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沟流月说射洪（上）
. ——看太和镇城隍庙里的鬼神们
我家解放前几年租住在太和镇衙署街一号，距城隍庙近在咫尺。这城隍庙板眼多多，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烙下印痕至今难忘。当今人们普遍无所畏惧，诚信缺失，寡廉鲜耻已成社会通病。真该送去城隍庙看看。可惜该庙神像早已砸毁，想看都不行了。为此现在从记忆中搬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我们先从北门上的灵官菩萨说起吧。
从古到解放初止，太和镇的“九宫十八庙”远近闻名，它们一个个庙宇高大，庙貌巍峨，神像显赫，栩栩如生。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怒目相向，指天恨地，既有威慑力，又有亲和力。我们的祖先父辈就是从这种恐怖而神秘的气氛中走过来的。我真佩服历代统治者的良苦用心，更佩服历代劳动人民和能工巧匠们的聪明才智，还有那些文人墨客留下的对联墨宝，画龙点睛的说出真相，对人们进行潜移默化。如端坐在北门城楼上的灵官菩萨就很有个性。它头戴金冠，身披锁子连环金甲，下穿黑色兜裆裤，脚蹬黑色虎头粉底靴，左脚下踏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右手高举十八节钢鞭，左手中指和食指伸出直指前方，怒目圆睁，嘴巴微张做喝诉状，面部略施普兰粉底，表情生动传神，嘴四周几根稀疏的红胡子，全神贯注大街上的云云众生。显出晴空霹雳，八面威风，无坚不摧的气概。我敢说当今那些连雷都敢吃的贪官污吏们看了定人人尿裤子，夜晚睡不香。你我平头老百姓看了也会不寒而栗倒吸几口凉气。这菩萨两边还挂了付对联曰：“仰面看我吓死你，低头回想怎做人。”
到过太和镇的人都知道，从迎春门进城右手第一家就是城隍庙，这里更是别有洞天。庙门两边各有一间门面里用黄泥巴加草筋彩塑的各样鬼怪人物殿堂，俗称“十殿”。内容表现为人死后从上奈何桥开始到上刀山，下火海，油锅炸，磨子推，碓窝舂，锯子锯，滚钉板，钉手指，背火笼，直至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全过程，场面十分血腥恐怖；看后今人毛骨悚然。而另一边则表现各种鬼象，如吊颈鬼，舂舂鬼，尖勾子鬼，饿死鬼等等，也有表现川剧人物的内容，如“秋江”“白娘子救许仙”“王道灵挨皮鞭”“法海和尚被压在雷峰塔下”等等情节。这“十殿”两边有付对联曰：恶报善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进入庙门在“十殿”背后两厢，分别塑着无常和鸡脚神。只见左边那吴二爷白净面皮高挑个头身穿杏黄长衫，左手拿蒲扇，右手执油纸雨伞，一副公事公办没商量的样子，头上高帽写着“因果报应”就表明态度。其老婆打扮妩媚粉面桃腮，略施脂粉，漂白布紧身短衣穿在身上，显得含情脉脉，有点少妇怀春的味道。左边的鸡脚神一看就很凶恶，头上乌沙挂在后脑勺上，豹头环眼，怒目暴突，龇牙咧嘴，血盆大口中伸出一尺多长的舌头，身披黑色罩衫。左耳上夹根火头签牌，右手举着催命牌上书“正在拿你”左边鸡爪伸出怒指前方。一群夜叉小鬼簇拥在后，众鬼手执长铁链着呼啸飞奔状。游人看了无不噤若寒蝉。大门口有付对联曰：执法如山，哪个敢来提虚劲！；清正廉明，谁请我们烫火锅？
