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社区

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阅读: 7530|评论: 17

(连载)有才要当官(1.2.3.4.5.6. 7.8.9.10)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2-2-13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龙黎

   一
      黄小蕾回家翻箱倒柜,从衣柜里角抽出根幼时红头绳,三尺长,很扎实,由床头钢管穿过,哆嗦着将红头绳打了个上吊用的死扣,扯了扯,小蕾一屁股坐在地上,趴在床沿哭得耳坠乱颤。花样年华就想死,黄小蕾已是第二次。上回她想饿死,挺不住,没死成。但这次她动真格的了。怎么个死法无关紧要,关键要死得惨,死得难看,死得让李有才这狗日的良心不安。
  李有才何许人也?
  李有才少时清眉目秀,成绩优异,集族人百般宠爱于一身。谁想他到了初中,迷上马拉多拉,舍了课本,买了足球,踢倒花盆,打碎玻璃,家长对着街坊邻里赔了不少笑脸,他却始终球技平平,只把个身子练得个精精壮壮。身体棒,好事呀,可在露天电影院看了宽银幕《少林寺》,他不是脚绑沙袋上窜下跳,就是手插米缸疯练铁砂掌。外婆在灶屋拿龙头拐杖杵他屁股,他跑了,跑去屋后小院。
  先取了院墙上两匹砖,竖地上,李有才蹲在上面“马步冲拳”:冲一拳,高喝:“嘿”;收一拳,低吼:“哈”。练得几练,那拳越冲越急,吆喝也愈来愈快:“嘿哈嘿哈,我是大侠,我是大侠,嘿哈嘿哈”。
  不过瘾。
  再端了洗脸盆,跑去平山城北门桥头建筑工地,先是对皱巴巴的管理员甩脸子:“喂,给点砂浆水泥!”别人不理他,他又拉着戴着草帽的老师傅苦苦哀求:“爷爷,我家外婆屋子破啦,我要点水泥砂浆给补补,您行个方便,成不?”还拉着人家衣角撒娇:“哎呀,好不好嘛?”
  端了满盆水泥砂浆回到小院,他扛来木梯,上房揭瓦。
  掀了角落一片瓦,捏着下了地,把那瓦抵在墙上,李有才“呯”的一拳把它锤了个稀巴烂。舔着拳上一丝鲜血,呵呵傻笑:娘哩,我咋这么笨呢,把瓦从梯上扔下来它不就烂了吗?
  万一摔粉碎了呢?他又自鸣得意的想。
  低头寻了那巴掌大小的,“吱吱”磨薄了,嗯,这是把锋利的抹灰刀。
  院墙瞬间矮了一尺。
  抹好十五六个半人高“砖头梅花桩”,拍拍屁股拍拍手,李有才等不急脱衣挽袖,踏上去颤颤兢兢。稳住身子冲得几拳,“嘿嘿哈哈”仅吆喝了一遍,他又想,娘的,不动弹有球意思!于是左掌缓伸向前,右臂曲肘后撞,一脚虚探,一腿下弯,想在梅花桩上使招电视上常演的“游龙戏水”。
  重心前移,左脚刚踩实桩子,腿下梅花桩立刻左摇右晃。李有才背上生出一流冷汗,右脚已是空荡荡无处着力,“噗——哧”一声长响,卡其布裤裆从尿口直破到屁股眼。
  开缝处顿时显山露水:火红内裤前面顶着小山包,后面是圆鼓鼓的夹皮沟。李有才身躺乱砖上,捂着小山包,“唉哟唉哟”叫唤得天崩地裂。
  平山城外七十里有座方圆十里的国营大厂,那是娘老子饭碗所在。八十年代车辆不便,爹娘得了空闲,才能燕南雁北分岔回来望望自己的才娃。你俩就像候鸟,厂子是栖息地,家倒成了客栈!旧社会丫鬟身份的外婆说。她陪主子读过两天书。
  外婆老屋亮敞,住着才娃七大姨八大舅。城里读书,以后才有奔头——某个炎热的夏夜,全家人坐在小院,熏着蚊香,经过老大一番讨论,刚断奶的才娃被抱到了外婆怀里。才娃婴儿期得了肺炎,以后一感冒就爱咳嗽,众亲戚除了轮流给他喂饭,还得捏着才娃鼻子,夹着他大腿给他灌鸡苦胆清肺热,或是灌下一大碗黑油油的中药。在参与土法治病的人中,有两人受益。一个是才娃,一个是他六舅。良药苦口,才娃的得益自不必说了。六舅大不着才娃几岁,在试验各种土方医病时,六舅由内而外,慢慢也可医治外伤了。六舅是摆路边地摊的,某天平山赶场,他早早爬起来就去了东直门那最热闹处,鼓眼努嘴骂出一方土地,开始卖狗皮膏药。日近晌午,也无多少买卖,六舅正垂头丧气想收摊,见一人远远奔来,他赶紧吆喝:“化学锡,化学锡,补锅补碗不着急”。来人近了眼目前,才看清是隔壁牛二娃。牛二娃说,你家有才以后,怕是…六舅急问道,他咋啦?牛二娃摇了摇黑乎乎的脑袋:“怕是生不了娃儿啦!”
  六舅一听,将地上白布裹了化学锡就走。
  人摔伤了,旁人万勿搬动,得等伤者自己慢慢起来。这是有生活经验人的常识。六舅回到院子时,见无人搬动才娃,倒不见怪。只是看才娃手捂着裤裆那痛楚,也不知他胯下两弹一星伤势如何?六舅这样想着,就凑在有才耳边轻问,才娃,蛋痛?才娃摇头。
  鸡儿痛?
  才娃又摇头。
  听李有才说传宗接代的最重要两样工具安然无恙,焦急的人群顿放一院子的心。外婆内心还埋怨才娃怎么这么要面子,自己那么急迫的追问伤在哪儿,他却只哼不说。
  到底哪儿痛?六舅站直了身子问。老弯着着腰也不舒服,他就不信这个邪,咱缝场天卖化学锡时,也顺带帮动物看看跌打损伤,老子给狗都能续上断腿,医个恢复能力特强的小娃子又有啥难度?
  就去掰有才手。不想刚掰开李有才按着前面的手,有才双手都捂了后面,放声猛哭起来:“屁眼痛,我屁眼痛哇,六舅!”
  六舅喊人架起才娃胳膊,见他夹皮沟栽着截碎砖头,以为才娃**被砖尖捅了。别捅到直肠去了,六舅好看个武侠书,观过几张人体解剖图,赶紧去松那砖头楔子,不想轻轻松松就从李有才红内裤上取下了。六舅这才想起,这加厚裤衩不是才娃十二岁那年自己买了给他辟邪用的么?
  六舅以为李有才是装痛,吼他:“哭个**!从哪儿跌倒,你给老子从哪儿走两步!”
  旁人缓缓松开有才胳膊,有才缓缓抬腿,抬不动,有才双手抱着右腿一举,僵着身子刚动得一步,咕咚一声人倒了。
  外婆急急吼六舅:“你龟儿子这下好,老子看你怎么给你姐交代!楞着干么,快去卸门板呀!”
  大家七手八脚把李有才抬上木门板,直扑人民医院。大夫举了举李有才腿,说得挺诗意:“这孩子从此能跨三山五岳。”韧带严重拉伤,需入院静养两月,大夫接着说。外婆霎时老泪纵横:两大两个月,那他读书咋办呀?读不了书,以后的前程咋办呀?”
  事实证明,外婆的担心是多余的。李有才马上就开始了读书。
  



http://www.mala.cn/source/plugin/jishigou_dzx/images/favicon.ico 该帖已经同步到麻辣微博 红岩居士的微博
打赏

