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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野鸭的迁徙__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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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17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是一篇充满传奇色彩的动物小说。 一只生于北极苔原沼地的小野鸭,在即将飞上蓝天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大劫难。为了宝贝女儿,母野鸭引开猎犬,临死前也没忘记教小野鸭求生的本领。小野鸭飞翔了万里路程,经历了自然界的恶劣环境和人类猎杀的枪林弹雨,终于成长为一只有着麻栗色羽毛的成熟野鸭。它到中国江南越冬完毕在返回北极的途中,因灯海干扰而误入中国的首都,在这里它发现了一些河湖严冬不冻和各种鸟儿进入城区越冬的秘密,学会了城市游击战的生存方法,并在这里生儿育女,成为京城永久居住的野鸭公民。

第一章

  生于极地苔原的野鸭小妞,脑瓜儿单纯又满不在乎。在北极狐的追赶下才知道了恐惧与危险的含义,并克服了恐水症。它学的第一课是跑、藏和防空知识,连吃饭都要鸭妈妈教,又靠鸭母舰漂泊之法防止北极狼偷袭。爱斯基摩人在陨石坑塘岸边点燃篝火,它逃往满是大鱼背的浅水河,在猛兽猛禽注视下赶往林中沼地小鸭学校……   这个刚刚破壳的连绒毛都还湿漉漉的野鸭小妞妞,如果知道它从一出生就是食肉动物包括人类追赶和捕捉的对象,要在枪弹火网编织的世界中生活,因躲避许许多多危险而不断逃跑和流浪,那么,它会连壳也不要出,而甘愿永远做一个鸭蛋了。   鸭小妞啄破蛋壳以后的第一视觉,是站在对面覆盖着苔藓与地衣的土台上,焦急望着它同时又不断望向土台下面,披着麻栗色羽衣的年轻的母野鸭;它的第二视觉,是花丛旁边用鸭妈妈胸前的羽绒铺成的蛋巢,里面有它刚叩破的蛋壳和两个未能孵出小鸭的蛋;它的第三视觉,是头顶蓝得透明的天空和蓝天下辽阔的苔原大地,以及远天与苔原相交之处运动着的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冰山;它的第四视觉,是掠过苔原奔跑和低飞的各种披白色毛衣和羽衣的走兽飞鸟。当一阵阵冷风吹着它那还未干透的绒衣时,它立刻打了一个冷战。   “嘎——”鸭妈妈轻而焦急地叫了一声。野鸭小妞知道那是鸭妈妈在呼唤它。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听到妈妈的呼唤更亲切和不可抗拒的了。所以它蹒跚着往那边去了。当它登上那土台的时候,不仅觉得远处的冰山突然一下子变得更高,蓝天一下子变得更阔,而且那铺着苔藓、地衣、矮草与小花的苔原土地也更加宽广而平坦。在它和鸭妈妈面前,是一条窄窄的朝向太阳的草沟,里面的花儿和小草正在风中轻轻摇曳。   我们这位刚刚在北极圈内苔原上出生仅有几分钟的野鸭小妞,其小脑瓜可以说纯洁透明得如头顶的蓝天和远方的冰山。在绒毛干透并蓬松起来不再因冷风而打颤以后,温暖的感觉使它立刻陶醉在这美丽清新的天地中。它一边欢叫,一边自觉不自觉地扇动了一下那其实还只能叫做翅架的小东西,使人想到它有一种飞行的欲望。它那扭摆走路的样子,根本就是一种自高自大满不在乎的姿势。   但是实际上, 野鸭小妞是非常胆小的。 并且它很快就尝到了叫做“恐惧”和“危险”的滋味儿。那突如其来的“嘎”的一声尖叫,就像从身后吹来一阵寒风,使它内心打战的同时身子后跌了一下。于是,在它回望的第六视觉中,便看到了一只北极狐——那正处于脱毛换毛期的家伙,看上去就像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它嘴里叼着一只大雷鸟,可是贪婪的眼睛还在寻找。此刻它正迈着永远都显得忙碌的碎步,径直朝着这边跑来。   这庞然大物的出现,立刻使野鸭小妞手足无措。野鸭妈妈轻轻地呼唤着它,用野鸭的语言告诉它这是野鸭家族最最可怕的敌人。由于这家伙的原因,曾经向鸭妈妈海誓山盟表示爱情,有着翩翩风度的绿头公鸭刚和爱妻同居了一天,就抛妻而逃了,使得鸭妈妈仅能生下的三个蛋中倒有两个无法孵出小鸭,从而使鸭小妞成了少有的野鸭独生子女。鸭妈妈讲述这些故事的同时,以压低身子的姿势引着鸭小妞迅速溜入草沟,然后在枯草丛中卧下了。谢天谢地,北极狐虽从草沟上跳过,却没能分辨出静卧状态下母野鸭麻栗色羽毛和野鸭小妞土褐色绒毛与枯草土壤的区别。它在扭头的时候发现了巢中那两个永远也不能孵出小鸭的蛋,就打了它们。   趁这工夫,鸭妈妈站起来,继续用压低身子的姿势引野鸭小妞顺着草沟向前奔跑。不久,野鸭母女来到生满杂草和冒着一泓涓涓细泉的草沟低处。经过这样一段急行,我们这位娇嫩的鸭小妞已累得气喘吁吁。但是还没容它喘一口气,野鸭妈妈又发出急急的叫声,引它朝更低处有泥泞的地方去了。   鸭小妞头一次踩进与冻土层同样温度的泥水,冰冷刺骨的感觉立刻使它尖叫了一声。它抖甩着脚蹼,后退着,并因野鸭妈妈固执地催促和不断与它拉大着距离而大叫特叫。原来,刚刚出生的小鸭都有些不适应湿凉泥巴,并且还有几分恐水症。   鸭妈妈心中有数,这是所有新生小鸭都会遇到的。为了安全的需要,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是野鸭,就要勇敢地向湿泥巴和冷水迈出最最关键的一步。所以,野鸭妈妈头也不回地继续在水中走着,同时急急地呼唤着。它那船形的身子很快在水面上漂浮起来,船桨般的脚蹼前后拨动着,显出进退自如和悠然快乐的样子,并且还示范样地把头向水中扎了一下,然后拍翅将水珠儿抖掉,接着再次呼唤,仿佛在说:“来吧,孩子!水将是野鸭最不可缺少的朋友!”   鸭小妞又试了一次,泥水冰冷的感觉使它的身子因紧急刹车而显出前倾姿势。它更加大声地叫喊,就是不肯下水。   这不知深浅的野鸭宝宝哟,一点儿也不知道在到处是危险而又毫无遮拦的北极苔原上大叫特叫将意味着什么。那只刚刚将鸭蛋扫荡一空的北极狐,听到鸭小妞的叫声后迅速将死雷鸟埋好,又寻声飞奔过来。它那粗长的毛脚重重踏在草沟泥水中,闪烁凶光的小眼睛和耷拉着红舌头的大嘴在草丛中寻找着。鸭小妞见了,这才孤注一掷地向水中一跳,冲向了野鸭妈妈。   这正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跳。当那因打猎心切的北极狐冲向水中,脚踏不着实地而不得不用最最标准的“狗刨”姿势游回沟岸的时候,在鸭妈妈的引导下,鸭小妞经过一阵速航,已经平安地驶出了喇叭样的沟口,进而进入一片由陨石坠落而形成的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北极狐无法涉足而野鸭却可以随意游弋的岸边生有矮柳和草墩的坑塘港湾中啦!   鸭小妞就这样学会并记住了紧急隐蔽的动作要领,并初步懂得谨慎与小心的必要性。当那只北极狐冲来时,鸭妈妈引它压低身子急走并在枯草丛中卧下的成功经验,使它第一次领会到了羽毛保护色的作用。在北极狐二次冲来的危急关头,稀软的泥巴和水只做野鸭而不做北极狐的朋友,又使它知道了鸭身之船和桨板样的脚蹼的奇妙功能。它不止一次回顾身后拉出的涟漪,眨巴着眼睛思考着其中的妙处。   进入陨石坑塘港湾之后,它又注意到了鸭妈妈不断昂头侧望天空的动作和表情,便受感染般也摹仿侧目张望。这时蓝天中出现了一只盘旋的老鹰,鸭妈妈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并带头向刚刚绽开毛毛狗匍生枝条的北极柳丛钻去。仅仅这一个动作,就使它知道了游在水面上危险还会来自空中,并学会和掌握了必要的防范空袭的知识和动作要领。   其实,在以弱肉强食为自然法则的北极苔原之地,这跑和藏兼用的防空知识,才是所有小鸭必修并熟练掌握的第一课,也是野鸭妈妈给自己独生女儿送上的第一个见面礼物。   野鸭妈妈给鸭小妞的第二个礼物,便是两个篮球场大小的陨石坑塘港湾。它可以算是小鸭的乐园。   这里,水的下层永远是与冻土层同样的低温,但水面表层在北极夏日的阳光照耀下却是暖融融的。岸边生长着枝短根粗的北极柳墩,以及根虽在冻土层下,但只要水面坚冰融化便立刻生出新叶的寒带湿地特有的草墩。除此之外,水中还浮生着厚厚的水藓,它们与苔原表面竖生矮密的地衣藓类有所不同,呈现为长长的纤维状态,在里面裹藏着小鱼和小虾,还有各种水生蠕虫和甲壳虫,这里是小鸭最理想的进餐场所。   但是,娇嫩的鸭小妞,却不明白鸭妈妈带它到这里来做什么。虽然,眼前不断有小鱼小虾游过,而且因塘水下冷上暖,这些美食都懒洋洋地浮在水面而不潜向水底,但它追踪的目标却总是它的母亲。那表情,完全是一种初次进入陌生与眼花缭乱的世界所产生的胆怯和不知所措的样子。   “呆呀!连吃饭也要教!”鸭妈妈摇摇头,表示对娇女儿的爱怜与嗔怪。它吧嗒着宽大如铲的嘴巴,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鸭小妞不见了妈妈,立刻大叫特叫起来。但是很快鸭妈妈就从水下冒出来,它的两片嘴中夹着一条小鱼,一仰脖子吞咽下去,然后又吧嗒着嘴,好像在说:“瞧见没有,学着妈妈的样子做,你就可以吃到美味的水产品啦!”   大概在这时候,鸭小妞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它是野鸭而不是鸭嘴兽,要想让妈妈喂奶水是不可能的。它受到启发后立刻学着妈妈的样子干了起来。   受惊的小鱼小虾到处逃窜,陨石坑塘水面到处泛着涟漪。我们的鸭小妞很快发现在浅湾和水藓稠密的地方小鱼小虾最多,就像挖泥船那样直驶过去。它伸出两片小嘴,高效率地工作着。这一回,它没有用妈妈教就学会了以嘴兜着水、苔藓、小鱼小虾之后,用一串连续的动作只排出水而留下食物,那情景,那声音,就如人类小朋友在喝甜粥一样。   鸭妈妈见了,宽慰地点一点头,然后登陆,走上草墩,只用一只脚站立着,观察着远处北极狐和老鹰的动静。   夜晚,太阳虽早已落下地平线,但天空和苔原依旧明晃晃的,这是北极特有的白夜现象。随着热源消失,冷气上升,地面和水面都开始出现白色的雾气。   自然,刚刚出世不久,身子尚显得单薄的鸭小妞,早就看好了鸭妈妈那温暖如羽绒被的翅膀下面。它拥向鸭妈妈,嘴里发出一种所有雏鸟撒娇耍赖时特有的叽叽声,想要钻到妈妈身下去。   但是,鸭妈妈却后退着闪开,它游向水里,展开一只翅膀做舷梯,让鸭小妞登上它的背部。这样一来,作为母舰的鸭妈妈的身体立刻因加大负载而吃水线上涨了那么一点点,但浮在水面还没有问题。   鸭小妞卧在鸭妈妈背上的双翅大羽之间,冰水不再从脚蹼上吸收体内的热量,来自鸭妈妈体内的热流自下而上温暖着它,鸭妈妈的翅羽加上鸭小妞的绒毛形成了良好的保温层。叽叽的叫声停止,鸭小妞马上就睡着了。   于是,鸭妈妈这才轻轻拨动了身下脚蹼之桨,载着独生宝贝女儿驶向坑塘水面中心——它必须和四面陆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预防夜晚总是来自岸上的危险;同时还要时时保持游弋状态,才可避免在北极苔原初夏之夜因气温降低而被冻结在水面薄冰上。   鸭妈妈的选择是对的。时间不长,当彩练般的北极光高高升起在天空时,在陨石坑塘岸边的白雾中忽地走出好几只比北极狐更大更凶猛的北极狼,它们那贪婪的绿眼睛围着浮动于水面中心的鸭母女转了一圈又一圈,终因猎物远远超出它们有效扑去的跳程,而不得不放弃,夹起尾巴到别处寻吃喝去了。   在小鸭刚刚出生的第一个星期里,需要有一片食物丰富又便于隐藏的静水水面做育儿室,所以,鸭妈妈是先看上了陨石坑塘才决定在这附近筑巢生蛋的。照鸭妈妈的育儿计划,鸭小妞至少应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直到它长得稍强壮些,脚蹼硬朗些的时候,才带它穿过开阔地,沿附近那条可听到流水声的浅水河逆流而上,到上游的林中沼地中,以教会它更多的生活知识。但是,一个意外的变故,使得鸭妈妈不得不带着鸭小妞提前搬家了。   事情发生在鸭小妞破壳后的第三个有北极光的白夜中。这天当鸭母舰载着鸭小妞在弥漫着白雾的陨石坑塘水面中心游动的时候,忽然岸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接着,撞破雾霭出现在陨石坑塘岸边的,既不是北极狐也不是北极狼,而是两个生着长腿长臂的直立家伙。当时,鸭妈妈以一声惊叫把背上的女儿唤醒。于是在鸭小妞的记忆中,第一次存储下了关于人类的尊贵形象,并为他们那高大魁伟的身姿而惊讶得张口结舌。   ——这是生活在北极圈内的爱斯基摩人,每个人都扛着猎叉,背着一只很大的海豹。他们由那有北极光和冰山的远方冰岸走来,完全是出于要生火烧肉的目的。   于是,鸭小妞便目睹了人用猎刀将海豹肚膛割开和血水流滴的情景。更使它惊讶的是,人用刀劈下一根根北极柳之后,手中不知怎的一擦,便生出一股火焰来,更清晰地映出了人身上披裹着的白熊皮衣和戴着的北极狐皮帽子,以及他们高高的颧骨和闪烁光芒的眼睛。   当时,鸭小妞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用不着鸭妈妈示警,它已舍弃鸭母舰,抢在鸭妈妈之先游离陨石坑塘,登上背向火光一侧的岸上拼命地逃着。   这迫不得已的提前搬家行动,比鸭妈妈所预期的提前了一半时间,所以鸭小妞跑过苔原开阔地进入浅水河之后,立刻显出游水吃力的样子。好在受那跳跃的火光驱赶,一切猛兽都预先逃开了,所以鸭妈妈得以引女儿沿水走在鹅卵石河滩上逃难。鸭小妞跟在鸭妈妈后面,躲避那可怕的人和火光而竭力向河水上游方向扭动着身体逃跑。   过了一会儿,它们在回望中已经再也见不到火光,四周土地上又有了北极狐和北极狼的叫声,并可看到一双双莹绿的眼睛。鸭妈妈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急忙招呼孩子游入河水中流,但是“哗”的一声,鸭小妞箭一样反身又跳向河岸,因为它在水中撞上了一个活东西,滑溜溜擦身而过的感觉,可真令鸭小妞心惊肉跳。它在短暂的北极白夜寒雾即将结束而新的黎明已经来临的晨曦中,拼命伸头向河水中观望,发现那被染成玫瑰色的河水中到处都是大鱼的脊背。   这是赶着要到上游去产卵的鲑鱼,别名亦称大麻哈鱼,多得几乎要将河水阻塞了。   鸭小妞极度恐慌地看着鸭妈妈。而母鸭在看清了拥挤在水中的鲑鱼群之后,相反倒拍翅“呷呷”叫了两声,它以自己的欢叫和在鱼脊空隙中穿行的动作告诉少见多怪的女儿,这些鲑鱼的身子虽然比成年野鸭还长两倍,并且口中生着成排的尖牙齿,但是它们因临近产卵期已经不思吃喝了。相反,野鸭混在这样的大鱼群中与它们同行,倒是最平安保险的。   鸭妈妈是对的。鸭小妞重新进入河水中流随母鸭夹在鲑鱼脊背中前游的时候,不久便遇到了其它野鸭家庭。喏!现在鸭小妞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因为随着野鸭家庭的不断汇入,它和鸭妈妈前后左右都可看到向上游赶路的母鸭和排队跟行的小鸭,只不过那些小鸭都要比鸭小妞强壮些。有了这么多同家族旅伴相随而行,我们的鸭小妞顿时信心十足。   它竭力拨动双脚往前赶,湍急的流水已经被它战胜。它们这样逆流而行,转过一个又一个弯,渡过一处又一处有支流汇来的河汊,流水已经变得更浅更窄,而岸边的柳墩却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高越密了。   接着,在河水两岸,又不断出现了狐、狼、棕熊和鹰、鸥、隼和渡鸦等。不过,这些猛兽猛禽和可能对小鸭构成威胁的家伙,其专注点都在追鱼捕鱼和吃鱼上。有这样丰盛的鱼宴填肚子,还有谁会注意到母鸭和小鸭们呢?   这样,在望不见头尾的鲑鱼大军自愿献身式的护航下,我们的鸭小妞主人公跟随鸭妈妈和其它野鸭小分队又平安经历了一昼夜的逆流行程。   继续向前赶,流水两边的柳墩便开始被铺地而生的小冷杉树和小铺地松所代替,间或也有小雪松和小白桦树。不用说,这是到了苔原向针叶林的过渡地带。随着野鸭母女不断拨动脚蹼,树林也越来越密而且越来越高。不久,一条长长的暗绿色高墙与帐幔样的林带迎面而来。在森林的边缘,河面上又出现了用断木堆搭的拦水堤坝。于是,鸭小妞便又认识了正在伐木运木加高拦水堤坝的河狸夫妻。

  由于河狸所筑堤坝拦路,流水在极度变浅,鲑鱼已无法前进,只好在断木和鹅卵石浅水滩中产起卵来。而鸭妈妈和鸭小妞,却与其它野鸭家庭都蹒跚着攀过拦水堤坝,进入了另一面因水位涨高而形成的林中坝塘。   河狸夫妻双双后脚直立,以前肢遮阳,望着这群不速之客。当它们弄清母鸭与小鸭大队不过像往常一样,只是借路而无入侵之意,就放心地继续伐木和筑堤。   这样,游过河狸拦水堤坝水塘,在野鸭母子大队的前方,就像是从密林中跳出来似的,出现了一处空间豁朗,水面宽阔,到处生长着芦草、草墩和漂浮着倒木的林中沼地。那里,除了更多的野鸭和小鸭之外,还有成双结对育雏的白天鹅和斑头雁哩。   而头一次看到如此宽阔的沼地水面和那高洁华贵的大鸟的鸭小妞和其它小野鸭们,却流露出怯生生的不敢向前的样子。   鸭妈妈又拍动翅膀“呷呷”高叫了两声,它是在鼓励女儿:嗨!这才是小鸭学习生活本领的高级林中沼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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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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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17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转的吗?

[em01]
 楼主| 发表于 2004-9-17 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林中沼地决不是小鸭可以掉以轻心的乐园,大雌狗鱼袭击天鹅、野鸭,   连自己的狗鱼丈夫和亲生后代也吞吃。鸭妈妈教鸭小妞居高而宿并伺机清   扫狗鱼卵,以限制“内河鲨鱼”数量。驼鹿驱逐雌狗鱼而使野鸭受益,显   示自然法则的公平。钢铁巨鸟却带来恐怖信息……

  林中沼地是进入少年期的小野鸭学习生活的学校,但决不是它们可以自由自在甚至可以掉以轻心的乐园。

  一只浮在水面的白天鹅,突然一声尖叫,然后它拍动翅膀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圈涟漪,接着从水中浮上来一束束白羽毛和红色的血水。这恐怖场面,使湖面立刻发生了一阵大乱:成年母鸭拍翅飞起,小鸭四散奔逃。

  但是湖面秩序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因为在自然界,生命的意义首先就是觅食,野鸭、白天鹅和那袭击水鸟未露面的家伙莫不是如此。问题在于无论是谁,在觅食的同时必须时时保持警惕,这样才能不被其它家伙觅去。

  与已经在胸部和尾部开始显出麻栗色毛锥的鸭小妞母女一同逆水游来的其它野鸭家庭中,有这么一只母野鸭,它将多达七只小鸭带到林中沼地之后,就采取了大撒手态度,任凭它们到处乱跑,而自己却乐得在阳光下打盹儿。特别是当一只绿头公鸭游过来向它献殷勤时,便痴情地接受了绿头公鸭的求爱,想在这难得的夏季和如此幽深的林中沼地再重温一次爱情的幸福,因而更无暇去照顾先出世的儿女了。结果,小鸭一只接一只地失踪。而这只被爱情之箭射中,完全被爱心所迷的母野鸭,却已看好一丛密生浮藻,在设计象征野鸭洞房的蛋巢了。

  它游过去,想试一试浮藻能不能做浮动蛋巢载体的时候,突然从那浮藻下面冒出了一张与野鸭的嘴巴很相似,然而却要粗长十多倍,并且上下都生着大牙的铲形大嘴。母鸭被那大嘴咬个正着,甚至连一声叫喊也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拖入水底,活活溺死了。

  附近的野鸭把头伸入水中,才看到了那有着史前鸭嘴龙样的大嘴巴,专门袭击各种水鸟和水生哺乳动物的可怕家伙——生活在寒带河湖沼地中的一条大狗鱼。这种狗鱼被人类称做“内河鲨鱼”,其凶残的程度全毫也不逊于鲨鱼和史前大爬虫。

  那袭击母鸭的狗鱼,其粗长的身子和圆鼓鼓的肚子显示出它是一条大雌鱼,而且已经连续吞吃了七只小野鸭,再也装不下一只成年母野鸭了。于是,这只狗鱼便将死母鸭挂在它那可以从嘴中伸出的有韧带联系着的上颚大牙上,作为随时想吃便吃的储备食物,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在水下闭目养神,静静地消化着肚中的七只小野鸭。

  鸭小妞目睹了母野鸭被拖入水中的场面,它本能地躲避着,并看着鸭妈妈,请示它如何才能够提前发现狗鱼。鸭妈妈便把头扎入水中,尾巴朝上,当身体向上漂浮时,便以脚蹼用力拨水,以使身子始终保持垂直状态。

  鸭小妞学着做了。它将头扎入水中之后,发现鸭妈妈其实在用这种酷似水上芭蕾的倒立姿势作水下侦察。于是,鸭小妞也看到了那至少要超过四十只成年野鸭重量的,上颚大牙上挂着死母鸭的大狗鱼。那家伙必须靠密密的水藻和混浊的水才能掩蔽粗如圆木的身体,野鸭只要细心些,是不难提前发现的。

  这样,鸭小妞又懂得了在靠近可疑漂浮物之前,先侦察一番水下敌情的必要性。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这与极地苔原相接的针叶林带的沼地中,因水温低而没有蛇和鳄鱼,狐、狼等动物也不易进入,狗鱼虽凶猛但野鸭只要用心防范就可免去许多危险,而且,大狗鱼的进餐时间通常都在早晨和傍晚,有经验的鸭妈妈完全知道大狗鱼的习性和捕食规律,所以总是在安全时间里抓紧带鸭小妞吃饱肚子,然后带它攀上沼地中的倒木,或者走上沼地中的小岛,以此作为它与宝贝女儿的宿营地。有了这样居高而宿的防范措施,这个野鸭家庭的平安保险系数实际上是很大的。

  这是需要仔细区分、比较和思考才能弄清的道理:在苔原那面积狭小的陨石坑塘中,漂浮在水面中心是为了防范岸上的家伙;而在林中沼地倒木和小岛上宿营,又是为了避免来自水下的偷袭。两者同出于安全原因,不这样做所要付出的都将是死亡的代价。

  鸭小妞认真地学习着,记忆着。它在鸭妈妈的精心传授下,掌握了野鸭在少年时期应该学会的全部知识。

  林中沼地一个新的早晨,水面染上了金黄色的霞光,四周的松树与北极柳好似仍在沉睡。轻薄的雾霭在草丛中飘过,凝结在小草的绿叶和花蕊上,变作珍珠般闪光的水滴。突然,拥睡在倒柳斜木上的鸭小妞与鸭妈妈,被一阵水浪声惊醒了。它们顺水声望去,立刻看到了那整整消灭了一个野鸭家庭的大雌狗鱼。这家伙一反常规地违背了它总是隐藏在水草下面并不断将水搅浑的习惯,而把背鳍暴露在清水表面,显得异常兴奋并急促地游动着。水面上到处是因大雌狗鱼不断转弯而搅动出来的波纹。

  鸭小妞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鸭妈妈。母鸭依旧保持着卧姿没有动。受到妈妈影响的它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倒柳斜木上,而大雌狗鱼无论如何也不会爬上来。于是,它立刻安定下来,学着妈妈的样子,侧头注视着水中,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大雌狗鱼没有留意倒柳斜木上的野鸭母女,它游向沼地岸边,伏在水草丛旁,一动也不动,也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在鸭母女注视着的水面,开始聚集来一些形体较小的雄狗鱼,它们小心翼翼地在雌狗鱼四周徘徊着。大雌狗鱼看见那些雄狗鱼后摆出傲慢与尊贵的样子游向雄狗鱼,看见有不顺眼的家伙,立刻将其驱逐开,只留下一些它喜欢的。被挑选留下的雄狗鱼真是受宠若惊,洋洋得意地追随在雌狗鱼左右,显得异常兴奋。这情形有些像小鸭追随着母鸭游水,可是实际上,雄狗鱼们却是雌狗鱼刚刚选定的丈夫,它们马上就要举行狗鱼家族特有的婚礼仪式啦。

  现在,在鸭小妞的目光中,那大雌狗鱼一点儿也显不出可怕,相反还有点儿温柔与害羞之态呢。它在成群的雄狗鱼追逐下极度兴奋地游着,并常常把它的追求者落在后面。说起来也很有趣,被这大雌狗鱼看上的雄狗鱼之间还在争风吃醋,它们不时游在一起搏斗、厮杀,然后再去追赶已经游远了的雌狗鱼。

  渐渐地,大雌狗鱼已经感觉有些疲乏,就停在芦草丛和倒柳斜木附近开始翻转,并且不断加快着翻转的速度,同时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前移动。雄狗鱼们这时更加靠近了大雌狗鱼,忽而从它身上翻过,忽而从它身旁游过,还有的跳起来落到它身上,或冲过来用身体撞它。不久,水面上就出现了一条条白色的鱼白,大雌狗鱼就沐浴在鱼白之中。这时,野鸭母女又看到那大雌狗鱼迅速而慌乱地摇着尾巴,一块又一块卵便产了出来。

  看到鱼白和鱼卵,鸭小妞和鸭妈妈立刻咽了一下口水。但是它们同时看到那尚未产完卵的大雌狗鱼突然变脸而显出了贪吃本性,它的大嘴一张一合,离它最近处的一条雄狗鱼丈夫的身子立刻变作了两截。其它雄狗鱼见了,东西乱窜,逃之夭夭。大雌狗鱼的大嘴吧嗒了一下,就将那雄狗鱼吞人腹中,然后它在一块块卵尚未离开身体的情况下,就开始吞吃自己所产的卵了。

  鸭小妞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刚吞吃过丈夫又吞吃自己亲生后代的家伙。可是鸭妈妈却吧嗒了一下嘴它像是在告诉女儿:这狡猾的狗鱼为了尽量减少它的后代因狭窄的沼地水域而相互残杀,所以有意要限制子女的数量。等那家伙走开,我们就下去,诚心诚意地去帮一帮它……

  于是,一连好几天,当大雌狗鱼重新去追吃那落入它口中的母野鸭和失去照管的小野鸭时,它所特意留下的鱼白和鱼卵,就都成了野鸭母女的高级营养滋补品。

  这样,牢记住不同水域选择不同宿营地的知识之后,鸭小妞又牢记住一个可用链条方式来表述的法则大狗鱼吃大野鸭和小野鸭,大野鸭和小野鸭吃狗鱼卵和鱼白,而换算出的得数是“公平”。

  食物链法则不仅存在于野鸭与大狗鱼之间,而且也存在于野鸭与其它野生动物之间。

  几天之后,一群驼鹿闯入了林中沼地,使我们的鸭小妞重温了荒原中食物链法则的公平性。

  驼鹿是寒温带最大的野生鹿种。它们头上生着宽大铲状的角,那样子,很有几分像史前食植物的角龙。驼鹿喜欢走入林中沼地,完全是因为它们爱吃水藻。它们的四蹄践踏着泥水,挖掘机样的大嘴在水中摸索时会搅起许多大气泡,发出阵阵咕噜声。当它们咬住大团的水藻扬起头咀嚼的时候,水流从藻叶间滴落,又传出一阵哗哗声。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显出巨兽的无畏和力量。

  走在最前面的一只大驼鹿,没用几口就把大雌狗鱼的水藻掩蔽所吞入了肚子,而狗鱼怕被驼鹿蹄踩断脊椎,只好狼狈地溜入深水藏起来。驼鹿前进时不仅将沼地中的藻类植物扫荡得干干净净,而且也踏平了芦草丛,撞翻了倒木,使野鸭纷纷躲避。但是驼鹿毕竟为野鸭赶走了可怕的敌人,又把小鱼小虾搅上水面,使野鸭更方便地觅食,所以,避开的野鸭在旁边兜了一个小圈子又向驼鹿身后游来。没有多长时间,林中沼地几乎所有的野鸭家庭都学会了“借威开路”——跟随在驼鹿身后进餐的方法,每每都能吃到丰盛的鱼虾。

  驼鹿群在林中沼地逗留了几乎多半个夏天,在水岸边北极柳老叶变黄时仍没有表现出要走开的意思。这时候,我们的鸭小妞已经完全出落成一个与鸭妈妈身形不分上下,也披着麻栗色羽衣的亭亭玉立的野鸭少女。而与它同时进入林中沼地的其它小野鸭,不是成长为野鸭少女,就是摇身一变成为戴亮绿色礼帽,围洁白颈环,着黑色羽绒衣的风度翩翩的野鸭帅哥了。

  鸭妈妈打量着它心爱的女儿,享受着所有母亲共同的幸福和快慰。而它的内心也在盘算着:等到树上挂满霜挂、沼地表面结冰以前,鸭小妞的翅膀完全长硬就可以最后教会它利用水面起飞降落的本领了。到那时鸭妈妈可以让它展翅高飞,与其它年轻野鸭一起,去作为寻找不被寒冷冻结的水面而进行的漫长而艰苦的南飞旅程。到那时,野鸭妈妈要经历一次与女儿分别的痛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打从世界上有了野鸭家族的时候起,一直就实行孩子大了便独自谋生的习俗。而最重要的是野鸭一生中将经历数也数不清的危险,鸭妈妈的责任就是要在孩子离开身边之前,教会它们小心再小心!

