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说实录
这是一次较大的改动。1982年底和观众见面,在省川校彩排的第二天,学生们都在唱《情探》的唱腔,舞《情探》的舞蹈。1984年,当改了的《情探》由中国录音录像公司出版录音磁带后,一星期就脱销。不少专县剧团的年轻演员整天放,还有的专程来学,其中包括李莎和田曼莎。用她们自己的话来说,她们终于喜欢《情探》了。此次革新争取了一批年轻人,首先是川剧界的年轻人。
1983年10月,《情探》奉命到中南海演出。到了北京化工部招待所,阳老师说,给中央首长演出,还是演“老路子”。他亲自把关,重排《情探》,很快就恢复原貌了。当时,同赴京的老师周企何、曾荣华、陈书舫等都在场看排练。中南海演出刚完,中央领导上台接见演员。杨尚昆问饰王魁的贺剑虹:“你咋个没‘拭暴眼’(将双眼及鼻梁抹黑)?”贺笑笑未答。张爱萍问我:“今天演的咋个和我在成都看的不一样?”“今天演的是老路子。”我回答。张老带着探讨的口气问一旁的陈书舫:“我倒觉得新路子还好看点,不知对不对?”陈书舫笑着说:“我也在演《情探》,说心里话,改了的是比老的好。”张老转过头,语重心长地对阳老师说:“要允许她们年轻人改。”阳老师抿嘴一笑,直点头。其实阳老师并没有反对改,只是以为中央领导习惯看老《情探》。
1984年,《情探》在金牛坝招待所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万里及中共四川省委领导演出。
在与贺剑虹、黄学成几年的合作演出中,不断收集意见,不断加工修改。在音乐伴奏部分,有时改过去又改回来。我和蓝光临合演此戏后,又进一步探讨研究,终于定型。在成都及专县演出,反响十分强烈。
1987年,剧院到邛崃一带演出。11月16日在临邛剧场演出折子戏《下游庵》《杀惜》《情探》《西关渡》,第二天,邛崃企业局局长严大树说:“昨晚剧目很精彩。我的两位老师是学校的高级讲师,赞不绝口。他们说左清飞、杨昌林生不逢时,如果放在以前,放在五六十年代,不晓得有好红!” 11月18日,文化局举行联欢会,县长、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及县上几位局长和当地名人都参加了。在会上,一位资深画家说:“我连看左老师四场演出(《焚香记》《踏伞》《绣襦记》《情探》),很少听过唱得如此好的。四十年前,我喜欢黄佩莲的唱。像左老师和杨老师这样好的条件的演员实在难找。”文化局陶开明局长是川剧行家,偏爱《情探》,说“看《情探》是一种享受。‘梨花落’一段唱腔旋律性强,好听,听了使人掉泪”。说我和蓝光临的演出是“珠联璧合”,“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几位局长还跟随我们转台看《情探》。
1986年,上海昆剧院为上海市政府和四川省政府文化交流来蓉,有一场颇有意义的联合演出。5月1日这天,双方拿出各自的代表性剧目,上海是华文漪、岳美缇合演的《偷诗》,王芝泉和陈同申演的《挡马》。我们剧院是陈书舫的《下游庵》,我和蓝光临合演的《情探》。《信息报》为此作了报道。
1987年12月23日下午,成都市川剧理论研究会与锦江剧场联合举行“旧戏新探”活动,我和蓝光临合演《情探》。戏完后,碰见著名文化人车辐,我请他谈意见,他说:“很好,等有时间再详谈。熊正堃和我坐在一起,边看边说很不错,水袖运用得很好。”
1988年1月15日晚,车辐到卧龙桥街五十七号川剧院宿舍看望周企何家属,我与周老同住一个单元,他住二层,我居三楼。车老应邀至我家专谈《情探》。他先念了上海戏剧家郑拾凤的一封信,有关成都市川剧院到上海演出的情况。然后才说:
现在专谈《情探》。我看了戏后,经过消化,又在泸州和别人交换了意见,现在可以谈了。我看了你的《情探》很满意。
第一,你演的焦桂英把鬼人化了。是人,不是鬼,是人演的鬼,演的人化的鬼。这就合适。我头脑里装的《情探》很多,周慕莲,你的老师阳友鹤,他们的《情探》我都看过。周慕莲演的《情探》完全是鬼,他被四个字害了——“表情种子”,这四个字害了他。
第二,看得出来,你出了新。舞蹈出了新,唱也变化了。大雕塑家罗丹在别人问他为什么塑得这样好时说:我是把多余的泥巴都砍掉了。你把多余的都去掉了,去得好,包括阳老师的你都作了精练和出新。体现了80年代演员对人物的理解。你的舞蹈很美。而且是围绕人物性格的,层次很清楚。这是很不容易的。
第三,周慕莲、阳友鹤他们在内,不注意八分面(角度),你注意了,这很不错。你的化妆也很得体。
那天音乐上有点小问题不很周严。拿鬼的化妆还应丰富,应向京剧学习,这些都易影响戏的完整性。
我请车老再谈谈不足方面,他连说:“好,好!再看几场后再谈,演的时候一定通知我。你的《绣襦记》《三娘教子》我是每次必看。现在又加一个《情探》了。”
1988年底,《情探》在首都演出后,受到观众和专家一致肯定。11月12日晚,北京大学美学教授杨辛看了《情探》,十分激动。当时写了一张字条,托人带到后台,说想见我。留下电话、地点、姓名,并注:“《情探》太好,我流了两次眼泪。”