庙子中间地坝头生长两根硕大无朋的千年黄桷树，枝繁叶茂，将整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使之更加阴森恐怖。大殿正中神坛上端坐的城隍菩萨金身不朽，显得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好像整个宇宙尽在掌控之中的样子，很像当今某些官员的派头。两厢廊下三司官员身材各异，有的胖杵杵，有的瘦筋筋，具体表情请各位到当今衙门里去看就一目了然，无需赘述。只有那位身材矮胖，大腹便便，手里抱着生死簿的判官好像高声在宣布或报告什么。因事不关己未听清楚。大殿廊柱上有付对联曰；“站着，你背地做些什么？好大胆还来瞒我！想下，我这里轻饶哪个？快回头莫去害人！”
城隍庙里最有人情味的地方在大殿左边厢房里的送子观音殿，只见送子娘娘盘腿赤足端坐在莲台之上，面容俊秀，仪态安详，身披薄纱，全身缀满璎珞，芊芊玉手围在胸间，左手拿净瓶，右手执柳枝，似乎在不断将净瓶中的甘露洒向人间。菩萨身后有座百子崖，上面爬满各种姿态的小孩在玩耍嬉戏。个个表情生动有趣，十分逗人喜爱，有付对联曰：慈航普度众生喜，有求必应早点来。菩萨面前长桌上随时总是摆满各式糖果点心和时鲜水果，十分诱人。因常有道士看守，我们这群馋猫只能望而却步，干吞口水。我有个玩伴，从小上房爬树身手敏捷，脑壳灵光。叫我们去大殿上放鞭炮，响声必定引开道士，他则躲在暗处。果然道士中计，寻声而去，他则捷足先登，爬上供桌先弄几个百子崖上的小菩萨儿来当玩具，再顺手牵羊抓几把供果出来与我们分享。道士回头看见也无可奈何，我们早已逃之夭夭。时间长了道士就在庙门口挡道不准我们进庙门，并用扫帚赶我们，还叫嚣要告诉家长云云。我们就想法报复，跑到庙子紧邻城墙处扔石头，弄得道士香客不得安生。最后只好双方妥协和解，不再管我们才相安无事。那时绝对不会发生用农药拌糖果毒害小孩的事，我们才敢放肆去吃贡品。菩萨至今都未责怪我们也算万幸。
我们童年时射洪没有“儿童乐园”之类设施，一群半截幺爸整天在街上百无聊奈，城隍庙就是我们的乐园。全庙菩萨神坛上都留下我们童年的脚印。就是上学念书了，放学后和寒暑假日我们也常去逮猫猫，游玩闲逛，几乎百耍不厌，再逛不烦。不像现在看某些电影电视剧，一看就厌，再看必烦。我亲见一幕悲喜剧在此与各位分享。某年某月农历初一或十五，本是广大信众朝拜城隍庙菩萨的日子。只见一对青年男女提香蜡纸烛和一包供果，早早来到庙中，他们对其它菩萨只简单跪拜一下后就直奔观音殿而去，走到观音菩萨面前扑通一声男女双膝跪地，一番通禀，男的站起立在一旁，而那女人却长跪不起。可能受了“慈航普度”的启示，她不仅不起身，还想起了自己结婚几年没有生育，常遭旁人白眼和公婆丈夫责打，不尽悲从中来，越想越伤心，干脆由抽泣而痛哭而嚎啕直至呼天抢地痛不欲生昏死过去，眼看要出人命，道长才出面好言相劝，并邀入内室密谈良久。经道长如此这般指点迷津的同时随手送给灵符一张，小木偶一个，女方才破涕为笑。道长强调都是你们夫妻前世不修阴功所至，今生好自为之。灵符拿去贴在床头，木偶放在枕下，百日之后必定有喜，说得女方脸红筋涨怪不好意思，但心中充满希望与甜蜜却写在眉眼之间，男的在一旁傻笑地紧搓双手。男人在女人多次暗示下，他才很不情愿地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酬谢道长，那道长见是个吝啬鬼，一文钱跳八重崖都不肯松手的主儿，干脆放长线钓大鱼，叫他事成之后来唱本大戏酬神。男女二人马上答应，这时女方绯红着一张粉脸不管不顾拉着男人的手慌忙夺门而出，弄得旁人莫名其妙，我们小孩啥也不懂，只管乘道士疏忽去拈几个糖来吃。
长沟流月说射洪（下）
——看太和镇城隍庙里的鬼神们