  鸭妈妈正为女儿迷茫的前程担心,突然,在远方的空中,传来了一种嗡嗡声。

  最初,这嗡嗡声是小小的,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连续的长音显示出与林中所有生物鸣叫的区别。

  沼地与丛林动物再也不能漠然置之了:松鼠议论著它藏入了树洞;驼鹿听到了它急忙走向岸边密林;白天鹅与成年绿头公鸭侧头望向空中,发出一种表示不安的鸣叫;而那不可一世的大雌狗鱼,也冲向最深的水域,并拼命将水搅浑。自然,不止一次在北极苔原与林中沼地生儿育女的母野鸭,都十分清楚在小野鸭身体刚刚长成然而还缺乏飞行力量的当口,这嗡嗡之声意味着什么,因而纷纷发出空袭警报,并带头伏卧在芦草丛中。

  时间不长,那嗡嗡声一变而成为轰鸣之声,整个森林都为之颤动。接着,一只钢铁大鸟拖着宽大的黑影擦着林梢呼啸而过,然后,降落在林外苔原平地上,又向前滑行了一段便戛然而止了。

  刹那间,无论是飞不得的母野鸭,还是飞不起的小野鸭,它们都因自觉渺小而被震慑得动弹不得。

  苔原、森林、水面与天空,这时所显示出的只是一种可怕的寂静……

 楼主| 发表于 2004-9-18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沼地旁的猎屋有钢铁大鸟载来的金发碧眼的猎人老早储备下的猎具,   显示出一切均按计划而行。成年水鸟在枪声中纷纷坠落,尚不会飞的小   鸭更被一网活捉,鸭妈妈的脱身计划被细腰猎狗识破后,以身诱敌中弹   身亡,鸭小妞在大雌狗鱼追赶下紧急升空……

  与那苔原夜雾中走到陨石坑塘边扛猎叉裹兽皮爱斯基摩人相比,这些从钢铁大鸟——飞机肚膛中走出来的金发碧眼、脚蹬猎靴、头戴羊剪绒帽、手牵长脚细腰猎狗、身着制服的趾高气扬的人简直就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上。他们走到沼地岸边一处爬满青藤的过去一直被小鸭们认为是高土岗的地方,撩开垂落的藤帘,打开落满尘土和枯叶的门窗,才显出了一幢用圆木搭成的木屋轮廓。

  在数千只野鸭和其它沼地水鸟的注视下,那些人先在木屋前举行了升旗仪式。他们快乐地吹着口哨,望着那蓝白底衬,有着猎枪、猎刀和一大串字母图案的旗帜在屋前木杆上慢慢升起。细拼旗上的字母,翻译过来就是“狩猎者”。接着,那些人又从木屋中抬出独木舟,搬出裹着油纸的双筒猎枪、猎刀、弹带、尼龙网和望远镜一类的东西。他们用那望远镜向林中沼地观察的时候,脸上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微笑。而那些长脚细腰猎狗,因被拴在门前树上而急不可耐地拖着绳链来回踱着。

  原来,这一切早就计算和准备好了,只不过这些可怜的野鸭和其它禽兽不知道而已。在远隔千里的森林之外,有着人类居住的现代化城市,繁华的街面和耀眼的霓虹灯下时而可见野味餐馆的招牌。另外还有一座飘动着与这木屋前同样图案旗帜的红瓦尖顶大楼,门口挂有“狩猎者协会”招牌,楼前广场竖立着的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不断变换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野味牌价,其中冻野鸭与活野鸭是有着好几倍差价的。这才是这些金发碧眼的猎人每年一次乘猎机专门赶至荒野前来收获的真正动机。

  但林中沼地中大部分是当年出生尚不会飞的小野鸭,它们因那苔原湖泊洼地空无遮拦和浅流河水易受空地食肉动物攻击而由母鸭带领聚集于此,这些半大野鸭又多是第一次看见人,更不知道猎狗的脾气和猎枪的性能。有过从枪弹下逃生经历的像鸭妈妈这样的母鸭,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因为它们的鸭儿女还需要一小段时间翅膀才能长硬,所以只有先带半大野鸭悄悄游入距猎屋最远的水面,或在芦草丛中悄悄潜藏起来。

  大多数母鸭和半大野鸭因为无知,也就没把事情想得有多么复杂,刚刚沉寂了一会儿,它们就按捺不住水和阳光的诱惑又游在水面觅食和欢鸣了。这样就造成了一种鸭歌鸭舞的平安假象,不仅已经飞上蓝天的许多白天鹅和成年绿头公鸭受这假象吸引相继重新返回,连那本不在林中沼地居住,但因小雁长大而开始南飞的雁群,途经林中沼地上空,望见如此美好之处也成队降落下来。雁群宿营的时候,将水中小岛和岸边空地都占满了。

  刺耳的枪声是在第二天的黎明突然响起的。很显然,这是猎人有计划选在清晨将雁、天鹅和成年母鸭惊飞然后利用霰弹射杀的可怕时刻。

  这时,鸭小妞正随鸭妈妈缩藏在从看到猎人准备枪弹猎网时就进入的那片芦草丛中,它们身上麻栗色的羽毛与芦草叶的颜色是十分谐调的。只要这鸭母女不动,猎人就休想发现。它们看见成群的雁、白天鹅和其它耐不住性子的成年野鸭,闻枪声而起又在后面骤然的火焰和硝烟中纷纷栽落下来,然后被细腰猎狗一一叼起,堆放在青藤木屋前面的空地上。一阵枪声响过之后,水面上所留的便都是虽慌乱拍翅膀鸣叫却飞不起来的半大野鸭或翅膀受伤的其它水鸟了。

  接着,在一阵”哦喝喝——”的喊声中,那些全副武装金发碧眼的猎人又乘独木舟进入了沼泽地,把小野鸭朝已经布好红色尼龙网的由河狸拦截出的坝塘中赶。他们用树枝敲打着独木舟帮,敲打着枪托和跺着硬底长靴,嘴中发出“哦喝——哦喝——”的喊声。听到这种喊声,所有野生动物都会感到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恐怖,拼命向猎人预设的陷阱之网奔逃着。而在岸边和浅水草丛中,那受过专门训练的细腰猎狗也包抄着细细地搜索,只要是有特殊气味的东西,要想瞒过它们的鼻子是根本不可能的。

  在独木舟队冲撞芦草丛的时候,鸭小妞在有着极大耐心的鸭妈妈带领下,采取了对付北极狐那样猫藏着不动的办法,以至于当猎人用树枝和木杆扫打它们头顶的芦草叶时,野鸭母女紧张得都屏住了呼吸。无论猎人怎样咋呼,它们伏在芦草丛中就是不动。这样它们因羽毛的保护色而没有被猎人发现。

  独木舟已经从它们身边驶过,这个野鸭家庭本来已经逃过了飞来的横祸,但是偏偏在这时,风突然变换了方向,于是有两只细腰猎狗同时抽动着鼻子悄悄走上前来。

  哎呀,这该怎么办呢?眼看猎狗就要发现鸭小妞了。

  鸭妈妈见了,只好舍身冲飞出去,装出受重伤的样子,耷拉着翅膀从猎狗面前跑开,兜过芦草丛向上风头逃去。

  见到活猎物便按捺不住要追上去的细腰猎狗,不知道这是鸭妈妈没办法之下才使出的“调虎离山”计谋,它们“汪汪”叫着追赶上去。眼看两张大嘴就要咬住了母鸭,可是这时,只见母鸭突然大叫着反冲回来,拼命拍动着翅膀,并原地上上下下滚动着,撞得草叶和土屑乱飞——这是细腰猎狗见惯了的猎物在垂死前极度疯狂和痛苦挣扎时特有的动作,所以细腰猎狗都采取了紧急刹车动作,站在两边,对看着,等待着母鸭安静下来。

  但是,就在猎狗一愣神的工夫,母鸭突然大叫着扑入水中,拍翅的同时用力拨动着脚蹼,这样,它那船形的身子像翘头的快艇一样在水面上向前冲着。接着,在达到一个快速极限的时候,它的双翅双脚又用力地一拍一拨。在这双重动力之下,整个鸭身立刻如水上飞机般离开水面向上拉了起来。

  受愚弄的细腰猎狗高声大叫,于是枪声响了。已经拉到树梢高度的鸭妈妈双翅一伸便重重地栽落在独木舟旁。

  在独木舟上持枪而立的是着猎装并留着两撇高翘胡子的猎人。他抓着这在临死前也没有忘记为女儿做一次起飞示范动作的母鸭的脖子,笑着说道:“在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因一只野鸭而浪费一颗霰弹的。但是你既然戏弄了我的猎狗,我总要安慰一下它们才好,不然我在它们眼里也就没有主人的地位与威信了。”

  鸭妈妈以自己的爱心和勇敢献身才换取了鸭小妞的生存——两只猎狗果然没再留意那片芦草丛。独木舟连成一线封锁住了河狸拦出的坝塘一侧的出口,这样因那三侧都布有红色尼龙网,那些被赶入其中翅膀未长硬的半大野鸭就如同进入了口袋。林中沼地中的水鸟几乎被一举全歼,被活捉的野鸭分别装满了一个又一个铁笼。这些掐准时间飞来并大获全胜的猎人,很快将他们的旗帜、枪弹、独木舟与网具再度存入青藤木屋中锁好,把活鸭死雁死白天鹅等全部弄入那钢铁大鸟的肚膛之中,然后“轰——”的一声拉着火焰与长烟飞起,掠过森林,飞回他们所居住的城市去了。留在林中沼地的是从未有过的沉默与寂静。

  现在,曾经欢聚着许多野鸭家庭和水鸟的水面上,只游着披着鸭妈妈一样麻栗色羽绒衣的鸭小妞自己,它那黯然神伤之情和孤零零的身影,显示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

  但是危险并没有结束。那条贪吃成性的大雌狗鱼和成群的雄狗鱼,在猎人走后都悄悄从水底的泥巴中钻了出来。它们因饥肠辘辘连打埋伏的方法也放弃了,看到鸭小妞之后都凶相毕露张着大嘴直冲过来。

  鸭小妞拼命在水面游着,脑海光屏上反复重现着鸭妈妈最后留下的水面起飞画面。它摹仿着鸭妈妈的动作要领:拼力拨动脚蹼,同时用力拍动双翅。这样,它那船形的身子在不断加大的速度与力量作用下,也开始上翘并擦过水面向前加速滑行。接着,在做过有着决定意义的一拨一拍之后,迎面而来的气流擦过翅膀,便产生出一股托升力量,使我们的鸭小妞主人公如同摆脱了重型鱼雷追击的水上飞机一样,脱离水面而拉高起来……

  至此,我们的鸭小妞才算侥幸度过了它那危机四伏的童年时代,而成为可以自由飞行的真正意义上的野鸭少女了。

(回冬班:“zt”=“转贴”)[em01]

 楼主| 发表于 2004-9-18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初次试航感觉真好,但也麻烦多多。更名麻胸脯的野鸭少女头遭降   落就险些机毁鸭亡。老母鸭训练鸭帅哥使它悟得涂油脂与脚蹼起落架的   功能,它随鸭机群编队到大河入海口,参加南飞前鸭长机和僚机的组合   仪式。它钟情于敢和北极熊周旋的公鸭,爱斯基摩人以弓箭偷袭未成功,   使它知道了“有效射程”的概念……

  飞上蓝天,是野鸭告别童年的标志。因此,我们的这位野鸭少女也该放弃它的鸭小妞乳名,而依成年母鸭特有的麻栗色羽衣而改称为麻胸脯了。

  它初上蓝天刹那间的感觉,同井底之蛙从井底跃出的感觉大概是一样的:首先因视野的突然开阔而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因身体高于地面而紧张得发抖。它最初拍动翅膀完全是出自于一种本能的逃生欲望,然而随着它拍击双翅,大雌狗鱼和沼地水面正迅速下落和远去,河狸建造的水坝也在迅速地缩小。而在它高升的身体下方,松树与白桦树下降缩小的同时,远方天际又有更多的松树和白桦树正与白云一起冒升出来。

  现在,它看树木已由过去仰视树冠之底变为俯瞰树冠之尖,密密麻麻的树尖尖拥挤在一起,使大地犹如铺上了厚厚的绿色地毯。树林与苔原一起在它身下旋转着,一同旋转的还有蜿蜒如带的河流,它们不是一条而是许多条,河水中映照出蓝天和白云,同样有一个太阳在那水中奔走。而它最初为鸭小妞时生活并留恋的陨石坑塘港湾,只不过是反射着蓝天白云和阳光的如蓝宝石一样的许多湖面中最小的水洼而已。

  麻胸脯真是眼界大开。这时它才发现,在它刚破壳时所见到的广阔苔原,苔原上的河流,还有森林和沼地都不过是这个迅速展开的世界的一个小小的局部。

  越向上飞,气流越稳定,飞起来也越轻松。这也是麻胸脯头一次飞行就发现了的秘密。

  它的野鸭单机在森林沼地上空盘旋了一周,便升入了云层高度。然而它还在盘飞,一方面是对童年摇篮之地的告别,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鸭妈妈的留恋与思念。

  它在空中盘飞过三圈之后,便已经到达了平流层高度。这时,天穹已变成一种蔚蓝色,白云在它的身下飘行。大森林朝向太阳那一方扩展着,变得更加辽阔和遥远。而越过苔原背向阳光的方向,那漂浮着冰山之处所展现出来的是北冰洋曲曲折折的海岸,无边无际的波涛正闪烁着碎银般的光泽。

  哦!近处的苔原、森林是天地的局部!远处的冰山和大洋仍然是天地的局部!这个世界真是大得让我们的野鸭少女麻胸脯吃惊。它做出一种拍翅悬空而停的动作,并左顾右盼着,以寻找可以辨别方位的坐标。

  当然,它第一牢记住的,是头顶的太阳;第二牢记住的,是大洋中的冰山和浮冰带。这两样东西,区分着温暖与寒冷,也表示着两极的方向,这是野鸭飞行第一要参照的标记。

  与熟记太阳和冰山具有同等重要意义的,是要分辨地面与水面、水面与冰面。因为野鸭的身体与翅膀相比所占比例偏大,所以它们正和人类飞行员驾驶的飞机一样,一旦升空,需要有特定的机场才可降落。从体形和特性来说,每一只野鸭又可以说是一架水上飞机,它们起飞受限不大,但需要借水面滑行才可平安降落。所以,尽管太阳已经明示出了温暖与光明的方向,麻胸脯看到了北冰洋滔滔水面之后立刻生发出一种贪大之心。鸭单机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大的弧,不是飞向了温暖,而是飞向了寒冷。

  头一遭的降落差一点儿就发生了机毁鸭亡事件,因为鸭妈妈还没有来得及教它在水面降落的课程。

  当时,刚刚单独面对生活的野鸭少女,只知道北冰洋水面的广阔,却不知这广阔之水所暗藏着的危险和杀机。

  它因提前飞行,身体耐力很有限,当它飞过苔原岸冰线时因体能危机已经气喘吁吁了。向水面紧急迫降的时候,它既不知道该事先减速,也不懂得脚蹼的起落架功能,而是收拢起翅膀就往下扎去。于是,突然失去托力的鸭身其实是打着螺旋向下栽落,似石块样坠入水中。幸而落水处水深,水下又是沙底,没有礁石。不然,这冒失的野鸭少女,所吃苦头就不只是在水下大口呛水和铲了满嘴巴的细沙,而是要把嘴巴戳裂或把嗉子跌破了。

  尽管如此,在它由水底往水面上浮的时候,突然觉得脖颈与翅背腋窝处像是被什么刺着了一般。它立刻意识到至少有两处羽毛被打湿了。在这以冰冷为特征的北冰洋水中,羽毛被打湿可是最糟糕的事情,那就意味着可能被冻死。它浮上水面之后冷得打战,好在浸水之处只是脖颈和翅背腋窝,它的羽毛绝大部分仍保持着不沾水的特性。加之水面上仍有北极夏末太阳的余温,所以它虽冷得发抖却离生命被冻结还有一些距离,它还有机会游向冰岸到阳光下取暖。当它站在冰岸上晒干羽毛的时候,脑子里已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是一鸭之身的羽毛,浮在林中沼地水面好好的而潜入北冰洋水中就发生浸水事件呢?

  突然,它望见不远处冰岸上还有另一个野鸭家庭——六只绿头鸭帅哥正在一只老母鸭的带领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不断地把铲状嘴巴伸向自己尾部,然后在自己羽毛外层和羽绒深处细细涂抹着。

  “哦,问题正在这里。”麻胸脯突然想起来了。在它还是鸭小妞的时候,鸭妈妈也常常这样做。它不但整理自己的羽毛,同时也为鸭小妞整理绒毛,经过鸭妈妈如此处理之后,小鸭的绒毛便有了防水功能,游在水中连一个水珠儿也沾不上。在成年野鸭尾部,有一种专门分泌羽毛防水涂料的脂腺,在麻胸脯还是鸭小妞的童年和少年期,防水涂料一直由鸭妈妈供给。后来它长大了,自己尾部防水脂腺发育成熟,于是开始学着妈妈的样子在自己身上涂涂抹抹。但是,它同世界上所有独生子女一样,受到的特殊关照太多,做事往往会粗心大意,涂在羽毛表面的油脂,在林中沼地那风平浪静的水面还马马虎虎,但在北冰洋的波涛中就出了问题。

  在吃过苦头并见识过其它野鸭的做法之后,麻胸脯才开始认真地为自己的羽毛作防水处理。它不仅在表面涂油脂,而且深入到保温羽绒深处去涂。

  不久,它又看出那老母鸭其实是在利用这宽阔的北冰洋水面对六只绿头鸭帅哥进行正规的水面起降训练。它们一次次从水面拉起,于空中校正水面跑道后先掠展双翅做减速滑翔,这样,很多飞行惯力在空中已先被克服了。临近水面之前,老母鸭又教鸭帅哥奋力反向扇动双翅,同时以脚蹼迎向水面,这时,脚蹼又成了水滑板,起到了减速作用,又消耗掉一部分惯力。尽管如此,在水面前冲滑行过程中,老母鸭和鸭帅哥们一律都将头部和嗉部高高翘起,直到飞行惯力全部消失之后才将头、嗉恢复原位,以船形之身稳稳浮于水面,一个连贯而标准的动作才告完成……

  麻胸脯看得目瞪口呆,经观看老母鸭和鸭帅哥们正规减速入水的姿势,它才比较出了自己抱翅人水的错误,那呛水与受冻的情景,真使它后怕呢。

  这位野鸭少女的收获,不仅在于它及时补上了防水油脂和减速降落的重要课程,更在于它通过补课而获得了向年长母鸭学习生活经验的好处。它本是已经会飞翔的野鸭,但是与那老母鸭头一遭见面便产生了一种依赖心理。它感到口渴了,而从呛水的刹那间,它便知道了北冰洋的浩淼之水其实并不能供野鸭饮用,它只能不止一次地将那又苦又威的水吞入后又吐掉。那个野鸭家庭也同样需要寻找淡水,除此之外,在这个广大天地还有一个往何处去的问题,若能跟着这现成的鸭向导和鸭群编队才是最上策。所以,它一直等待和观望着。

  终于,那个野鸭家庭训练科目结束,鸭群从洋面起飞,掠过汹涌的波涛做超低空飞行。麻胸脯见了,急忙拍翅侧贴上去,使单机紧紧咬住那鸭群编队的尾巴,做跟踪式飞行。

  冰山与浮冰带迎面而来,又从身下掠过,而冰岸和洋面却在无限扩大。有时,在鸭机群与鸭单机身下的洋面,三五成群的白鲸会突然从水底冒出来,喷出一股股粗大的水柱;有时,漂浮而过的冰山上,搭乘着成群的海豹或白熊母子;有时,鸭机群会赶上或超过一些红嘴鸥和北极海燕——那些世界上最善滑翔也最慢的鸟儿与野鸭互相打量着而拉开距离,双方泰然自若的神情说明大家都没有敌意,不会有空战发生。而且,这些落后的鸥鸟与前面尚未被野鸭超过的鸥鸟所做的都是同向飞行,说明它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不久,在鸭机群与鸭单机前方,开始出现更多的红嘴鸥和海燕,它们尖声鸣叫着,上下翻飞着,争着往凹入陆地冰岸的小海湾赶去。老母鸭长机见后高叫了一声,也明显加快了拍翅的频率。鸭机群与鸭单机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到达了小海湾水域,这才看出小海湾其实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由陆地源源不断的来水不仅将海水冲淡,而且将冰山和浮冰推离岸边,形成了一个喇叭口状的海湾。

  在河口海湾水面上,聚集着各种鸥鸟,还有好几群野鸭,它们看到空中的鸭机群和鸭单机之后立刻发出一阵欢叫,表示海湾水上机场可以平安降落。

  麻胸脯早已渴坏了,看到那来自陆地的流水,知道是淡水,来不及等老母鸭所带的鸭机群编队降落,便抢先俯冲下去。它这一回双翅是展开的,巨大的气流吹在翅面上,立刻形成一股阻力,于是它的身子几乎是竖直往前冲。眼看就要接近水面了,它又适时放下了脚蹼起落架并奋力反向扇动双翅,这样使前身继续保持着上翘的姿势,借脚蹼又在水面滑行了一段距离。这一回鸭少女成功了!它的降落真是稳而又稳,因而获得水面鸭群同声的喝彩。而那老母鸭和鸭机群编队中六只绿头鸭帅哥,曾见识过麻胸脯那最最糟糕的降落场面,看到它有如此后来居上的精彩表演,竟在半空中惊呆了,忘了必要的操作程序,结果一个个相继栽落入水,只不过因防水工作做得细致,只呛了水而未打湿羽毛而已。

  麻胸脯饱饱喝过甘甜清爽由陆地流来的水,脑子里却在领会和记忆着这刚刚学会的根据其它飞鸟动态寻找淡水的诀窍和意义。

  这是由南方陆地流向北冰洋的大河入海口,夹水而立的岸冰在昼化夜冻反复交替变化下保持着明显的裂痕,它们与洋面西风漂流圈内的浮冰和冰山带屏围着这喇叭状的海湾口。这里除了各种北极水鸟,还有各种极地动物:冰岸沙滩上卧着棕黑花斑的海豹。水面海藻丛中,海狸正翻躺着身子,用前肢捧着鹅卵石,快速敲打着刚刚捞起放在胸前的海蚌,有的敲碎壳后正吃着鲜嫩的蚌肉。在咸淡交混的水中,集结着大量北极磷虾,麻胸脯潜水吞吃磷虾时又看见了它随鸭机群编队飞在洋面上看见过的白鲸。但这庞大的海洋哺乳动物同海豹一样对各种水鸟表现得很友好,动物们邻里之间也算保持着一种和睦相处的氛围。

  但是在它所跟随的鸭家庭内部却出了问题。老母鸭所以对鸭帅哥表示出空前的耐心,原因是它们比别的小鸭晚破壳了一个星期,使得老母鸭那与小鸭生长期同步的母爱,同样要较其它母野鸭晚一个星期才会释放完。所以,麻胸脯早该在林中沼地看到而未能看到野鸭分群分家的事情,却在这河口海湾处看到了。

  当时,麻胸脯与六只绿头鸭帅哥挤睡在一块平缓的礁石上,送走较夏日明显变暗变冷了的夜晚,它们睁开眼睛一看,老母鸭已经不见了。绿头鸭帅哥显得有些慌乱,有的还飞向空中,伸长脖子叫着寻找着,但仍未能找到。后来它们才发现不仅是它们,河口海湾范围内其它带孩子的母鸭也都不见了,因此那些年轻野鸭也都显出不安的样子。

  现在,所有被鸭妈妈丢下的年轻野鸭必须接受一个无情的事实:它们已经完全长大了,野鸭家族的族规规定:野鸭在成年之后,就该完全由自己去闯世界。

  失去老母鸭以后,鸭家庭内部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凝聚力与约束力。特别是清一色的公鸭帅哥,已无必要像往日那样事事采取统一行动。它们便分散开,除了一只鸭帅哥外,其它五只都试着去向别的鸭群中的鸭少女们献殷勤。

  必须指出的是,这些年轻野鸭只是在即将告别北极的南飞旅行之前,通过这特有的社交活动选择伴飞的伙伴。因南飞路途遥远,而且旅途艰险,它们中的大部分在今后并不一定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爱侣。但是几乎所有的鸭帅哥和鸭少女又都是抱着追求幸福的目的而相会的,都有排他性,因此,这时河口海湾处的鸭群已经较麻胸脯初到时稍稍有了一些变化,那就是虽然野鸭并不一定就比其它鸥鸟多,但却散在水面浮了一大片,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野鸭这种临飞前选择飞行伙伴的方式,直接的作用就是使同窝鸭能够最大限度地分散到不同的地域,这对保存和优化野鸭种群有着极大的益处。

