枝,犹恐来春不发。小姐这里有压鬓红梅,赠送与他。”于是,取下压鬓红梅。
好了。“小姐这里有压鬓红梅”,是卢昭容戴在鬓边的,不须用力去“折”,是只须两个指头,就可以轻轻拿下来的。可见“摘红梅”的正是卢昭容。
这只是从词义上看。若从剧情上看,裴禹的折梅,只是“折上一枝,插瓶玩赏”,装点书斋,增添雅趣而已。卢昭容的“摘梅”,却是暗许终身——剧本中还说明:“昭霞接梅花后,转身欲行。”卢昭容还特别吩咐:“叫他不可轻视此花,(他若轻视此花)犹如轻视小……”
兹事体大呀!难怪裴禹见了郭瑾同学,要以红梅矜夸,忽而不见了红梅。又那么着急地寻找梅花,而引出“寻梅”的精彩表演来。
在《摘红梅》一戏中的中,因为裴禹是主角,折梅前又有左顾右盼的张望,“忙把鞋儿登,再把石儿移”和上墙、跌下墙来的一大段表演。而卢昭容只是个配角(在戏中的分量还次于丫头昭霞),“摘下压鬓红梅”时,又无引人注目的表演,所以使人误把裴禹的“折梅”,当做卢昭容的“摘梅”了。
又,明代周朝俊原作的《红梅记》第五出是“折梅”,不是“摘梅”。那是因为周朝俊原作中,卢昭容听昭霞说“窗兒外紅梅盛開了”要她去“去折一枝來”,赠给裴禹的也是“方才折下那枝紅梅”,是川剧才把卢昭容的“压鬓红梅”赠与裴生的。
2012年2月21日
(载2012年5期《川剧与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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