微信扫一扫,转发朋友圈

已有 60 人转发至微信朋友圈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楼主| 发表于 2012-2-14 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六舅自愧让李有才再次跌倒,丢了本《七侠五义》在病床上当补偿。少年人血气方刚,“惩恶扬善”之精神又乃泱泱华夏文明精髓,黑头发黄皮肤的李有才焉能不看得热血沸腾?看完展昭包青天,李有才韧带也好得差不离,只是不能大动作。有才孕妇般叉着步子踱到书摊前,喂,老板,介绍两本好看的武侠书。塌鼻梁老板由地摊上顺手仍了本《云海玉弓缘》,给,这好看,一弹绷子打得美女奶子直颤。原来八十年代大陆文人一看江湖被梁羽生、金庸、古龙、温瑞安、卧龙生等外人入侵,纷纷弃文从武,这其中不乏才思干涸,文笔不佳者。有些色狼有心无才之下,弃了文艺腔,扬些半裸故事,解放阅者裤腰,掏出读者腰包。
  《云海玉弓缘》非黄非黑,而是如梁羽生秉性一样,白得透亮。李有才读得下面不硬上面硬,整天软着腿硬着脖子在学校耀武扬威。看完梁羽生,他发现了金庸。日他老娘哩,以为梁大侠就是高手了,怎料得金大侠却是高人!金庸小说无可厚非,别说球毛还没长齐全的有才,就是标榜只写现实主义文学的大陆各色作家们,捧起来也是孜孜不倦。
  李有才一个华丽的韧带撕裂,完成了从“马拉多拉迷”到“金迷”的转变。
  看完塌鼻梁地摊上的武侠,有才又由同班一朱唇女生手中夺得《陆小凤全集》。按理少女们通常不喜武侠,而爱言情,但神龙架都能出野人,茫茫人海出几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飒爽英姿,有何怪哉?这少女性子烈,脾气火,有次与李有才据理力争,说,金庸算个球,他写的是故事,古龙写的却是诗!诗,你懂诗不?
  诗?李有才问,啥叫诗?女生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最后说,诗就是古龙,古龙就是诗,所以古龙就是武林盟主!李有才说,胡搅蛮缠!女生说,你再骂一句!李有才拖长了声音说,我日——你、妈。
  女生绕到他背后佯作上官凤,李有才回身呯的一拳打在了她鼻梁上。打完,李有才右拇指用力一抹鼻孔,李小龙般“哟喝”了几声,道:“居然敢说老子不懂诗?臭婆娘,老子告诉你,老子这‘七伤拳’就叫诗!”他还抓了人家长发:“你他妈的捂着鼻子干啥?老子不妨再告诉你一句真诗——‘今日好景君须记,最是脸黄血红时!’”原来那女生早就鼻血长流,脸色蜡黄,蹲在地上额头直冒冷汗。
  到医院一检查,鼻梁断了。
  朱唇断鼻少女姓花,花姑娘有个自强自立的老妈。老妈来自农村掌厚脚大,平山人都称她为“花大掌门”。七十年代最末那年夏日某天,恰逢花姑娘八岁生日,官员爸爸牵着个娇俏的大学生嫩下属,非让花姑娘喊新妈。花姑娘一扬脖子,凭什么呀?花老爹仍了个绿壳子的《离婚证》在桌上,把嫩下属的手握着在花老妈面前晃呀晃呀。花大娘对离婚一事毫不知情,无奈证书已被男人拿下,自己在平山城也没个依靠,只能含泪忍了。要了花姑娘,外带半间屋和那熟手熟脚的厨房,花大娘接过花老爹手里第一个月50块花姑娘的抚养费,发了愁:“农村户口没有商品粮,50块够买米买油买盐买菜不?”几番眼泪几多思量之下,花老妈不敢闲着,挥汗将厨房搬上街。每日先将厨房旧饭桌立于街头,然后和花姑娘咬牙抬出蜂窝煤火炉子,再垛上锑锅卖汤圆。开始她还不好意思,但自打花姑娘奶声嫩语拉住一老妇人吃了两碗,嗨,这利润还挺高哇!花大娘做买卖就上了瘾。农村人实诚,何况八十年代初期,做买卖是最下贱的行业,在没有竞争,又特讲诚信的情况下,花大娘从一张桌子卖汤圆开始,月月岁岁都是跨越式发展。现如今早开了平山最大一家酒楼,垄断了菜市海产,甚至在平山最繁华的街头还开了两家成衣店——反正什么来钱,她做什么,什么好吃她买什么,什么好看她穿什么。所以幼时豆芽菜般的花姑娘,身子早被她妈养得圆圆滚滚,穿得也是花里胡哨,完全符合暴发户的标准模样。最显摆的是,别人骑自行车读书,花姑娘却是骑的一辆摩托上学。若不是她不到驾龄,怕早开了轿车碾压众同学颜面了。
  李有才凑了花姑娘,他老汉去医院赔医药费,不想花大掌门当着李老汉,啪啪两巴掌打在李有才脸上,然后从小坤包掏出两千块钱,平静地说,一巴掌一千,诺,快拿去吃药。李老汉气得吐屎,提拳欲捣这恶婆娘。看了几眼花大掌门大奶子,他转念一想,算球了,这平山出名的恨所有男人的女人也还是可怜。就把拳头改为掌,落到了李有才脑门上:“叫你看武侠,叫你看武侠!”回到家,李老汉将金庸古龙梁羽生等人通通喂了外婆屋头土灶火肚子,削了二指宽的篾条抽了李有才老大一顿屁屁。
  龟儿子,你怎么不哭?老汉抚摸儿子秀发。
  英雄流血不流泪!儿子一挺精精壮壮的身子骨。
  李有才屁股被打得血固凝裆,老汉又是心痛又是心悔,此刻一听如此回答,巴掌连连拍才娃后脑勺:“你狗日的还不死心,叫你不死心,叫你不死心,你妈的,哭哇,你狗日的哭哇!哭不哭,你哭不哭!”
  李有才不哭,打死也不哭。
  只把花姑娘那瓜婆娘恨上了。
  李有才叉到学校,问鼻梁上趴着个白蜘蛛的花姑娘,花若兰,想不想学能一拳打断人鼻梁的七伤拳?
  花若兰叉开二指,抹了抹鼻梁上那长方形白纱布上的三条胶带,当场翻了几十个白眼。
  可过了三天,花若兰扯住李有才袖子主动说想学了。还给他道了歉,说:“对不起啊,李有才,不怪你拳头硬,是我鼻梁太娇气了。”我可不是个娇气的女人,她补充了一句,“师傅,您可得教教我!”吃了李有才一记直拳,花若兰总寻思着报复。她崇拜古龙,但古龙小说宣扬的都是忍忍忍,忍到忍无可忍,才可无须再忍。花若兰托着粉腮,望着教室窗外歪脖子老树考虑了两天,觉得应该先从李有才身上学得“七伤拳”,待得功夫有成,就可翻脸不认人,打得他狗日的满地找牙!
  此后但见李有才,花姑娘总是低眉顺目问:“师傅,啥时教‘七伤拳’呀?”又眉花眼笑的撒娇:“您是大侠,不能耍赖喔!”
  李有才总是摇头,说火候未到。
  七伤拳是金庸笔下产物,打出的是暗伤,若世间真有此拳,断不会当场打断人鼻梁。然而,金庸之书能迷倒世间多数男人,非是所谓武林,而是一张名为“一男多女”的爱情秘方;与此相同,世间大多数女人迷上琼瑶,不过是琼瑶阿姨给深闺妮子们发了张“一女多男”的抹泪手绢。古龙先生却是个异类,这个醉酒而死的男人太缺乏关爱了,他在宣扬用爱化解仇恨的同时,笔下男人武功个个奇高,却人人爱情专一,即使是那风流倜傥陆小凤,女人虽多,却也从不乱摸。花姑娘幼时父母即已离异,跟着母亲长大,听了母亲痛恨父亲乱搞男女关系的无数唠叨,花姑娘也恨上了花心男人。情窦初开下,却又渴望有一位又帅又强的花样男子。
  哎,若他能将臂膀曲成一湾宁静,能让自己孤独漂泊的心靠上去,停上一停,那该多美呀。诗意的花若兰常这样想着,综合作用之下,她迷上的既不是琼瑶,也不是金庸,而是古龙。
  所以,“不识七伤真面目,只缘崇古不拜金”,对于细节的无知,实是怪不得她。
  李有才被花若兰堵了几日,他觉得火候到了。约了花若兰去学校一僻静之处,“你想学‘七伤拳’,”李有才说:“那你对着这儿,”他指着花若兰胸部:“你用左右拳,这样,”他又折了女孩手臂,隔衣摁了摁她已开始发育的左乳房。花若兰脸一红,下意识侧了侧身子。不想李有才又顺势掂了几掂她发育得同样饱满的右乳房,然后摇摇头说:“哎,难怪你不经打。俗话说‘欲要伤人,先得伤己’,你要练‘七伤拳’,先得练金钟罩。以后你每天对着自己这两陀,用力捶。只要你擂他娘的九九八十一天,那就练成了。”
  花若兰被李有才又摁又掂,一股酥麻电流早就击得她满脸血红,牙关打颤:“你,你,你,你狗日的是不是在沾我便宜?”
  李有才一掀衬衣,显了胸肌,正经道:“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正宗少林‘金钟罩’!不信你打我试试?”花若兰被唬得往后退了一退:“你有才,你是不是还想耍流氓!”李有才不理她,伸长胳膊抓了她小巴掌:“拍拍,你拍拍。拍呀!”花若兰被扯得一下贴在他胸脯上。
  李有才被花若兰胸前两陀抵了得心头一荡,赶紧稳住心神,丢了花若兰手,深吸口气,然后“嗷”的一声狼嚎,两拳“嘭嘭嘭”在胸前不断雷动。直打得胸脯发红,他才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就这样练!”。马上掉头走了。
  第二天他偷偷观察了下,觉得花若兰胸脯更大了。
  狗日的,你妈打老子脸,老子让你永远抬不起胸!李有才恶毒的想。(待续)




http://www.mala.cn/source/plugin/jishigou_dzx/images/favicon.ico 该帖已经同步到麻辣微博 红岩居士的微博