  这也是麻胸脯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了追求者。它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它所以追随这个鸭家庭,冲的是老母鸭而不是雏毛刚刚褪去的绿头公鸭。追求它的鸭帅哥呢,除了与其它公鸭相同的亮丽羽毛,丝毫没有其它什么特殊的地方。尽管它不停地鸣叫,不停地在羽毛上涂防水油脂,不停地从水面飞起在空中划一个弧又漂亮地落下,但麻胸脯知道那都是从老母鸭那里学来的,而且自己学得一点儿也不比这公鸭坏。麻胸脯对这华而不实爱卖弄的年轻绿头公鸭不置可否,但又找不到拒绝它的借口,从鸭妈妈那里遗传来的谨小慎微的性格,在这时已经微微显露了。

  帮助麻胸脯解决难题的是一只胖大的北极熊。这家伙自海中浮冰和冰山游来,一上冰岸就成功地袭击了一只大海豹,接着在跳扑一头小白鲸不成后,又试图捉只水鸟尝尝鲜。当时,麻胸脯看见那随浮冰冲来的白毛巨兽,自然是惊慌不已。但是当它看到比野鸭飞翔和游泳都更慢的红嘴鸥和海燕一点儿也不惊慌,终于耐住了性子没有飞起,便和那笨大的家伙作水上周旋。而追求它的鸭帅哥,却连一声招呼也没打,仗着妈妈教的本事,早已独自逃上了天空。麻胸脯并不感到遗憾,看着它惶惶升入蓝天的背影,算是做了一个顺水推舟式的送别。

  但是,也有一只野鸭被惊呆了,它就是老母鸭刚刚撒手的绿头鸭帅哥中的一个。这在母鸭训练中处处做得漂亮的公子哥儿,其实见过的世面很少,它突然看到如此白毛巨兽,胆怯得连自己是鸭子都忘了,不会使用翅膀也不会使用脚蹼。眼看北极熊就要冲近了它,而它仍未从木呆状态中清醒过来。唉!麻胸脯急得就差冲过去啄那呆木瓜两口了。

  这时,一个勇敢者引起了麻胸脯的注意,它也是一只绿头公鸭。它与其它失魂落魄飞逃的公鸭相比,突出的地方不是羽毛而是它的老练。它看上去比当年生野鸭要大一两岁的样子,可是胆量与机敏灵活的程度却不是可用时间相比的。那绿头公鸭游到呆鸭与北极熊中间,做着游不动的样子,使北极熊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它身上,引那白毛巨兽在水面兜着圈子。当那白毛巨兽追得近了,这公鸭便拍翅飞起,落到白毛巨兽身后水面,而且发出一长串叫声,引那家伙去追,仿佛是专门和它玩一种老鼠逗猫的游戏。

  嗯?这完全是鸭妈妈的行为。野鸭少女内心好似被刺似的哼了一声,这一行为本身也要使它多看那绿头公鸭一眼,并留下深刻的印象。工夫不大,累得气喘吁吁的北极熊放弃了猎鸭而返回了冰岸。麻胸脯就大方地接替北极熊去追逐它心目中的鸭英雄,与它并肩戏游起来。

  这时,从北极熊登陆处的岸冰后面,跳出了麻胸脯破壳三天就见过的爱斯基摩人。他们一共有五个,不仅扛着猎叉而且还背着弓箭。一只羽箭从爱斯基摩人手中射出,插入了北极熊的肩膀。北极熊被射中后暴跳吼叫起来,可是当它看见对手有五个便犹豫了一下掉头就跑。麻胸脯看到从熊的白毛衣上淌下的红色的血流,耐不住恐惧就要招呼身边的公鸭伴侣逃走,可是它看见红嘴鸥和海燕丝毫没有要逃开的意思,也就没能叫出口。

  北极熊真是比一个叫孙武的大军事家还高明,知道三十六计中的顶顶上策,爱斯基摩人的猎叉全部刺空,又一只羽箭从弓弦上射出,但是在没追上北极熊以前已落在地面。

  麻胸脯这才明白,原来,红嘴鸥、海燕和它的公鸭伴侣不慌乱,是因为它们都知道弓箭伤害不到它们。最后,在水面各种动物的注视下,那北极熊带箭跳入水中并坚持游回到浮冰与冰山那边,于是爱斯基摩人对着水面鸭群做了一个滑稽的表示无奈的耸肩动作,然后扛叉挟弓走远了。

  望望爱斯基摩人的背影,看看远方的森林和太阳,麻胸脯眼前浮现出金发碧眼猎人手中的猎枪,比较弓箭较那猎枪更近的有效射程,因而得出水面越宽阔就对野鸭越安全的结论。

  但不管麻胸脯怎样想,河口海湾的水面却因浮冰和冰山明显靠向岸边而迅速缩小着。这是北极夏天将要结束的标志。每年,在太阳受地球公转夹角变化,直射点由赤道向北移时,会使陆地雨量大增,隔年冰雪融化,因而充沛的河水可将岸边浮冰与冰山推向大洋深处。同样,当太阳直射点由北回归线南移时,陆地雨量大减,液态水受冷变为气态,太阳引力作用浮冰与冰山,使它们重新回到岸边,与原来的陆缘冰断裂带弥合,完成冬与夏的交替。

  现在正是太阳一天天向南远去的时刻,不仅巨大的浮冰块已经开始朝河口海湾涌来,而且从内陆流来的河水中也载来很多冰凌。水鸟们浮在水面已面临被冰块挤撞的危险,它们起飞之后也很难再降落。更加糟糕的是,这些水鸟无论在水面冰面还是礁石上过夜,脚蹼都有被冻结的危险。所以,红嘴鸥和海燕一经起飞,便凭它们续航能力长的本领,沿着河水向太阳方向飞去。这时成双成对的野鸭也相互呼唤着纷纷从水面拉起,超过红嘴鸥和海燕往前赶。

  尽管麻胸脯因有猎人和那钢铁大鸟的可怕记忆而对森林和太阳那方心存疑虑,但在无其它选择之下只好随整个鸭群编队升空。但是,如果稍稍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鸭群编队虽大却是由众多双机小编队组成,只是其它充当长机的多为母鸭,而麻胸脯却甘愿处在僚机位置。

  当然,麻胸脯也不知道,它这一升空便意味着因躲避严寒而长达数千乃至上万公里航程的开始。正因为有这老成的绿头公鸭为伴,在前方重重困难和危险的路途上,它才学得诸多关于旅行的知识,而且一次次逢凶化吉……

发表于 2004-9-18 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它这一升空便意味着因躲避严寒而长达数千乃至上万公里航程的开始。正因为有这老成的绿头公鸭为伴,在前方重重困难和危险的路途上,它才学得诸多关于旅行的知识,而且一次次逢凶化吉……

呵呵,看来我也得找个伴了哈哈!

发表于 2004-9-18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童话小说!

[em01]
 楼主| 发表于 2004-9-21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过雪山岬口鸭机群遇导弹样猎隼拦截,绿头公鸭带头采取超低空擦水   面飞行的办法摆脱厄运,未照此行事的野鸭纷纷遇难。在恐怖的火山漏斗   湖泊和恐怖之夜,麻胸脯带领鸭群选择高出水面的盘石而歇,大鲶鱼以长   须袭击扭角山羊和岩羊,野鸭得以逢凶化吉并恢复体力……

  星光消逝,太阳初升。继续沿大河飞行的鸭机群前方出现了一道冰雪皑皑的山脉。

  刚刚望见这冰雪之山的时候,麻胸脯还以为是重又回到了北极呢。但它细看那雪山虽像北极冰岸样逶迤而行,山上有不少地方却覆盖着莽莽森林,这是和北极冰岸有所区别的。沿大河前望,它还发现了大河两边峭崖组成的岬口,岸上冰封雪盖下还隐蔽着一溜岩石平台呢。

  相对于云层来说,这雪山并不算很高,只要稍稍前飞,鸭机群就可以越过它们。麻胸脯见此,忍不住就要加力拍翅,欲超越绿头公鸭以先头长机的位置来担当领飞的任务。但是,绿头公鸭不仅不让出长机位置,反而突然带头向河面急降下去。

  开始,麻胸脯还以为绿头公鸭是要降落到河面去开早餐,可是发现那绿头公鸭在接近水面时都没有减速迹象,相反倒加速拍击着双翅,擦水面向前疾飞。如此情景,不仅把麻胸脯弄糊涂了,也把其它野鸭弄糊涂了。它们有的落在水面上,有的盘旋起来。

  绿头公鸭见此,擦着水面向后盘飞并高叫着,这是一种野鸭在遇到空袭危险时才特有的叫声。麻胸脯和所有的野鸭都紧张起来,可是它们望望空中和山顶却什么也没有,只是听到在雪山岬口里面不时传来“啊——啊——”的叫声。

  麻胸脯知道那是渡鸦在噪叫。在它还是鸭小妞随鸭妈妈由苔原陨石坑塘赶往林中沼地时,曾看见过这种喜食腐肉的大鸟在浅水河岸与熊、狼、狐、鹰、鸥等争吃产卵后死去的鲑鱼,只不过这里的渡鸦听上去口音略有不同而已。麻胸脯想:那黑羽毛的清洁工们无论飞行速度与飞行距离都远不如野鸭,若为了躲避渡鸦,野鸭完全可以用高飞的方式,干吗要采取超低空飞行的方法呢?

  但是想归想,因为它是绿头公鸭伴飞的搭档,或许也是未来的爱侣,受长僚机默契之约所限只好也采取超低空擦水面跟行的办法。这样,在鸭群飞过水面时因有水中的倒影相随,看上去野鸭的数量就突然增加了一倍。

  也有相当一部分野鸭,自始至终就没弄明白绿头公鸭发出警报的意义,更不理会如此擦水面低飞的举动,它们或是落在水面觅食,或是高飞起来,仍要由高处越过冰雪之山。

  这时绿头公鸭预感到的危险出现了,那是两个比野鸭大不了多少但快如枪弹的黑影,它们由夹河而立的岩石平台而出,直接向野鸭群扑来。枪弹都是直线飞行的,野鸭一旦发现尚可以躲闪,但这弹头般的黑影在野鸭躲闪时又会自动跟踪,就如会热追踪的导弹一般。

  这快如枪弹般袭来的其实是一对鹞鹰(也叫猎隼),是专食野鸭的一种猛禽。它们如此选择开阔地垂直升空拦截猎物的本领,人类都是要刮目相看的。

  渡鸦由山后轰然而起,盘旋在空中,关注着事情的发展。从专门抢食鹰类猎物的渡鸦这方视角看去,那鹞鹰导弹已紧紧锁定并咬住了绿头公鸭和麻胸脯所带飞的水面鸭机群编队,它们很快尝到野鸭肉该不成问题。

  但是,鹞鹰向绿头公鸭和麻胸脯冲着冲着,在眼看就要接近它俩包括随它们飞行的任何鸭单机的时候,却忽然采取紧急刹车动作,并用力地拍翅急速拉起,返回到崖顶冰封雪盖下面的岩石平台。

  趁这工夫,绿头公鸭和麻胸脯带领所有超低空飞行的野鸭经过一阵疾飞,终于冲过了岬口险隘。

  “哇!第一次拦截失败!”渡鸦们失望地落下,仍像开始那样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似乎有些搞不明白这最最准确的地对空鹞式武器失利的原因。

  这时候,未过岬口的野鸭已经大乱,它们因见岬口处有鹞鹰埋伏,便纷纷拉高,仍想翻山而过。这一回,不仅由岩石平台而且从山后林中射向空中的是集束样黑点,各个咬住目标并由下向上追踪着它们。野鸭的下路被封住,只好往高处飞逃,这正是拦击与追踪者所期望的,因为高飞和快飞正是鹞鹰之所长。鹞鹰很快把野鸭盘逼到云层以上高度,黑点与黑点凑向了一处,空中传来了野鸭的声声惨叫。接着黑点下落变大,鹞鹰各个提着所获之鸭落回到山顶和岩石平台。空中却仍有一束束羽毛在慢慢降落着。

  回望经过一阵残酷格斗厮杀又变得空荡荡的天空,听着渡鸦和鹞鹰争食的噪叫声,麻胸脯与闯过岬口的野鸭仍在思考着。它们终于明白了绿头公鸭带它们闯过岬口的秘密:如果野鸭向高处飞,冲刺加速度高于它们几倍的鹞鹰稍稍加力就可追上它们。如果在开阔地表面,这样超低空飞行也不会摆脱掉比野鸭更灵巧的鹞鹰的追击。但在如此河谷水面低飞,作为水鸟的野鸭因水而增加了摆脱敌人的信心,而天生有恐水症的鹞鹰向下俯冲就要考虑到惯性可能导致的落水问题,所以才知难而退了。

  又是一条经验,这对麻胸脯与学得此经验的其它野鸭日后飞越山地河谷大有好处。这得感谢绿头公鸭在危险面前善于开动脑筋,不收学费地传授给同类如此本领。麻胸脯选择这集勇敢和机敏于一身的飞行伴侣真是对了,使它学到了鸭妈妈和老母鸭以外的生活知识。一只野鸭集三只野鸭的生活经验于一身,那么这只野鸭也就成为野鸭超群者了。正是由于以上原因,以至于在下一站选择宿营地的时候,使鸭群幸免于难的就不再是那绿头公鸭,而是麻胸脯了。

  这是一个与大河并不相连的由古火山喷发而形成的漏斗状大湖。野鸭由空中望见它并受到吸引,皆因湖水不像河水那样流动,而且清澈如蓝宝石般的水面尚未结冰,野鸭足可浮在上面睡眠,所以,绿头公鸭便带头落下去了。

  湖水清澈而甘甜,水下岩石缝隙中有成群的小鱼。野鸭们吃了旅途中难得的一顿饱饭,所以受不住旅途的疲劳就要浮于水面安睡过去。

  麻胸脯哼了一声,因为它的脚蹼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来自深层的水流。它所以对那水流留意是因为这水流比表层水稍冷些,这水流以一种微小之力在水面漾开,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麻胸脯最大的性格特征是胆小和谨慎,它发现异常之后急忙将头探入水中观察。这时有一个黄色的影子在深水岩石缝隙中闪现了一下,麻胸脯的脑海光屏中马上浮现出可怕的大狗鱼的影子。

  麻胸脯可是在林中沼地被鸭妈妈训练出来的预防来自水下袭击的专家。它向同伴发一声警报,同时快速地游向岸边一棵倒木。它连续叫着,招呼它的绿头公鸭伴侣和其它野鸭同行者弃水登木。

  这地方不坏,正是可以沐浴西斜阳光的地方,所以野鸭们为图羽毛和脚蹼干燥都攀上了倒木,在上面排成一串并很快又将头扎入翅膀中。

  可是麻胸脯还是不放心,因为它的脑海光屏中又出现了小时见到的夜雾中北极狼围着陨石坑塘转悠和冰河雾夜狼群围猎鹿群的情景。它注意到倒木离岸边很近,到达岸边又尽为浅水,狼或蹚水或直接扑击都可直接命中目标。

  所以,麻胸脯仍在观望寻找。

  它把目光投向远离岸边的一处凹陷的崖壁,那里从岩缝间垂落下来许多树根。有一大块高于水面的盘石,正好隐蔽在树根之下。麻胸脯看了心中立刻动了一动。它以野鸭的心理盘算着:那盘石处真是绝妙的野鸭过夜场所,盘石高出水面可防范水中的大狗鱼袭击,盘石为高崖屏蔽,狼又无法过去,如果鹞鹰夜枭要找野鸭麻烦呢,就请那些空中杀手先通过密如蛛网的树根的障碍。

  看过了,想好了,它再次呼叫起来。

  野鸭们睡兴正浓。它的绿头公鸭伙伴甚至不愿理会,但是麻胸脯以连声的大叫和用力拍翅的动作告诫它非醒不可。它不是游而是率先飞向了那盘石——虽然在登石之前,还需要有一次先在石前水面降落的麻烦,但为避免被暗算,总还是值得的。野鸭们为图睡个安生觉,便摹仿麻胸脯的样子做了。这一回最先入睡的是麻胸脯,挤在旁边的绿头公鸭和其它鸭伙伴用体温暖和着它。打从破壳的鸭小妞长成野鸭少女以来,这可以说是它睡得最为放心的一觉了。

  睡着睡着,一阵踏蹄和打响鼻的声音突然把所有野鸭都惊醒了。它们睁开眼睛,看到夕阳的余辉中有一长溜扭角山羊和岩羊,正小心翼翼走下高崖和山林,朝向有倒木的湖水岸边靠近着。

  扭角山羊和岩羊是各种走兽中最善于攀登的种类,它们完全可以顺崖而下,就着石岸喝到水然后离开,但是它们显然都在舍近求远地绕向有倒木的浅水岸边。这种情况本身就意味和说明着什么,不仅麻胸脯,所有野鸭都看出了扭角山羊和岩羊是把那倒木当成了一道安全护栏。它们都伸长脖子朝那个方向注视着。

  喏!聪明的扭角山羊和岩羊,它们不仅只在倒木拦护的岸边喝水,而且非常守秩序,一排喝完了一排再喝。前面的喝过了水就从两边攀上山林,后面的依次序往前排,时间不长,它们在山坡上竟然排起了长队。

  水面微微起了些波澜,这回野鸭们都看出了,这波澜不是来自风而是来自水中向上的力。有大大小小的黄色影子在忽隐忽现,谁都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了。野鸭们将身子缩在树根护网中,等待着那虽可感觉却不知道将以何面目出现的危险。

  扭角山羊和岩羊因确信倒木护栏的功能而放心地喝水,特别是一只大雄扭角山羊,在前两批同伴平安无事喝过水之后,竟然为能喝到更清的水而走入了没膝的浅水里,但是它仍未敢超越倒木护栏的所限。

  倒木外侧,黄色身影在深水下慢慢向上浮升,但这些家伙进入浅水的路完全被倒木挡着,同时大雄扭角山羊也无法看到它。

  密切注视着这一切的麻胸脯从黄色家伙游水的姿势断定出它们是大鱼但不是大狗鱼。它有些被搞糊涂了,因为在它的经验中知道能捕捉如此大猎物的只有熊和群狼,就是单独的狼或两三只狐狸,在扭角山羊那健壮的体魄和尖锐如枪刺的大角面前,也会知难而退的。

  这个勤于思考的野鸭少女还作着这样的假设:即使是林中沼地的大雌狗鱼,遇见扭角山羊这样比野鸭大几十倍的动物落水,只要它不停止挣扎也只能是远远地看着,等山羊死了才敢上前。所以,依据以前鸭妈妈教它的居水面高处对付来自水下攻击的经验推理,它觉得只要有那倒木挡在中间,那黄色大鱼和扭角山羊发生冲突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问题出乎麻胸脯的意料。从倒木内侧忽然悄悄伸出两根粗绳样的东西。这回所有野鸭都看清了那是黄色大鱼扁锅样的大头和弯月样大嘴前的两根长须。一条大鱼的须是两根,但陆续浮起的大鱼共同伸出长须就是许多根。这不是鲶鱼吗?野鸭们差一点儿叫起来,因为它们都知道鲶鱼,只是从没见过这样大的家伙——它们中最小的也要超过两米。

  大鲶鱼将一根根长须悄悄伸过倒木,朝低头喝水的大雄扭角山羊搭去。

  大雄扭角山羊的一对犄角被搭着了。它发觉之后急忙向后撤退,鱼和扭角山羊就拔起河来。如果是一条大鲶鱼对一只大雄扭角山羊,羊也许会挣脱,但这时更多的长须搭向了扭角山羊的前腿,立刻将羊拉倒。只见水面上连连闪过浪花,那大雄扭角山羊早被拉过倒木,沉入水中,血像红色烟雾样从深水升向水面……

  野鸭们面面相觑,它们似乎此时才明白湖水如此之美而湖中却无浮游水鸟的原因,更庆幸未一直睡在那倒木上,不然真不知道结局会怎样呢。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是恐怖之湖上的恐怖之夜。

  野鸭们不断被鲶鱼争吃扭角山羊的打水声所惊醒,望见映着星光的湖水被一阵阵浪花搅碎。有时,水浪甚至涌进树根,落到它们的身上,有时,它们发现鲶鱼的长须正在根隙间摸索着。它们顺根须望去,便可见盘石边缘的水中大鲶鱼如扁锅样的大头、弯月样排满牙齿的大嘴和绿豆样的眼睛。大鲶鱼对野鸭绝对有吞噬之心,可是它们在一次次攀爬盘石失败后只好无奈地摇摆着退入水中。

  这真要感谢盘石外缘的尖棱,感谢如网的垂根,同时要感谢那位伟大的野鸭之母——是它传给我们的野鸭少女以谨慎之心和防备大鱼袭击之法,才拯救了这群年轻的初次长途旅行的野鸭。

  虽然,麻胸脯和其它野鸭几乎是半睁一只眼睛半闭一只眼睛度过这漫长而可怕之夜的,但大鲶鱼毕竟没能爬上盘石,它们那可怕的长须也没能捞得野鸭一根羽毛,这群野鸭不必像狼群突袭鹿群那样夜逃,从而,得以积蓄下一站飞行所必需的体力。

  早晨,属于夜行性鱼类的大鲶鱼都沉入深水洞穴中睡觉去了。熟知鲶鱼夜食习性的野鸭抓紧在倒木内侧喝过水又以小鱼做过早餐,然后在扭角山羊和岩羊再次下山,因发现水已被野鸭搅浑而发出声声抱怨的时候,心满意足地拍翅升空,重新回到了大河主航道那边,继续南飞并寻找下一个宿营地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9-21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em01]

第五章

    天空上下左右是南飞的群鸟混合编队,地面林间速奔着南行的走兽大   军,这个世界真比麻胸脯想像得还要大而又大。河心沙洲宿营地泛出林妖   之雾,狼群将冰河作为行猎的战场。野鸭机群紧急升空,发现在星光下夜   航的还有如运输机与轰炸机群样的白天鹅与斑头雁……

  野鸭并不怕冷。有资料显示,企鹅所能承受的最低温度为零下一百摄氏度,野鸭所能承受的最低温度为零下一百一十摄氏度。企鹅的防寒措施其实是在它们厚厚的脂肪层上,而野鸭主要是在涂防水油的鸭羽绒上,所以人类赴南北极探险的队员都以鸭绒衣被为首选防寒材料。

  既然如此,野鸭为什么还要南飞寻找越冬地呢?

  原来,当北冰洋面结冰,陆地河湖成为冰河冰湖之后,野鸭觅食饮水都将成为问题。它们在坚硬的冰面起飞降落,脚蹼和食嗉也有摔断和跌破的危险。在冰雪中露营,各种食肉动物还可偷袭它们。所以,它们才不得不做近半个地球的旅行,沿着通向北冰洋的河流南飞,去寻找不结冰的河流与湖泊。

  现在,那年长老成的绿头公鸭与麻胸脯相伴,混飞于由许许多多双鸭编队组合成的鸭群之中,这时绿头公鸭才第一次由长机退向僚机位置,由麻胸脯领飞。它们这样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相互借助一下翅膀扇动的气流,这样飞起来可省力些。

  与野鸭同样知道这一飞行奥秘的还有白天鹅和斑头雁。那处处都显得高贵傲慢的白色大鸟,在飞行中更喜欢飞在最高空位置;而性情温和的斑头雁,则更喜欢排成“一”字或“人”字队阵,在比野鸭稍低些的空域不紧不慢地飞行着。这些鸟儿都飞行在白云以上的平流层高度,这不是计算而是经过比较才知道的。对流层气流颠簸,飞起来费力,而平流层气流平稳,使这些大型水鸟得以保持最高飞行时速。

  如果比较这三种水鸟在高空中飞行的情景,就可以发现,那身躯偏大拍翅频率慢的白天鹅和斑头雁更像运输机或轰炸机群。而身躯偏小拍翅频率快又各为长僚机搭配的野鸭,却完全像歼击机或驱逐机群。

  在高空中横望,上下左右到处都是这样的混合鸟儿机群编队。而晚于白天鹅和斑头雁起飞的野鸭,却因速度快而率先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地面,后退的绿树夹着弯曲如带的河流,水中反射着太阳的闪光。空中,前飞的鸭群掠过绿色森林之海,有时被它们超过的还有缓缓飞行的红嘴鸥和其它各种林生鸟——这些以身型小为特征的小鸟,也说不清是谁招呼了它们,大家都从散居集合到一起,就像是掠过林地的乌云。

  其实,不仅空中的鸟儿在南飞,在大森林中,包括在林中沼地逗留的驼鹿,以及驯鹿、马鹿等大型兽类,也因感知了寒冬将近的消息而穿过林隙向南飞奔着。

  麻胸脯经过一段飞行才知道,这个世界真是比它那单纯的脑瓜所能想像的还要大而又大。现在,它随着鸟机群编队已飞行了近一个白昼,回望后边,漂满冰山与浮冰的洋面和苔原已被那绿树之海所代替,而前面夹河而来的针叶树木不仅无穷无尽,反而越发高大茂密起来。鸭机群飞行所沿的冰河,不仅变得弯弯曲曲,而且宽窄不定。有时,这冰河在森林中分作许多股支流,有时,多股支流又合并为一股主流,显示出遥遥没有尽头的样子。

  惟一使麻胸脯感到安慰的,是经过飞行,野鸭终于把结冰的河段甩在了后面,前望森林中的河水虽浮冰满目,却已为奔流状态。

  这正是野鸭所要追踪和寻找的。于是,在轮到麻胸脯做长机时,它耐不住筋麻翅软,便率先在河水三汊口浮冰缝隙间紧急迫降。

  受它的影响,绿头公鸭和其它已飞过头的野鸭也纷纷回转随它降落,大家草草地在河水中寻了些吃喝,然后登上河心沙洲,准备在上面宿营。

  对此已司空见惯的那绿头公鸭伙伴走到沙洲中部,用脚蹼扒出一个沙窝后,将头扎入翅膀中很快便睡着了。依偎在公鸭身边的麻胸脯却因头一次置身于陌生之地而大睁着眼睛。这是明显要比北极白夜黑暗些的森林之夜,但野鸭有着许多鸟类所不具备的夜视能力,因此岸边的树木和沙洲两侧的流水在麻胸脯眼中所呈现的,正是人类借助红外夜视仪所取得的效果。它望望岸上林隙中无可疑之处,确信两边流动的河水足可提供安全保护之后,才放心地像其它野鸭那样在星光下面睡着了。

  这时候,奔流的河面升起了北极苔原那样的白雾。开始,这雾是淡淡的,像一缕缕轻纱,在河面旋转滑行。渐渐地雾气扩展、升腾、变浓、变厚,遮住了冰凌和流水。接着,从河岸草地上,从两边密林中,像林妖一般,也涌出浓浓的白雾。它们穿过林隙,掠过草丛,无限制地在地面扩张着,膨胀着,与河面雾气汇合在一起,转眼间将河汊口中心的沙洲覆盖住,而只露出野鸭之身,仿佛它们不是睡在地面而是睡在云中或天堂一般。

  奔劳了一天的野鸭,它们睡得多香哟!