11月23日,我打电话给他,准备前往北大拜访。他非常高兴,约定下午三点半在车站接。由于互不认识,确定了见面时辨认标记。下车后,见一位学者模样的人,身穿卡克,戴着眼镜,左手拿报纸,抱在胸前,笔直地站立在公共汽车站台上,任风沙吹打着他。我是既好笑(像地下工作者接头),又感动(那天风大,天特冷)。到他书房,寒暄之后,话入正题。杨教授说:
听说你们要来,我很激动,多少年没看过这样好的戏了。所以我刚才写了几个字,还有我写的关于美学的两部书,准备送给二位。
我搞美学大约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最先做王朝闻的助手。现在带带研究生。《情探》这个戏,我看时流了两次泪。看戏也引起一些思考,余味无穷。为什么这样感人呢?我还没有细想,略微思考一下,是否有这样几个因素:
第一,是美与丑的鲜明对照。焦桂英的美和王魁的丑对比很强烈,很鲜明,因此美的更美,丑的更丑。
第二,演员演得感情真实,这样才能感人。你摸官帽那段戏非常清楚,胜似千言万语。一切都是这顶官帽。你把官帽贴在脸旁那一段,我印象很深,很动人,我流了泪。你说了在书房里如何服侍王魁读书、煎汤熬药之后,王魁良心受到责备,说“不该不该大不该”时,你叫了一声“喂呀”,当时我的心都震颤了。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这是人物感情发展的结果,很自然,没有表演的痕迹,所以很是打动人。
还有一点,就是你们的艺术格调高。《情探》可以说是代表了川剧的水平。我过去看过一些老师的演出,可以说,你们的水平已经超过了他们。你出场那段舞蹈很有点鬼魂缥缈的味道,可是进了王魁寝室和王魁见面后,又是一个人,没有鬼的味道了,这很好。这是一个人化了的鬼,没有恐怖感。过去,小时候,我看此戏,很吓人。焦桂英变脸,鬼的味道倒有了,但这太恐怖,不美,反而破坏了人物形象。你的唱音色很美,很好听。尤其是“梨花落”一段,很有情感,很有意境。还有你们这个戏的色彩很好,很美。本身是个悲剧,可是舞台上并不灰暗、冷清。而且用了红色调,热的气氛。这样以热衬冷,以喜衬悲,反而悲剧气氛更浓。鲁迅说,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是很精辟的。美的东西被毁灭,更能震撼人。《情探》就有这个效果。
你们录了(录像)磁带吗?(左:没有。我们想以后有条件时,可以录。)录了磁带后,请你们帮我转录一盘。我现在中央电大讲课,教材已编订了。但我修订的时候,准备把《情探》增加进去。上课时把《情探》的录像插进去,结合实际讲美学更生动。也可以让年轻人懂得祖国传统优秀的文化和传统美学。你们录像后,请和我联系一下。
遗憾的是,后来一直没有录像,辜负了教授的殷切期望。
11月21日,当我和陈国福走进著名书法家、川剧行家柳倩的书斋向他请教时,柳老对我们热情接待,高兴地说看了我的专场, 连说:“演得好,演得好!”对《情探》说了下面一段话:
《情探》是个文学性高的戏。这个戏好,你们演得也很好,蓝光临的王魁也演得好。你的动作好,唱得好,可以高,又可以低,特别是“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唱得来有声有情,感情真挚,让人落泪。感情层次很清楚,表现了中国古代妇女的善良,很令人感动。
(左:有的老师说,焦桂英低三下四,不知柳老看法如何?)这不是低三下四,是情探嘛,就是做到仁至义尽嘛,越是步步退让,做妻不行,做妾不行,做婢也不行,这个王魁就被彻底暴露了,这不是低三下四。而且我觉得最后焦桂英上桌子叫“活捉王魁”都可以重新处理。“活捉王魁”像口号。不要由焦桂英说,可以由鬼卒说,或者幕后人说,或者帮腔。你表演时,可以把身子微微侧一下,表示不忍捉他,实在出于无奈不得已才捉。这样就统一了,和前面的戏就一致了。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是外行只供参考。
另外,你们以后给我带点川剧录音磁带来,你的,还有陈书舫、竞华、杨淑英、贾培之等的。你以后选好苗子,多带几个学生,让川剧发扬光大。
柳老还挥毫作词:
叠叠千山万水来,侯门深锁为君开。若非盟誓深如海,做婢称奴亦遣怀。
存恩义,负涓涘,相思寸断竟成灰。桂英妇道自凄苦,喜见名伶现舞台。
左清飞同志善演情探,刻画出中国封建妇女善良形象,今在首都演出,喜赋鹧鸪天一词以赠。
戊辰入冬柳倩七十有八
作家柯朴凡写有《雪莲一朵跃诗魂》 、剧评家胡世钧写有《一寸相思一寸灰》、剧评家未鸣写有《怨愤中的柔情》,专门评论《情探》。
是非成败,愿听更多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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