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金沙
我以前所见过的金沙江，是布拖、金阳、雷波一带，江水在高山狭谷中汹涌澎湃。于江边极目，你的目光瞬间便被尖锐的岩石折射回来，混浊的江水如脱僵野马，咆哮声不绝于耳。这是一条阳刚得近乎于野蛮的大江，像一位桀骜不纯的男子，愤怒狂奔于洪荒之间。
阴柔的鹤，高洁的鹤，甚至于自视清高的鹤，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与金沙江联系在一起。但造物主却常常给人类开着玩笑，给无知的人类上着一堂又一堂生动的常识课。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平常得只需要应付一些与公务有关的差事，走马观花，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从一个乡到另一个乡，从一个企业到另一个企业，就这样一站又一站，听高人作指示，看老板吹牛皮，观县吏拍马屁。作为高人的跟班，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早已习惯，不足为奇。所以，我已养成在越野车上打瞌睡的良好习惯，车到了哪里，也是迷迷糊糊。
当我睁开腥松的眼，一片开阔平坦的视野，在大山里铺展开来，一个水草丰茂的内蒙式草原，并非浓缩版，实实在在地映入眼帘。我以为汽车走错了方向，什么时候到达了成都平原，但周边的高山，始终在提醒我，这仍然是大凉山。
现实版的草原就这样静静在躺在大山之间，一条泥黄色的江水，在草原之间拐了三道弯，曲曲折折，分明就想证明“大山也可以江南”。这里有一个非常高洁的名字——白鹤滩。
那条缓缓流淌的江水，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传说中的金沙江。望文生义，在这片草原里，一定有一大片江水滋润的湿地，有沼泽般的浅滩。那湿地沼泽之间，该是孕育着自命清高的白鹤。
巧家县，一个有着江南水乡般的名字，其县城就栖在江的东岸，远望并非一座城，而是一个镇，或者一个村。兴许是才刚下的雨和这一片“草原”，巧家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更不像是城，倒极像大山脚下的“农家”，里面可能住着一位巧妇的农家。
高人所带领的队伍，并不敢越雷池半步，巧家是云南的地盘。我们在自己名叫华弹的地盘上，停下车来，拿出“军用”地形图，指点江山，规划着攀西交通枢纽南环线。
我对公路不感兴趣，望着那弯弯曲曲，平平缓缓的金沙江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格拉丹东的雪水，入通天河，越虎跳峡，一路坎坷奔流，旅途劳累，在此小憩？奔流的江水，应了大浪淘沙那句话，在这片滩头，留下了金沙江一路湍急的作品——金沙彩。那是一种来自太古代的顽石，在某一天山崩地裂之后，滚入涛涛江水之中，经过亿万年的江水洗涤，留下了顽石的精神，以一种血红色的代价，展示在世人面前。
金沙彩，是一种石头，宁南县有众多“玩石”的高人。我却对玩石者不以为然，他们自以为在“玩石”，其实谁也没有明白“究竟是人在玩石，还是石在玩人”？
就连宁南最有名气的玩石高人叶应发，也不承认自己是玩石，他对自己收藏的石头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石头，任何一块小小的石头，都是有生命的，更莫说石中精英金沙彩了。石头的形成，也就是石头出生，是千万年，是一粒一粒砂，一天一天地垒在一起，经历地质应力的聚合变迁，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岩石。而那些岩石又经历着风风雨雨的风化剥蚀，再形成一粒粒细砂，进入江河湖泊，再次聚集变成岩石。这就是石头最简单的生命历程，这一历程都是以千万年计，有的甚至亿万年。
那些金沙彩，其生命已有10亿年。区区人类，才三百万年，那些自谕的玩石者，其生命只是灰灰般几十年。
触摸那10亿年前都已然存在的生命，我感到一种亘古般的苍凉。你的掌心，分明就能感受到大浪淘沙的惨烈。一块数百吨重甚至于数千吨的岩石，被泥沙、江水、急流的用亿万年的时间无休止、从不停歇地冲撞，留下最为坚硬坚强坚锐的部分，就演变成了现在仅有几十斤重的金沙彩。那些脆弱、怯弱、软弱的成份，早已被江水洗刷成江边的泥砂，或者又由砂子变成了新的岩石，经历过无数次的轮回。
金沙彩，其实就是10亿岁的老人，在向我们讲述一个地球生命的故事。这不是拟人手法，是真实的写照。
鹤，是否舞于金沙，只是一个传说，我没有见到。而那10亿岁的金沙彩，却实实在在给弹指一挥间的人们，讲述着沧海桑田。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客户端下载
发表于 2012-6-1 14: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