  然而就在这时,河面上突然传来“咔、咔——”的声音——这是河面表层正在冻结而下面流水冲来一棵大树将冰层冲破的声音。

  所有的野鸭都被这可怕的声音惊醒了。它们将头从地面雾霭中探出,看到两边的树木都已被林妖之雾披上了霜挂,只有空中的星斗仍如原样闪烁着。

  “咔——”又是一声爆响。

  随着这爆响,河面雾霭中一根挂着冰凌的大树杈忽然高竖起来,接着在那树杈边上又拱起了相互支架着的大冰块。

  那绿头公鸭和麻胸脯等野鸭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但是野鸭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上游流水与下游冰面在暗中较劲儿,漂木和浮冰不断冲来并堆高的缘故,只要河水流动,野鸭呆在河心沙洲上就能确保安全,所以大家都将头重新扎入翅膀,继续做着温馨的梦……

  月亮升上了树梢,照耀着大森林。在月光照耀下,寒雾渐渐在地面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使得整个森林如冥界一般。这时从远处森林中传来了一声长嗥,于是野鸭们像是打了一个冷战的样子醒来,耸高脖子四处张望。它们为林妖之雾一转眼间将森林变成了白色世界而惊讶,同时听着那回荡的嗥声。

  那是狼嗥。但凡在北极苔原生活过的动物都熟悉这种声音。除此之外,野鸭还听出了这来自森林的狼嗥声比它们过去听惯了的北极狼的调门略高些。这些狼捕食的目标是谁呢?这才是它们最关心的。

  时间不长,第二次狼嗥骤然而起。这一回野鸭们都听出了方位。它来自河流左岸林中,叫声以一种急遽的冲击达到最高的调门以后又缓缓而止,余音执拗地回荡在空中。这正是一种毁灭生命的哀号,要不然为何带着凄惨、凶恶和焦急的意味呢?

  更急的其实是随后由远而近的一大片踏踏的蹄声,它将树上的霜挂纷纷震落,连大地也微微颤动。接着那踏踏声又变成一种隆隆声。

  从河岸林中最先冲出的是一只大梅花鹿,接着冲出来的是一大群驯鹿、马鹿,以及驼鹿和羚羊等。这些野鸭眼中头顶着树枝样长角的庞然大物就像是一支溃败的军队,它们从林中冲出后纷纷跑下河岸。

  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发生了,当野鸭第一次被冰裂声惊醒的时候,浮冰之间至少还有流水缝隙,而现在河面却正好完全冻结了。或者是空中的飞鸟和地面的走兽都在踩着大自然的脉搏赶路,或者是自然母亲有意接济她的儿女,反正当鹿蹄踏上刚刚冻结的冰面,这冰面刚好托得起它们。

  野鸭受惊仓皇而起。它们于星空中盘旋俯瞰,看到两边冰河上面到处都有鹿群或羚羊群跑过。无数对角像攒动的树枝,无数双眼睛像飞过的流萤,无数条尾巴像引路的旗帜。

  从那起于三个方向的狼噪声就可以判断出,狼群完全是有计划的行动,冰河就是它们预期的狩猎场。

  本来,鹿群和羚羊群似这样有序地一群接一群速奔而过,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因狼继续把更多的鹿驱逐下河岸,使得冰面上也变得拥挤了。这可是刚刚冻结的冰面哟,如何经得起这许多动物重压?轰隆一声,冰面开裂了,鹿和羚羊纷纷落入冰水中。它们中的清醒者和强壮者,还知道撞开浮冰漂木往对岸游,有胆小者和体力不支者,不是返回就是被河水冲了回去。

  这正是狼所期望的,一条条黑影扑向落伍的鹿和羚羊……余下的就因麻胸脯和它的绿头公鸭伙伴所率领的野鸭机群升入星空而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星空中夜航,辨认星位是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好在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所在的位置远比太阳和月亮还固定些。因为野鸭从钻出蛋壳起就开始观察和研究星象,无论谁都知道组成勺状的七颗亮星下面是它们为躲避那坚冰的出发地,除此之外,由密星组成的发光之河也是最好的导航标志——那星河与地面反映星光之河正好形成一个大大的夹角,清晰地显示出林妖之雾消失和霜挂震落后的森林。朝着这夹角之顶飞去总不会错,即便是那星勺之柄在慢慢转动,头顶的星河在慢慢偏移,但只要和那勺头亮星和星河之顶保持一条直线就不会迷失方向。

  飞在长机位置的有夜航经验的绿头公鸭,不仅依星光不断调整着航向,并且不断低鸣以提醒它的麻胸脯僚机保持着必要的高度和距离。这个重新储足了能量的野鸭机群,高频率拍动翅膀向前冲去。

  不久,在它们前方高空中,又出现了运输机或轰炸机样的白天鹅群和斑头雁阵,原来,这些大鸟自有比野鸭更耐飞和更高超的于星空下夜航的本领,它们把两站并作一站,一直在抓紧时间赶路呢。

  在追上高空白天鹅与斑头雁的时候,麻胸脯忍不住高叫了一声,因为夜航和在夜航中遇到这么多同行的大鸟,对头一次夜航的它来说不仅有一种新鲜感,同时也减轻了压迫于内心的紧张和恐惧……

发表于 2004-9-24 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看累了。明天继续哈。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倒“W”形山势形成人群地域之分也规定了候鸟南迁路线,野鸭与雁   群只是三路中的一路。它们随绕贝加尔湖南行的列车飞行,因此进入以东   西向流水为特征的国度。于是麻胸脯看见了白色毡包、牛群、羊群和马群,   在大风尘暴骤起时它与鸭群飞于尘暴之上,发现群山之巅盘旋有青色的无   水长河,却原来是万里长城……

  这陆地上最大也是最深的淡水湖——贝加尔湖,是极地、苔原、针叶林带,包括西伯利亚大荒原的辽阔地域中,各种水鸟南飞旅途中非常重要的一站。让我们看看地图立刻就明白了。

  西伯利亚位于亚洲大陆北部,几乎占据亚洲一半面积,西端是乌拉尔山脉,东端是维尔霍扬斯克山脉,南端自西向东又有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雅布洛诺夫山脉和斯塔诺夫山脉,组合在一起,正好为一框形高山之墙,将大荒原至北缘极地都框在其中。其西南角可延至塔什干大沙漠以至炎热干燥的中东地区,东南角一直至鄂霍次克海和北太平洋。这样,比其它林鸟和草原鸟更依赖河湖湿地水面的水鸟,受北方寒冷压迫的南飞行动,不仅要受水系同时也受山势等诸多因素的限制。

  在一般情况下,因为注入北冰洋的河流都是南北流向的,所以沿水飞的水鸟最后都会遇到天山一斯塔诺夫山一线框底高山。 而这高山框底恰好为倒“w”之形。贝加尔湖正巧在这倒“W” 框底高山中央的山口之处,又为北冰洋水系各河流上游的顶点之湖,所以绝大部分水鸟汇聚到这浩如烟海的湖面上来歇脚是十分必然的。

  同样,因为上面所说的地形原因,贝加尔湖还是极地冷空气南侵的重要通道与汇聚之地。所以,鸟儿在贝加尔湖只是中转式地歇歇脚,待湖面结冰前还要继续南飞。这以后它们大概会分作三路。

  第一路以最善于高飞的白天鹅、鸬鹚等为主,沿天山南飞一直越过戈壁高原以至喜马拉雅山,到达山南无冰霜地区。

  第二路以连续飞行时间最长的北极红嘴鸥为主,跨越世界上最为复杂的山系,到达四季皆春的中国云南滇池地区。

  第三路以喜欢择水择湿地而歇的野鸭和斑头雁为主,经蒙古高原东下,进人中国东部平原地带,然后且停且走,一直到达淮河以南长江中下游地区。

  当然,这第三路只是中国长江地区越冬水鸟中的一部分。受生物按地球纬度也受山势高差分布的现象所制约,中国东北、西北、华北,包括俄罗斯远东地区乃至白令海峡等都有野鸭、雁和其它水鸟的踪迹。这广大地区的鸟儿,到入冬前都因谋生原因汇集至中国长江中下游广大的无冰凌且食物丰富的水乡或湿地越冬。

  这样一说,读者就该知道许多飞鸟并无国界,我们有时抬头看见临空飞过的鸟儿,可能就是不远万里来自异国他乡,所以保护鸟类必须所有的人一齐努力才可做到。

  但是,这里需要再次提醒读者的是,本故事的主人公马上就要进入还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中国国土,那时候中国占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尚未完全解决温饱问题,谁也不会关心野鸭野雁来由去向的,看见了便要捉之烹之果腹之。

  当然,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中国,生产技术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十分落后,狩猎还多采取土办法。就像同处第二次世界大战同是打击法西斯,欧洲战场已是飞机坦克对垒,而我们还用土枪土炮和侵略者作战。也就是说,那时中国人打猎还达不到装备精良的程度,包括猎鸭也首先是以出奇制胜为特色的,所以只识得猎枪的麻胸脯,将面临着许多防不胜防的考验。

  却说麻胸脯在贝加尔湖只是胡乱吃了一些水鲜,在它随鸭群雁群起飞于水面时,身边又有了一位绿头公鸭伴侣。

  有那样多的野鸭双机和轰炸机群般的雁阵引路,麻胸脯不用操心也知道该往哪里飞。它在升空后看到从大荒原铁路分出的另一条铁路,绕过湖岸延伸向群鸟飞往的山口之中去了。麻胸脯飞经那山口时,反射阳光的钢轨和铺在碎石上的枕木就在它身下快速向后滑过,不久鸟群追上了同向开行的列车。不过列车对麻胸脯来说已是老相识,现在又有如此众多的鸟儿做伴,所以它一点儿也不在意。

  随着野鸭少女与群鸟前飞,高山展向两边,谷地越发开阔,最后竟变成了起伏着矮土丘的灰褐色草原。钢轨与列车在土丘间穿过,鸟群也由挤在狭窄空中走廊的纵队飞行改成了横列飞行。接着,草原上开始出现了泉流,继而汇成了一道弯弯的小河。麻胸脯看到小河流水便忍不住叫了一声,因为那水的流向与群鸟飞行的方向正处于相交状态。它急忙对照头顶上的太阳导航坐标,辨出群鸟大队与列车都在往南赶而水却往东边流。

  哦?那宽缺山口以外水往北流而这里水却是往东流的,这也是宽缺山口作为分界线的重要标志。作为野鸭,记住这些特征对返程十分必要。

  不久,在不断出现新泉流新小河的草原上,凡是临水处都出现了绿草,同时也出现了吃草的牛群、羊群和马群,以及骑马的牧人和白色毡包。

  麻胸脯又怔了一怔。因为它在宽缺山口另面的大荒原除了针叶树几乎已见不到绿草,而山这面至少低处和临水处的草还显出浓浓绿色。这说明第二道山口比第一道山口更温暖些,这也正是各种飞鸟所要追寻的。

  但是,令麻胸脯吃惊的还不仅如此。它那分辨细微的眼睛很快又发现了山口外动物与山口内动物有所不同。山口外大荒原上,动物所披皮毛一般都有近似荒原背景的保护色,不飞到近前是很难看出来的。而在山口内草原上的动物皮毛都与草原有着极强的反差,羊几乎为纯白色,马或纯白、纯红,牛或纯黑、纯黄,或为黑白花,远远的就成为鸟儿注目的焦点。

  这些食草动物在骑马牧人驱赶下行走在以稀薄小草为特征的草原上,虽能散开却不散开,虽能奔逃却不奔逃,人手中的鞭子挥向哪里就走向哪里,它们对那分明是用它们的皮毛制作的毡包也视而不见,而那拖着一副大乳房的黑白花牛,甚至还心甘情愿走近毡包,站在那里让穿着红绿长袍的女人挤奶哩!

  这一切,一下就让麻胸脯脑海光屏内浮现出那失去飞行能力与人共居一屋的鸭子。

  自然,见到骑马牧人和白色毡包,麻胸脯不免会产生要逃开的想法。但是,凡是有泉水和小河的地方,除了羊群牛群马群就是那白色的毡包。它前后左右的野鸭和雁仍旧平静地飞着,野鸭少女注意到骑马牧人手中只有牧鞭而无猎枪,才略放心地跟行。

  在观察骑马牧人时,它发现他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和以前那金发碧眼白皮肤的猎人有明显不同。他们以马而不是飞机或猎车为交通工具,住的不是木屋而是毡包,他们的服装也有别于那着笔挺制服的猎人,穿红色、绿色或干脆为羔羊皮本色的长袍,足下蹬的也是羊毛毡靴——这些似与麻胸脯记忆中的爱斯基摩人有某种相似之处,但又有放牧与狩猎、住毡包与冰屋、骑马与徒步行进、草原背景与冰山冰岸背景等诸多区别。

  野鸭不懂人类发展史,但能记忆不同地域所见到的不同现象,从徒步到骑马到火车飞机,这之间自有某种不同的意味,对这种毫无防卫能力的水鸟有着性命政关的影响。

  太阳西斜之后,羊群牛群马群都被人赶向毡包旁边的栅栏中,为已飞得疲倦了的野鸭和雁群腾开了宝贵的小河可降落水道。于是,麻胸脯和它的新绿头公鸭伴侣也抓紧时间落下来补充给养。夜晚,有哨兵放哨的雁群和成群的野鸭混睡在小河岸边的草地上,视野中白色毡包与畜栏处有马灯的光亮闪烁着。这是麻胸脯第二次与雁群同睡在无水防护的草原旱地,却是头一遭在灯光处夜宿。它十分警惕地望着那灯光,听着左右除小河流水之外一切可疑的声音。

  灯光依旧闪烁跳动,小河依旧流水哗哗。最后,麻胸脯再也熬不过这催眠之光与催眠之曲,偎在伴飞的绿头公鸭身边睡着了。

  午夜时分,一阵突如其来的凄凉嗥声把麻胸脯从梦中惊醒。它醒后眼前一片昏黑,耳畔是如狼样的嗥声,这嗥声中又夹杂着雁群起飞的呼唤声和拍翅声。麻胸脯头一次置身于星光尽失视线又极度模糊的情况下,只觉得那嗥叫的东西一边叫一边在推它和掀动它的羽毛,要把它推倒或掀倒,还用沙或尘土泼它。麻胸脯开始认为是遭到了狼群或狐群袭击,求生的本能使它立刻往前展翅飞逃。但那家伙又掀它翅膀,一下就把它掀了个前滚翻,然后不断把沙土泼在它身上。麻胸脯受到攻击后愈加惊慌,它起身之后再次飞逃,结果一下就被掀入了小河中。

  那绿头公鸭和别的野鸭包括毡包旁栅栏中的牛马羊等更是一片大乱,原来它们也遇到了同样麻烦。

  麻胸脯这次可不敢乱动了,它依着河岸突出的地方转身面对着嗥声与恐惧。泼向它的沙尘马上被小河的流水冲走,但河岸草丛里还有沙尘落下的沙沙声。它的身子仍有那种被推的感觉,但羽毛不再被掀起而是受到一种抚摸和理顺。经过河水沐浴的麻胸脯情绪稍稍镇定并终于清醒过来,推它掀它用沙泼它抚摸它并发出曝叫的其实是叫做大风的东西——它是一股强气流, 先受到那倒“W”高山拦阻,然后由宽缺山口抢入,因而更加大了流速,发出啸声,卷起沙尘,形成了大风和尘暴。而顺风起飞,不管飞鸟还是飞机都容易被掀翻,迎着风起飞才是对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它开始迎风展翅,结果没用助跑就被大风托起来了。

  “嘎!’

  麻胸脯迎风奋力拍翅,同时呼唤着其它野鸭同伴,强劲的升力立刻将它送向高空。随着它身体的上升,风在变小,沙尘也由浓变淡,到达平流层高度,黄尘已完全被超越,高空中依旧是满天星斗。在这气流稳定的空域,野鸭才掉过头来做顺风飞行,不久,高速歼击机群般的野鸭又追上了先于它们升空的轰炸机群般的一列列雁阵。哦,原来雁飞行家都是这样做的!麻胸脯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它像人类科学家有了一个什么新发现一样高兴。

  整整后半夜,野鸭机群都在星光下飞行,黎明到来,太阳升起在尘暴之海上面,野鸭机群便由星光导航改为太阳导航,并适时修正着头翅与太阳的夹角。在野鸭机群身下,是翻腾起伏着的黄澄澄的尘暴气旋;在它们头顶上方,是金灿灿的太阳。地面的一切都掩盖在黄色的尘暴之雾中,野鸭所能感受的只是蓝色与黄色所组成的天地——这尘暴之雾与一般意义上的云层不同之处,是它由大风高扬起的尘埃弥漫悬浮而成,从地面一直到平流层以下的高空,而且特别干燥。而云层却只在很有限的中空层面,并且是湿润的。飞行于尘暴之上的鸟儿,必须不断用泪水冲刷进入眼睛里的尘埃,所以,无论麻胸脯还是它的绿头鸭僚机,或者其它野鸭和不断被超过的大雁,眼睑处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泪泥圈痕。

  飞啊飞啊,太阳已经处于麻胸脯头与左翅中间角度的位置。随着太阳升高,尘暴之雾开始慢慢下沉并稍稍由浓变淡了些。这时,麻胸脯远远望见于尘雾中耸立出重叠交错的山尖尖,就像是黄色海面上的岛屿,山尖山脊之间似一道长河,它两岸高翘,中间呈凹槽状,弯弯曲曲的望不见尽头。但是,这长河又与其它河流不同,它不顺山谷低地走却盘绕于高山之巅,而且在转弯之处不似一般河流有河湾或三角洲却多出一个方池子。居高临下俯瞰,黄尘之瀑从这长河上翻过,槽内黄尘滚滚旋涡涟涟好似河水奔流。

  对于已在尘暴之雾以上高空飞得饥渴了的野鸭来说,能遇到一条河流是多么宝贵啊!所以,麻胸脯立刻带头降低着高度。但是,在它刚刚要刹车减速之时,终于看出了那是因为风吹沙尘不断漫过有垛口的青色围墙,在凹槽内形成涡旋而显出的流水假象。于是,它急忙再度拍翅加力,在拉高的同时回望着这道盘绕于群山之巅的青色无水长河,将它作为旅途中最最重要的标志记忆下来。

  其实, 麻胸脯所遇见的,是继它飞越的那倒“W”形山口之后所遇到的又一道倒“W”形人工建筑物——中国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进入人类聚居区篝火灯光枪声增多,狼、狐、鹰等天敌却明显减少。   只要看见枪口闪光便本能躲闪就能占枪弹比光慢的便宜。河流水道汽船、   网、钩等普遍增多对野鸭有利有弊。麻胸脯听到木屋中有鸭叫声,想引飞   它们,却知道世界上有野鸭和家鸭之分。它继续南飞便到达了聚有成千上   万水鸟和淡水海豹的贝加尔湖……

  以越过这横跨西伯利亚大荒原第一条铁路为标志,麻胸脯才算正式进入了人类居住区。它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随着那铁路北移,人迹人声明显增加,有时林间空地上还有由许多座木屋组成的村落,在村落与村落间,连接着一条条于空中初看还以为是林间河流样的道路。无论在村庄还是林间道路上,都有由人操作或驾驶的能发出很多噪声的钢铁怪物。

  除了以上这些,我们的野鸭少女至少还要适应三种新事物,那就是白昼时从木屋顶上冒出的炊烟、夜晚林间成串的篝火和木屋窗内和窗外的电灯光。

  这三样东西对野鸭飞行都有着很大的干扰。

  因为有炊烟的存在,雾会更多并低浮在一切低洼地带,使野鸭难于区分林中湖泊与林中空地;地面篝火和灯光多了,野鸭于高空中夜航时就会被上有星斗下有一处处火光灯光所干扰,若赶上阴天就难免把地面当成是天空。这种情况使麻胸脯像狼群在红绿信号灯照射钢轨时不敢过铁路一样的尴尬。

  白天,它为躲避木屋村落周围的炊烟与浓雾而飞向森林时,却发现森林里有更大的篝火堆和锯木声。不仅如此,在树木被伐倒而出现的大片空旷土地上,它发现不少锯木人身上是背着枪的。有好几次,锯木人发现了麻胸脯便摘枪对空射击,麻胸脯便本能地颤抖并降落。这样,一是锯木人的枪射出的不是霰弹,二是毕竟枪弹比光飞得慢些,使得一颗颗弹头带哨声飞过而未能击中我们的故事主人公。聪明的野鸭少女也因此学会了见枪口闪光便本能闪身的空中绝技。

  白天如此,那么晚上呢?因上有星斗下有火光与灯光,它就尽量在皓月当空的时刻夜航,这时月朗星稀,火光灯光也被月光压了下去,森林包括木屋村落清晰可辨,这样就大有飞行选择余地了。

  来自荒野之地的野鸭在南飞中虽越来越多地遇到人所带来的各种麻烦,但与此同时来自荒野的危险却在减少,这也是麻胸脯的最新发现。在它飞过那铁路之后,随着人迹人声的增多,它几乎再没遇到过狼、狐和鹰隼等野鸭天敌的攻击。不错,人们手中的枪是比所有野鸭的天敌都顶顶可怕的家伙,但因麻胸脯认得枪并知道遇见背枪人及时远逃或躲在草木掩蔽物中不出,或发现枪口闪光彩取空中紧急闪避动作,这样又化解了许多危险。

  由于人类夜视能力远不及野鸭,夜晚又很少出来活动,所以,在这人口仍很稀少的森林地区,猎枪对野鸭的危害是有限的,比不上荒野中狼、狐、鹰等对它们的威胁。

  这一天,麻胸脯终于发现了林间一条蜿蜒的生满芦苇的大河水道。它降落在苇丛里面,还未来得及觅食,突然发现苇丛另一侧停着一艘橡皮艇,上面有两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正布网下串钩。麻胸脯见过捕鸭网捕鱼船而对那橡皮艇、网都有一种本能的警惕,串钩虽为第一次见,但也猜到是对野鸭不利的东西,所以和它们保持着距离。

  不久,橡皮艇开走了,天又黑了下来,麻胸脯趁夜潜水捕鱼。它在水下也见到了狗鱼、鲶鱼等淡水食肉鱼,但它们个体普遍很小,有稍大些的都已经挂在人布下的网或串钩上了,能穿过网和串钩封锁线游到麻胸脯这边的,只是适合野鸭入口的小鱼。所以,麻胸脯也不用再担心来自水中的危险,吃饱喝足,索性就浮在鱼网一侧水面上睡着了。

  早晨,麻胸脯因急于去寻找鸭群,在曙光初升就悄悄飞起。但是,它刚刚飞到河岸树梢的高度,忽然“嘎”的一声又落向河中,重新隐入苇丛,并向前方望着。

  在野鸭少女的视线中,前方河水转弯处的简陋码头边正停着布同下串钩的橡皮艇,岸上隔过一片空地坐落着好几幢木屋,屋顶烟囱中都冒着青色炊烟。码头左边有一棵大树,下面相依坐着一个金发老人和一个金发少年,手中都握着一根长竿,两眼紧盯着水面,不知在做什么。

  麻胸脯这一次可不是因为要研究那长竿与猎枪有什么不同而在如此靠近码头、木屋和人的地方冒险,它如受到磁石吸引一样降落在这里,是因为听到了来自木屋方向有鸭叫和雁叫声。自从在那第一条大河水道和南飞鸭群失散以来,它还是第一次听到同类的叫声哩。现在,它不是盯着操长竿的人而是盯著有鸭叫声的方向。

  野鸭少女耐心等待着。终于,从木屋后面先走出一只翘尾巴的狗,接着又走出一只黑白花的牛,最后才走出几只鸭和一对雁。

  麻胸脯很是惊异,因为那些鸭和雁一点儿也不把狗和牛放在眼里,甚至也不怕那垂钓的少年。这些鸭中公鸭也是绿头黑翅白色颈环,母鸭也着麻栗色素装,雁和麻胸脯以前所见的公雁母雁没多大区别,只是它们都略显得肥胖,以至于走路大摇大摆,显得很吃力的样子。它们走到水边,把脚伸在水中试了一试,大概觉得水凉,就把脚蹼甩一甩回到离人不远的岸边沙滩,卧下晒太阳。

  麻胸脯看出金发老人和金发少年各自用长竿钓上一条鱼后就知道了那竿的用途。只要不是枪,它就大可放心了。它悄悄游出苇丛,并轻轻叫了一声,以引起岸上的鸭和雁注意。它在不便朝人靠近的情况下又一次在水面起飞和降落。

  岸上的鸭和雁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它,但决无停止沙滩阳光浴的意思。

  麻胸脯未免有些失望,但是受岸上鸭和雁的吸引,它又下不了马上飞走的决心。

  老人和少年一条接一条把鱼钩上岸去,再放入身后装有水的木盆里,并从另一只小铁桶内取出蚯蚓,穿在钩上,继续甩入水中以引得更多鱼儿就范。

  岸上的鸭和雁不理睬麻胸脯的引诱之声,却一直在关注着钓鱼人的动静。它们晒足了太阳,便悄悄走向钓鱼人,有的偷吃木盆中的鱼,有的偷吃小铁桶里的蚯蚓。

  钓鱼人是在又有新的鱼上钩之后才发现鸭和雁偷窃行为的。他们立刻用手中的钓竿去追打那些小偷,麻胸脯为它们捏了一把汗,同时在它们上方叫着,想引它们高飞起来。但是这时它发现这些鸭和雁虽在拍翅,身子却怎么也无法飞起来——它们不是逃向河水或树林而是逃向那冒青烟的木屋,并且它们那样大喊大叫的样子明显带有一种求救的成分。

  从木屋中跑出一个手握木勺的胖女人,放过鸭和雁后伸开双手把追赶者拦住,用手中木勺朝钓鱼人比划着。钓鱼人收住脚步耸一耸肩,对胖女人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动作,只好退回河边,扛着钓竿提着木盆铁桶走了。麻胸脯盘旋在木屋上空,看见那些鸭雁又大摇大摆地从木屋里走出来,吃着胖女人用那木勺喂给它们的汤和水……

  这一切,都使空中的麻胸脯大惑不解。因为它还是第一次看到被人由野鸭驯化的家鸭和由雁驯化的家鹅。这些已经习惯于和人类共同生活的家伙,是不能指望它们成为伴飞伙伴的。明白这一点之后,麻胸脯只好独自拉高,沿河水向上游方向飞去了。

  它所以不肯轻易放弃这新遇见的河水,全因它已备尝大荒原的干旱之苦,同时经过高空中几番与阳光方位校对,它也已确定这河水仍为南北流向。于是,在它边飞边记忆的旅行图上,在无边无际的大荒原上,就至少有了并行奔流的两条大河的印象。不管怎样,向南飞总是对的。这是野鸭的本能,是鸭妈妈遗传也是整个野鸭家族赋予它的本能。

  麻胸脯比任何时候都更充满了信心。它一边飞一边俯瞰身下因河水支流增多而更加茂盛的森林,关注着河水的每一处转弯,留神着空中或水面有无水鸟特别是野鸭的影子。

  这样向前奋飞,每一小时就前进一百公里。它一口气飞行了三个多小时,还没有一点儿疲劳的感觉呢。干旱大荒原之行,不仅丰富了野鸭少女的生活阅历与经验,而且也锻炼了它的飞行耐力与速度。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白云,它与往常所见云朵不同。

  这白云不仅在阳光下旋转着,而且忽聚忽散上下飘忽不定。它有时显出白色,有时又变作灰色,有时又呈现为多色彩。麻胸脯往那边定睛一看,立刻就忍不住欢快地叫了一声。因为,它已经看出那变幻的云彩明显为各色羽毛的翅膀所组成,细细听去也已能听到群鸟的叫声。

  随着鸭单机高速前冲,大森林就像被河水剪了一刀似的,朝两边展开着。就在这时,麻胸脯视野的正前方兜来了一片波涛汹涌望不见边际的水域,那如白云样盘飞于水面上空的,其实是麻胸脯认识的白天鹅和红嘴鸥群;而多色彩的云,就是野鸭群和雁群。这些来自极地苔原和林中沼地的鸟儿,完全是因浮在水面而受到了海豹惊扰,才不断盘飞起来。

  啊!如此多的野鸭和雁!原来它们都在这里!