 楼主| 发表于 2012-2-15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有才被花若兰胸前两陀撞得头昏脑胀,取了外婆一瓶酒,一块老腊肉,浑浑噩噩拉着于土匪、张万宝两人桃园三结义。进了校外一间土房小食店,有才把腊肉仍给老板,问于土匪偷的家里啥?于土匪从书包里翻出个桃子。张万宝自觉,不待有才问,拿了几支散烟出来,说是从他老汉烟盒顺的。李有才从筷篓抽了根筷子,递给头发油腻腻的于土匪:“把桃儿上插三个窟窿”。“那我干啥?”张万宝不想闲着。“你负责将酒倒入葫芦”黄光油亮的酒葫芦是李有才看到个卖刀的藏族地摊,叫于土匪假意买刀,他在人家背后“顺”来的。
  于土匪问:“你负责啥玩意?”李有才说:“我点烟。”于土匪说:“嗨,你狗日的还真会偷奸耍滑!”李有才脸一红。
  有才不会抽烟,把烟平放桌上,拿火柴怎么也点不燃,可他不想在兄弟伙前失了面子,转移了话题,说:“我把花若兰那个了。”
  “哪个了?”于土匪桃儿洞已通好,正抚摸那桃儿缝,赶紧问他。老实巴交的张万宝也竖着耳朵来听。
  见李有才不说话了,而是专心致志点烟,于土匪摇李有才身子:“你把她日——了?”张万宝说:“奶子大不大?”于土匪一听,赶紧追问:“她下都是不是也有条光溜溜的桃儿缝?”
  有才微笑不语,只是摇着头专心点烟:“你俩好烦啰,女人都那么回事嘛!”
  二人大吃一惊:“啥子呐?你狗日还有别的女人?”
  李有才点头:“嗯哪,老子已经有过五六个婆娘了——你俩以后跟我混,保准女人多得起旋旋!”
  “老大”“老大”于土匪和张万宝赶紧喊李有才。于土匪还抢了张万宝一只散烟,塞到有才嘴里:“老大,我给你点火!”
  李有才被外婆约束着从没抽过烟(外婆觉得抽烟完全是种生活浪费),他见于土匪抽得很平顺,以为这无难,凑在于土匪指上的火柴点燃,吱的一口抽得烟头燎亮。得意洋洋刚张口吐出:“花若兰被我…”几字,咳——咳咳——咳,好一阵猛喘,被呛蹲在了地上。
  于土匪见状笑得直不起腰:“你狗日的来个烟都不会抽,老子不信你敢去日花若兰那恶婆娘!”
  “老子有球个不敢,”缓过了气,李有才嘴巴就硬。六舅是跑江湖的,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傍身,每当李有才在院子里举他的石锁,六舅就教育有才:“精血精血,男人的精子就是血,你要想称霸武林,得一直练‘童子功’。”,李有才问他啥叫童子功,六舅说就是不沾女人身子。李有才问他那万一不小心碰到了呢?六舅摸了把有才下面,说:“那你得赶紧喝酒把女人毒从体内逼出,以免精血受损。”
  这就是为什么李有才今日要找这二人来喝酒结拜,顺带排毒的原因。他所谓的“自己婆娘多”,却只不过是想筐着于张二人,以便在同学们面前冒称武林至尊。
  嘴硬了后,他怕于土匪继续死缠烂打,赶紧扯开话题:“来来来,先喝血酒,再拜关二爷。”
  仨人轮流咬破手指把血滴入葫芦,由排位第三的张万宝摇匀净了,都喝了一口。对准桃儿上的三根香烟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站在中间的有才左手于土匪,右手张万宝,手手相连,齐齐高喝:“关二爷在上,我三人今日诚心结拜,以后定当同甘共苦,惩恶扬善!我三人当以义气为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有才预先在武侠书上摘录了台词,抄了工整让两位兄弟背熟,三人此刻说来倒也齐整。只是一直冷眼旁边的食店老板在这仨手拉手向关二爷鞠躬时,笑跑去进了厨房。老板觉得这仨太像足球运动观众拉着手向观众台执意了。
  手长脚长脖子长的有才一弯腰,一个不留神头磕在饭桌上,砰的一响,把钢笔涂粗的“关二爷”木牌吓得蹦了两蹦。
  “老大,花若兰那儿香不香?”刚坐于土匪就问。
  “狗日的,真背!”李有才揉着脑门,又说:“喝酒喝酒,你问那么多捞球!以后我带你去搞几个,你不就晓得了嘛!”
  有才只顾喝酒吃腊肉花生米,想分散与土匪的骚动之心。无奈吃得心跳脸热,于土匪老是没完没了。
  李有才不耐烦,高声喊“老板算账!”站起来就想走。
  “二十!”老板在厨房应声而答,走进外间,粗壮板着脸,说:“这只是锅灶钱,碗筷场地费就免了。”
  哪里吃了东西不给钱的大侠呢?李有才心中恼火,却只能自我安慰,接过张万宝递过来的十块,又从于土匪裤子口袋搜出三块,最后自己拿了七块,凑足二十丢在桌上。
  拿去吃药!他想。
  东倒西歪走出食店十米开外,由李有才带头,三人捡起地上鹅暖石,对着食店青瓦好一阵手榴弹轰炸。有才边打边骂:“我日你妈,砸烂你这乱收费的狗杂种。”
  正打得兴高采烈,冷不防五大三粗的店主头举锅盖急急冲来。三人再也无力负担房屋损失费,遂转身疯狗窜。跑到平山十字路口时,由于家在不同方向,李有才一攘于土匪,于土匪除了来了招“饿狗吃屎”,牛仔裤右膝盖还在地上蹭出圆圆一洞。
  飞奔回家。
  “隐隐青山藏青松,青松结庐住酒翁,我问秃子你是谁,他言武林在手中”刚踏进屋,李有才取出腰间葫芦,灌了口酒,对着外婆指指点点。
  将油光黄亮的酒葫芦停了胸前,有才正待注解此诗含义,孰料高歌猛进之下,一口酒气没压得住,肚内顿时波涛汹涌,手抚喉管抹得几抹,那波涛汹涌早成翻江倒海之势。有才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呃”地一口急喷,接着“哇哇哇”叠声闷呕,堂屋瞬间花花绿绿。
  外婆见花绿中有腊肉流淌,又是着急又是心痛,忍着酒熏,轻抚才娃虎背,高声呼喝李家儿郎:“小六子,大莽子,二傻子,快来背才娃进屋!”六舅闻声丢了灶火,从楼搪门缺口三步并作两步窜上,背了才娃往最远处小阁楼走。外婆一手执仗,一手扶了才娃屁股,边走边问:“你大哥二哥呢?”六舅过来好一会,喘了两口才说:“二哥在上班呀,大哥怕在对岸打牌哩。”才娃年龄不大身价却重,六舅背着软塌塌的才娃有些暗累。将已流唾打鼾的才娃放好在床,摸了他脉搏,又翻了一翻眼皮,六舅借机调匀气息,方得闲气回答外婆提问。
  “哼,”外婆冷哼一声:“你别包庇你大嫂!大莽子整日打牌,还不怪他婆娘莫球出息,管不了他。”
  老太太一发吼,李家就得抖三抖。六舅听了外婆断案,不敢出言反对,只闷头推那阁楼气窗换气。
  刹那间,院子里小家碧玉迎面扑来:六月河风送爽,院子右上角一篷青翠竹在艳阳下轻摆狂扭,竹下一洼菜地里葱子小菜齐全,几窝豇豆从地上伸出嫩须攀爬在青竹上四处顾盼。竹篱笆团团围住了菜地,只留了那进出小门。几只黄的黑的老母鸡被篱笆隔了菜叶素食,心急如焚,时不时走跳扑腾,试图一跃而过。只可惜那篱笆有一人来高,它们尖嘴浑臀的身子过不去。鸡门兀自不甘心,又把尖指着地,将就空闲处踱来踱去,寻那青竹上偶尔滴落的卷叶虫,以开肉荤。
  有只鸡不识趣,不啄虫子啄木门。
  外婆听得脚下呯呯响,叫六舅:“小六子,去放鸡进屋下蛋!”六舅闻言从窗口处回身走了几步,一掀麻布帘出了小阁楼。闭眼定睛适应了下甬道暗黑,六舅认准路子,提了楼搪门,下了几步石梯,摸黑到了小木门前。身子使力一靠,手一拉门栓,咯咯两声叫,那鸡瞬间窜入缺牙老屋,熟脚熟手蹲进了窝。
  拉大门缝,出门左移两步,折身进了同院另一通屋,六舅揭开了厨房大铁锅盖。
  大铁锅旁边是鼎锅,鼎锅旁边是黑乎乎的烟囱。烟烟囱里的烟能熏着一把大“黄盖伞”。这“黄盖伞”不是别的,而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黄角树。大黄角树三人来粗,位于厨房正中,远远望去犹如一把大黄伞盖住了这两通屋子。所谓“通”,就是“上齐街心,下至河心”,依此算,这两通屋子地面积最少得有八百余平方米。屋子由外婆独立购得,那时她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劈材做饭、给主子端洗脚水的丫鬟。当她将主子打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买回了卖身契,再用两块银元将此屋也买了下来。
  然后嫁了百货郎的才娃外公。
  外公高大漂亮,挑着百货担子走南闯北。还在武汉和人开了家药店。小两口本以为生活就要翻开新的一页,怎料外公刚回来报喜说那药店生意一片红火,被抓了壮丁。外公不懒惰却怕死,从部队偷跑回来在院子里挖了地坑,整日躲在里面。外婆出面找了偏方,抓了草药,将他眼睛熏红熏种了,外公才敢出来见人,只是此后看东西就朦胧了。外婆让外公去武汉那药店要些份子钱回来生活,哪知外公却道,听别人说那合伙人因经验有方,药店扩大之下,竟被人绑了。更糟糕的是后人不舍赎金,害得合伙人早被撕了票。外婆问他合伙时立没立契约,外公摇头说开店是临时起意,当时并未立约。外婆明白事理,知道没有契约很难讨个说法,又知男人怕死,也不强行要他去。
  不过外公以后就在外婆面前永远抬不起了头。
  到了解放,全国江山一片火红,你的也是我的,我的就是国家的,外公听说武汉那已经扩得非常大的药店三年诶被公私合营了,暗自庆幸没做无用功。就此想忘了那药店。到了文革,外婆背了莫须有的‘地主婆’牌子,外公也插上了“国民党反动派”木签,整日被众街坊吆喝着游街、跪台、亮相、受批。过得两年,眼见群众们都斗厌烦了,外公刚松一口气,却接了一封又让自己更背时的信。信是他幺兄弟写的:
