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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共享] 【菊坛遗恨】一陣風 留下了千古絕唱 四 (新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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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15 01:51 | |阅读模式


           一陣風  留下了千古絕唱 (四)

                                                   据(新浪网)  作者;章诒和


    继而,是干部下放劳动。剧团"国营"了,艺人"干部"了,党让干啥,就得干啥了。
在"知识分子工农化,工农群众知识化"的口号下,许多剧团"一锅端",全体演职员开到
京郊工地劳动锻炼,改造思想。剧团一些积极分子,看到民工的高度责任心和英雄的干
劲,极为感动,也大干起来放"卫星" ,连续劳动十二小时。放完"卫星"以后,还强烈
要求文化局领导能让他们经常参加劳动,并订为制度。当然,听到汇报的文化局领导也
知道:京剧团下放劳动的表现最差,仅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参加了劳动。特别是那些有名
气的演员即使下去了,干劲也不大。
  
     "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涌在心。"马连良边画边唱,老泪纵横,唱腔一改过
去华丽圆润,尽显苍茫气韵。
  
     在这个时期,父亲和马连良有一次偶然的会晤。大概是1959年年初,一场大雪过后
,父亲忽然来了踏雪的雅兴,说:"我想去公园转转。"
  
     母亲说:"小愚陪你去吧。"
  
     我高兴得大喊:"万岁!"因为父亲好久没出去玩了。
  
     没用多大工夫,老别克车把我们父女带到了中山公园的西门。
  
     我挽着父亲,一路走,一路看。父亲不时还做深呼吸,父亲高兴,我就高兴。公园
松柏参天,人迹稀少,幽雅中也带着一点悲戚。我们走了一段,忽见远处,隐约有一人
影,径直而来。他行止温雅,风度翩然。
  
     父亲停下脚步,眯缝着眼,一看再看,说:"这个人好像是马连良。"
  
     天哪,真的是马连良!马连良亦判别出我们,遂加快了脚步。
  
     "章部长,身体可好?"他行至面前,挺腰敛胸,握手鞠躬,稳重又飘洒。
  
     "好,好。"父亲惊喜得连声答道:"我要是身体不好,能到这儿赏雪景吗?"
  
     他俩一问一答,拉起了家常。话题又扯到(19)57年事,父亲说:"反右的时候,
你在剧团情况怎么样?因为我的关系,给你带来许多的压力吧?"
  
     "还好,还好,他们也就说我是火线入盟。"他告诉父亲,多亏彭(真)市长的保护
,最后才平安无事。而李万春就未能过关。
  
     我站在一旁直直地看着他--觉得马连良在台下,其姿态神情也是很可欣赏的:说话
不疾不徐,目不他瞬,脸上泛着笑意。他动止中节,一言一行都像有尺寸管着。极自然
,又极艺术。有一种做人圆通却令人不觉圆通的感觉。这并非是应酬的纯熟流利,而是
一股渗透于性情、弥漫于眉宇的宁和之气。
  
     谈到演戏,父亲问:"马先生还经常演出吗?"
  
     "演,每月有个十来场。"
  
     "有好戏吗?"
  
     "还是《审头》、《甘露寺》、《借东风》那些老戏。不过,剧团可能会排演《赵
氏孤儿》。如果排好了,到时候我请您看戏。"
  
     父亲说:"一定去看,我自己买票。"
  
     笑谈中,马连良忽道:"过了两三年了,我可还记得在您家喝茶、吃饭的情形呢!
"
  
     本是一句闲话,父亲听来却心潮难平。回到家中,把马连良的这句话,说了又说,
提了再提。是呀,反右前在我家做客的朋友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喝了多少杯茶,吃了
多少顿饭。现已无人说及,提及,念及。而这个艺人说得,提得,也念得。
  
     下午,雪又飘飘洒洒地下起来。父亲怅望窗外,自语道:"春风、夏日、秋雨、冬
雪,幸有苍苍者不解势利。"
  