  麻胸脯顿时觉得眼睛不够用了,它加入了野鸭群行列,与它们一起盘飞,然后落在因有海豹和红嘴鸥而误以为是什么海湾的水中。可是,当它用嘴尝水时却感动甜丝丝的,它潜入水中,发现水下深不可测而且黑暗无比,根本就看不到一条鱼的踪影。它因憋不住气而不得不赶快重浮上来。

  这海豹其实是一种淡水海豹,它们比麻胸脯以前所见的海豹要小一些。在淡水海豹追赶下,麻胸脯和野鸭群一次又一次轰然而起,成为遮蔽阳光的彩云……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越向南飞大森林越发变得多色彩多层次,自桦林前方出现了金黄色草   海,野鸭机群编队进入新植物群落区域,具体说就是西伯利亚大荒原北缘。   它们落入大河两边浅水苇丛享受丰盛的鱼虾宴,顺水道驶来比钢铁大鸟还   大的钢铁巨怪,水中放散开强大的电流电场,水鸟惊逃鱼儿遭殃野鸭机群   编队也因此瓦解失散……

  飞越鹞鹰设伏的岬口和火山漏斗鲶鱼湖所在的山地之后,继续往南飞,大森林的色彩便开始有了明显变化。

  未过山地前,野鸭身下的树木几乎为单一绿色。这是因为常绿针叶树种占森林主要成分之故——这样的林带沿地球纬度而生故被人类称做针叶林带。在这样的地域虽然也掺杂些北极柳、白桦树等叶子可变色的树种,但比例过少而且多呈灌木状态,叶子或来不及变色就已脱落,或虽已变色却蒙挂上了霜雪。所以,似麻胸脯这样年龄的野鸭,记忆中还只有蓝白绿三种色彩。

  而现在,由于山脉阻隔了极地寒冷空气的原因,白桦树与各色树种比例不仅明显增多,树体也明显增粗增高,加上无冰霜雪挂覆盖就显出了本色,或为金黄色或为深红色,就像绿色法兰绒上涂了油彩斑点和斑块,醒目得很。

  不仅叶子变色树木如此,越过那险恶之山以后,因气温明显变暖,草和蕨也增高增密了许多,而且占据了林中更多的地域空间,使得森林看上去更加有层次。野鸭机群沿着飞行的大河,这时已见不到一点儿冰凌,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断漾开的水花表明,这边的鱼儿不仅多,而且很活跃。

  按照麻胸脯的想法,在这样流水缓而鱼儿多的河段,野鸭是该歇一歇的。但它望望处在长机位置的绿头公鸭却丝毫没有要逗留的意思。

  麻胸脯“嘎”地叫了一声,意在提醒自己的伴侣,但绿头公鸭看看它却没响应,继续加力拍翅飞着。

  其它野鸭也以叫声提醒绿头公鸭注意那河水,可是作为长机的它就像没听见一样,连看都不看它们,穿过白云往前飞去。

  有些野鸭毕竟不像麻胸脯对绿头公鸭一半是信任一半又受爱慕之心制约,有两对野鸭受不住秀丽的河光景色吸引,竟自作主张地脱离机群编队落下去了。而麻胸脯与大多数野鸭都对绿头公鸭很信赖,猜得它一定是知道前方有更好的地方,所以仍紧紧追随绿头公鸭前行。

  继续飞行,大河变得更加多弯而且流速更加缓慢。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野鸭翅下掠过的河水弯道就有十八处。在这样多河湾的地域,白桦树已成为大森林的主要树种,天空仿佛变得更加高朗。所有跟行的野鸭对这如画的风景可以说是满意加满意了,但是绿头公鸭长机仍然无停歇之意,继续奋力鼓翅,越过白桦林,向南飞去。

  突然,就像是跃出来似的,在野鸭前方展现出一片金黄色草海。细观那望不到边际的金黄色的草,其实大多是麻胸脯于林中沼地见过的草种,只不过在这白桦林环抱的地方长得更高更密而已。其中林中沼地因叶秆穗矮小只能叫芦草的植物,在这片草海上叶秆穗都变大了三四倍,故不能再叫芦草而该称做芦苇了——这些芦苇因苇穗摇晃如同白色的波浪。

  远处,矮平草海中矗立着一片片白桦林,就像是一座座树岛。在这草海和树岛间,奔跑着麝牛、羚羊、獐、狍子等草原动物。

  很显然,以绿头公鸭为长机的这一支由北冰洋冰岸南行的年轻野鸭机群编队,在沿河飞越环北极圈的针叶林带之后,已经进入了一个生长着新的植物群落的广大区域,具体地说它们是进入了西伯利亚大荒原的北缘。

  这里已很少能见到毛色纯白的动物,它们多为棕黄、草青或褐黄色,以此才可与草海及白桦林保护色相协调。

  自然,麻胸脯和所有初次飞临大荒原的野鸭,对这新奇之地都有一种瞪大双眼的惊喜,同时因其变化太大而流露出一种无所适从的神情。

  如果不是鹬或鹤叼着鱼儿从苇丛中飞起,如果不是在苇丛中传来阵阵鸭鸣声,它们还都以为这无边苇浪之下是旱陆,因见苇丛所夹水道狭窄而不敢轻易降落。

  但是,绿头公鸭长机飞临苇浪上空,用叫声示意目的地已经到达,并率先瞄准那苇丛水道滑翔俯冲下去。麻胸脯和后面的野鸭见此只好依样减速下滑,当它们依次在这再标准不过的水面跑道降落下来时,就发现了两边苇丛中已经有许多鸭、鹅、鹤等水鸟了。

  苇丛下都是大鱼无法游入的浅水。在这样的浅水中,各种水鸟不仅可以从容不迫地捕鱼捉虾,而且尽可不必担心水陆空三面的危险。自然,麻胸脯和所有光临如此新奇美妙之地的野鸭都不会客气,立刻进入对它们来说可算得是星级的浅水苇丛客栈,心安理得地享受起鱼虾宴来。

  过了一会儿,随后赶来的白天鹅和斑头雁也一批接一批在苇丛水面降落,开始在这浅水苇丛客栈中筹措给养。只不过这些将野鸭两站行程并作一站飞完的大鸟,都有爱吃素食的癖好。它们喜欢的不是鱼虾而是浮萍和睡莲的叶子。这样,在空中曾见过几面的不同水鸟虽在同一水面觅食进餐,互相之间倒也没有什么利害冲突。

  苇丛之夜过得真是舒心,以至于第二天鸭群雁群和白天鹅都迟迟不愿起程。

  这样与多种水鸟在同一苇丛觅食宿营的生活,让麻胸脯有了结识更多水鸟的机会。它还第一次认识了居住在这荒原苇丛的野鸭——它们和鹬、鹤等在浅水苇丛上筑巢,有些当年生的小鸭还没学会飞行呢。麻胸脯观察着荒原野鸭家庭的生活,发现这里小鸭的童年与少年时期都在蛋巢附近同一片浅水域度过,不似它为鸭小妞时要随鸭妈妈连续搬家。麻胸脯看到这新奇的现象后等于收集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这苇丛小鸭较苔原小鸭在成长中有着更稳定安全的生活环境。这对它日后随遇而安地选择生活与留居地,有着重要的启蒙作用。

  白天鹅与斑头雁不仅对野鸭没有恶意,相反能给它们指示哪里有可口的鱼群虾群,甚至能帮它们赶走空中的敌人。这天中午,有一只苍鹰从远方草海上飞来,在苇丛水道上空盘旋着。对野鸭来说,苍鹰是比鹞鹰更可怕的空袭者。麻胸脯和所有的野鸭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它们只能缩在苇丛中对空望着,一动也不敢动。可是,白天鹅却不怕苍鹰,它们主动出击,那垂直而起的身影就像是地对空导弹的白色闪光,立刻,苍鹰吓得钻天而逃了。麻胸脯第一次尝到了受保护的滋味,它更加有意朝那些大鸟靠拢。这种有意寻求保护的做法,也将是它的不同于其它野鸭生活道路的一个开端。不过许多事还是后话。

  麻胸脯和野鸭群所以留恋这荒原苇丛,一因这里鱼虾多而且易捕捉,二因有各种互不伤害的水鸟相伴,三因苇丛宽阔有安全感——它们呆在里面虽也能听到来自草海的狼嗥,但很遥远。甚至,连风吹过苇丛时都是悄悄的,水面不起波也不起浪,苇叶的摩擦声更是轻而又轻,仿佛是催眠的小夜曲,使野鸭得以香甜人梦……

  但是,麻胸脯的甜美之梦并没有很长久,就被来自夜空中的嗡嗡声打破了。

  它抬头看见在满天星斗中有一颗亮星在走,旁边不断有红绿彩星交替闪动。

  它知道那是钢铁大鸟所发之声,它脑海光屏中本能地浮现出那钢铁大鸟飞落林中沼地,从肚膛内走出金发碧眼的猎人将野鸭一网打尽的情景,同时,它因第一次望见夜空中红绿色神秘之星而恐惧得全身发抖。它几乎就要忍受不住飞逃了,可是它发现白天鹅和斑头雁虽在听在望却一点儿也不在意。麻胸脯用身子撞醒身边的伴侣,绿头公鸭向空中听一听望一望又继续将头扎入翅膀中睡着了,完全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如此种种使麻胸脯终于没有逃走。但是它一直听着那嗡嗡声远去,盯着那红绿之星在天际消失了,才重新进入睡眠状态。

  这一夜果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第三天早晨,已经有雁群和白天鹅群上路了,它们正是飞向那红绿之星消失的地方。不少野鸭见雁群和白天鹅群升空也陆续跟随而起,但麻胸脯却遥望南天心事重重,绿头公鸭见了只好留下来等它。

  没过多久,大河水道上游又传来一种“嗵嗵嗵嗵”的声音,麻胸脯听到后马上打了一个冷战。它以为是闪烁红绿之光的钢铁大鸟又顺水飞回来了,因而脑海光屏中再一次浮现出金发碧眼猎人牵细腰猎狗从大鸟肚膛内走出的情景。

  绿头公鸭和其它留恋苇丛的野鸭也注意到这顺水而来的声音,屏息侧头倾听着。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哒哒哒哒”的爆响,很像是猎枪在连射。

  此时,剩下的水鸟包括本地出生的野鸭都忍不住了,纷纷冲出芦苇丛逃之夭夭。而有过在猎枪下逃生经历的麻胸脯,此时却不敢轻举妄动。它依过去鸭妈妈教它对付猎枪的经验,伏身于苇丛倾听爆响,同时望着那些飞逃的鸟儿。它以为那飞起的水鸟一定都会中弹,可是,它却发现它们都平安无事地盘上了高空。

  那爆响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一声接一声,简直要让麻胸脯和因它而留下的绿头公鸭震耳欲聋。工夫不大,它才发现水面上有一只比那钢铁大鸟更大,但只有肚膛而没有翅膀的钢铁巨怪,正拖着长长的涟漪和烟雾顺水直驶而来。

  麻胸脯眼睛睁得更大,因为它已看出那钢铁巨怪完全是仿照了野鸭和各种水鸟前翘后低的身形设计和制造的——它身下没有脚蹼,但尾后的蹼会转动,游过水面时涌出的涟漪简直就是浪涛,使两边的芦苇都剧烈摇晃起来。

  麻胸脯耐着性子,想等那钢铁巨怪开过去,可是那家伙却“呼”的一声在它面前停住了。这时,我们的野鸭少女才注意到了飘动在钢铁巨怪高翘前端的旗帜,它与那猎旗一样为蓝白底衬,绣着鱼、网和一大串字母。翻译旗上字母,其实是“鱼子酱和鱼油加工厂”。不用说,这是一艘捕鱼船。

  但麻胸脯是第一次见到船。它望见从前驾驶舱中走出的仍是金发碧眼但穿防水衣靴戴胶皮手套的人,他们手中都没拿枪。其中,一个面生大胡子的中年人用一对圆筒正朝野鸭飞来的河水下游望着。大胡子望过兴奋地喊:

  “啊,从极地南游的细鳞鱼群和鲤鱼群已经露面,有三四米厚,它们只能从这狭窄的深水道通过,快备好捕鱼工具,我们的鱼子酱和鱼油要丰收喽!”

  麻胸脯侧头向河水下游细听,便隐约听到了一种嘈杂声。它知道那是鱼的叫声,只是这鱼的叫声太多太杂乱了,除此之外它还听到了鱼尾拨动水花的声响。

  接着,河水仿佛倒流似的,几乎将水道填满的大鱼黑压压地争相逆水游来。因为茂密的芦苇限制了河流水面,这些大鱼只好拥挤着在苇丛中间的深水道通过。它们向前抢游时,湿漉漉的鱼身不断沉下凸起,小股的水流顺着鱼的鳞片流淌,汇集到高高翘起的尾部凹处。其中,那鳇鱼真是大得出奇,而且相貌古怪。这些大鱼包裹着一身有棱有角的鳞甲棘皮,脊背上面就好像有无数的锯齿,头部下面像刨过一刀那样平,额下长着柔软的像软体蠕虫一般的触须,它们一边游一边发出像青蛙那样呱呱的叫声。

  麻胸脯只有在做鸭小妞的时候,随鸭妈妈由陨石坑塘迁往林中沼地才看到过如此庞大的鱼群,但这细鳞鱼和鳇鱼比那鲑鱼个体要大许多倍,因此用厚度才好形容。

  鱼对停船熟视无睹似的向前游着,其实,即使它们看到和意识到了危险,在这鱼群相拥前进的情况下,也都只能前进而无法后退。鱼既被身后的寒冷所追赶,也被家族固有的洄游习惯所制约,它们南游,不仅同野鸭和各种水鸟一样是出于到内陆河水上游越冬栖息,而且还有繁殖后代的目的。

  当鱼群争相擦船而过时,大胡子中年人发布了捕捞的命令。但从船上投入水中的不是鱼网,而是两根电极棒。随着船上喷爆声再次响起,从那电极中立刻放射出强大的电流。只听“哗”的一声,就像变魔术一般,原来满是黑色鱼背的河面像撒过化学剂一样变成了白色——大大小小的鱼都翻过了肚皮,横过来的鱼身互相叉在了一起,浮在水面上的大鱼确实有好几米厚。

  在鱼被电翻的同时,麻胸脯与隐蔽在苇丛中的绿头公鸭也如被刺着似的高跳了一下,随之便处于一种欲睡不能欲起不得的麻木状态。但是因为距船远,它们只是处在电场的外缘,因而只是筋肉麻木尚无生命危险。它们眼睁睁看着人类捕鱼杀鱼——那穿防水隔电衣的人用手中长钩将一条条大鱼钩拉至船侧斜面平台上,用刀割开它们的肚腹,取出鱼子、鱼肝、鱼油,接着又割下鱼皮,最后把仍有很多肉的大鱼抛在河中。

  “割呀!割呀!趁着鱼被电流击翻,尽量多多割选鱼子、鱼肝、鱼油和鱼皮!虽然这显得有些浪费,但市场上鱼子酱、鱼油和鱼皮靴的价格从来是分别按整鱼计成本的,远远要超过鱼肉罐头。也就是说,从一条大鱼身上取出的鱼子、鱼油、鱼肝、鱼皮等经过深加工会卖出四条大鱼的价钱,多载一条整鱼实际要减少三条大鱼的收入……”大胡子中年人喊着、指挥着。

  喷爆声持续不断地轰响,电极持续向水中放射电流。

  一条接一条大鱼被开膛破肚,在鱼子、鱼肝、鱼油掏空,鱼皮扒过后被抛入水中。血水染红了河水,捕鱼船因加大负载,吃水线迅速下沉着。

  尽管如此,那大胡子中年人还在催促:“晦,伙计们,快些割!快些割!”

  电船在第一段水道捞割过,又向下游开行了一段,继续电击剖割更多的鱼。这时苇丛中的电场便自动消失,未被开膛破肚的鱼儿纷纷恢复了知觉。那绿头公鸭因离电船远些受电击程度也就轻些,它先于麻胸脯恢复了体能。这公鸭平白无故受如此电击之苦,早已望船丧胆,哪里还顾得什么绅士风度,竟像打了败仗似的独自飞走了。

  麻胸脯眼睁睁看着绿头公鸭弃它而去,心中明白嘴里却叫不出声来,双翅更是动弹不得。好不容易,它经过一阵挣扎终于拍着双翅飞上了苇梢以上高度。可是,这时,那因满载而吃水线深陷的钢铁巨怪像专为追赶它似的掉头逆水开来,其马达爆响声比刚才增大了一倍。麻胸脯在回望中看到电船后面长达数公里的血水中漂浮着白花花的死鱼,看到螺旋桨搅起的水花中净是鱼肉碎屑。它已经明白这次是不能随机应变才吃了大亏。为逃避那电船,它奋力朝公鸭飞逃的方向振着双翅。

  然而,偏偏在这时,高空中出现了两个拉出白烟的银白色亮点儿,开始是亮点儿,但很快就变成了鹞鹰般大小,并发出比电船爆响声还大的呼啸声,直直地冲来像要拦截它一样。

  麻胸脯从轰鸣声中知道迎面冲来的银白色家伙是钢铁大鸟中的一种,只不过它飞得更快轰鸣声更大而已。对电船的恐惧加上对钢铁大鸟三倍的恐惧,使这野鸭单机未接战已先怯阵,它紧急采取左扳舵措施,才没有和那钢铁大鸟撞上。

  银白色钢铁大鸟以闪电般的速度在麻胸脯身后呼啸而过。麻胸脯虽恐惧到了极点,但受轰鸣声吸引,还是心凉胆战地回望了一眼,于是看到了银白色钢铁大鸟尾部所喷出的长长火焰和拉出的白烟正弥漫成粗长的云带,连那大河水道和行驶在水道上的电船都遮蔽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它偏离了苇海以后还在疾飞,甚至白桦林树岛变少以至消失仍没有使它往回飞。

  这样,它就不仅从野鸭群中彻底掉队,而且误入干旱荒原的迷途中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干旱荒原少飞鸟却多食草速奔动物,旅鼠军团更如灰褐色洪流,草原   狐和草原狼借机混吃混喝,旅鼠之尸填充一切水坑水沟。板结盐碱地石化   巨象头骨旁险添野鸭新骨,麻胸脯巧借云雀巢紧急迫降,金雕欲顺手牵鸭。   空中钢铁巨蜻蜓和地面靠轮子滚动的钢铁家伙赶来,持枪人只射杀走兽,   野鸭少女幸免于难……

  当今世界上的飞鸟,几乎没有不与由人类制造并驾驶的航海、航空及各种陆地交通工具相遇的。问题是它们很多因一睁眼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靠它们的双翅又不能脱离地球,也就忍了,以后慢慢变得习惯。而我们这位野鸭少女因出生于人迹罕至的极地苔原,并且头一次见到人,见到钢铁大鸟和那按鸟身设计的水面钢铁巨怪都与狩猎有关,就以为人——生长腿长手臂的家伙都是屠杀者。这未免有如挨过蛇咬的人怕见绳索,或人类中蛮荒民族初见汽车举着木棍追打那样滑稽可笑。

  它不知道是因它的无知而误把电船马达声当做枪声,只图在苇丛内隐蔽才吃了电击的苦头;更不知道拉白烟的钢铁大鸟实际属于人类所造的喷气式战机,是人类之间可能出现战争才使用的,它们绝不会小题大做用来对付野鸭。

  它只顾把空中似冰山样大小洁白的云朵当做藏身之处,把在云中兜弯穿行当做甩脱拉白烟的喷气式战机的有效方法。可怕的喷气式战机倒是被甩掉了,但是它在云中一个猛子扎进一个小时后就是一百多公里。随着云朵消失,麻胸脯发现它是在一望无际的半沙半草的干旱大荒原上空,地面又薄又小的草地上走着的都是它落入苇丛水道前远望到的金黄色草海上的麝牛、羚羊、狍、鹿等。

  它恍然想起了绿头公鸭和其它野鸭伙伴,想起了白天鹅和雁群,同时因天地间看不见一只飞鸟的影子也就有了孤独加恐惧的感觉。

  这种糟糕的感觉,它只是在鸭妈妈死后独处在林中沼地时才有过一次。对比之下,那有鸭妈妈陪伴的童年和与老母鸭一家在河口海湾相处的日子,特别是与绿头公鸭相随相伴带惊险色彩的飞行才是最值得追忆的。

  失去什么才对什么格外珍重,野鸭也是如此。

  麻胸脯还记得绿头公鸭在受电击后惶惶而去的样子,记得所有野鸭、雁和白天鹅逃去的方向,它用太阳校正过方向便兜过弯来决定飞返大河水道并沿河寻找它们。可是,这时,太阳映照着的草海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灰褐色长线,它斜面兜来就好像大地发生了倾斜一样。

  麻胸脯开始关注那灰褐色长线,为了能看清那怪东西两边的尽头,它以双眼带动身子,一次又一次临空做广角式的转动。

  这样,它刚刚修正过的航线不知不觉一次又一次出现着偏差,可是它因注意力全部在这怪东西上面而不觉得。

  灰褐色长线在草海上如灰褐色洪水一样蔓延开来,并呈现出覆盖草海之势。

  麻胸脯因好奇而主动向洪水飞去,它飞近之后突然发现,那洪流其实不是水而是由奔跑的灰褐色小毛团组成,洪流所发出的不是哗哗声而是吱吱声,受骗吃惊之下,它发出一声极尖的高叫,险些从空中跌落下来。

  它大睁着双眼,同时以最大频率拍动着翅膀,这样才使身体停止降落并在空中保持一种悬停状态,以能够盯着某一局部并进行一种镜头推进式的研究。

  于是,它又看出那无以计数的小灰毛团是它在北极苔原曾见到过的一种小老鼠。它们多达数百万只,也许数千万只,组成了庞大如洪流般的老鼠旅行军团。

  这些小老鼠一边向前跑一边发出吱吱的叫声,就是遇到了土坑和水沟也不在意。前面的跳下去将土坑或水沟填平了,后面的就踩着同伴的身体前进。那急急地与飞鸟走兽背道而驰向北赶去的样子,就像着了魔一般。

  在这小灰毛团大军散兵线稍靠后的位置上,还跟着一些大灰毛团。它们是比北极狐和北极狼更大的草原狐和草原狼,它们像其它荒原动物一样披着草青色皮毛,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小老鼠大军的后部和两边,一边走一边美餐。

  而以小老鼠的数量与草原狐草原狼的数量对比,只要灰褐色洪水倒流,淹没那些家伙是不成问题的。用不着每只小老鼠一口,狼和狐也许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可是,这些小老鼠仿佛对趁火打劫者一点儿也不在意,它们虽看到狼和狐就在吃自己的同伴,却视而不见地从它们身边跑过。后来的老鼠不仅会把狼和狐将鼠群弄出的一处处空缺补充填满,而且当面前出现悬空的土坡的时候,明知下去有危险,还毫不犹豫地往下跳。这样,直到前面的老鼠用身体将悬空的土坡填平了,后面的老鼠就继续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

  其实,这种叫做旅鼠的小老鼠,它们如此与大多数鸟兽方向相悖以大军团方式旅行,却是要赶到北冰洋里去集体自杀的,所以根本就不在乎死亡。草原狐和草原狼这些贪图便宜的流浪汉,正是利用旅鼠的如此习性,借机跟在旁边混几顿饱饭。

  自然,对于悬飞于空中的麻胸脯来说,它绝无心思去研究这对人类科学家来说都很费解的与海洋某些鲸群同出一辙的集体自杀之谜,更不会去想这灰色洪流从整片大荒原跑过,最后以灰色瀑布之势从冰岸跳入北冰洋的情景,它所感兴趣的只是与自己生死攸关的眼前利益。由于徒劳无益的逃跑和随这些旅鼠军团飞行,它的翅膀已经有些酸麻了,它现在需要的仍是可以降落的水面,当然能找到其它野鸭旅伴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在这对野鸭毫无使用意义的旅鼠洪流上空,它无法降落反而还要尽可能飞高些,以免被草原狐或草原狼捞了去。

  好不容易,旅鼠军团之尾像云团暗影一样在麻胸脯身下掠过,麻胸脯视野内再度展现出金黄色的草海。它对比过已大大西移了的太阳,发现自己较头一阵糊里糊涂的飞行更偏飞了两三倍,好像已无法飞回大河那边了。

  接着,它身下因草更加稀少而几乎变作沙原的土地上,麝牛、羚羊、狍、鹿等正重新聚在一起,并向旅鼠军团所引狼群与狐群的尾部方向唤着和望着。这些草原动物,肯定有一种因那旅鼠甘愿给草原狼草原狐当点心而使它们免受围捕的如释重负的快慰。

  麻胸脯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即将耗光了燃料的鸭单机急需在机场降落,以进行必要的补充。野鸭的机场就是可供它降落的水面,哪怕是一个小水坑小水沟也好。但是,在这看上去平坦其实地势已在慢慢增高了的沙地荒原,所显示的却是越来越严重的旱情。在它重新做过临空扫描之后,不仅没有发现一只可提示湿地的水鸟,甚至连一只飞鸟也没有发现,它所见到的全是些靠啃食枯草和霜花就可解决问题的耐旱动物。

  倒霉的麻胸脯,它因逃避虚无的危险遇到了真正的麻烦。对于它来说,掉队并不可怕,而如此鸭单机深入干旱的大荒原腹地才真正可怕。现在,随着它那慌乱的翅膀拍动,所到之地小草更稀更薄,有些地方甚至裸露出贫瘠干硬的沙层。忽然,麻胸脯发现了一片反射阳光的地方,虽不似水面那般波光粼粼,但也像碎银样闪烁不定。它带着发现洼地水泊的惊喜之心迅速向那边降低着高度,但接近地面时才看出那反射阳光的不是水而是一大片蒙盖着盐碱的板结地,微露于盐碱地面的还有一具生着弯长大牙已石化了的巨象头骨。

  好险!麻胸脯倒吸一口凉气。它急速拉高才避免坠落在这个死亡陷阱,不然,在那被遗弃的巨象头骨旁边,也许又要新增添一只野鸭的骨架了。

  随着它双翅疲劳加剧,飞在空中而不能降落的滋味可真难熬。在环顾四方找不到一处水面的情况下,麻胸脯虽用最大的力气扇翅而身体却在向下栽落,现在,已不得不考虑紧急迫降了。

  在介绍鸭身构造时我们已经说过,它们的翅膀相对于身体比例偏小,所以野鸭在被人类捉住后稍稍饲养,它们就会因身体发福而失去飞行能力。同样因体重偏重,野鸭若在降落时没有水面滑行作减震减速,最容易受伤的部位就是它们的脚蹼或是食嗉。试想一只虽未骨折但蹼膜却被划破了的野鸭,又如何在水上生活呢?