  “吾兄明鉴:
  父母可好?兄弟可安?家人恙否?自长江一别,已是二十余载,弟今两鬓已显斑白,思吾兄定也满头风霜。弟现挂少将衔,在香港经商,朋友言大陆正在运动,若有甚不便,可前来香港叙旧。切切。
  弟匆匆。
  一九七一年七月七日。
  李家遗传好,男人们个个高大漂亮。外公兄弟拢共四人,他排行老大。外公怕死,可他幺兄弟不怕死。幺兄弟和外公一同被抓了壮丁,却由于作战勇猛,个头高大,人又漂亮,竟被选入了老蒋“青年禁卫军”。随蒋匪军溃败台湾后,幺兄弟六十年代升了少将,任了台湾当局在香港设立的一办事处主任。名为办事处,却得是却是军火和鸦片买卖,目的当然是为台湾当局服务。
  文革中广东不少人跑反,幺兄弟洞知大陆形势,也想叫自己兄长跑来香港投靠,只是苦于渠道。近日听同乡说要冒险潜回大陆接亲人,动了心思,赶紧托了同乡带信。
  这哪是投靠,分明是去找死!已经有了一大家子人的外公看了信心头已是寒颤;听得同乡介绍完全,背上冷汗早就嗖嗖直流。只打死说对方怕是带错了信。
  同乡摇头而走,找自己家人去了。
  那时为了粉碎敌人阴谋,出门都得要介绍信。同乡在针插不进的制度下,几走几走就被革命群众抓了个现行。民兵连长问他来平山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没说自家人,却报了外公幺兄弟名号,说是替幺兄弟跑腿的。同乡只以为这样的坦白从宽能换来自由,却不料当即就被双手反绑,一根白牌子上写着“现行反革命”,嘣嘣两枪打得脑袋朝地。
  白牌子直插青天。
  少将,不是军阀是啥?国民党少将,不是反动军阀,又能是啥呢?
  就这样,外公从当了十天国民党的残兵,被大小红兵们急速提升为“国民党头目”。红卫兵们的逻辑是:既然兄弟在当少将,那外公最少当的也是团长。
  每当胸前挂着像章的红小兵红大兵们拿着喇叭如此吼,受了栽赃的外公开始还辩,说幺弟娃以前就是炮灰级人物,自己更是副班长都未当过,其结果可想而知。
  叫你嘴硬!叫你嘴硬!
  被红卫兵们扇了巴掌,外公干脆懒得辩解了,拿了条粗麻绳由屋后那大黄果树枝桠穿过,想将身子吊得棒硬。外婆采了野菜回来,恰好看见,一砍材刀斩了那粗麻绳,安慰扑在她怀里的外公说:“老李呀,你说‘大风起兮云飞扬’,说得很对——可无论那风有多大,地上的小草却懂得抵头爬地等待风败,你说是吗?”
  外婆又对外公说既然在武汉开店没有契约,那在外人面前可得打死不认账。
  外公就打死也不说了,只把满腹心事说与酒听。量是越来越大,到最后不仅每日三餐餐餐要喝,就连吃药都拿就来下咽。
  改革春风吹来,外公外婆这两株草民总算抬起头了,先是被平反,后伸伸膊展展腰,在自己门前摆摊做起了买卖。
  外婆屋子这条老街叫云凤街,云凤街扼住了进出平山北面的一条小道。大道是从北门大桥进城。小道近,大道远,人就爱图个方便,城北附近农民赶场,都会抄小路从外婆屋前通过。外婆饱经风雨胆子大,外公有经商因子,老两口就摆了云凤街上第一家百货摊。先是小簸箕,后换成大门板,为拓宽经营面积还抬了宽大石板放在堂屋外:烟酒茶肥皂牙膏薄荷糖,那叫一个摆得个满满当当。
  外婆爽直泼辣,虽与众街坊有隔阂,但赶场之人都是农民,这就让她的个性个点发挥了作用:见有人带着娃娃来买东西,她不仅给娃子们掰点红糖尝尝,还爱搞点施舍,拉着人吃便饭。
  所以生意特别好。
  渐渐有了家底,孩子们也长大成人,外婆做主在老屋后面续了两间屋子。一通房子续一间,讲究个对称美。只不过那黄果树壮如皇帝用的黄盖伞,外婆不舍得砍,叫工匠们将它穿新屋顶而过,继续庇佑李家子孙。内心深处更望黄盖伞保佑李家出大官。
  续的屋子建设完毕,生意更好,人口更多。外公外婆整日累的哼哼哈哈,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理心肝才娃,只能让几个儿女轮流照顾。
  又过了两年的某个夏日,这天外公在西大门批发市场背了一背篼百货回家,刚把背篼放在屋前石板上,他先是坐下,再是躺下,最后只用了十二个小时,完全结束了他降生人间的历史使命。
  脑溢血。
  哎,爸爸真是走得太快了!六舅把锅盖放在土灶鼎锅上,转身去摘挂在黄果树上的饭勺,摸着黄果树的老皮,不由自主想起了父亲粗糙的手掌。于是仔细回想了这屋子的来历和父亲的一生。
  六舅顺着树上盘根错节的树须往上看了看,那里塞着防止大雨小雨顺树的几张亮油纸。他又把目光向树身上瞧——那里错落着几颗手指长的大铁钉,钉上挂着些瓢子勺子。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一把碗大汤勺上。
  取了烫手勺,他捏着勺儿柄在章中转了几转,然后走到锅边,荡了几荡大铁锅里的土豆猪肉大白菜。接着翻过勺儿舀了一勺,拣了里面一片肥肉丢进嘴里,啧啧两声,肥肉已下肚。又拈了一片肥肉进嘴,他才把勺里的余菜翻进锅,提了锅盖盖了锅。
  边咀肉边扯了小木凳到屁股下,往灶膛塞了臂粗一条大柴。
  先吃一嘴,再顾其他,这是有才六舅的特点。
  “老六,饭做好了吗?”六舅正吃着,被外婆这探出阁楼的一声喊,吓了一大跳。他把肉赶紧吞进肚子,嗓清音明的高声回喊道:“快好了,一会我给才娃端上来!”
  才娃是她的心头肉。他晓得的。
  外婆虽不能从阁楼处观得六舅偷吃动作,但这世上哪有不明白自己儿子的娘呢?
  这个说话如叶子烟般呛人的老太太,一生饱经风霜,是老姐妹们交口称赞的能干女人。但这泼辣的女人子女虽众,却无大出息之人。老大不务正业,工作不好好干,日日跑去河对岸打牌耍钱;老二是汽修工,人老实,也勤俭,却娶了个聋子婆娘;老三是才娃他娘,嫁了个男人是干部子女,但他那处级父母在文革中早已双双自杀。失了依靠,入赘李家,与三姑娘同在七十里外麻纺厂上班。老七也是闺女,整日疯疯癫癫,受了隔壁‘王烂货’这婆娘鼓吹,现在广州。唯有四儿子稍微出息,当兵五年耍了个厂长女儿,留在了都江堰新华彩印厂当电工组长。
  阁楼麻布帘是三姑娘从厂子里拿回来的,外婆抚摸着麻布帘一时间新潮起伏不定。因为她想起了三姑娘挂门帘时的一句话:“妈呀,你是不是该给小六子张罗门亲事了?”
  亲事?外婆想:“小六子今年已是二十起二,为他娶亲的事,大家伙不知动员过多少回,可他整日嚷嚷要练什么‘童子功’,说不能让女人败了自己精血。这狗日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要想有业,就得先有家。自己从一无所有到拥有眼前这一切,还不是和才娃他外公婚后奋斗的结果么?”
  想到这儿外婆觉得有什么不对,按了按头发的发髻。
  就在想走时,外婆猛然想起:“哎呀不好,才娃整日胡闹,定是受了小六子影响。现在他已学会了喝酒,不知学会抽烟没有?”外婆紧急去翻有才口袋。衬衣口袋也没有,裤子口袋也没有。
  摸进有才屁股后面口袋时,外婆手指僵硬了。缓缓抽出手掌,再慢慢打开,一只过滤嘴烟赫然在目!
  外婆恨不得一龙头拐杖打得李有才赶紧给老子学好。但她觉得才娃变成如今这样,也与自己没有精力,也没有无力管教有关。
  外婆将他当做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一是觉得才娃没人照顾很可怜,二是觉得才娃小时成绩优异让人心生憧憬,三那就是,指望儿辈们当官怕是永远指望不上了。可身为李家第三代掌门人的漂漂亮亮的才娃,他完全有责任有义务长大后为李家扬眉吐气!
  哪样的官才算大官呢?外婆从麻布帘走向酒气熏天的才娃,望着熟睡的心头肉,瞧着他的浓眉宽额挺鼻,把认识的人都滤了一遍。
  大官起码得和蒋县长一样大吧?对了,那个能干的蒋县长现在调到哪儿去呢?——她认为蒋县长能干,主要是因为蒋县长将平山猪儿市场规划在云凤街的河坝里。这河坝虽然一到赶场天,猪儿就“昂——昂——昂”叫个不停,但却为云凤街聚拢了不少人气。
  “才娃呀,你可得给我争口气呀。”外婆思路分岔跑了许多条道,最后还是汇集到了才娃身上。才娃是心,才娃是根,才娃当官才是最根本。
  外婆用袖子给睡梦中的有才额头沾了沾汗,在用蒲扇给他驱时,外婆下了两个决定:
  一才娃长大学法律,争取以后通过打官司找出武汉那药店,把份子钱回来。二眼目前最重要的是得找个女人管着,免得他整天瞎胡闹!
责任编辑: 冷润生
发表于 2012-2-15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没有读到这么欢快的文字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2-15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都扔锅里煮着 发表于 2012-2-15 17:18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好久没有读到这么欢快的文字了。

