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上网,有点甜头,于是就蠢蠢欲动,想把长久以来萦绕在心中的一些人和事都讲出来。事杂人多,只好将那些冒头的抓出来先亮相,于是首先就想到了土改以后就破落衰败的大地主子弟---罗以光!他这大名知道的不多,远不如他的外号---罗 子有名。这外号也几乎全城妇孺皆知。我是土改时开始接触他的,那时他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由于他的许多地方与众不同,加之同在一居委会,因此特别引起了我的兴趣。后来他死了,妻子也死了,又无后人,他也就被历史和时间湮没了。不知为什么,这么些年来我总是不时记起他。我俩非亲非故,但他的故事很值得讲。现在不忌讳什么了,可以说了。
他中等身材,右腿残疾,右手常年杵着一根黄木拐仗。相貌中平,张口满嘴黄牙,说话时脸包老是扭动,综合起来简直可以说很丑陋。那口黄牙总让人恶心。而特别与众不同的是那狡黠而貌似谦恭,实则内心深藏的一双眼睛,总让人觉得此人是委屈求生,不手真相示人的角色。他家出富豪,据说早年一赌千金,一夜可输几船粮食!其他恶习也都有份。总之,一个破落遗少,一个够格的纨绔子弟,县城有名的旧社会公子哥儿!
土改时他父亲被镇压了,财产被没收了,好像他也划成了地主分子,生活必须靠自已双手了。怎么办?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几乎集中了与他命运相同的一帮老头老太太,干起了卷叶子烟的工作。毕竞出自有钱人之手,卷得中规中矩,精品个个。收入不多,吃饭可以了。过一阵这手艺不行了,人也散了。罗以光只得另辟径。他偶然发现市场上捞面的灶滤子脱销了。他认为此乃天赐良机,为我指了一条生路。于是他下决心一搏,把一个烂灶滤子拆散研究,依葫芦画瓢,买新铅丝,居然编出来了!用户正求之不得,马上给钱买下来了。这一下罗高兴了。一把钳子一些铅丝,可坐可走,边说边做,人也耍了,钱也挣了,他只有偷着乐了!夫妻俩几乎形影相随,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他这时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我家对门袁家小铺。袁是旧军队留下来的文化人,俩人有话题聊天,罗几乎天天必去。全城大小灶滤子也几乎全出自他手,产销两旺,心情自然舒畅。那段时间我从他那里听了不少成都旧事。白杨、张瑞芳、秦怡的话剧,成都有名的景点、小吃,花会的轶文趣事。他让我对外面世界更加向往。也觉得人们常说的;人不出门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是有些道理的了。但那时我也观察到他俩总有些心神不定,常常左顾右盼,对陌生人更是多有提防。我想他们身份所限,也只能如此了。
五七年反右袁老人出事了,之后不久罗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了。令人惊奇的是罗很快又有了新手艺,干起了生铁热补锅这一行了。这生铁补锅很受欢迎,还可走乡串户,是个赚钱的行当。他给我说,这工艺不难,一看就懂,最难的是做化生铁的坩锅!他为此专门请了一个这行的小徒弟,请他进馆子大吃一顿,得到了秘方,一下马到功成,干起了赶场转乡的生意,还带了一个徒弟,当起师傅来了。他的应变能力太强了。不到十年干了三行。六十年代他又变了。他在我家斜对门干起竹编这一行了。其中转行原因不得而知,或许要加强管制或割资本主义尾巴,这回他再也自由不了了。后来他怎么死的我就不知道了。
罗的经历与余华小说[活着]主人公有某些相似。事完了,人也死了,世事也巨变了。那些滚过历史大齿轮中的大人物、小人物,他们的奇特人生难道不值得我们回想、思索、感叹和总结么?纨绔子弟---破落弟子---百变工匠,大起大落的一生,最终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先生罗!当你人生即将谢幕之时,还记得那个听你讲故事的少年么?土改时村上排歌剧[小二黑结婚],无人能导演,干部把你找来,你居然还真排出来了!你拉一把破京胡一人当伴奏,演出时人山人海,好评如潮,其状比现时明星狂叫要好许多倍,七十以上的老人至今仍记得二孔明、三仙姑的精彩片断,罗先生,你可曾想到过吗?
先生累了,好好安息吧!
[罗以光腿残,人称罗bai子。这个字怎么也打不出来。足傍加一拜字。或许先生之灵不喜此字?!故只得在此说明,以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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