  所以,尽管上气不接下气的麻胸脯就要坠地了,但它仍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拉高以期能最后寻找到哪怕是一小片水面。

  突然,在机毁鸭亡事故发生之前,它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处草丛,与前面稀薄小草绝不相同——它不仅茂密而且显得很厚,竖草之间还有很多横草,间或露出根根小鸟羽毛,与草混成团或草球之形。麻胸脯看到草丛眼睛立刻亮了一亮并眨动着,它对这样的草团草球太熟悉了,它就是在这样的草团草球中破壳,并深记着如此草团草球柔软且保温的特性。确切地说,麻胸脯认出了那是经鸟儿刻意设计修筑过的鸟巢。在这样空旷坚硬的荒原旱地上,再没有比这鸟巢可以减震防震的地方了。

  按它乏力的程度是一经飞过那草团就会坠落的,但是当它看到这可利用缓冲物之后竟出人意料地再一次拉起,又回兜了一个大的圈子。它在空中小心地校正了与鸟巢的位置,然后在比水面降落远三倍的距离上就已经做着减速的努力,双脚挨到那鸟巢之前更拼力反向拍动着双翅。尽管采取了这些措施,当它的身子压向鸟巢的时候,还是重重摔了一下,并且一下就把鸟巢压得散乱了。它前冲的身子几乎来了一个前滚翻,不过因大部分下冲力已经在各缓冲程序中被克服和消耗掉,未能对它的双脚和敏感器官造成伤害。它迫降成功后紧闭双目卧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享受着大地安慰空飞动物最最美好的时刻。

  过了好几秒钟,从滚翻冲乱的草丛中飞起一只不是被砸昏就是被吓呆,尔后才醒过来的云雀。它像枪弹那样直冲蓝天,进入云层就不见了踪影。

  麻胸脯用扁铲样的嘴巴将鸟巢铲开,发现了云雀储备的草子和各种休眠状态的小虫,这也都是野鸭菜单上的食物,它毫不客气地吞下肚去。小虫本身具有一定水分,对麻胸脯来说十分难得。有这小虫和草子补充水分和能量,麻胸脯经过休息至少能再飞行一百公里,事情就可大有转机了。

  也因为吃了小虫和草子再加上休息,在接着飞来一只白脖渡鸦想找麻胸脯便宜的时候,它才有足够的力量摆脱。当时,喜食腐肉的渡鸦盘飞到荒原上,完全是为了寻找什么可食的尸体,结果,渡鸦却发现地面有一只卧着发呆的野鸭。渡鸦知道鸭嘴一点儿也不具备攻击性,所以就想当一回屠杀者,但是当它落地时麻胸脯竟以敏捷的动作飞了起来。两只大鸟在回望中相互打过照面,就这样各因自己的糟糕心事而匆匆告别了。

  不久,麻胸脯飞着飞着又遇到了一只金雕。

  按正常的情况,这种以鹿、羚羊甚至狐和狼为捕食对象的大型猛禽,对野鸭是不屑一顾的。可是金雕这一次遇到的不仅是成群的鹿和羚羊,而且还有好几十头大麝牛。鹿和羚羊汇集在一处而不散开,已经够让金雕伤脑筋了,偏偏那些会以群体和狼群作战的麝牛又爱管闲事,听到鹿或羚羊被金雕追赶时的尖叫声,马上就过来插上一杠子。它们不是退守相反还挺着大角向金雕冲击,使得进攻者变成被进攻者。这样,麻胸脯恰恰是在那猛禽突破麝牛阵无门的情况下自己撞到金雕面前来的。

  在四处毫无遮拦的大荒原上,这是在力量和速度上都十分悬殊的较量,所以麻胸脯在金雕那如闪电般的身影冲来时已经感到了逃跑的无望。它以本能的抱翅动作来等待那可怕的利爪致命的一击,与此同时它虽未受伤而嘴中已发出尖叫,表示它的委屈和恐惧。

  但就在这时候,它忽然听到金雕也高高尖叫了一声。不仅金雕,包括所有荒原动物都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叫声。接着,它又听到了草原动物奔跑时特有的蹄声。

  麻胸脯发觉自己未受致命伤害,本能地睁眼再看,发现金雕已向高空做离弦之箭状奔逃,同时地面上各种草原动物也扬起弥天尘雾奔逃着。野鸭少女急忙在空中扭身再看,这才发现在荒原另一方向的空中,有形如巨蜻蜓的钢铁家伙正迫在草原动物身后,同时地面两边,也有靠轮子滚动的钢铁家伙向草原动物围兜过去。

  麻胸脯认得那如巨蜻蜓吊飞的家伙也是钢铁大鸟中的一种,因过去和猎人打交道而更认得涂在应叫直升机和吉普车上专用于狩猎的图案标志,特别是认得那驾车人手中握的都是可以喷射出枪弹的家伙。

  噢!刚刚逃离一次死亡马上又面临另一次死亡!刹那间它仿佛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就在麻胸脯这一愣神的工夫,那空陆两种钢铁家伙几乎同时在麻胸脯上下冲了过去。

  枪声在草原动物跑去的方向响了,不是一声而是连成一片,把麻胸脯几乎从空中震落。求生本能使它一边飞一边连续做着躲闪枪弹的动作。当它确定枪声不是靠近它而是远离它时才敢睁眼瞄上一眼,于是看到那空陆两种钢铁家伙在追赶草原动物的同时,机上车上的人手中的枪喷吐出一串串火舌,草原动物纷纷被击倒在荒原上……

  “咦?为荒野弱小打抱不平的麝牛也难逃一死,自己反而死里逃生,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怪而又怪。”麻胸脯钻入蓝天白云以后,脑子里仍萦绕着这样百般思索却理不出头绪的问题。但不管怎样,它终于第一次知道了危险在不同背景下会有所不同的结果,并为此开始动脑子。这对它今后深入人类聚居地区并学会区别不同危险,是有着极大好处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它向斑头雁学会了利用沙窝软地降落与掘食之法,并在雁哨兵呵护下   度过了荒原狼曝之夜。天将破晓它以调整左翅与曙光夹角之法判定方向,   结果被白光与红绿光映照的魔线所迷惑。长吼声如炽亮光柱以大广角扫过   小山树林,松鸡趋光而扑被喷吐烟云的钢铁巨怪撞得粉身碎骨,狼群因人   挑衅而围攻列车,结果碰得头破血流……

  继续前飞,麻胸脯正为宿营地发愁时,却遇到了一群正在沙窝软地沙浴的斑头雁。

  斑头雁是食草性大鸟,在陆地上的活动时间多于水中,所以知道选择有缓冲减震特性的松软土地而降落,故也可在荒原旱地歇息和宿营。麻胸脯看到雁群之后真有如人类他乡遇故知一般地高兴,但是它却不知这比野鸭重两三倍的大鸟是如何在干旱之地降落的。它在雁群上空盘旋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那些雁仍然在沙中偎着、刨着。

  “嗯?为了能知道雁在旱地降落的技巧与秘密,只好跟它们开一个玩笑,进行火力侦察了……”麻胸脯边盘旋边想着,脑中产生出恶作剧念头。它忽然大叫而特叫,并拢翅向雁群垂直冲去。

  地面沙窝中的雁群自下而上望去,那怪叫着从天而落眼看就要砸到它们头顶的无疑就是一颗炸弹,雁群嘎的一声飞了起来。麻胸脯随雁群一起拉高而起,然后在更高空观察。雁群在空中兜飞一圈,看清不过是一只野鸭又纷纷降落。这一回麻胸脯看清楚了,它们不过是在双脚将要着地前像它在做空中悬停动作那样拼命地拍翅,与它发明的借云雀巢降落的方法大同小异。有了这个发现它才充满了信心,降落果然比借云雀巢更成功些。

  到地面之后,它又小心地走近雁群并伸长脖子观察着它们,想知道雁群如何在旱地解决饮水吃饭问题。它发现这些大鸟刨沙窝其实是找寻已被霜打蔫了的野菜嫩根、嫩芽。它们更对其它野兽扒刨过的松软潮湿的深坑窝感兴趣,在里面找寻到的就不仅仅是嫩根,而且有蚯蚓和白胖多汁的金龟子幼虫哩。

  “喏,原来如此。雁比云雀那样的小鸟的高明之处,是它们更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地。”麻胸脯受斑头雁影响立刻也信心十足地干了起来,它因口渴而专门到其它野兽扒刨过的潮湿坑窝,以寻找富含水分的蚯蚓和金龟子幼虫等。在一个大概是野猪拱出的深坑中,它的铲嘴在湿土中触到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以野鸭的本能,它知道所遇到的是一个肉团。它好奇地又啄了一下,肉团出来了,是一只遁入湿土准备冬眠的草原蛙。出生于极地苔原的这位野鸭少女,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蛙类,但舌与那蛙一接触就品出了是难得的美味,而且,它用两片嘴铲一夹就测出了这肉团可勉强通过嘴巴与喉咙;于是费了很大的力终于将草原蛙吞入肚中。有了这草原蛙垫底,它就不仅可补充在飞行中损耗掉的水分和能量,而且绰绰有余啦!

  晚上,大荒原远比苔原黑暗,空中的星星越发显得繁多,像一个个神秘的眼睛。远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狼嗥声。头一次置身于这无水防护的空旷之地的野鸭少女,只要一合上眼就看见大灰狼张着血盆大口向它走来,可是睁开眼睛以后,星星还在眨眼,狼嗥声还是远远的。它看一看身边的斑头雁,都一个个把头扎在翅膀中,而且还发出一声声微鼾呢。

  “咦?四周有那么多狼在叫,这些雁为什么睡得如此踏实呢?”麻胸脯很是纳闷。

  它借着星光再看,这才发现沙窝旁边的高岗处站立着一只独雁,正高昂着头向四周谛听和眺望。

  怪不得雁群能涉足干旱荒原并在旱陆宿营,它们睡得如此放心,原来是有哨兵在站岗哩!聪明的麻胸脯,立刻把雁哨兵与雁群都假设成流水,而向它们之间所隔的一条狭窄沙地靠近。麻胸脯移动的身影和走路的声音立刻惊动了斑头雁哨兵,它大叫特叫起来。

  雁群闻声而起,可是当它们飞到空中,看清沙窝地面除了一只野鸭并无任何敌情,于是重新纷纷落下,各个都啄了雁哨兵一口,算是对它误发警报的惩罚。然后,成双成对的雁再次把头扎入翅膀,重新睡去。

  原来,在雁群中负责站岗放哨的,都是失去配偶的孤雁。在如此严厉的惩罚制度面前,它们是丝毫不敢失职的。麻胸脯看明白了这一点后心中更加有了底,索性就在哨兵脚下的沙地上闭上了眼睛。它梦见了自己睡在一条大河的沙洲上,两边奔流着深而急的河水……

  黎明前最最黑暗的时分,急促而喧闹的狼嗥声与雁群拍翅声使麻胸脯打冷战样地从梦中醒来。

  它举目一看,狼群已经逼近到可以看见一对对绿眼睛的地步,因而雁群不得不提前上路了。

  麻胸脯已经尝到了在如此荒原与这设哨兵的大鸟结伴而眠的好处,怎肯就此分手?它马上相随升空,想跟在雁阵队尾,借助雁队扇动气流飞行。但是,因野鸭拍翅频率和飞行速度比雁快,麻胸脯一下子就撞着了尾雁的屁股。它试着像雁那样不紧不慢地拍翅,结果身子马上就朝有疯人院之声和无数双绿眼睛的地面栽落。

  几经尝试失败,麻胸脯终于明白机会并不总是照顾投机取巧者的道理。为了不掉入地面群狼之口,它像歼击机超越轰炸机群那样,自顾自拉出一道长弧,预先进入高空了。

  这是在星光逝去,地面可见物又完全被狼群搞成乱糟糟一团的情况下的单鸭机飞行,惟一可参照和判别方向的是地平线那鱼肚白色的曙光。有着晓行夜宿习惯的鸟儿,对曙光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麻胸脯也不例外。它将左翅翼尖指向曙光,同时将右翅、左翅与曙光保持为一条直线状态,这样头与尾和那直线便呈垂直相交角度,直飞下去就是野鸭少女顾虑重重但为甩掉寒冰又不得不飞往的温暖的地方。

  麻胸脯是这样理解关于方向与温度概念的。它知道左翅翼尖代表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伸直的头代表着太阳当空的方向,右翅翼尖代表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如果它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动,太阳就会以它的鸭身十字相交之点为轴,经这三点走过一个半圆之弧。但是,它的双翅和身子也是在运动着的,运动相对运动,就需在掌握十字相交与半圆之弧知识之后,还要懂得随太阳升高适时修正鸭身十字与太阳的夹角,才可起到永不迷失方向的鸭罗盘之身的效果。

  在很多情况下,野鸭还有着一发现河湖水面就忍不住下去歇脚觅食的习惯。但即便如此,它们脑中的十字与半圆之弧夹角仍在走着,使得它们一飞起便可确定正确方向。野鸭所具有的这种类似人类设计时钟般全方位判定时间与方位的本能,就是所谓的生物钟现象。

  但是今天,由于地面狼群叫声干扰,连那曙光也忽明忽暗并且不断变化着。一会儿,它在麻胸脯左翅与头夹角间突然亮起,并以一道明亮光束射向空中,然后又突然熄灭;一会儿,它又在麻胸脯左翅与尾夹角间闪烁着,就像那北极光一样。

  开始,麻胸脯还以为是它的飞行出了问题。当它于黑暗的空间扭摆着身子,想调整好左翅与那曙光夹角时,忽然在它右翅一边遥远的地平线方向,也出现了一道白光,正由远而近向它这边移动着。

  不仅是白光,如果仔细一点儿的话就可发现在地面两边还有红色和绿色闪光,就像是红色与绿色的星星。连接两边白光并在红绿星星间的,是两条可以反映出这些光的闪光的长线。

  哦!怪不得狼群徘徊在这里彻夜长嗥,作为荒野中的动物初到此地,如何敢轻易跨过这魔力般的可疑之线呢?

  野鸭少女脑中罗盘出现了颠倒与混乱。它因无法确定方向只好往来飞行。这样一来,它发现自己不是往高处飞,相反是越飞越低了。当它在空中做悬停之势,以搞清楚情况的时候,发现曾与它共度荒原之夜的斑头雁群也被两边的白光和那红绿之星所映照的魔线所迷惑了,都在乱撞乱飞着。

  不久,飞近绿星的麻胸脯终于看出那是一盏灯,在灯上面还站立着一只松鸡,正朝着远方的白光张望着。

  突然,在野鸭左翅那白光忽明忽暗变化不定的方向,一声长吼响过,随后有一道炽亮的光柱猛地以大广角扫过小山和树林转冲过来,灯光下还清楚地映照出了亮铮铮的钢轨和轨下方木及碎石。要不是那一声长吼和“突突”的喷气声把麻胸脯和雁群吓了一跳,使它们未被那喷吐蒸气的钢铁巨怪的炽亮光束罩住之前拼命拍翅飞高,那么它们一定会像那松鸡一样把这炽亮光源当做阳光而追扑,被那钢铁巨怪撞得粉身碎骨啦。在麻胸脯和雁群先是在空中愣神,接着又为躲闪喷向空中的蒸气烟云而再次加力飞高的当口,那有着如此雪亮眼睛并发出眼眶之声的钢铁巨怪已经牵引着一长串载有巨罐、原木、煤炭和各种罩有帆布的家伙带出阵阵风流从它们身下掠过。

  这样,麻胸脯在头一遭见识铁路、蒸汽机车和所牵引的长长列车时,只是虚惊一场却并未受到本质的伤害。

  在货运列车呼啸西行之后,东方布满乌云的天空终于显出灰白之色,这一回麻胸脯可以区分曙光与灯光了。在晨曦之中那钢轨旁的红绿信号灯也渐渐变暗而失去魔力色彩。这时候,滞留在铁路两边的狼群也纷纷跳上了铁路,向两边嗅着和望着,似在研究钢轨魔色变化的原因,又像是在关注列车远去的信息。这时候,狼嗅到了留在钢轨上松鸡血肉和残骨的气味,除此之外,丢在路基两边带有人类气息的垃圾,也让这些以鼻子灵而著称的动物充满兴趣。

  然而就在这时,自西向东又有一列车开了过来,它简直就是一长排速奔在钢轨上的房子,空中飞鸟和路边狼群都望见了列车上对坐在窗玻璃前的人。

  “哦!原来人类是如此享受的,他们不用脚也可以速奔!”大概,所有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的飞禽走兽都这样想着。

  但麻胸脯决非头一遭见到人,它只是看出这些人手中没有猎枪而感到安慰些。它还第一次发现并注意到人类也有头发与肤色的区别,而且还根据种种不同区分出了人类中女人和孩子。从空中斜望上去,麻胸脯还可看到车中桌子上放着的各种各样的食物——其中鱼和虾是麻胸脯所认识的,为能更清楚地看到使它贪馋的鱼虾,它特意与列车平行飞了一小段距离。

  列车隆隆地在钢轨上行驶,狼群排立在路基两边等待过路,一切本应平安无事。这些来自远方荒野的狼,因第一次见到铁路和列车,只是抱着一种略加怀疑和看热闹的心理。它们对车上的人行的是一种注目礼,有的狼还张开大嘴朝着列车上的人呵哈呵哈地笑哩。

  坐在列车上的人看到狼群之后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他们趴在窗前,向下指点议论著。后来,有的人把车窗打开,友好地把他们吃剩的食物丢下来。

  狼嗅着,吃着,并开始随着列车小跑。

  这时,人中有好事者开始向狼挑衅了。他们抛下来的已不是食物而是垃圾,并且有意用废弃物投掷狼群。铁皮罐头盒打在狼的头上,玻璃罐头瓶在狼群中炸开,还装着一半啤酒的罐子飞起在空中时,里面的汤水浇在狼的身上。车窗内的人发出一阵阵大笑,有人在拍手和向狼群挥舞着拳头。狼虽不懂人类语言,但也意识到这是在嘲笑它们。狼终于被激怒了,它们开始以捕食时冲刺的速度追击列车,在一段时间中它们竟和列车保持着同步运动。

  列车靠一长溜轮子在奔驰,狼群靠强健有力的四肢也在奔驰,而麻胸脯靠一双翅膀飞在空中,三种事物同步运动就像大家都在原地踏步一样。向后跑去的除了钢轨之外已看不出枕木、石子的形状,支撑铁路的大地带着树林草原山丘和天上的白云也在向后奔跑。

  正是因为有了一种只要人手中没枪,那钢铁怪物再大,狼的数量再多其实也拿一只野鸭没办法的新发现,麻胸脯才有了这样空前的信心,它第一次没有在一向都会使它极度恐惧的人和狼前逃开,而是追随着看热闹。

  追击列车的狼群有好几次试图扑向车窗,和肇事人决斗,但是挨到列车的狼马上被撞得头破血流,有的甚至被吸入车轮下斩为两段了,但是狼还是勇敢地追着扑击着,列车后尾留有松鸡残肢断羽的路基上,又不断增加着一只又一只狼的尸体……

  追着,看着。最后,一座高山迎面冲来,列车钻入了山洞,眼看野鸭单机就要撞上山头,它“呱哇”一声拉高,翻山而过,而头破血流的狼群,只好甘受其辱地作罢,眼睁睁看着列车进入山洞深处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野鸭疾飞下山寻水,挑起鸦群与苍鹰空战,落入稻香湖才发现岸畔停   落着成排的钢铁大鸟。绿色与金黄色方格中人影车速组成的世界令麻胸脯   惊异,吞吐人和车辆的都市更让它恐惧。鸭雁沿山脚绕城而过在河滩麦地   踏青吃青。箍白毛巾的人以土块当武器的确原始,但淀上苇墩苇穗中插着   雁翎的枪口几乎是抵着雁腹射击……

  飞过长城所在之山以后,大风与尘暴明显减弱下来,远望天地虽仍是一片昏黄之色,但在近距离内已望得见山脚下平展展的土地了。

  特别使麻胸脯惊奇的,是飞过长城所盘踞的山脊之后,植物群落与色彩再一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比如长城以外多小叶树木,且普遍变黄甚至大都落叶了。而长城以内哪怕同一种树木的叶子也要比长城以外明显大些,特别是向阳背风的山脚下,更多的阔叶树都是绿葱葱的。

  没有哪一种飞禽走兽不喜欢绿色,但麻胸脯还因大荒原的飞行,知道小叶草木是因适应干燥环境而生存的产物,而阔叶草木都是与温暖和湿润的环境有直接关系。因此,它更坚信这屏蔽大风与沙尘的筑有长城的山与以前所见的山有不同之处,并牢牢记住了这重要的地方。

  接着,麻胸脯听到了来自山脚下绿色林带中的一阵“啊——啊——”的噪叫声。它知道那是黑羽毛的渡鸦,因为它从破壳起就和这种喜食腐肉并具掠夺性的鸟儿打交道,所不同的是这叫声与它过去所知的渡鸦口音略有不同而已。如同根据鸥鸟飞行方向寻找淡水入海口一样,麻胸脯看到阔叶绿色林带又听到鸦叫声,立刻把它们和水源食物联想在一起。它鼓翅超越其它野鸭带头寻声飞去,越过一小片树林,便发现半山腰处有一小块梯田,里面有尚未收割的稻谷,成群的渡鸦正落在稻田里啄食稻粒。那梯田旁边有一小股滴泉,淅淅沥沥地经过一块块巨石而向下滴着。

  有滴泉就会有流水,有流水就会有水潭或湖泊,这是每只野鸭都熟背的公式定理。麻胸脯已是盼水如焚,更以俯冲之势压翅向山脚下疾飞,以至于它那凌空而落的身影掠过梯田和鸦群时把渡鸦们都吓了一跳,甚至把藏在半山腰树林中的一只苍鹰也给闹蒙了——苍鹰和鸦本是相互戒备的冤家对头,那苍鹰为避免招惹鸦群才隐藏在林中,现在它们双方既然都拍翅而起,鸦群仗着数量上的优势立刻把苍鹰包围起来,上下盘飞,居于高处的渡鸦还借机往苍鹰背上排泄粪便。

  也许是苍鹰不屑与惯于虚张声势的鸦群纠缠,也许是乌鸦的粪便对鹰类确有某种不利之处,反正苍鹰做出的是逃避之势,而噪叫的鸦群却紧紧追赶,不依不饶。一时间,树林与梯田上空充满了苍鹰和乌鸦的吵闹声。趁着这机会,麻胸脯已经掠过山上的梯田到达了山下汇集多股滴泉的小溪上空。它沿着小溪到了一条狭窄的沟渠处,接着又循狭窄沟渠到达一条生着茂盛蒲草的宽深水渠,最后超越水渠,发现一个树木环绕的大湖,便稳稳降落了。

  麻胸脯小心注视着头顶鸦群与苍鹰的空战场面,回想着它顺山势飞过树林时那猛禽拍翅起飞的情景,不禁想到鸭妈妈和第一个绿头公鸭伴侣教过的防空袭知识及过山峡注意的事项。它感到后怕,更从心底感激那帮了大忙的鸦群。它喝著有着稻草稻花香味的湖水,又发现了水中成群的小鱼,便扎下头吃了起来。

  吃饱了肚子,麻胸脯与它的第二个绿头公鸭伴侣随意浮游在水面上,真为能寻找到如此美好的大湖而高兴。它不懂得山脉走向、地球纬度与气象学的关系,但是能感受到山前朝阳地方的温暖。对于一只野鸭来说,能够享受如此湖光山色水纯鱼美该是很满足了,如果湖面不封冻的话,它会在这里长住下去。但是,随着风力变小,空中尘雾散去,麻胸脯往湖岸树木林带里面比大湖还要宽阔平坦的空场上一望,立刻就愣住了。

  因为,在那空场的一角,竟卧着一长溜比它小时在林中沼地看到的猎机还要大的银白色飞机。其中,有一架巨型飞机正被一辆巨轮车牵引着向长河般的跑道上运动……

  几乎在一发绿色信号弹升空的同时,尾部喷射出火焰和烟雾的飞机与尾部搅出涟漪和水花的野鸭与大雁,分别在各自的陆水跑道上开始了起飞前的加力助跑。野鸭和大雁从水面跑道拉起时飞机尚在混凝土跑道上滑行,但一转眼工夫,飞机呼啸着拔地而起,巨大的声浪从野鸭群和雁群头顶滚过的时候,它们中最高的也还没超过树梢哩。

  因此,鸟群只好用一声声惊叫和特有的躲闪枪弹的动作来表达它们对于人工飞行器的恐惧和敬意。它们因那滚过头顶的轰鸣声恐惧得发抖,更被那呛鼻的烟浪和气浪搅得颠簸不停。然而,这飞机虽然比麻胸脯以前所见的猎机要大,但却没有向野鸭和雁群进攻的意思,它直冲蓝天并很快消失在其中。麻胸脯这才随野鸭和雁群降到白云以下高度,它顺势向地面俯瞰的时候,立刻又吓了一大跳,以至于在惊讶和慌乱之中竟停止了拍翅,失去托浮力量的身体立刻旋转着向下栽去。当它意识到这是在坠落而重新拍动翅膀,才又一次避免了空难事故的发生。

  麻胸脯所看到的是怎样一个世界啊!

  地面完全由绿色和金黄色的方格组成,有些地方是冒着炊烟的由土石房屋组成的村落。绿色方格黄色方格与村落之间,或由树木或由河水,或由撑架着长线的高杆,或白灰色带子或黄色带子相隔与相连。绿色方格黄色方格中有人在劳作,村落中有人,有狗、猪、鸡及纯白色的肥鸭、肥鹅在走动。那灰色的带子上,成串的与麻胸脯所见过的猎车相同或更长的四轮、六轮、八个轮子的车辆在往返快速奔跑,两边还有人用双脚踏行的双轮车,黄色带子上则有马拉的车辆在慢慢行走。回望野鸭和雁群在大风停止、尘雾散去后所见到的那座飞机场,实际上是由一条灰色带子所牵、被三面湖水所围的平地。更远处,便是环抱着这由方格组成的平坦的土地、顶上蜿蜒着青灰色长城的群山,山脚下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铁路,正有长长的列车在往返奔驰……

  这一切,本来就让麻胸脯难以接受,而在铁路和灰色长带或高杆撑架长线所汇拢的前方,是蓝天下屹立着许多各种盒子样的楼群和冒着黑烟白烟的高烟囱的地方。麻胸脯惊讶的是人和车辆到了那里便都不见了踪影,同时又有不同的人从那里走了出来——这种在整个飞行途中所见到的,比上万个普通村落加在一起还要大的都市吞吐人和各种车辆的现象,真险些使来自人烟稀疏之地的野鸭少女惊得坠落地面呢。

  要不是有雁群和其它野鸭引路,麻胸脯为躲避飞机、人影与车辆噪声,一定会返身逃回那道青灰色长城之外的草原了。它看到其它野鸭和雁都在采取靠右飞行,擦山脚处溜边绕过大都市的做法,就挤在它们的内侧更快地拍动着翅膀。随着双翅拍击,楼群、烟囱、铁路、列车包括环抱着它们的群山,都被野鸭群高达一百公里的飞行时速甩到后面去了……

  随着野鸭和雁群前飞,地面上灰色的带子已减少到只可偶见一两条,车辆也比先前稀疏了。黄色土路所串连的村落规模变小,同时,绿色的田野却越来越宽广——这些村落与前面村落的明显不同是它们大都坐落于高土堆上面。绿色田野上纵横交错着由长堤夹隔着的小河,河水很清,几乎为静止状态,水面两边有宽宽的滩地,长堤与滩地之间也有方块形绿地,如果与长堤外建于高土堆上的村庄联系起来,立刻会想像到雨季的河水不仅会充满河滩而且有漫过长堤淹没堤外土地围困村庄的可能。但是对于空中的飞鸟来说,绿地与河滩无疑是理想的歇息之地。特别是以青草为主要食物的大雁,忍不住纷纷向水面落下,走入河滩绿地中大吃起来。

  受雁的影响,野鸭们自然也就产生了好奇心。它们落在河湾中捉够了小鱼小虾之后,有的也上岸去踏青吃青。但这绿地里长的可不是野草,而是人种下的冬小麦啊!麻胸脯头一次吃入嘴中,立刻觉出一种特有的鲜嫩和芳香之味。它品着、尝着,好不快慰!同时,这位野鸭少女也好像发现了诱惑那么多雁和野鸭不避千难万险赶往这片土地的原因。它和野鸭们虽然也开始扫荡麦地内鲜嫩的麦苗,但终因留恋河水而不肯走得过远。

  有时,雁群在麦苗地中抢食的时候,也会受到人的驱赶——这些人的头发和肤色与极地的爱斯基摩人和草原上的牧人相同,但不是以动物皮毛为衣,与金发碧眼的猎人那笔挺的服装相比显得臃肿和短些,但扎在裤脚和腰际的绳子弥补了这样的不足。他们的动作十分灵巧,他们最最显著的标志该是箍在头上的白毛巾,于是麻胸脯又见识到了种田人。这些人驱赶雁和野鸭的方法其实是很平和的,不过吆喝几声,投几个土块而已。因此,雁群和野鸭稍稍拍翅就从第一道河滩地飞落到前面第二道河滩地。

  这样倒替着向前飞,多是有惊无险。雁群和野鸭打游击似的与种田人周旋着,前进着,它们的感觉是一旦高飞起来就会因视野中遍布人迹而生发出种种恐怖,相反低飞或落在洼地,人迹便会远离以至消失,其感受与身处陨石坑塘和林中沼地并无不同。因此,麻胸脯那颗紧张的心,终于渐渐习惯以至放松了。

  但是很快,麻胸脯就体会到了人口稠密地区枪林弹雨的滋味,并对这箍白毛巾的人有了比以前见到的猎人更深刻的印象。

  这是接踵而来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片苇荡,称其苇荡而不叫苇海,不是因其面积较麻胸脯初见的苇海要小,或是这里芦苇密度比那逊色些,而是水与苇的比例有所不同。那沿河而展开的苇海中只有一条水道,而这里的水道却有许多条,把苇分割为一方又一方苇墩,有的地方还有宽阔的水面,水面间不仅隔有条条苇墩,而且还有一个个岛屿,上面有人类居住的村庄。

  在这样的地方,野鸭为躲避人声以及可能会射向空中的枪弹,自然会选择远离有村庄的岛屿而又靠近苇墩的宽水面,作为降落与停泊的地方。连一贯以人字队形飞行于高空的雁群,也特意降低在离水面只有苇梢的高度做超低空飞行。但是,苇墩苇丛中朵朵白色烟花起处,靠前的雁早一只接一只地栽落,然后才传来刺耳的枪声。后继的雁和水面的野鸭受惊而起,但是片片白色烟花起处,又有更多的雁相继被击落。麻胸脯是在刚刚落水而闻枪声后仓皇拉起,才发现竖在苇墩苇穗中插有雁翅翎毛的冒白烟的枪口,再度细看,又辨出掩蔽于苇丛中箍白毛巾人的头顶,以及更下部刻意用芦苇伪装的比它头番所见的捕鱼船还小的木船。

  哦!以往鸭妈妈所传给麻胸脯的,是在苇丛里躲避枪弹和各种危险,但是,猎人隐蔽在苇丛中打伏击的时候,又该怎样呢?