     欢迎每天来吃文化大餐。

 楼主| 发表于 2012-2-16 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晨,外婆用龙头拐杖把睡了十二个小时的梦中有才戳醒,说:“才娃呀,快起来吃饭了。”有才伤了胃,昨日舅舅端的肥猪肉大白菜看得他又干呕了几声,见外婆满脸关切,不满地嘟哝道:“外婆,我想睡觉。”“东直门张铁匠有个闺女叫张翠花,我叫人说给你当媳妇儿,你看咋样呀?”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的人都很勤俭,外婆听到才娃还想睡懒瞌睡,气不打一处来,更是坚定了要马上给他找个婆娘的决定。
    李有才正用双手使劲擂着眼屎,愣了:“外婆,开啥玩笑,我才多大点呐?”外婆龙头拐杖用力一插地,正经道:“我已托了蒋媒婆说去了。你不要也得要!”
    张翠华是谁,年方几何长得咋样,李有才不知道,但他懂得什么叫“美”。这都啥年月了?邓丽君《小城故事》都讲过了,费翔已经出来吼《冬天里的一把火》了,还翠花呢,翠鸟都比她好听!你瞧瞧人家金庸笔下的少女名字多美呀:黄蓉、任盈盈、木婉清、王语嫣、霍青桐、李沅芷、小龙女,看着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对于女人,李有才现在没什么兴趣。花若兰已遭报复,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那食店老板。但打不过呀,自己虽然精壮,却不过年方十四,身高一米六五,即使联合了矮胖的张万宝,竹竿粗细的于土匪,怕也是打不过那牛高马大的店主。李有才思维猛地从少女名字跳到了“正经事”上。
    背了书包,思想走得起伏不定:“咱打不过店主,不就是没有武功么?自古‘名师出高徒’,咱欲连武功,还得拜师呀。——不如先假意投去少林学那‘七十二式擒龙手’,再在月黑风高之夜,摸进古色沉香藏经阁,将《易筋经》盗出,最后觅一落英缤纷小溪顺流而上,到了云海茫茫绝顶之处,找一千年古松,盖一草庐,嘿,然后练就他娘的一身隔世绝学!对,等咱能一蹦三丈高,就腰系活蛇,背插木剑下山,先把那小食店砸他娘的稀巴烂,再去挑了丐帮,灭了武当,最后仗剑天下,寻着白衣小龙女,黑衣木婉清,还有那青衫黄蓉,带着她们笑傲江湖!
    那我不成了韦小宝?不对,应该是韦大宝。是小宝他哥。
    笑傲江湖了再干啥哩?再去‘结庐荒山下,又练茅屋前’,对,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咱不能风一样略过树梢,万一仇敌寻来了怎办哩?那时咱可就是拖儿带女的爸爸了。嘿嘿。咱能遭罪,儿女不能遭罪呀。……不如咱传些绝活给那些小娘们?哟喂,可不行。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群小娘们万一学了慕容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来打我咋办?粉拳嫩拳伴着口水蜂拥而至,咱这老胳膊老腿的,那也受不了哇!也不对呀,不是还有周伯通“双手互搏之术”吗?嘿嘿,倒时抄袭加修改,老子把它变成“四肢互搏术”。嘿嘿,到时就可打得这几个娘们服服帖帖了。
    嗯,对,黄蓉以后专门做饭,木婉清杀富济贫劫财,王语嫣当娃儿们的老师…不对,王语嫣这小娘们以前和南慕容出过轨,别把娃娃们都带坏了,灵魂工程师还得最清纯的小龙女来当。那叫不叫木婉清在医院偷件白制服呢?谁又来当这一大家子人的家庭医生呢?嗯,黄蓉她老汉是挖草药的,她一定行。可她当了医生,谁又来做香喷喷的美食呢?——不如在花若兰睡觉的时候把她掳了来劈材烧火当丫鬟使?折磨她一年再叫黄蓉教她点锅灶上的绝学?”
    李有才背着书包刚走过平山护城河的一座小桥,为带不带上花若兰去种地练武的问题他停下了脚步。若不带吧,她已经喊了自己恁久的师傅了;带上吧,万一她知道了所谓的七伤拳是自己骗她的,这小娘们会不会在这一大群女人间搞挑拨离间呢?
    李有才犹豫再三,痴痴呆呆又从桥那头走回桥这头,无精打采钻进河畔一蓬青竹林,躺在竹林坝里一块大青石上辗转反侧。
    折了一截垂在脸上的细竹枝尖,含在嘴里,李有才下了决心:“带上花若兰的风险太大,就不带她了。还是等我称霸了武林,去古龙那里寻另一个烧火丫鬟算了。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到底该投何门何派何人为师呢?
    若去武当吧,武当人才人才凋敝,也就只有个张三丰。身残志坚的杨过倒不错,但那峡谷在哪儿呢?金庸也是的,也不写清楚点。算了,咱就去投少林,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就投它了。师傅就拜“火工头陀”,目标就是明学《九阳真经》暗盗《易筋经》。好,一会去学校问问于土匪和张万宝,约个日子,一块到少林先拜师傅,学了武功回来,先就把那狗日的店主打得在地上乌龟爬圈!”
    没有梦想,生活就会失去方向。可是梦做得太执着,往往会走火入魔,李有才在竹林里喃喃自语、自问自答,其实已经走火入魔了。他脑子里虽然幻想了很多女人,却只不过是想着怎样去安排她们——换句话说,他做的统领天下的梦,因为缺乏生活常识,从而只能在家庭琐碎之上翩翩起舞 。

