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无聊的时候,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不远处家乡那块蓝蓝的天空发呆,想起家乡的土地上曾经见过一种五朵云的花草,于是忍不住写了一篇《家乡的五朵云》,今天看见有网友在空间这样留言:
——想起家乡你把“五朵云”和自己的思乡之情都表达的淋漓尽致,文笔真好呀!
出于对朋友的礼貌,我这样给他回复到:
——让你见笑了,我的生命是降生在乡村那块土地上的,在那里开始生命的第一次呼吸,第一次感受这整个世界,我是呼吸着那里的空气长大的,是喝着老家山野土地里的水长大的,我耳朵最先听见的也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那些前辈的有浓厚乡音味道的乡音,我学着他们的口音吐出了生命里的第一句话,所以我一直记得那里。我觉得我的生命的一切都是在那块土地上生长发芽出来的,我永远都是属于那里的,所以我写的五朵云,其实不只是在写一朵有毒的花草,而是在写和我一样在这块土地上一起生长过的一个和我一样热烈的生命。
在给这位网友回复的时候,我突然心中想起很多小时候在乡村呆过的情景来。我知道,我是一个怀旧的人。其实我的记忆力真的一直不好,不然我肯定能够记住很多东西,或许可以肯定的说,会考上北大那样的好大学,正儿八经在中文系里好好学学怎么写文字的。但我的记忆力,只能如此不争气,很多东西都记不住的。但奇怪的是,那些和家乡有关的往事,却总能牢牢地扎根在我的脑海里,我就开始怀疑人的记忆,有的可能是仅凭记忆力去记住的,而有的则是靠灵魂去铭记的。那么我相信我的生命里,很多东西我都是用心灵和灵魂去铭记的了。比如感动,比如爱情,比如乡情,比如摇曳在眼前的这朵他们都说有毒的五朵云......
五朵云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是该叫它花呢?还是一种草?我甚至那时候并没有真正懂得去好好欣赏过它的花序。小时候差不多天天都会和它们相处在一起的,我那时每天都要帮母亲割草,打猪草。我们家喂了水牛,也养了猪的。草是割给牛吃的,水牛每天要吃很多草,每天要给我们家犁很多田土,土犁出来是种红苕,点小麦,和母亲的菜地用的,田则是犁了要磨,磨了要耙,然后栽秧打谷,养我们全家人一年的吃食口粮。而猪草是给母亲养的猪吃的,每年母亲都要喂三四头猪,猪都是靠母亲菜地里人吃剩的菜叶子和我们在外面打的猪草去养肥喂大的,但过年的时候,家里一般只留一条半猪肉供我们一家人一年当肉食吃,而其他的都会卖掉变成钱,来补贴家用,不是我们兄弟姊妹几个读书的学费钱,就是过年缝衣服扯布的钱。所以那时候,家里的喂牛和猪是很重要的一件大事情。
但母亲从小就告诉我们,五朵云是有毒的,牛不得吃,猪也吃不得,就是人吃了,都是要被毒死的。所以在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五朵云是有毒的。即使是现在,只要一看见五朵云,我就觉得有种本能的害怕在心里冒出来,虽然现在什么样的毒我都不会害怕了,但那从小就深深植根于心的恐怖却至今还在我的潜意识里。是的,我们一直相信母亲的话,并且老家那里的人们,就是到现在都说五朵云有毒。具体是不是这样,也没有去验证过,现在回头看来,这已经不重要了。我还记得每次遇到五朵云的时候,我都会很小心的把它避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割进猪牛草里把它带回家去了,就无意毒死了自家的猪牛。但奇怪的是,除了一些这样的害怕之外,我却从来没有讨厌和恨过它。我甚至一直觉得那一朵一朵的五朵云是很美的一朵花。我想象那时候经常把它的茎小心的掐断,或者从地里拨出来,在手心握着。那是很柔软的植株,有着女人一般的温柔与娇嫩,它掐断的茎叶里,很快就会溢出许多浓浓的白色的浆液。但母亲提醒我们那就是五朵云的剧毒了,还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弄到眼睛里去了,说是会把眼睛都弄瞎的。于是我就特别小心,生怕真的这样不小心弄到自己眼睛里去把眼睛弄瞎了。到今天为止,也不知道五朵云到底有没有这样毒呢? 即使五朵云真的这样有毒,我也还是喜欢它的。我一直觉得我是很固执的一个人,我喜欢某样东西,不是因为它到底好不好,有毒无毒,只要我自己真心喜欢了,哪怕它真的是毒,我也会喜欢的。其实家乡那片土地上,除了五朵云外,还有很多很多这样值得我去留恋的人和物,更有那些永远感动着我,让我不会忘记的事情。
如果说到我的家乡,其实我并不是如此的喜欢它。很穷,甚至是穷得无奈、心酸与愚昧。它的山水也不钟秀灵气,它养育的人也是那么猥琐卑微,说话的口语里总带着浓厚的土土的茶盘腔口音,以至于我远离它到成都去读书的时候,同学们一听到我的说话,就忍俊不住的轻笑我,单凭这些我对家乡就没有多少真正的喜欢可言。我甚至到今天为止,都还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我想远远地离开它,去欣赏外面那美丽精彩的天地。但我却无法把记忆里那些关于家乡的情结一一隔断,我甚至想过忘记,但奇怪的是它好像早已经如生锈一样,牢牢地把灵魂里它曾经占据过的位置腐蚀烂穿了一样,再也让我无法从现在这个宇宙世界里找一块完好的东西去填补它,去占据替代它了。于是我就知道,家乡永远都是家乡了,即使它再丑都忘不了,即使别的地方再好,我也知道那不是真正属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家乡了。
我一直想象过四十年前,当我从母亲的子宫里第一次降临到这个宇宙的时候,我脚落的地方一定是在家乡的土地上,我呼吸的空气,我感受到的微风,我听到的声音,我闻到的那些气息,都是和这块土地分不开的。或许那时候,我就和山坡上那些五朵云一样脆弱娇嫩,我们是一起在故乡的风里,空气阳光下一起成长的,它开花,它枯萎,而我慢慢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奔跑,学会了在家乡的土地上自由歌唱。我一直在那块土地上生长,耳边不绝地聆听着父亲的鼾声,听着母亲的唠叨,听着田地里老乡们日夜忙碌的劳作声,甚至还有秧苗夜里拔节的细微声响,那些熟透了的麦穗在无人收获的阳光下悄悄跌落的重金属般的声响。
我就是这样在家乡的土地上让自己生命的岁月悄悄流走了十多年,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如花一样谢了,而我更多的老乡和亲人们则将他们所有的生命都在这里耗尽,最后只是被一堆新鲜的泥土野草掩埋掉了。这就是我在这里目睹到的所有生命的过程,一切竟然是那样的安静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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