太和镇城隍庙的香火最旺盛，在附近各个府县声名远播，不用广告宣传可与当今各股票发行者齐名。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朔望之期，广大信众打早就起身，手提香蜡纸烛和刀头，也有提个猪脑壳的，脚步匆匆涌向城隍庙去。一进庙门见神就下跪，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像菩萨们也像当今官员决定事项必集体讨论研究才决定似的，哪个也不敢怠慢，只是一般菩萨烧根香磕个头而已，手中的刀头和猪脑壳是一定要送到主神面前的。就像当今去求官办事最大的包袱就是一定要塞给主管官员才行，否则你拜错菩萨追究你个行贿罪呢！到了城隍面前只见跪拜者如蚁，大家磕头如捣蒜，不怕头上整起青头包；有的长跪不起口中祷告有声；有的匍匐在地长久不肯起身。好像今天来了你不跟我说个子丑寅卯就不行。我就讹上你了。这个场面与当今无奈群众到衙门口所谓信访处接待站去上访的场景非常相似，本人笔茁嘴笨，不能生动形象的尽表其状，各位还是去上访现场看吧。
回头再看城隍殿，各种求神祷告之声与道士们的唱经声及其手中锣、鼓、钹、钟、磐、铃的打击声，汇成一部混声交响大合唱，声震屋宇。闹得四邻不安，就是听惯了这种合唱的屋檐下麻雀，也吓得半天不敢落窝。不时殿前戏台上还唱戏娱神，还有唱连台大本戏的，一唱很多天，这一搬是为城隍会做铺垫，射洪人俗称是“打逗狗锣鼓”。锣鼓一响必定宾客云集。
每年农历七月初五至十五这十余天时间，是城隍会的会期。各地香客云集，善男信女扶老携幼，摩肩接踪如约而至。这时大街小巷人挨人，人挤人，人抬人现象屡有发生。特别是在人头涌动的朝阳门的城门洞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挤到这里时，常被那些不逞之徒伸出“咸猪手”在胸前胯下一阵乱摸，弄得她们哭笑不得，也有个别勇敢女性反手就赏流氓几耳光，这时往往流氓落荒而逃，女郎则洋洋得意走开。趁着这万人空巷的好时光，各商家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各种小贩也沿街叫卖，好不热闹。记得有个卖“梆梆糕”的担子常在街头叫卖，因货真价廉很受欢迎。于是就流行一段笑话：“梆梆糕，夺夺夺，里头放了耗子药;大人吃了都还好，娃儿吃了不得活！”因是我们的最爱，根本不听这些闲话，照吃不误。
每年农历七月十二日是传统的中元节。中元化白即在此时。所谓“化白”就是烧袱子。因为每年这一天，每户人家死去的祖先和近亲亡灵都要回家省亲与活人团聚，阴间地狱也按时放假。家家户户都必须备办酒饭果品以盛情款待亡灵。酒席上桌后，全体活着的家人在点起香蜡纸烛后即关门回避，好让亡灵们充分享用美味佳肴而不受打扰。每到此时我们小孩不像大人那样从容淡定，个个都口水长流生怕一桌好吃的东西被耗子吃了怎么办？大约半个时辰即一个小时后才将门打开，只见桌上饭菜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这时我们迫不及待爬上板凳不等坐好就伸出双手抓拿好吃的，大块的塞进口中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去，根本没有咀嚼，只噎得翻白眼。这时严厉的父亲总是狠看几眼，轻骂一声“没出息”因老祖先人就在神龛上呢，因而也不敢造次。一阵猛吃海喝，才不停打着饱嗝心满意足梭下饭桌而去。到了晚上各家各户拿出早已写好的袱子，当街就地焚烧起来。这时射洪城乡各处火光点点，纸钱灰烬四处乱飞，呈现一派人鬼共处各得其所的祥和景象，一直闹到深夜。这时锣声响起，打更匠那沙哑的声音传出警告：各家各户关好门窗，上好门板，小心火烛!当！当！当！同时雷神庙对面福音堂高楼上的钟声响起;连敲十二下原来以至深夜。我们小孩早已是哈欠连天，睡意朦胧，急忙爬上床去倒头便睡。因为白天吃多了，肚中翻江倒海十分难受，吐又吐不出，只好在床上横扳顺跳，弄得大人一夜不能成眠。