     第二天,父亲便把《史记》和"古本戏曲丛刊"翻出来, 叫我熟悉赵氏孤儿的历史
和剧本。父亲还说,歌德也写过模拟其后半部情节的一个剧本(即《埃耳泊诺》)。《
赵氏孤儿》这个戏,是由一个叫纪君祥的文人在八百年前写就的,他为此而传名至今。
《赵氏孤儿》取材于历史记载加以虚构发展而成:春秋晋国奸臣屠岸贾诬陷赵盾,致使
赵家三百余口被诛杀。为保护赵氏根苗和晋国同龄幼婴,草医程婴献出亲生骨肉,原晋
国大夫公孙杵臼抛却身家性命,守门将军拔剑自刎……他们心存正义,扑向死亡,换得
赵氏孤儿的安全。十五年后,程婴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赵氏孤儿。孤儿把复仇之剑刺向
了义父屠岸贾。--元代文人描绘的一幅幅悚目惊心的场景,张扬着我们这个民族百死不
辞的复仇精神。元蒙统治时期科举制度废除,不仅断绝了知识分子跻身仕途的可能,而
且把他们贬到只比乞丐高一等的地位。这些修养颇高的文人,被沉入社会底层。在疏远
经史、冷淡诗文的无可奈何之中,只有到勾栏瓦肆去打发光阴,去寻求生路。这些奔波
于闾巷村坊的书生,也因此对社会有了深切的了解与感受。于是,他们借助历史故事的
铺陈,曲折地表达对现实的失望,刻写心灵的剧痛。演这个戏,虽说是四大头牌马(连
良)、谭(富英),裘(盛戎)、张(君秋)同台演出。但,马连良扮演的大智大勇的
程婴,是戏胆。
  
     1959年的夏秋,《赵氏孤儿》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首演。我们一家人都去了。
     
     老程婴提笔泪难忍,
     千头万绪涌在心。
     十五年冤屈俱受尽,
     佯装笑脸对奸臣。
     晋国中上下人谈论,
     知道我老程婴"贪图富贵与赏金,卖友求荣,害死孤儿,是一个不义之人"。
     谁知我献出了亲儿性命,亲儿性命,
  
     我的儿呀!
     抚养着赵家后代根……
  
     这是马连良扮演的程婴在绘制"雪冤图"时的一段咏叹。他边画边唱,老泪纵横。其
唱腔一改过去华丽圆润,尽显苍茫气韵。舞台上的垂暮老人,外表平静,却心如江涛。
台下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心如江涛,而外表平静呢!通过熟悉的唱腔和反复的歌咏,能表
达出那么多的人间情谊和亘古长存的感喟,父亲对戏曲艺人的表演技艺,佩服得五体投
地。
  
     《赵氏孤儿》后来到香港演出,亦大获成功。有人认为它可与莎士比亚的悲剧相媲
美。香港电影界还主动提出愿意与内地合作,将该剧拍成彩色戏曲电影艺术片。当剧团
正在长春电影制片厂准备投入拍摄的时候,文化部接到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文艺处副处
长江青的谈话。她反对把《赵氏孤儿》拍成电影。理由是:"《赵氏孤儿》是一部以复
仇为主题的戏。但是,抚的是何人之孤?报的是何人之仇?"文化部官员看了毛夫人的
这段话,连忙歇手叫停。
  
     国庆十周年庆典活动刚过,剧团便下放到北京电子管厂劳动。马连良的劳动表现还
算好,每天准时到厂。当谭富英被选为全市文教群英会代表的时候,他的情绪也无波动
,并说:"从新旧社会对比看,艺人的社会地位是大大提高了。几次大的运动对我教育
很大,代表选不选我没关系。选上谁都是我们的光荣!我没选上,想必是我有缺点,不
够条件。我决不泄气,过年争取当英雄。我已递了入党申请书。我有缺点,政治差,让
党十年、八年不批准我,我也不灰心。"其实这段话里,已透露出马连良因求政治上进
而不得的一腔无奈。
  
     梅兰芳、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虽逾中年,但在台上却仍是花裹朝露,
清丽绝尘。他们是角儿,是大角!更是戏班的台柱,京剧之栋梁。但是自1949年以后,
中国戏曲的舞台建制从角儿制变为导演制以后,极端强调的是整体性艺术。官方也一直
灌输"职务(角色)无大小,仅仅是革命分工不同"的观点。尽管如此,可你一旦进了剧
场,仍然会发现:戏曲的光彩,还是落在角儿的身上。角儿倒了,再好的班底也撑不住