责任编辑: 冷润生



http://www.mala.cn/source/plugin/jishigou_dzx/images/favicon.ico 该帖已经同步到麻辣微博 红岩居士的微博

 楼主| 发表于 2012-2-17 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学校问了两问,竹竿似的于土匪直摇头:“当和尚?我家就我一根独苗,若我当和尚,谁来传宗接代”“那你呢?”李有才问张万宝。喜欢横着长的张万宝被他那转业军官老汉打怕了,嗫嚅着说:“我老汉满脸横肉哩…他叉开手指就像如来佛祖,我——我能逃过他的五指山么?”李有才呸了两口:“胆小鬼!”调转身子刚想走,于土匪拉住他:“老大,这五块钱你拿着路上傍身…”
  “我把最后两只烟也给你!”张万宝不甘落后。
  不能“共苦”已是对桃园三结义誓言的背叛,若还不能“同甘”,那就真不是兄弟了。李有才虽替这俩人的胆小感到羞耻,但也原谅了他们,觉得他俩至少提醒了自己:上路还得带着干粮!
  你看打虎英雄武松,他不就是手持烧火棒,头戴英雄巾,一皂青衣上斜斜挎着根白干粮袋子么?李有才想起了电视《水浒》上的武松形象,回到外婆屋子四处偷偷乱翻。最终由外婆床下拖出外公那副已经发了霉的黄篾条百货挑子。李有才犹如闯入了一座金山,先是翻出了一根货真价实的泛黄米粮口袋,又炒出条弹力鸡肠带,最后找到件皱得不能再皱的青衫大马褂。
  有才把口粮带灌足了米,套在已上了身的青衫大褂上,弹力鸡肠戴栓了腰间,活脱脱一个古代跑荒人。可他不觉得,还为这身行头沾沾自喜。在他家荒木衣柜穿衣镜前左侧一下身子,右扬一下胳膊,直到把脸上一颗不知何时已发出白芽的青春痘挤得红红火火,他这才跑去屋后院子柴火堆里抽出根半人长的干树杈,权当丐帮打狗棒,偷偷摸摸踏上了征程。
  脚步轻快。
  外婆不知他已然离去,坐在屋前石板上,正和群老街坊吹谁家孩子最出息。外婆觉得这群干瘪老头老太太真他妈的无知,居然看不出眼大眉浓鼻子挺的才娃以后能当大官!
  外婆就从石板上愤怒的起身,拿着龙头拐杖指点天下:“你们晓得个锤子!你们看过当官的没有?没看过当官的看过电视没有?电视上那些大官哪个不是鼻隆眼大的?你们晓得刘邦家啥样不?传说他家也有这样一棵,”她往街心走了几步,用拐杖一指自家老屋顶的黄角树,“刘邦家就有这样一把‘黄盖伞’!”
  有个老姐妹恭维:“对对,李老婆婆说的没错,我也听说书的说过刘邦家有树这事。”
  隔壁牛二娃爷爷一瘪嘴:“刘邦住在乡下,他家当然有树了。说不定是棵枣子树呢?”
  “你说啥子!”外婆最受不得当面反对,撸了撸青衣袖子,露出干巴胳膊:“你龟儿子怎么知道那棵树不是黄果树?”
  牛二娃爷爷说:“那你这个婆娘也怎么晓得那就一定是黄果树?”
  “老子就晓得!”外婆一样干瘦脖子:“老子不仅晓得刘邦家的树,还晓得我家才娃以后一定会当大官!…反正老子就是晓得!”
  牛二爷也来了气,指着外婆鼻尖道:“你家才娃?你家才娃除了摸女娃子屁股,他还懂个鸡巴!”
  外婆怒道:“我日你妈,你是不是要污蔑我家才娃清白?”
  牛二爷冷哼一声,道:“我污蔑他?你问问王麻子。”外婆就把脸转向了王麻子,她根本不信同样摆着百货摊的牛二爷的话。
  “我俩开始在汽车站时,的确见到有才推了个花衣服小姑娘屁股上车。”罗汉肚的王麻子,不想得罪人,语气缓和地告诉了外婆真相。
  竞争对手有可能污蔑自己,但好好先生王麻子完全没这个必要,外婆这点逻辑能力还是有,她把额上皱纹打成个问号:“他把人家往哪儿推呢?”
  “推着上了车呗。”王麻子补充道。“上车?去哪儿?”外婆再问王麻子。王麻子直摇头:“那我哪儿知道呀?”
  “那是去西都的车”牛二爷说。
  “你狗日的对我家的事倒挺关心呐!”外婆为牛二爷的幸灾乐祸感到不满。自打七闺女被牛二爷外号“烂婆娘”的儿媳动员去了广州,外婆就特别恨上了牛二爷一家子。比当初因他家眼红自己生意好,而跟脚也开百货摊时更恨的牙痒痒的。
  但此刻不是恨他的时候。
  外婆转身进了屋子。
  搜了大屋查小屋,钱不见少,米缸盖子揭了一旁,床铺上杂物堆得乱七八遭。一本《初中二年级地理》在写字台上放得端端正正,下面压着张纸条:“别找我。我去少林寺当和尚了。我要称霸武林了。哈哈。”
  “这几个字凸显了才娃急迫和狂躁的情绪,你们看最后这个‘哈哈’两字,写得又大又圆,说明他此时精神已到就快崩溃的边缘!”才娃还有个漂亮的八姨,她有个在精神病院当医生的白面丈夫。八姨夫捏着纸条逐句逐字分析才娃心理给族人们听,众人听的都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一起盯着外婆。
  外婆眼亮如星,龙头拐杖在院子地上发出“咄咄”连声闷响,高声决定道:“才娃对李家肩负着重要历史使命,而且三姑娘家就这么一根葱,他要当了和尚,谁来给三姑娘家传宗接代!谁来替李家光宗耀祖!老三,赶紧收拾东西上路,老大、老二、老六、老八,你们跟着老三去抓才娃回来。路上你们都听老三的。这事就不必跟老四说了,别让他工作分心…..嗯,那个,那个,”外婆犹豫了一下,咬了要牙,道:“那个路费你们一家先出点,记我头上。等我死了,收了礼金你们各自拿回去。”
  外婆一生自立自强,而这“自立自强”的念头,自外公去世后已发展到了惊人的地步:她独自在摆摊,独自一人收摊,儿女们要帮抬一抬,她都觉得这是对自己信念的玷污。虽然她有些积蓄,但她不想此刻拿出来,而是已经开始盘算得对才娃带着的女娃子负责了——自强自立的根本原因是对自己负责,而当这样的信念得到升华,就会变成喜欢为别人负责。医学上俗称:
  强迫症。
  路费怎好意思让别人出?入赘李家的有才他爹,由银行紧急取了三千块死期。他不想在众亲戚眼里成为没用的男人,完全负责了抓捕队伍的食宿费、交通费、包括路上有人伤风感冒的医药费。
  一路向北。
  一伙子十七八人乘着火车“噙噙哐哐”到了河南。在登封市下了火车,又上了汽车,摇啊摇的,终于摇近了嵩山脚下。
  堪堪要近少室山大门,李老娘遥遥一指窗外:“那是不是才娃?”
  大家伙早被这连日奔波累得腰酸背痛,此刻都在鸡啄米一样啄头瞌睡。看似无人理她,实是都没听见。李老娘摇李老汉手臂,叫醒他叫他站起来朝车后确认。李老汉走到黄尘铺窗的车后,啥也看不清,内心想:“女人就是喜欢瞎嚷嚷,嵩山这么大,谁怎么知道那就定才娃?何况李有才长得精精壮壮,胯下还有两颗原子蛋,原子弹中间还有擎天柱,又不会被强奸,担心他个球哇!”
  只是磨不过三姑娘的苦苦哀求。
  李老汉连喊:“司机,停车,麻烦你,我们要下车。”司机是河南人,听不太懂三川土话,继续颠簸前行。六舅以前跑过江湖,憋着三川特色普通话吼:“马凡里,马凡里,我子儿在刚才那个卡卡里,你停哈子…..停哈子。——你狗日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三川话没有卷舌,六舅憋得难受,最后还是吼出了三川特色方言。
  南方的人“日”就是北方的“操”,只见那脸圆脖子粗的光头司机把刹车一闷到底:“我操你娘!你说的啥球话!”
  一听这话,李家齐刷刷就站了十五六人起来。纷纷擦拳磨掌,就要动武。
  车门边坐着个花衫广东游客,这半秃老头在起点站和旁边嫩肤少女搭上了话。八十年代交通不便,一路行来,车就拥挤不堪,也不知老头吹了什么牛,那少女最终就坐了半秃老头怀里。颠簸摇晃之下,这老头早就胯下老枪棒硬,只想快到武林胜地觅得一间密室,好与少女裸体同练《玉女心经》。此刻见司机停了车,望着雄壮魁伟,层峦叠嶂的目的地就在眼前,火冲冲地说了广东特色普通话。
  他一掠额前几根毫毛,骂道:“丢你老母操嗨!吊人要打架,先把大家开到山前再搞!”有群众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快开车”“别大家,现在是五讲四美三热爱”“娘希匹”也有人小声说。
  八十年代能出去旅游,这不仅仅是私人的事,公家也是惯例。所以这车上啥惹都有。
  在众人的劝阻声中,司机按下了车门按钮,随着“汽汽”两声,李家人蜂拥而下。司机见这群骂的自己抬不起的恶人已统统走光,佯装汽门关不了,走至门边手拉车门,嘭的一声闷响,他一倒拐子打得广东半秃老头眼冒金星。
  算是弘扬了自古武功出少林的不传之秘,也算是出了一口闷气。他发动汽车时这样想。
  轻松起步。
  再说李有才老娘等人回头走了半里路,寻着了那小子,却发现不是李有才。
  没甚好办法,众亲戚只能走向嵩山,撒了渔网,蹲的蹲,守的守,寻的寻,要把有才这烂鱼捕获。然而门前没有,屋后没有,佛堂也没有。那他在哪儿呢?——六舅不断踩点,最终在一茅屋发现来了有才。
  一招大力鹰爪把上身赤裸的有才从茅房揪了到大家伙面前,老爹问他为啥不好好读书,要来嵩山帮人担粪?
  他说师傅说的这叫练基本功。
  那你师父在哪儿呢?
  李有才一指菜地。
  李家男人想揍那贼眉鼠眼的老农师傅,李有才双臂一张,说:“师父说了,他这叫小隐隐于野。”
  大家问他带的那姑娘去哪儿了?他说去华山派当尼姑了。
  问他那姑娘到底是谁?
  开始他还不说,后经六舅说若有才不说,就不教给他化解女人毒的更好方法。他才期期艾艾说那个姑娘叫花若兰。
  李老汉吃了一惊。花若兰?不就是那个被李有才打断鼻梁的姑娘吗?她不有个很凶的老娘吗?这拿行呐?早恋已是罪,若以后被现在特别有钱的花大掌门强行入赘,依才娃打都打不哭的性子,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他在李家过得并不如意,所以他有些后悔入赘这事,他不想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不行!
  李老汉就把才娃喊到嵩山月亮坝下谈心。
  李有才见老汉找自己谈心只谈了不能和花若兰恋爱的事,望着月亮发誓,说自己以后绝不会和她谈恋爱。他老汉只以为自己的动员起了作用,甚至还给他发了支烟——男人走天下,就靠烟酒茶,这是他的人生总结——很是高兴。
  但李老汉不知,李有才只不过是想用月光来掩盖一个永远的秘密。
  大秘密。
  但是有了秘密的有才娃,怎么也料不到,这个秘密随着一个叫黄小蕾的女孩介入生活,竟渐渐被她发掘了出来。
  