  头一次遭遇如此自苇墩苇丛中大规模伏击的麻胸脯,除了向高处飞没有其它办法。它只觉得枪弹在身前身后乱飞,但它发现,被击落的大部分是雁而不是野鸭。确切地说,那在枪口上以插雁翅翎羽为荣耀的白毛巾猎人,可能早已经细算过一颗子弹是换一只野鸭还是换一只大于野鸭数倍的雁的得失,所以当第一批野鸭落于近前水面时而没有开枪。那头拨遭伏击的雁,是在枪口几乎抵着腹部的情况下被击中的,所以多见硝烟而不见火药闪光。在这里,正是白毛巾猎人的善算与精明加上准确的枪法,才给了麻胸脯和大多数野鸭逃离出枪林弹雨的机会。它们与残存的雁拼命高飞,才通过了埋伏有白毛巾猎人的苇荡——这苇荡,就是大部分经中国华北地区而南飞的水鸟所必经的白洋淀地区。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在大平原腹地鸭雁鸨鸦结成共生联盟集群,对人警戒和扫荡麦苗谷物。   种田人用草人与土枪却奈何不得鸟飞贼,多层立体警备系统很遂麻胸脯心   意。然而,披伪装衣的人略施小计就让鸨与鸦口吐鲜血而死,又用红眼睛   绿眼睛活捉整群的雁,野鸭机群升空遇到漫天大雪,因无导航标志而顷刻   间瓦解……

  继续南飞,便进入了千里大平原的腹地。

  这里,俯瞰平坦的土地上散布着更多的以房屋和树木组成的村庄之岛。而朵朵白云低掠的田野上,泛着新绿的麦地与未收获完的棉田更形成强烈的反差与对比。

  鸭雁混合机群编队避村庄之岛而选择田野作航线,于是又发现迎面而来的是散立着一棵棵爆竹柳的古旧长堤。堤内河滩地较前面所见的要宽而流水却更小,有些地方河水因断流而成为一段段水洼。在这样宽阔的河滩地中,不仅有新生出绿油油麦苗的麦地,地头上还堆着谷物和豆类。麻胸脯所在的鸭雁混合机群编队赶到这里时,无论是麦地还是谷物堆和豆类堆前都已有先前到达的雁、鸨、乌鸦和白腹寒鸦在会餐,它们发出欢快的叫声。空中雁受到地面同类的吸引,争相落入河滩地中。野鸭禁不住那水洼中鱼儿搅动水花的诱惑,也趁机下去凑热闹。

  这是四野都不见村岛与人迹之处,逃出枪林弹雨的鸟儿才稍稍受到些安慰。自然,在雁、鸨、鸦等扫荡麦苗和谷物的时候,野鸭们有时也上岸去凑热闹,头一次吃到谷子的麻胸脯,更为这种美味所陶醉。

  不断有后续雁群从空中降落,不断有鸨和鸦群从四周田野飞来,众多的鸟儿在这空旷的河滩洼地很快汇聚力更大的集群,它们在河滩地上空盘飞的时候,就像黑色的龙卷风一样。

  这一次,向风暴般鸟影赶来的种田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劳动成果,采取了在麦地中央和谷物豆类堆旁扎谷草人的方法。但曾经多次见识过这种玩艺儿的雁。鸨、鸦等,在人未走之前装作远走高飞的样子,人一走开就采用贴近地面的低飞方式,转回麦田和谷堆豆堆旁,甚至连谷草人身上的谷穗都敢啄吃。经过如此反复扫荡,河滩麦地便失去了绿色,谷堆豆堆外层的谷穗和豆夹子粒也所剩无几了。

  后来,种田人开始扛着自造的长筒土枪来对付这些鸟飞贼。但是,这些已见过大世面的鸟儿,会有哪一个不认识枪?谁又会让扛枪人进入枪的有效射程?它们一旦发现危险,便会互相发出警报。所以,在视野开阔一览无余的大平原上,这一次是鸟儿暂时取得了胜利,使那至多能打到野兔的土枪奈何不得它们。经过一次次周旋,雁、鸨、鸦等无一损伤,它们的胆子更大了。

  黄昏到来以后,雁都集中到河滩沙地上,鸨或落在矮树枝头,或独脚站立在临水的草丛中,而乌鸦和寒鸦则挤落在爆竹柳高高的枝头。这种互为盟友的分层次立体警备监视系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而一面有群鸟为其警备,一面有河水屏障保护的野鸭,此时几乎就是一种处在中军帐内的生活,所以都早早入睡了。而我们的野鸭少女麻胸脯,闭上眼睛却梦见那箍白毛巾的种田人正举枪向它瞄准,枪口喷出红色的闪光。于是,它打一个冷战便立刻醒来,发现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那迟迟未落的红日,正将血色之光照着它的眼睛的缘故。

  太阳很快落到大平原西边的地平线下,挂在高天的弯月把河湾和田野照耀得犹如北极的白夜。从柳树高枝暮色中聒噪的鸦群角度观望,远处村庄之岛显得模糊又朦胧。树隙间农家的灯火在日落后不久便早早熄灭了,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外,一切都静悄悄的。而在暮鸦回望中,堤内河面浮着成片的野鸭,沙地上睡着成片的雁,矮树和草丛处,鸨也已进人睡眠并不断传出喃喃的梦吃之声。不久,聒噪的暮鸦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这很遂麻胸脯的心意。因为,虽身在人口稠密之地,但它除了月光星光以外却看不到火光和灯光,特别是听不到过去那荒野之夜每每使它心惊肉跳的狼嗥声。作为一只野鸭来说,容易恐惧也容易满足。它把头扎在翅膀中,浮在水面上睡着了。

  半夜,麻胸脯有两次被鸦群的噪叫声和雁群的拍翅声所惊醒。它从水中仰头往岸上张望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的是从雁群旁跑过的一只长脚野兔,第二次看到的却是一只花背苍鼠。鸦群和鸨虚惊一场,在空中盘飞一周之后,仍落回原处扎头大睡。而雁群却是有着惩罚制度的,负责站岗的孤雁立刻因错发警报挨了两次啄。

  但是,接连有两种小动物从同一方向跑来本身就是非常值得怀疑的。从小在各种危险中长大,特别是承袭了鸭妈妈谨小慎微品质的麻胸脯因此而睡意全无。它侧耳倾听,立刻捕捉到了来自河滩麦地另一端的田埂处某种唏唏啸啸的声音;再侧目细望,在野鸭特有的如人类制造的红外线夜视仪般的视野中,就发现那濒临河堤脚处的田埂边,有两束枯草在不断地晃动着。麻胸脯再番细看,便分辨出草隙间时隐时现着箍白毛巾的两个头影,同时有两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正朝这边窥望着。

  顺那箍白毛巾的头影朝后望,是两大团草叶,时不时也晃动一两下,那是披着蓑衣的人的身体。啊,这完全是采用母野鸭借羽毛伪装衣卧在苇丛和草丛中孵蛋的方法,由于那蓑衣与枯草颜色近似,距离又远,人只要不动是根本看不出来的。然而,由于那人只注意掩饰身体而忘了掩饰箍有白毛巾的头部,并且往这边观察的同时,还在麦地中撒着和摆着什么,才被麻胸脯发现了。

  要是以前,我们的野鸭少女早就大呼小叫或拍翅飞逃了。可是现在,它在历经一次次危险之后已经变得很老成。既然它已看清楚人手中没枪,并且距离又远,就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所以,它只是望着那两个人,看到他们悄悄地退爬出河滩麦地,又走向了河堤的另一面,就放心地继续打着它的瞌睡。

  早晨,传来了鸦群和鸨群阵阵兴奋的叫声。麻胸脯和野鸭们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些旱地之鸟正在着伪装衣的人夜间趴过的地方争吃着什么,而雁群却因有水鸟晨漱晨浴的习惯与野鸭混游在水中。出于好奇,麻胸脯特地飞起来在鸦群和鸨群的上空盘飞了一圈,于是看见鸦群抢吃的是撒在麦苗地中的麦粒和豆粒,而那长于在地面奔跑的大鸨,争夺的却是趴在麦苗上面的一个个绿色的大蚱蜢。那些鸟儿走着吃着,有的大鸨突然栽倒,在地上抽起筋来。而乌鸦和白腹寒鸦,更是突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地从地面直直飞入高空,然后又突然坠落下来,口吐鲜血而死。此种情景,不仅把麻胸脯也把其它野鸭和雁们吓了一跳,它们马上仓皇飞起,逃之夭夭。

  但是,麻胸脯脑子里虽然一次又一次出现夜晚披伪装衣的人的影子,但麦粒豆粒蚱蜢与鸨和鸦死亡之间的关系,却不是它能理清的。

  刚上天不久,雁和野鸭又看到了一大片水洼地,虽然水边没有麦地和谷物豆类,但水四周有宽阔如浅锅底形的沙滩,水中有密密的水藻和小鱼小虾游动带出的涟漪。特别是,在大水洼周边浅水湿地中还有几只鹅和白簿在踏水啄食,水面上还浮游着十几只小鸭。因此,雁群野鸭群刚刚拉高又如同受到了磁铁吸引,立刻开始俯冲了。

  这的确是适合水鸟驻足的好地方。水由于混合了四周土地中少量盐碱,微显出茶色并多少有一点点成味,但这正适合生命补充必要的盐分。带有如此微咸味的鱼虾和水藻吃起来也更适口些。所以,野鸭和雁们排成一组组扇面队阵,反复在水洼水面上拉网式扫荡着。由于它们吃得太开心、大专心了,所以连最最小心谨慎的麻胸脯都没有注意到,在水洼地旁边稍远处田埂的小树丛中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阳光。

  那是一对望远镜镜头。还是昨晚那两个披伪装衣的人,一个在观察雁群,另一个却在树丛后用短锹悄悄地挖着掩体……

  这天,浓云早在下午就遮住了阳光,大平原上空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铅幕。雁群早早地离开湿地,选干沙地卧下了。野鸭虽也感受到了恶劣天气将要到来的信息,但是只要水面不封冻,它们还是将大片水洼的中心当做首选的过夜之处。

  夜比麻胸脯所能想像的还要黑。野鸭们因水面急剧降温而只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这是因为,要防止水面冻结,它们必须时时划动着脚蹼。因此,它们的眼睛也是时睁时闭状态的。

  在人工掩体那边,突然出现了一束红光,像麻胸脯以前见过的钢轨旁的信号灯一样。可是,对于没有见过红绿灯的其它野鸭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只大怪物的眼睛。野鸭们心中恐慌,但在这种情况下,它们更相信宽阔的水洼水面,所以它们没有起飞,只是朝远避红光的方向迅速游开。那红眼睛朝着雁群扫了一下,就迅速地熄灭了。

  水边沙滩上传来了雁哨兵的尖叫声,雁都醒了,如临大敌样地飞上了天空。雁同野鸭一样是有一定夜视能力的大鸟。它们在空中盘旋一圈后看到野鸭依旧游在水面,沙滩地和小树丛都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于是又纷纷落下惩罚了雁哨兵,重新在沙滩上睡着了。

  红眼睛又亮了一下,没听到雁哨兵反应,又一下,并且比第一下时间长些。于是,刚才叫过的雁哨兵忍不住又惊呼起来。雁群再度腾空而起,向下观察时仍旧什么也没有,于是,它们比第一回更重地惩罚了雁哨兵,然后又睡觉了。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红眼睛第三次亮了。站岗的雁哨兵团已有两次教训面忍住不叫。这时候,在红眼睛旁边又亮出了一只绿眼睛,并且照出了一红一绿两张可怕的人脸。那种可怕的场面,以至于使远处的野鸭都纷纷惊叫不已。雁哨兵出于一种责任心,又赶快大声报警。结果,由于两只眼睛的熄灭,它第三次挨了同伴更重的责罚。

  经过几番折腾,雁群已经完全丧失了警惕,以后无论雁哨兵怎样叫也没有一只雁肯醒来起飞了。时候已经到了,麻胸脯看到头一天晚上伏在麦地中的那两个人从小树丛后面的掩体中走出来,合抬着它所熟悉的那种随时可张开的大网,猫腰向雁群走来。

  雁哨兵在拼命叫,可是别的雁仍一动不动闷头大睡。没办法之下,那雁哨兵只好哀鸣着飞走了,而整个雁群却被一网打尽。两个披伪装衣的人做得比林中沼地的那一群猎人还要干脆利索得多呐。

  “哗——”一声,以麻胸脯带头的野鸭争相飞逃,好像被捉的不是那些惨叫的雁,倒像是它们于漏网中逃生似的。

  一开始,这些为逃命而飞向高天的野鸭,还想像逃脱尘暴那样穿越浓云到达平流层之上,但是没有成功。这不仅是由于平原土地的海拔高度较那起尘暴的草原山地低了一千米乃至两千米的缘故,还因为这时天上开始降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像白天鹅的羽毛一般,漫天飞舞,形成了密密的雪幕,这就使野鸭要穿过的浓云的高度又加厚了好几倍。而且,天降大雪之后,地面反照的雪光就形成了如北极那种白夜现象,地面显得比高天云空还要明亮些。而野鸭与各种飞鸟也像飞蛾一样,有趋光而行的习惯,尤其是在日月星辰无光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它们不是因体力倒是因心理原因放弃了高飞的努力。

  其实,这是一种错觉,野鸭只是受了白色雪光的愚弄而已。它们飞在空中,除了地面白色的雪被,在四周都是被纷纷扬扬的雪花幕帷遮蔽的情况下,野鸭纵然夜视本领再高,也无法看清田野、村庄、河流和道路。同时,它们要靠耳朵时时监听的那个由人类建造的喧哗的世界,也完全被沙沙的落雪声所充塞了。在如此境地中夜航的野鸭歼击机群,只能用“糟糕透顶”四个字来形容。

  因为无导航标志,视野又极其有限,无法准确判断高度,野鸭只能是乱飞乱撞。各鸭长机与僚机之间早已失散,有的鸭单机飞着飞着脚蹼和腹部已经擦着了田野上的积雪,幸亏雪是软的,有缓冲和滑行的效果,总算是平安着陆,于是各鸭索性就地偎一个雪窝宿营;有的鸭单机飞着飞着就撞着了树枝或电线,难免会机毁鸭亡;还有的鸭单机于飞过村庄之岛上空时看见了人类屋内的灯光,还以为是星光,往前直飞,立刻撞落在窗台上;最最糟糕的要算撞入猪圈或牛马厩内的鸭单机,它们飞不出撞不出,只好站立在角落里与那些食素动物对视着。如此等等,因为这雪幕的迷惑作用,以至于一个庞大的野鸭机群,顷刻之间就被瓦解掉了。

  而我们的野鸭少女真是一直在交好运,作为它身后僚机的绿头公鸭落到了雪屋顶上,而它却超越雪屋撞入村边打麦场的麦秸堆里。自然,它决不会放弃这打灯笼都难找的暖窝窝,就把身子往麦秸中一缩,头伸在草窝外面,望着四周的雪幕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在身边不断堆高的奇异现象,想像着这来自极地的寒云与白雪,随在鸟群之后掠过苔原、 针叶林带、荒原、草地,翻越过两道长长的倒“W”形的高山屏障,来到这平原土地的过程……

  后半夜开始了大风降温——这随在寒云后面的冷空气,虽在南侵进程中已屡屡受到遥远里程和重重高山的遏制与消耗,但仍呼啸着,以顺坡而下之势横扫千里大平原,形成强劲的北风。这北风怒号不止,将积雪和土地表面冻结,但是,对于有厚密的鸭绒保温,连北极的寒冰也奈何不得的野鸭来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相反,那已有过的长途飞行的记忆,使所有的野鸭都可预感到,这寒风不过如行走过的北极熊只剩下了一个尾巴,是不会很长了。它们把身子缩在雪窝或草窝中,等待着天气变好或白昼的来临.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麻胸脯随鸭雁飞至长江洞庭湖水域,这里十只水鸟中有七只为野鸭,   它们落满了浩如烟海的湖面和苇滩地,飞起时遮蔽了太阳。这是野鸭狂   欢的时刻。但是,黎明前的黑暗中湖面变成一片火海,一猎铳击落的鸭雁   就可装满十几只木船。侥幸逃生的水鸟飞向湖岸山区避难,又误入比猎铳   更可怕的火把竹竿迷魂阵……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悸动着传向空中,立刻打消了麻胸脯脑中鸬鹚为人类做工的画面。它低头一望,立刻惊叫了起来。

  在野鸭少女的视野里,迎它而来的蒙盖着薄纱般雾霭的大地上,决不再有一点儿霜雪的痕迹,连山峰尖顶上也是青绿青绿的。绿色方块田之间,河水如网,湖泊星罗棋布。有一条大河,蜿蜒于青山绿水之间,两长堤间隔比冰雪所覆盖的黄河还宽许多,堤与堤间充盈着滔滔流水,宽而多弯的水道中心还有一座座山岛,中心主航道上往来着它第一次看见的巨大的钢铁巨轮,两边的浅水航道上亦往来着成串的小木船——那长长的汽笛声,就是因为巨轮行至水心山岛转弯处,为提醒小木船注意而发出来的。

  麻胸脯所以惊叫,因为这是它一路飞来所见到的最宽最大的河流——它那宽急的流水,每掀起一道浪,旋出一个水涡,泼在旱陆上就有麻胸脯做鸭小妞时的陨石坑塘那么大;如泼在山谷中,就会形成很长很急的溪流。它所以惊叫,还因为它在这里一眨眼间所见到的船只,比一路飞来所经的各河流中所见的船只总和还要多好多倍。同时,它的惊异,还因发现船只如此稠密的水面虽宽虽长,却无法做野鸭觅食与歇息之地,以至于它甚至怀疑带队的老鸭是否领错了路。

  麻胸脯看看其它野鸭,它们虽然也注目着大河与河上往来的船只,却都没有要降落的意思。它再看看前面和后面的雁阵,那一个个“人”字或“一”字也都在不紧不慢地做平面飞行,显示出目的地不是这大河,而是大河另一面的某处。于是,麻胸脯只好闭口,跟在鸟队中向大河对岸飞去。

  这时,麻胸脯看到了在西伯利亚大荒原离群独飞后沿河寻至贝加尔湖一样的景象,只不过这大河未尽而前面已看到了波涛汹涌浩如烟海样的一片水域,那水域上空飘旋着的不是白云而是黑云,把太阳完全遮住了,因而水面和波浪也显得灰暗些。

  麻胸脯刚刚望见这黑云的时候,脑海光屏中立刻闪现出由极地南飞时所见的向南播撒冰雪的冷风云带。可是,那黑云虽遮住阳光,却时浓时淡、时聚时散,使太阳射下细如流苏样的光束,在浩渺的水面上旋转着,变幻出绚丽的光彩。

  麻胸脯怔了一怔,再番细望,发现那云完全是由黑色、墨绿色、亚麻色和咖啡色羽毛所组成;细听时又辨出那云中没有冰凌雨滴的沙沙声而是群鸟的鸣叫声。它又向水面俯瞰,看出致使水面呈灰暗颜色的原因,是水面浮着和飞着无数的鸟儿——在这辽阔水域的中心处,还有一座山岛,四周是宽阔的可达数百万公顷的密生着的芦苇的滩地,苇上苇下也落满了密密麻麻的鸟儿。

  啊!十只鸟中有七只是野鸭,两只为大雁,另外十分之一是由白天鹅和其它多种水鸟或湿地鸟所组成。原来,来自北方各处的野鸭集中在这浩如烟海的水面上,有着比那旅鼠还要大的家族哩!

  这是野鸭狂欢的时候,任何小群都会被搅散,长机和僚机的关系亦无法保持。有着各自不同地方方言叫声的野鸭混在一起旋飞,就像人类在狂欢节上狂舞一般。太阳虽明亮,也被野鸭的翅膀一次又一次地遮蔽起来……

  这就是从这个星球有野鸭的历史以来,至公元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每年一次的中国长江洞庭湖野鸭大聚会的情景。经历如此年代的人们,包括当时的电影记录片,都记忆和记录着这一真实的情景。而我们刚刚一岁龄的野鸭少女主人公,却是第一次光临如此盛大的野鸭聚会和狂欢的节日。它惟一的感受是眼睛不够用,更惊异的是野鸭数量如此之大,且在如此密度大群旋飞的情况下竟然谁也撞不到谁。

  过了一会儿,太阳大概被野鸭遮蔽得有些不耐烦,被野鸭盘绕得困乏了,早早滑落向大地西方。野鸭们在晚霞中停止旋飞落下水面,水面更拥挤了,湖中岛上那辽阔的苇地滩涂更是被鸟儿挤得水泄不通。

  在如此辽阔的水面有如此众多的野鸭相伴的情况下,麻胸脯虽较以前在任何地方宿营都放心,但从鸭妈妈那里所遗传来的谨小慎微的天性,使它还是见缝插针般地挤向滩地苇丛。它在浅水鸟群间穿行,又第一次认识了比野鸭稍小的赤麻鸭,以及羽毛鲜艳无比的鸳鸯。来到岛上滩涂之后,它又结识了各种长脚仙鹤和颧鸟等——它们单脚独立在湿地泥水中,把头扎在翅膀下深深地睡着。在苇丛当中,更是挤满了雁和各种野鸭,麻胸脯好不容易才在苇丛里面挤出一块立足之地,把头扎入翅膀,闭上了眼睛。

  这屡经艰难险阻而终于到达如此美丽的洞庭湖水域的野鸭少女,它在湖心岛滩涂苇丛中睡得多香啊!