因为阴曹地府放假，地狱之门大开，鬼神自由进出都回家省亲去了。而那些孤魂野鬼无家可归，只能在街头游动流连。俗话说讨口三年官都不想做！这就造成社会问题，那些在外耍惯了的鬼神们可不是善类，他们危害社会，祸害生灵怎么办？还有些人与死去的人生前情深意浓，藕断丝连，总想旧梦重温，拉着死鬼不放手怎么办？凡此种种后患无穷，阳间的地方官员为保证社会和谐稳定居民安居乐业也用心良苦，他们本想自己出面去发动“严打”或“追逃”，可是鬼神们却狡猾得很，不是那样好抓的。更何况鬼神们都来无踪去无形，就是你大搞群众运动也无济于事。还有办案经费紧张，人手也不够，活人的积案都顾不了了，这死鬼更是难办。当局权衡利弊得失，无奈只好请城隍菩萨出面来收拾残局。于是城隍会的高潮——城隍巡城游街的闹剧就诞生了。
七月十五这天一大早，由各商家出钱，保甲长和袍哥管事们就将早已找好的街头混混和乞讨人员带到城隍庙，根据各人身材和剧情需要，将他们装扮成城皇，判官，鸡脚，无常，夜叉，孟婆，及一大群捕快小鬼把城皇弄到八人抬大轿上坐好，一切准备就绪，这群活鬼就簇拥着城皇轿子从城隍庙出发了，他们沿大街巡行决不漏过一条小巷，全城每个角落都要巡查到，绝不放过一丝一毫线索和可疑之处，比今天人口普查还要认真负责。最终悉数将鬼怪捉拿回阴曹地府，分别处理，有的走了门子送了包袱，领导批示的交地狱暂押，有的则被活人做成馒头吃掉，而大街上各商家也同时备办香案和一定现金届时赏给这群活鬼。以免节外生枝。有一年十字路口的“兴盛斋”糖果铺，因待鬼不周到,饿鬼们尽将店中糖果哄抢一空后还赖着不走，弄得老板无可奈何！因而大家都说：这个老板是冬瓜皮做衣领——霉登项了。有此教训以后，各商家都学乖了，鬼到门前只能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生怕鬼闹事。就是“万春堂”“李家酱园”以及黄金牙齿这些大号和女光棍到时也不敢跩。只得忍痛大出血。
众鬼神巡城完了还要回到城隍庙去吃九斗碗，酒足饭饱后再参加下午在城隍庙戏台上举行的酬谢众鬼神的集会。当夕阳西下时分，道长就会率众道士登台做法事，这时台上鼓乐齐鸣，台下人头钻动，道士们则高声朗诵，说的内容不外菩萨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恭喜发财之类，说的是大家也是自我表白。最后一个大竹筐抬上戏台去，筐里装着用发面蒸好的各种鬼怪形状的面团即“鬼蛋子”，象征上午巡城时所捕获的鬼怪，众道士不时抓取筐中“鬼蛋子”洒向台下的人群，我们这些半截子幺爸更是欢呼雀跃，疯狂哄抢，捡到的决不能拿走，要立即吃掉，以免鬼气外泄。记得有一次我捡到一个吃下去，因未蒸熟，不幸狠拉了几次肚子。看来嗟来之食还是少吃才好。当日晚上，太和镇的善男信女们还要将早已准备好的“河灯”拿去朝阳门外河边（现在的公园广场地下处）或水浒宫外车路口下涪江河边放掉。这河灯用纸竹等材料扎制，五颜六色，下边用竹木草把托着，上边写上对亲人的祝福或自己的愿望，以及诅咒别人的内容。不会轧制的人可到大兴街纸火铺去购买，那里品种繁多，工艺精湛，随便选购。届时只见点点灯火随波逐流煞是好看，总令人浮想联翩。白天扮鬼的人们则将庙会期间各地送来朝贺城皇老爷的纸人纸马，执幛，旗帜伞盖等等，通通拿去堤干窝子处一火烧掉，至此城皇会才算功成圆满。
庙会期间有个场面很精彩，不得不说。会期中途某日，街上打更匠早早就鸣锣通告：各家各户洒扫街道，街上行人各归各屋，不准在街头乱逛，如不听招呼，红烧鲶鱼伺候！大家都知道这是县太爷要赶庙会了。近午时分，只见街头有身穿黑色二尺五，头顶黑帽镶白边的警察，他们每人腰间吊着“红烧鲶鱼”（一种打手心的木制刑具）一副泥塑本雕的样儿，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不能与今天人民警察媲美），强打精神出现时，县太爷的滑竿（那时全县无一辆汽车，不像现在村长都坐劳斯莱斯）就到了北门上或新城门口了。不一会大街上一群随从跟着一个头戴礼帽，驾着金边眼镜（也有戴老花镜的）身着还算周正的中山装（有的穿长袍马褂）手杵文明棍（旁边有人拿扇子在扇）满脸烟容或夜生活过度过滥的人（也有的容光焕发，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一晃三摇（也有人迈方步）直奔城隍庙而去。因街上戒严庙中活动看不见很遗憾。是为行客拜坐客（袍哥规矩）因当时县府在金华镇，县太爷移遵就教不是拜码头这样简单，表明县太爷也怕鬼神，至少恶龙难斗地头蛇，兼有与鬼为邻也要搞好邻居关系之意，否则县太爷也休想搁平捡顺。