  

责任编辑: 冷润生
发表于 2012-2-20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贴应该顶,必须的。

 楼主| 发表于 2012-2-21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秋去冬至,时不时的鞭炮声告诉人们春节快到了。李有才站在凳子上边糊春联边宣布:“爹,娘,我要和朋友南下广州闯天下,干大事业。”

人不学,不知仪;人不打,不成器。李老汉虽然原谅了才娃,但李老娘可没轻易饶了他,而是操起那二尺长的篾条把才娃屁屁打得开花。当然,从嵩山倒霉的并不止他。他娘老子回来就被下了岗。李老汉也没阻止女人的行为,他知道女人打才娃,只是气他不听话。

此刻听得这狗日的又要瞎折腾,老汉沉着脸说:“你想发大财,可以。但你得把我们来找你时的路费还我。”李有才站在凳子上嘿嘿一笑:“等我挣了大钱再百倍还你嘛。”

他老汉诚心要让他知道生活的磨难,找了架大东风,来回百多里去原厂子附近农地里挑了十吨瘦小甘蔗,对李有才说,你狗日的能在正月十五前把它卖完啰,老子就让你去南方流浪。李有才一看小山似的甘蔗堆,傻了眼。

说出去的话,就是放出去的屁,人能喝风,却不能吃屁。义气李有才既已答应了要还父亲钱,又想南下求大财,一着急,把所有狐朋狗友都召来。站在平山城最繁华的十字街口那维护电线杆子的大石头台子上,李有才指着一家衣服店问大家:“想不想引漂亮妮子注意?”

花若兰帮着母亲打理生意早成分内之事,春节期间衣服店生意好得不近人情。花大掌门业务繁多,无暇顾及小小衣店,花若兰早领了一帮小姐妹里里外外忙乎不停。众人一见这么多的妙龄少女,都暗自咽了下口水。

得,为引这群“漂亮妮子注意”,狐朋狗友们纷纷挽袖挺胸手起刀落,掏出压岁钱来赌化甘蔗。

李有才不当运动员,他当裁判。

好在那时平山还没普及城管。客走旺家门,行人见这甘蔗摊整日人来人往,拨开人群,驻足,手抚瘦蔗,有客人就摇头,这是细竹竿还是啥玩意儿?拇指粗的甘蔗也想拿来卖钱?李有才也不恼怒,笑吟吟说,浓缩的才是精品哩。您别看它细,它可是翻山越岭来至于新马泰三国结合部。

以超低价买了甘蔗的客人并不知晓,李有才口里的“新马泰”非指“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而是平山三个名为“新店、马黄、泰蓬”的乡镇,也就是他娘老子厂子所在地三乡结合部。这算不得骗人。他觉得。

十吨甘蔗不是小数,到了正月十四,还剩一吨左右,李有才盘算了下得失:赚了二百,丢了两把甘蔗刀。

日他老娘哩,这不亏不赚真没球意思。李有才脑门一热,笑嘻嘻把一吨甘蔗分了亲戚朋友。一百块钱递给他老汉,摸着脑门说:“爸,这钱算我过春节孝敬您和妈的”;另外一百他拿去买了套新衣裳,递给外婆,不好意思地说:“外婆,这是我给您置办的大年礼物哩。”

外婆带了李有才十五年,今日见着了回报,激动得老泪众横。擦了擦眼角,外婆用枯手摩挲他茂发:“才娃呀,打小你就千烦。眼目前你也长大了,真得找个女人管管自己了呀。”李有才嘻嘻笑:“您不就是个女人嘛。”外婆叹了口气说“哎,我怕是管不了你多久啦…..你把上次带着人家出走那女孩带来我看看,成不?”