  
     现代戏如泰山压顶,马连良及时表态,说"非把《杜鹃山》演好"
  
     1964年始,京剧进入大演现代戏的时期。北京京剧团紧锣密鼓地排练《芦荡火种》
、《杜鹃山》。切莫以为就是个更换"戏码"的事。现代戏像一只巨大章鱼,其触角伸向
艺人生活的每个层面、每个角落。
  
     现代戏的排练和演出都是在强烈的政治挂帅气氛里进行的。剧团成立了党、团临时
小组 ,进一步展开了"文艺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学习。在北京京剧团4月送交
上级的一份情况汇报里,明确提出"反对单纯艺术观点,要推社会主义之新,使现代的
英雄人物占领舞台阵地。……通过动员会,大家都下保证,一定遵守制度,服从分配,
树立部队三八作风,克服自由散漫的工作态度。并开始铲除雇佣观点和捧角思想"。原
本帝辇之下,京畿之地,生活是一向较别处丰裕自由。人们对艺术、对各种玩意儿,也
有较宽阔的理解。但是政治形势的变化,同行生存之道的更改,特别是某些演员有了很
现实的、同时又很功利的政治上进的要求,马连良这样的艺人便深感于自己觅得的一点
点自由感的有限生存空间正在缩小、缩小。成名于旧时代的艺人们再也不能沉溺于小情
趣,而淡漠现实政治了。似乎中国现代史上,任何的政治风云与时代脉跳都使人生沉重
。而唯一的区别或许仅仅在于:这沉重有人来得早些,有人来得晚些罢了。
  
     现代戏如泰山压顶,马连良及时表态,说"非把《杜鹃山》演好(他在剧中饰农民
郑老万)。"谭富英和马富禄强烈要求排演现代戏中的一个老年角色。张君秋为争取扮
演柯湘(《杜鹃山》女主角)还闹了些情绪,说"我连试试都不行。"言外之意是觉得组
织上只培养赵燕侠,不培养自己。面对这样的思想起伏和情绪波动,基层党组织不但以
书面形式汇报,并及时利用它,为艺术人员的分类分档做好准备。他们在7月31日上交
的一份现代戏汇演的总结提纲里,首先从剧团演职员里确立了一批"先进骨干力量",而
"这批力量是以中级演员为主"。他们的分析是--这些人"对京戏不演现代戏,脱离群众
,脱离社会,必然逐步走向死亡的现状,看得比较清楚。艺术包袱小,革命起来负担不
大。"而对老演员、名演员。这份总结提纲是这样写的:"传统的东西在他们身上有千丝
万缕的感情和联系。革命起来负担较为沉重……马连良在《杜鹃山》里只演了一个群众
角色,这和1958年剧团排练现代戏时明白表示不愿参加、不愿看现代戏的情况相比就不
同了。但真正从思想认识上要求,也还有待进一步考验"。
  
     是的,政治形势、革命意识、大众审美对传统京剧一点一滴的渗透,已满足不了官
方意识形态的需要。红色政权要求 快捷、迅猛、干净、彻底地改造京剧,进行一场京
剧革命。而这个改造和革命,令马连良想不到的是,它居然首先来自演艺界内部、来自
舞台建制的拆解和戏班传统人际关系的崩溃。赵燕侠的表现,就很能说明问题。她说:
"京剧革命要出 自每个人的本心。这是方向,我们一定要牢记。只要党说话,指到哪里
,我们就打到哪里。"赵燕侠再次提出不拿保留工资(即高工资)。这一切,深深刺激
着像马连良、裘盛戎这样一批老派艺人。他们已然意识到:眼下的京剧革命不光是个舞
台面貌或剧目选择问题,它要从日常琐细开始扩张、侵袭、蔓延,一直深入到生活的最
隐蔽处、心灵的最深幽处以及情感的最细微处。这方面,剧团领导的头脑自然十分清醒
。他们是这样向上级汇报的:"经过不断的政治思想工作以及批评自我批评,工作作风
有了很大改进,排演不论老演员、新演员和一般演员,都在导演的指导下进行工作。名
演员按时进入排练场(赵燕侠提前十分钟入场,带了头),服从导演指挥,排练场上发
扬民主,人人提意见,不断修改。一个演员说:'排现代戏建立了导演制度,我敢给名
演员提意见,老戏我就不敢。'足见,通过这种有领导有民主同志式的合作进行工作,
改变了人与人的关系,老演员们也改变了不少过去的坏习气,如上场前缓锣鼓,台上随
便驱使人,后台那种嬉笑逗闹、自由散漫的景象在现代戏的革命声中,已销声敛迹了…
…归根到底,要解决政治与业务的关系,永远记住要政治第一,政治挂帅。艺术为政治
服务,永远坚持党的文艺方向。党不但要领导政治,而且还要领导艺术!" 这最后一句
话,可谓点睛之笔。的确,艺人要比其他行业的人更敏感于异质文化的魅影。面对现代
戏--这种革命文化咄咄逼人的势头,包括马连良在内的所有艺人,别无良策。不能招架
,更无力还手,故不能不变通、退让、妥协和投降。他们是优雅的群体,也是萎落的优
雅,并终将带着惶恐、悲怆、软弱的殉道姿态,结束优雅。
  