最搞笑的是这城隍庙大门上长期挂着“射洪县第二警察公所”的白底黑字木吊牌，说明这里是执法机关。因是“公所”，肯定没有妇女从业。犯人就关在戏台下的签子房里，常有警察值班看守，他们也常吊打犯人，当然你塞了包袱后，公开抽大烟他也不管。与当今看守所大同小异不能多说。警察们平常并不住在庙里，也不在此办公，他们都跑到太和镇的娼（妓院）场（赌场）厂（盐厂缉私）唱（剧场）里“执行公务”去了。这种警察与鬼神同在一个屋檐下长期工作生活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几十年，直到解放后两三年才搬走，恐怕在全国也算一道特殊风景。谁敢说我们没有想象力创造力。
城隍庙最后一任道长好像姓谭，信众都叫他师傅或道长，有钱人家太太就干脆喊“谭老道”，我们当面从不喊他，背地就叫“道道儿”很重儿化音，是为不屑。这个谭老道生财有道，很会敛财。而他在主持庙务时不像当今的各个大小庙子这样不择手段明目张胆整钱。例如遂宁就有座很有名的庙子，进庙门就买门票若干银子出手，庙中“随喜功德”箱四处林立，每座神殿前还正儿八百坐几个神汉巫婆模样的人收钱，美曰“化功阁”，钱到手假装拿出个簿子乱划几笔就了事，说要去刻碑记事云云。你我一毛不拔的游客在神前站久了常遭白眼，或遭阴字文诅咒，都是一副见钱眼开的主儿，世风如此尔尔。而这位谭老道生财却另有门道。他利用庙堂这个场地，由他掌控的一批挨手道士替人做法事整钱。：打谯、拜忏、请水、打清教、开路做道场、超度亡灵，念经求长生不老，襄解等等，手法多多，另外那些许愿送的钱，几家酬神唱戏出钱他合办一次，还有信众给神灵的粮油米面他一并笑纳，反正菩萨又不吃饭。他还放高利贷搞钱生钱把戏，如此运作钱粮多了他又哪去卖钱卖土地，每年租谷又拿去市上卖。可是不管他财富多少，任何时候都吃素念经，粗茶淡饭，一身素色灰布道袍，为人十分低调。不像现在某些大款，有了几文钱就飞扬跋扈，幺不倒台，还敢拿执政者开涮，如行贿就是一种。
随着政权更迭，射洪城隍庙这个长在旧制度这张皮上的一根毛也应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老话。谭道士在土地改革中据说当了地主，其结局可想而知。这就是神鬼们宣扬的“因果报应”的核心思想的最终解析。是善男信女们当初谁也不曾料到的。
解放初在“反封建”的大旗下，太和镇的九宫十八庙顷刻土崩瓦解。随着以土地私有制为标志的封建制度结束，反封建的历史任务似乎也随之完成。但几十年下来，却让人很遗憾，人们头脑中灵魂深处的“封建意识”却层出不穷，看来“反封建”的任务远未完成。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游子老文
201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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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3 19: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