  天黑了下来,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色的宁静。所有的浮在洞庭湖水面和卧在苇滩上的鸟儿一齐飞起。这是多么大的动静哟!因为至少有几百万乃至上千万只大型水鸟同时在拍翅和鸣叫。

  但是,更大的动静却是在野鸭军团轰然而起的刹那间发出的、使所有鸟儿都震裂肝胆的巨大而沉闷的爆响。水鸟的翅膀合起来虽然可以遮得住空中的太阳,却遮不住那自下而上斜面喷射向空中的一片片火光和带火光的钢珠弹雨。于是,四周水面和空中立刻响起满耳的惨叫与坠落声……

  麻胸脯本有着数次从枪口下逃生的经历,从第一声枪声响起之时,它本能地想到应是隐蔽而不是起飞,但是那火焰之海与爆响声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把它震得从地面上跳起来。它恐惧那火焰之海与巨大的连成片的爆响声,无法在苇滩地上忍耐而不飞逃。但当它拍动双翅的时候,不仅被空中落雨般的死鸟击砸而打了两个踉跄,且很快被砸落了。

  就这样,它清晰地看到了火光映照下成排的木船,那上面是比那金发碧眼的猎人稍矮但干练灵巧的猎鸭人,他们用船头那粗长口径的叫做猎铳的火器发出一束束火焰——用数十公斤火药催发喷射出数十公斤的钢珠,形成比雨滴还要密集的弹雨,平斜扫向低空中的鸭群,刚刚起飞的野鸭百分之六七十都被击中了,僻里啪啦坠落下来,重新覆盖了苇滩和水面……而我们这位头一次经历如此宽泛、如此猛烈的火网弹雨的野鸭少女,连它自己也想像不出,它是如何能够幸免于难。毫毛未损地穿越过弹雨火网逃上空中的……

  虽然它外表没有受伤,但那么多野鸭坠落水面惨叫和抽搐的场面,使它一想起来就恐惧得发抖,这是丝毫不亚于血肉筋骨被伤害的严重的内心创伤,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非常具有飞行能力的麻胸脯却没有能追上残存的野鸭大群,甚至被群雁甩在了后面。

  遭受夜袭而受重创的水鸟北退无路,只好趁夜色向洞庭湖西南方的山区转移。

  这是多独峰竖石的山地。山多似少女乳峰之形,遍生翠竹和榕树,在初升的明月中显出中国南方青山绿水的特色。

  飞着飞着,云开始遮蔽了月光,山林漆黑如墨。但是具有夜视本领的水鸟仍可看得清山头上的竹梢和草影,没有雷达导航也不会发生撞山事故。

  但是,忽然间,墨黑的山头上忽地亮起许多橘红色的光点,那闪烁跳动的样子就仿佛是星空忽然倒置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打乱了鸟儿脑中固有的导航系统,在它们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慌乱。

  在世界上,小虫或飞蛾因白天习惯以太阳为坐标飞行,到了晚上见到火光仍按旧理,就会发生飞蛾扑火现象。那远在北方荒原时扑向火车机车前主灯的松鸡亦出于此理。而习惯于以星光导航夜飞的大型水鸟,在如此天地颠倒、星光错位的情况下,便立刻被迷惑了。善于飞在最高空的白天鹅一下子降向最低处;连最稳重的大雁也无法保持原有的队阵;而惯于长机僚机搭对飞行的野鸭,也只好自顾自地对待这等新情况。最后,不可计数的飞鸟混成为如一字长蛇阵编队,围着亮光闪闪的山头盘旋着。

  鸟儿都想弄清那跳动的橘红色光点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没等它们明白过来,已经被突然击来的木棍或竹竿所击中,坠落下山坡或山谷中。

  现在,让我们用镜头将那橘红色光点拉近,就可辨出那其实是举在人手中的火把。漫山遍野的人都是一手举火把,另一只手举着木棍或竹竿。原来,早已熟知鸟儿夜航特性的当地山民,正在利用漆黑之夜,用点火把的方法制造出一个颠倒了的假星空,排立在山坡上等着它们自投罗网。

  这一次,麻胸脯在一夜之内连遭两次意外伏击,第一次是因为鸭妈妈的遗传,第二次倒因比其它鸟儿飞得慢而占了便宜,使它再一次逢凶化吉。等它飞到独峰竖石山地的谷口,立于山头的人群手中的大部分火把已经燃尽,并且乌云散去,重新显出星光和月光,使它脑内的导航系统得以正常工作。于是,它发现了密立在山坡上的人,看到了因月光而获救的急如漏网之鱼般飞逃的鸟儿。麻胸脯本能地紧急向皓月高空拉高,借着月光,它看到前面山地的盘山公路上和身后湖水水面上,成群的人正把无法计数的死鸟装满看不见头尾的车辆和看不见头尾的船只……

  这场面,使我们的野鸭少女几乎因恐慌而坠落地面,它不敢再往下看,更加向高处盘飞,舍弃独峰竖石山地,越过洞庭湖向东落荒而逃……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太阳北移,野鸭与雁同时感知北方冰河开化的消息,只不过在飞行速   度上野鸭更抢先罢了。大平原许多河水断流、坑塘干涸。麻胸脯带“心上   人”到村边水塘家鸭群里混吃喝,脚蹼受伤翅羽被打断。接着,负伤又失   爱侣的麻胸脯误入旗帜与锣鼓组成的飞鸟绝地,它被一个戴眼镜的先生捉   住……那先生偷偷为它治伤并放了它……

  无论怎样,太阳走到地球南回归线顶点以后,向北偏移就成为不可改变的趋势。有羽绒厚密能防水防寒保温特点的野鸭,在二月之初就已耐不住阳光的直射,较那些食虫鸟儿更早踏上了北返的征途。

  二月之初也正应在中国民谣中“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的时节。其实,野鸭与雁同时感知到了北方大地的冰河正在解冻化做潺潺流水的消息,只不过因为飞行速度快的野鸭更抢先些罢了。

  现在,因为谈情说爱的本身有着排他性,野鸭大群完全解体,都以特有的双机编队飞在蓝天中,前后伴飞的已是爱侣而不再是伴侣。在麻胸脯身后,飞着一只风度翩翩的绿头公鸭,那是经它仔细挑选而确定的“新郎”。它领着“心上人”从那人工湖水面飞来,越过青山绿水,越过绿叶与黄花织成的多方格田野,越过如网样的河湖与江水,直直向北,向着记忆中的出生地飞去。

  这时,中国淮河以北的土地上,背阳处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尽,但麦田和油菜田中已是一片新绿,田埂向阳的一面更是开满了黄色小野花,显示出春天盎然的生机。

  麻胸脯鼓翅急飞,因为它知道春天的脚步来去匆匆。它必须赶着春的脚步飞行,超越它赶至遥远的极地苦原,这样才可在北极短暂的夏日生蛋育雏并把它们带大。

  虽然正当冰雪融化的季节,但那少许的雪水却不够解冻中于旱大地的吸收。这对野鸭爱侣所到之处,河流大多断流,洼地与小水塘大多干涸,水道与洼地的底部结晶出一层盐碱白屑。包括在初冬南飞时所见的岸堤宽得令麻胸脯吃惊的黄河,此刻亦几乎断流。在少有的积水河渠之处,不是看见人用粗长的铁管子或胶管子把水杨向田地,就是看到人用桶担水浇菜浇树。只有在靠近村庄的坑塘中,为牛马牲畜喝水方便,人特意从深井中抽出积蓄在这里一些水,成群的家鸭家鹅在水面上游着。没别的办法,麻胸脯只好凭着在人工鸭场避难的经验,趁水塘边无人,领着绿头公鸭到家鸭群中混些吃喝。

  家鸭本为人驯化野鸭而成,公家鸭与母家鸭在着装上与野鸭并无很大差别,所以白天是非常好蒙混过关的。但是到了黄昏,家鸭都登岸朝各自家中走去,无家可归的野鸭身份就完全暴露了。偏僻的乡村,哪怕是来了一对野鸭也算是一件大事,至少会惊动全村的孩子,男孩儿和女孩儿都到水塘边上围观,用手对着它们指点着,议论著……

  毕竟野鸭比家鸭害羞,它们双双飞起。这时头顶已是满天星光,照麻胸脯的意思,为追赶时节它们应趁星光夜航。可是绿头公鸭却还想再回水塘喝一回水,它在空中兜飞着不肯离开。毕竟它们是一对爱侣啊,最后,麻胸脯只好妥协并由长机变作僚机位置。它不仅随着绿头鸭在水塘上空盘飞,而且在围观人散去不久,没有细心观察水塘边的树林就仓促随那公鸭降落。它们展翅的身影擦林梢而过,眼看就要挨着了水面。

  这时,突然火光从林中一闪。有过多次实战经验的这两只野鸭在火光刚刚闪出就本能地做着躲弹动作。飞在前面的绿头公鸭仗着它那轻盈的身子,动作比麻胸脯快了千分之一秒,所以躲过去了,而麻胸脯则因视线被挡又有孕在身,虽努力在空中翻转身体,一只脚蹼还是被穿了一个洞眼儿,而更糟糕的是它翅膀上有三根大羽被击断了。所以,当绿头公鸭拉高逃入星空时,麻胸脯虽拼全力拍翅,但只勉强飞到了树梢以上的高度,它在空中划弧达到了最高点,然后就朝村外的麦地中落去。

  幸而,麻胸脯学会了大雁在耕地中降落的方法,才没有摔坏哪里。而那个没良心的丈夫,竟头也不回,自己走了。

  高天星空中,不断有翅膀扇出一串尖啸之声的野鸭成双成对地往前赶去,间或也有雁阵相互呼应着凌空飞过,不久又有其它食植物种子和植物嫩芽的小鸟,以波浪样队形争相夜航飞向北方。一切都如在重复鸟儿入冬前南飞的画面,只不过规模要小很多很多。

  倒霉的麻胸脯,它实不甘心就这样从北飞鸟群中掉下队来,它忍住脚伤一站接一站地飞着。如果翅羽不被打断,它歇一口气后至少一程可连续飞二三百公里,而现在却只能飞二三公里。它每飞过一站落下来之后,都要剧烈地喘上半天,但是因为自觉有孕在身并有似鸭妈妈那般做母亲的强烈愿望,使它继续一站接一站地瞄准记忆中最熟悉不过的北斗七星方向飞去。

  曙光大亮之后,它从一片洼地沙滩中飞起,预备再飞一程,刚一起来就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红色海洋中。四周无论树上田埂上还是麦地间,到处都插着红旗,有的地方还立着草人儿,手中也拿着小红旗,它们飘动起来,发出“扑啦啦”的声音,形成红彤彤的一片,远远望去就像火焰一般。

  但凡野生鸟儿,最惧怕血光之色,所以麻胸脯立刻六神无主地想要高飞逃走。然而因为它的翅膀大羽被打断了三根,加上脚伤失血,结果还是越飞越低,眼看又要跌落在地上。这时,似枪声般响起“乒——乓”两声爆响,以这为先导,四野中此起彼伏地到处响起了如此的爆响声。

  麻胸脯脑海光屏中浮现出猎枪猎铳喷火射烟的画面。接着,在它头顶上方,已有斑鸠、乌鸦、喜鹊和大群麻雀惊慌地窜飞过去。但是,一串更加急促的爆响声和其它咚咚锵锵的响声,又把那些鸟堵了回来。有着多次历险经历的麻胸脯,自然惧怕这比猎枪声急骤又比那猎铳范围广大的恐怖之声。它没能喘一口气就再次飞起,于是看到众多的人正由村庄中走出,他们一边走一边点燃一种红色的短圆筒,使它们在地面发一声爆响后飞到空中,然后在鸟群中发出第二响,爆炸成纷纷飞扬的纸屑。而那成串急促的爆响,却是由人用竹竿挑着不断落入铁桶中的红色小东西发出来的。其它咚锵嘈杂之声,却是由立在房顶或树上的人用木棒敲打随身所带的锣鼓等物发出来的。

  若麻胸脯的翅膀不被打断那三根主要的大羽,它虽脚上有伤,仍能凭高飞与速飞的本领逃离如此遍插红旗和到处有爆响之声的地方。但虽脚上有伤翅膀又有三根大羽被打断,它凭着长途飞行而练就的翅臂肌肉力量,在只能做近途飞行的麻雀、乌鸦、喜鹊、斑鸠等纷纷累得口吐鲜血坠地而死时,还能在树梢以上的高度坚持着。

  在野鸭少女所飞过之处,但凡有水源和食物的地方,都有人守卫着。麦地和新翻耕的土地中散落着鸟儿的尸体。靠近村庄的打麦场或是堆着牲畜粪的地方,或撒着麦粒谷粒或摆着水盆,那里的死鸟更多,其死相与麻胸脯记忆中的大鸨乌鸦相同,一看就知是因中毒而死亡的。有一些铺苇席撒谷物或摆水盆的地方,鸟儿没有死但是被涂在上面的胶粘住了,欲飞不能之状甚为可怜。这是麻胸脯头一遭所见的并非用猎枪、猎铳、鸟网或竹竿那样直接的打杀,却比那直接的打杀还有效。但凡飞不出这红旗飘动和爆响声范围的所有鸟儿都不能幸免,这种对麻雀等发起“人民战争”的方法,是只有这等人口稠密地区的人才能想得出和做得来的。

  麻胸脯已连续飞过好几个村庄和好几片田野,它已经无一点儿力气在空中坚持了。特别是它发现前面有一小片苇塘,塘底中央尚存着一小洼水,那里正呆立着几只鹬和白鹭,便如溺水者发现救命稻草般不顾一切地往下俯冲。那些惊弓之鸟看到空中急速而来的黑影自然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它们只是跳了一下,却没有谁能飞起来,因为那些鸟的双脚和双翅都是空前的疲软,谁也不愿失去这难得的可歇息之地。它们看清了是一只野鸭落难之后,又恢复了那木呆呆如雕塑的样子。麻胸脯成功地在小水洼中实现了迫降,它闭着眼睛享受着水的美好感觉。等它长长呼吸过并睁开了眼睛,立刻也像鹬和白鹭似的木呆了,因为,在距水洼不远的苇丛和树阴下面,一个手握小红旗戴眼镜的人正和鸟们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没关系,吃吧!喝吧!可怜的鸟儿!就我个人来说,无法阻止这种打麻雀连带其它鸟儿也伤害的运动,但是我作为给孩子们讲自然课的老师,是十分知道你们的冤枉的。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晃动小旗,以显示站在岗位上,但是我不会伤害你们。”说着,那人将一只手高举,把小红旗装做向远方摇晃的样子,同时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麦粒和稻粒并不断撒向水中。

  鹬和白鹭有过短暂的歇脚和补充食水,重新飞起就完全有了对付旗帜与咚锵爆响声之海的力气,拍翅膀缓缓飞走了。可是我们的野鸭少女因失血过多又如此在担惊受怕的情况下做超体力极限的飞行,全身已累得麻木,卧在那里发抖而动弹不得。那人走过来时它心中明白但身不由己,于是被人捉住了。那人将它身体的各部细细检查过,说道:“不要紧,你的伤未在要害处,只是你的断羽需要用薄铝片固定一下才好,不然即使不进入这类因长官头脑发热而发起的地区性打麻雀运动,不进入这实际上使所有鸟儿都难免遭殃的区域,就是赶车人的长鞭,小孩子们投土坷垃,也会将你轻易击落的。”

  说完,身动不得但心中似乎明白的麻胸脯被那人像展示战利品般提着走回村中,看到随行人群所携成篓成筐的鸟尸,麻胸脯真是怕极了。它被带到由红砖墙围着的一个大院中,院内有大空场和几排砖瓦房屋,成群的男孩儿和女孩儿正把手中的小红旗和各种死鸟战利品堆在空场上,他们看到被提着的麻胸脯,立刻围上来问道:“咦?自然老师!学校布置我们配合大人打麻雀、灭害鸟,每人都满载死鸟而归,为啥你只弄来一只活野鸭子?”

  “噢,我留着这活野鸭,是要做解剖用。去吧!去吧!同学们,完了事就快离校吧!”那人对孩子们挥挥手,匆匆走向最后一排房屋最边上的小角屋。

  这是麻胸脯头一次进入人类屋中。它看见屋内正中放有一张木桌,靠墙立有摆放各种小器械的橱柜。那人将麻胸脯仰面放在木桌上,用胶布平展固定住它的头和双翅,连双脚也固定得牢牢的,就像板鸭一般,然后锁上门,将窗用黑布蒙好,拉上屋顶上的电灯,把它全身置于伞状灯光之下。麻胸脯经历过来自荒野中的各种危险,也曾见识过枪林弹雨的火光,但是如此被禁锢在手术桌上,双眼与闪光镜片后面的人类的眼睛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却还是第一次,它所有的恐惧可以说是以往一切恐惧的总和。以前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可以惊叫,可以飞可以逃,然而现在它内心想大叫特叫但嘴巴却无法张开,它想挣逃但所有可挣逃的肢体都被禁锢着。

  那人用各种小器械在它身上动作着。麻胸脯无力抗争,只好听天由命般地闭上双眼。但是,它所感到的外在的痛楚远比内心的痛楚要轻得多。它忽然觉得带痛楚的双脚,经那人一阵涂抹擦拭之后,反倒没痛楚了。野鸭少女感觉出这一点后忍不住又大着胆子睁了一下眼睛,看见那人已在它有枪弹洞眼的脚蹼上涂了些紫药水,又用各种小器械夹着白色的薄金属片拼接着它的断羽。反抗徒劳无益,恐惧一旦超过极限便是彻底的放松,加上那咯噔咔嚓的器械声的催眠作用,特别是连续逃难所致的极度疲劳,竟让麻胸脯在手术桌上睡着了……

  当它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正被那双温暖的大手送向月光如银的窗外,那人将手放开,像对它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以我的设想,被薄铝片重接的断羽虽不能全部达到原有的力度,但飞起来该不成问题,去吧,去吧,趁天黑逃往你要去的地方吧。如果白天放你飞走,我怕你无法通过这以鸟儿为敌的地区;同时,若让这里的人们发现我不但在灭鸟的岗位上失职,而且帮助了一只鸟儿,至少是要写检查的。”

  自然,麻胸脯听得见人嘴发出的声音,但不懂其中的意思,它如梦境般地小心往前走了两步才突然拍动了翅膀。啊!翅膀完好如初,它仅拍过几下翅,身子早超越房前树梢了。

  重返夜空的麻胸脯,绕着被月光照耀的、其实是校园的教室和操场飞过一圈又一圈,才从梦境回到现实中,它把那边角处的小屋当做绕飞的中心点,望着那敞开的有灯光的窗和立在窗口向它挥手的人,记忆和思考着这人类中对鸟类的友善者。

  但是,“嗵——啪!”又有一个双响在与麻胸脯平行的夜空中炸开了。于是,它不再留恋,不再盘旋,照直朝北斗七星方向飞去,很快消失在星光中……

 楼主| 发表于 2004-9-26 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麻胸脯飞向鄱阳湖,这里仍然有载鸭船、枪林和弹雨,只不过由于它   做高空飞行,不致被杀伤。它落入麻栗羽衣鸭群中歇脚却遇到求爱者——   这种湖麻鸭在冬天也生蛋,却被人类女子拾走;它们连吃饭都让人填喂,   还要接受打针。麻胸脯几经辗转来到高山人工水库,在云雾依依的竹林和   茶园见到多如蚊蚋的燕子……

  就像约好了一样准时。每年,当长江以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节,遮天蔽日的野鸭和各种大型水鸟就会沿着山海给它们规定的路线南飞,越江过河汇聚到中国江南的湖泽水网地带。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居于湖泽水乡的当地人,同他们的祖先一样,有的甚至没有上过学,有的只有小学文化,很少的可能刚刚读过初中,因此不知道生命为求生所必然的洄游与迁徙行为这样比较深奥的道理,更不知道关于生态平衡的理论。他们从先辈那里接受的想法就是:野鸭所以年复一年出现,完全是节气在起作用,就似渔汛一样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财富。他们因所居之地便利,年复一年要过一把猎瘾。

  黎明时分,我们的野鸭少女又发现了前方有一片浩如烟海的湖水,霞光初照之下,由驳船牵引着一长溜满载野鸭和各种死鸟的木船正在湖面行驶着。一开始,麻胸脯以为又返回了洞庭湖,可是由于它是在做高空飞行,可以俯瞰出这片湖水呈东西宽扁之形,与那南北狭长的洞庭湖有所区别,更细些对比,又发现这是多山岛之湖——这片湖水,就是坐落在洞庭湖东面的鄱阳湖。

  在它所飞的过程中,从鄱阳湖面分散的小木船上,从湖中的山岛树林和茂密的苇丛中,仍不断在喷出火光和硝烟,听到连续不断如炒豆般的枪声。有时,飞着飞着,从它的身下,也会飞上来一颗又一颗枪弹,只不过由于它飞得高,那些小于高射炮火力的枪弹受大地引力的作用已无杀伤力罢了。

  唉!比起麻胸脯过去在林中沼地所见的那有数的猎枪,现在鄱阳湖水面与岸上举向空中的枪口若集合在一起,也要组成一片枪林了。

  野鸭少女躲着,飞着,寻找着没有火光、硝烟和枪声的地方。

  鄱阳湖水面虽阔,但到处是被船只拉出的涟漪,另外随处可见的是成溜成排浮着的网浮,撞在网上的淡水江豚与鲟鱼在拼全力挣扎,搅起一股股浪花。湖心岛上飘动着炊烟,这些都是野鸭少女所顾虑的。它知难而返。它转着,盘飞着。高空视线下的广阔湖水四周,沟渠如网,坑塘如串,但因人口稠密到处是耕作的人影和畜影,更使它难下降落的决心。

  可是,它毕竟脚上有伤,又担惊受怕地飞了大半夜,渐渐地能源将要耗尽,已开始气喘,且感觉到翅软筋麻了。这时,它发现靠岸边被竹笆围着的范围很大的水面上游着一大群鸭,一律是麻栗色羽毛,身形大小与所有的母野鸭就如同出自一个模子,那被麻胸脯认为是鸭“女儿国”的成员,就好像不知道世界上有忧愁似的在阳光下游着。有那样多的鸭吸引,又是没有火光硝烟与枪声的地方,麻胸脯眼中立刻发出希望之光,它本已飞过了这竹笆所围的水域,但又转身兜了回来,并开始降低着高度。在它飞过同样被竹笆围着的湖岸杉林时,又发现隐在林阴中有一长溜屋顶。有过一次与家鸭打交道的它,立刻知道那清一色的母鸭都是人类的俘虏。

  对人类抱有极大成见的这位野鸭少女,一想到记忆中一个个持枪人类的面孔,回忆起那满天的同伴被火光弹雨击落的情景,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自然就是逃走。但是,这惟一无火光、硝烟与枪声的平安水域又是那样难得。那众多的麻栗羽毛的母鸭自在开心沐浴阳光与戏水的样子,又有着那样大的诱惑力。特别是,若没见到这母鸭群和平安水域,它凭借长途飞行所练就的耐力本领,还能在空中坚持一些时间,但现在却无力再爬高坚持了。为了获得哪怕一小会儿的歇息,为了补充水和食物,以在下一个未知的危险突如其来发生时有逃命所必需的能量,它已经什么也顾不得,把眼睛一闭,将双翅一拢,飞速旋转着向下栽去。坠落水中时,它在水面平铺着双翅,闭着眼大口地喝水。

  突如其来的天外来物使水面之鸭纷纷高叫着逃开,但当它们回头看到是与自己同样着麻栗色羽衣的鸭少女时,又都反身游回来围观。这时,在鸭群之中,有几只体形稍大的麻栗鸭,视线扫着了这位鸭中美少女之后,眸中立刻显出一颗颗爱心,献殷勤般地围上去。

  哦!母鸭向母鸭求爱!

  麻胸脯看到那着麻栗色羽衣之鸭眼中呈现出的爱意真是大吃一惊。它再番细看,发现它们较其它鸭身形大些,虽然披麻栗色羽毛,却是公鸭。原来,这是经人类特意选择而培育的一种湖鸭,无论母鸭和公鸭都着麻栗色羽毛,它们的名字就叫中国湖麻鸭。

  雌装雄身的湖麻鸭远不如绿头公鸭那样有绅士风度,所以一点儿也吸引不了麻胸脯。但是,被爱终是一种幸福。湖麻公鸭的好意起到了缓和麻胸脯内心极度紧张与恐慌的作用。所以,它把湖麻公鸭的追逐当做一种掩护,在它们追近时,就突然潜入水中,而每当它从水中捉到一条鱼到水面上吞吃时,无论湖麻公鸭还是母鸭投来的简直就是看天外来客那样惊异的目光。

  湖麻鸭们游水,只不过如俘虏营中的放风行动。那些母鸭在水中排过了粪便,清理一番羽毛,就纷纷走上岸,在铺着稻草和细沙的斜面广场上卧下,生起蛋来。

  “咦?在冬天生蛋?这样寒冷的天气,小鸭又如何能孵得出来呢?”麻胸脯更加奇怪了。它第一次用喙对待了仍在水中的公鸭骚扰者,大着胆子游近岸边观看。

  这时候,从林阴下的屋中走出几位衣着鲜艳的人类女子。麻胸脯同所有的野生动物一样,靠本能知道人类的女子较男子少些攻击性。它注意到那女子们的手中并没有武器,并且看出她们的目光所注意的是蛋而不是鸭。有那样多的麻栗色鸭做伴,它内心虽极度紧张,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人类而没有飞走。自然,人类女子也没有看出它的外来者身份,从她们那里只飘来一股股似花草般的芳香之气。这一切,竟使麻胸脯内心经历了一个由紧张到惊呆然后又到好奇的过程。接着,麻胸脯看到人类女子把蛋一个个拾到竹篮中,然后再合装在木箱里。而那刚刚生过蛋的母鸭,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夺走竟一点儿也不生气,就在那里木呆呆地站着,好像与自己一点儿也无关似的。

  真是不可思议!

  野鸭少女脑海光屏中浮现出了它刚出壳时看到鸭妈妈守护在蛋巢边的情景……浮现出鸭妈妈载着它在寒气盘绕的苔原陨石坑塘的水面过夜的场面,回忆起林中沼地一只只母鸭领着成群的小鸭巡游的场面……这些不称职的母亲哟,它们这是怎么了?麻胸脯简直搞不明白,这些鸭在冬天生蛋又置蛋于不顾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麻胸脯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时候,鸭群开午饭的时间到了。这时,包括那几只公鸭,也都排队走上岸去——它们被人类女子拎着脖子,将嘴巴凑近一架奇怪机器伸出的奇怪喷嘴,那里面“呼”地喷出一股股食物,一下子就把那鸭的食嗉充填满了。一只鸭子被填充过,然后再填另一只。鸭们为等待那喷嘴填食而排起了长队……

  麻胸脯惊得用翅膀护住了嘴巴,因为,它是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自己不会吃食的鸭子。现在,它完全是那些鸭看它吞食小鱼时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为了试试自己的嘴巴是否健在,它用这边翅膀摸过,又用那边翅膀摸。

  “嗨!还有你哪!独个在水中发什么呆?你不生蛋又不上岸吃食,是不是生病了?来!让我给你打一针,保准食欲好,生出的蛋又大又漂亮!”有一个人类女子说着,一手拿着长把抄网,一手拿着装有彩色药水的针管向麻胸脯走来。

  自然,麻胸脯不会束手就擒。它把翅膀一拍就逃之夭夭了。

  这就是野鸭麻胸脯在遍是枪声的鄱阳湖区勇闯人工鸭场的冒险经历。有了这一次经验,它学会了利用湖麻鸭羽毛与自己羽毛相同而钻人类空子的方法。在这以后的许多天,只要湖面枪声响得紧急了,它就混到湖区人工鸭场或是村边水塘湖麻鸭群中避难,看上去危险之处也就成了最最安全的所在。

  然而,到了晚上,家鸭是有人类为它们建造的鸭舍可回的,这时麻胸脯只好自己寻找湖岸的树根洞穴或草丛宿营。好在这世界上人口最最稠密的地区,来自人类以外的危险只有狗和猫,而野鸭凭着夜视与飞行的本领,在遍是河湖水网桑林与竹林的环境下避开狗与猫相当容易,只不过一觉分开几次睡就是了。

  这样飞着,逃着,每天都要转移,完全是一种游击战行为。

  有一天,麻胸脯经过一番兜圈式的曲线飞行,在越过梯田环绕的丘陵山地之后又发现了一条河流,它大约有长江的三分之一那么宽,但是水却比江水清得多,河面往来的船只也比江水中少些,虽有马达和汽笛声,但尚可为慌不择路的野鸭所接受。它抓紧时间在一艘大轮船刚刚驶过河心主航道,河里仅有一只小木船的时候,距那小木船几百米之外落下,想抓紧时间捉一条小鱼。但是,它刚潜入水里,突然发现自水底向上正在升起一层网,它急返水面,看到四边正在升起与江面一样宽的以粗钢丝绳为边的巨网,宽阔可达数十亩,不仅把它兜在了里面,而且连那小木船也兜在了里面。在它身边及小木船旁边,一条又一条大鱼正跳出水。麻胸脯感觉到了不妙,它不等那一手执橹一手执长柄抄网的人将小木船靠近,双脚就借网上弹力逃向空中,沿该河水的一条支流往一片山地中飞去。

  这里,一脉又一脉的青山相连,下部谷底流淌着清清的溪水,临水岸边生长着水杉和银杉,夹杂着一些银杏,稍高之处是雨竹和毛竹林,但从半山腰以上却是鱼鳞一样的梯田,整齐排列着橘树或茶树。轻纱一样的云雾在茶园梯田间缓缓飘行,就像是绿衣仙女肩臂上的纱巾。

  它鼓翅高飞,翻越过山尖,立刻看到沉淀在山峦之中的茫茫云海。不,作为一只出生于极地又多次飞在云层之上的野鸭,什么样的云雾没有见过呢?但以前所见之云,多是浓浓的,厚厚的,且因气流与风的作用而呈翻腾之状。可是,这里的云如此轻飘,而且呈袅袅静浮之状,在云雾之中,静静地矗立着几座山岛的尖尖,虽云雾绕绕却依稀可见那上面环山的梯田以及田中排列整齐的茶树。似这样淡薄的雾霭,与其说是云,倒不如说是水汽,只有湖面水汽上升遇到空中冷气时才会有如此现象。

  麻胸脯判断得真是准确。它略微俯冲就看见了由一条白色的大坝拦阻在高山云雾之巅的一泓清水,接着前飞又看到盘飞在茶园的密如蚊蚋的燕子。水汽蒙蒙的竹林和杉林中,还不断传来柳茑、绣眼、黄鹂等各种鸟儿的叫声。原来,这些来自北方针叶林与白桦林地的以食虫为生的小鸟们都在这里。对于麻胸脯来说,小鸟无忧无虑的叫声无疑在告诉它,这既无船只往来又无枪声和硝烟的地方是很安全的。于是,它继续降低,很快就发现了浮游在水面上的野鸭和其它水鸟。不过,它们至多只是几只或十几只为一群,而且叫声显示出不同的方言,说明它们的出生地是不同的。能够在冲破人类的枪林弹雨之后找到野鸭同伴也算难得,所以,麻胸脯马上刹车,减速落下了。

  顺便提示一下,麻胸脯所寻到的,是处于中国南方的以盛产云雾茶而闻名的叫做南山水库的地方,因那云雾茶是国宴用茶,需要保证无污染,故水库库区常年被封闭着。能够历经重重险阻到这云雾茶园库区与食虫鸟儿一起来越冬的,都可算得是野鸭中的佼佼者,其中多半都是强壮而阅历丰富的绿头公鸭。它们看到送上门来的野鸭美少女,哪个会不爱慕?便立刻围过来,向麻胸脯献殷勤。

  野鸭少女躲着,游着,但心中却充满无限的柔情蜜意。因为,在太阳走至南回归线就要北返的时刻,野鸭谈情说爱的季节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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