     打从这个时候起,马连良就觉得晦气,闷气,憋气,还有许许多多说不出的别扭以
及道不明的委屈。偶然的机会,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小小缝隙,终于爆发了。
  
     "从揭发材料来看,马连良对现代戏是反对的,并有很大的不满情绪。骂李慕良不
过是指桑骂槐而已……"
  
     6月27日上午,天气炎热,骄阳似火。北京京剧团在前门大街的广和剧场排练《杜
鹃山》。戏里有个不怎么重要的角色叫杜小山,是由谭孝曾(谭门之后)扮演。排练时
决定给这个人物新增加的一段唱腔,不唱了。
  
     马连良问谭孝曾:"怎么不唱了?你是词儿不熟?还是腔儿不熟?"
  
     谭孝曾答:"是腔儿不熟。"
  
     马连良当即找来《杜鹃山》的唱腔设计李慕良,说:"腔儿不熟,你给他说说,还
是让他唱吧。"
  
     因为忙于准备排练,又由于导演已决定不唱,李慕良便说:"不用唱了。"
  
     此言一出,马连良勃然大怒,道:"李慕良,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哪一位呀,也敢
来驳我?我马连良不是你李慕良培养出来的。我唱《借东风》、《甘露寺》,不是你李
慕良帮助我成了马连良的。"
  
     全体愕然,鸦雀无声。似乎难堪的沉寂,比喧闹的锣鼓还能烘托出气势来。在这样
的气势下,马连良难抑多日来、多月来、甚至是多年来的闷气,憋气,怨气和怒气,决
非逞一时之快的他又喊道:"我马连良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你拍拍良心想想,我把你养
活了。怎么?《芦荡火种》演好了(李慕良是该剧音乐设计),你就全对啦?对你的骄
傲,我耳朵里都装满了,不信你问问乐队。现在,你到家里连师娘(即马连良夫人)都
不叫,你太难了。谁给你撑腰哪!敢对我这样,周总理见我都客客气气的。"这是一般
人绝对不会说的,也绝对不会对一般人说的话。
  
     排练暂停、中止。
  
     回到家中,马连良发现自己手和腿都在哆嗦。个性不光是造就了马连良的台风,还
是他的力量源泉。他自觉不自觉都在保护自己的个性。你很难改变他。况且,他是个有
名望的艺人。有学者把形形色色的名望,分为两类。一类是先天名望,如一个人占据着
一定的位置,或拥有一定的财富及头衔以及血统等等。这些带来名望的东西,都独立于
个人之外。一类是个人的名望完全是由自己来体现,靠长年累月积累而成。马连良属于
后者。这样的人并不想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和主张,但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对他都
是驯服的,甚至能产生出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幻般的力量,心甘情愿地模仿他或为其
服务。但眼下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大家都必须向一个更高的权威低头哈腰,表示忠心
与驯服。人有了后一种驯服,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前一种驯服。这对活了半辈子、
也红了半辈子的马连良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同时也是忍无可忍的。所以,他要骂上几
句,明知其后果及影响,也要骂上几句。"马连良骂人问题",以口头和书面两种方式快
速反映上去。上边也迅速作出决定,指示剧团党组织要对"职业是艺人、身份是国家干
部"的马连良进行"开会批评"。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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