李有才心尖颤了下。

外婆身体看着挺好的,这个心愿先给她搁搁吧。——他不想用花若兰去骗外婆。

到了仲夏时分,就该中考了。有才和于土匪、张万宝提前一天寻了那考点,对着准考证号翻上二楼,扒着玻璃窗一数,妈的,居然是这间考室第一座位。一问其余二人,都没自己这么倒霉。于土匪这狗日的运气最好,被排在三楼最后一间考试的最后一个位置。

听着于土匪一脸谦虚说运气好,李有才想:“你运气好个鸡
巴,肯定是你那在教育局当会计的老汉搞的鬼。”暗叫了几声倒霉,有才振奋精神,去路边摊花两块钱,刮了个锃明瓦亮的大光头。

第二天蒙蒙亮,李有才溜进堂屋,掀开百货摊上盖着的塑料簿膜,取了包红塔山,再把晚间偷的那匕首拿到河边青石上蘸水磨得明明晃晃。别了他老汉出差新疆时买的这把匕首,有才又小心地拿衬衣盖着,走了走,确定匕首不会戳着大腿根,这才不慌不忙走去考场。

即使路上吃了两个包子,到了考场,太阳也刚露白脸。李有才见自家考室外走廊站着一男一女,媚笑问明白是俩监考老师,他给监考男老师发了支烟:“嗨,老师,您长得可真像费翔。”那男老师笑:“嘿嘿,哪儿呀,我可比不得他。”

给男老师亲手点上火,侧身攀住了从楼上伸上头的一株腊梅树,有才摘了枝桠上一只褐色的干腊梅,对黄衫女老师说:“老师,您知道这腊梅咋死的吗?”蝙蝠衫女老师说:“现在是夏天,它当然早死了。”李有才摇摇头:“它是妒忌死的。”

“嗯?”女老师年轻,不知这话怎解,杏眼瞪得溜圆。

“您往这一站,哪个男人不是只看您不看它呀。”李有才笑吟吟回答了一句,然后扯了衬衣角去擦油光发亮的脑门。哐的一声,腰间那雪亮匕首掉了地上。男女老师都被这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女老师说:“你用这刀削铅笔吗?”男老师说:“你把它插在裤裆里,小心把小鸡鸡割着了。”话出口才想起有女老师在旁,脸蓦地一红。

有才右手拾起匕首,左手拇指在锋刃上刮了两刮,正正经经说:“这刀以前还差点捅死过人哩。那年我去嵩山学武……”有才就把武侠书上的情节,混在自己跑河南的经历里,糅合成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讲给两人听。说自己在路上结识了两个乞丐,自己拿他们当兄弟,可没想这俩乞丐非拦住自己不许去嵩山。自己最初还以为他们是好意,哪知那俩乞丐根本没安好心,一个说要挖他眼睛,一个说要砍断他手臂,圈养着他去讨口要钱。若不是自己身边碰巧带着这把匕首,怕就完了。

男老师问他:“和这匕首有什么关系?”李有才说:“我挣脱臂上的绳子,拿刀扎了他们肚子。一人一刀,扎完就跑了。”

女老师听得眼睛大大的,问他:“那俩乞丐最后怎样了?”

李有才摇摇头:“谁知道呢?死了也活该,谁叫他们多管闲事?”

男女老师不知这故事真假,望着李有才时不时拍得啪啪响的光头,一个想:“龟儿子,你不就是想编个故事,好叫我们拿你作弊当空气吗?”另一个想:“哎,这孩子也真是可怜。看来以后自己结了婚,一定得把孩子带在身边,不能交给父母带。”女老师一时间竟把思路岔到了遥远的未来,为那还不知在哪儿的未来儿子担心起来。

眼见日头逐分火红,李有才给男老师发了最后一支烟,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手丢地上,说:“老师,我可将最后一支烟都发给您了哦。”原来是为了短时间内拉拢关系,他竟在一个半小时,陪着男老师抽成两根烟囱。男人师微微一点头,叫他赶快进去看看座位。其实此次监考,因为涉及升学率,教育局长在监考老师大会上,早就暗示了可以适当放宽监考眼睛,所以这俩老师压根就没想为难谁。

可李有才并不知道这些呀。他进了教室,先是问后边的女同学:“平日考试完,你妈老汉打你不?”女同学一脸不屑:“哪能啊,我平日都是班上第一名。”李有才又问左边那满脸青春痘的男同学:“你会抽烟不?”那同学说:“抽烟有啥难的?”李有才问得几问,把周遭考生估摸了一下,认为抄袭后面这女孩的比较有把握。

李有才语、数、理、化都过得去,这四门课他自忖应该没问题,也就只是沉思答题,倒没茫然后顾。到了外语时,他咬着笔杆,把个屁股在板凳上磨来磨去,一会对面前的监考女老师笑笑,一会又去望最后一排的监考男老师。

英语这玩意,就和语文一样,翻书翻不着,乱猜猜不准。真要啃下它,确实得费莫大功夫。刚刚开考,他已是抄了后面女孩几题,考时过了一半,他也就抄了一半。女孩被他老是嚷嚷“给我看看,给我看看”的哀求弄得心烦,到了阅读题,竟手捂试卷再不让答案露面。李有才数了数分数,就算全对也不过只能拿到五十分,急了,转头低声说:“你不给老子看,等考完试老子把你裤子垮了。”

女孩出身官宦家庭,老汉手握平山铁拳,根本不吃他这套。之所以开始给他看,不过是他狗日的一来就恭维自己貌若天仙。这会听他如此说,女孩把试卷往下抹抹,只留了上面一寸距离,闷头笔走龙蛇。

李有才看了看腕子上的电子表,站起来请假:“老师,我想上厕所。”女老师一点头:“嗯。去吧。十分钟。”尽管有放宽条件的命令,不过不能太过分——这是教育局长的明示。

李有才站起来跑去厕所等于土匪。920对答案,这是约会好的时间和目的。

于土匪一来,李有才就问:“快把阅读题和作文答案给我”于土匪说:“球!作文怎会有答案!”李有才说:“那阅读题的呢?”

于土匪把全部答案递给他。

李有才拿着于土匪用草稿纸抄出的答案,一对比,心头犯了难:“这狗日的答案哪个才是对的?怎么大部分都合不上?”问于土匪:“这答案准确吗?”于土匪一抓脑门:“我哪知道哇?”于土匪之所以叫于土匪,不是他长得彪悍,而在于他油腻腻的头发总是梳着中分,又是单眼皮,看起来就有些刀子般的锋利和汉奸般的搞笑,可每当人笑话他是汉奸,保准那人就得被他偷袭。有时打不过,于土匪就会编了理由,让精壮的李有才出面,和着张万宝,三人一块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李有才相信于土匪不会骗自己,可于土匪是班上最落后分子,他不能辨别答案,这更没什么值得怀疑。李有才想了几下,决定还是用后面这女孩的答案——你看人家答题那速度,肯定不会瞎掰。

正说着话,张万宝也进来了。三人再次比对,最后看出了端倪,于土匪这答案定有问题。眼见自己的和张万宝的答案能对上,李有才从口袋拿出只铅笔,在自己带来的草稿纸背后,飞速写上了张万宝答案上的阅读题和作文题。原来张万宝成绩也差,好在他的考桌在中间,就上下左右抄了个密不透风。

李有才拿了答案,不再相烦后面女孩,几抄几抄之下,他竟比人家还提前五分钟交卷。

这场考完,李有才并没垮她裤子。

垮她裤子的时间是在最后那天。

考试那校古色古香,除了一幢钢筋水泥教学楼,余下二三十间教室都是大洋槐树抱着的木结构老屋。散装教室外的槐树小的也有人粗,大的几人手拉手才能合围,荫荫相连浓荫蔽日。但有微风掠过,一片绿色翻滚。槐树皮肤粗糙,就像老农褐黄手掌裂纹横生。

李有才考完了最后一堂语文,看着褐灰槐树皮,猛然想起了外婆的风烛残年,跑下楼去摸。

槐树皮虽裂纹横生,可花儿却又白又嫩。风起时槐花洒落,那份大气非“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能匹敌。槐树卑贱,哪儿都能存活;梨树娇气,草民们就不给它使好词:比如“梨园”拟的是戏子,戏子离开舞台,就如梨树移出果园,不是郁闷死就是惨死;比如“梨白”喻的是惨白,惨白若是形容脸色,那说明当时他大致很惨。唯一好听的“梨姿清逸”,虽由著名文学家曹植先生在《洛神赋》中作出,却有人批判那实则说明此女根本无人问津——受了阳光雨露的少妇通常都被滋润得胸丰臀肥,哪会弱得像梨姿呢?

李有才语文成绩不错,这次作文题目叫做:“一株小草的快乐”,有才洋洋洒洒一大篇,心境竟没转能及时调整得过来,摸着槐树又是好一通望树生叹。

——老子以后决不要那种假惺惺娇嫩的婆娘!

李有才刚来得急做这最后总结,不想胸口“冬”的一身闷响,被一青衣少女右肘猛然击中胃部。

这青衫少女他认得,就是背后女孩。可霎时间痛得冷汗直流的有才,哪有心情去呵斥,手按痛处,一弯腰就蹲了地上。青衣少女吓得连声尖叫:“怎办,怎办?周彤彤,他咋啦?”另一绿衣女孩冷冷回答:“不会死,大不了胃出血。”

青衫少女蹲下问有才:“疼吗?”

“这还用问!”李有才断断续续蹩出几个字。

青衫少女指着那冷面女孩,对李有才道:“对不起呀,刚开始我和她捉迷藏,也没见着你躲在这大树背后。”李有才怒道:“我又不是贼,躲什么?”少女道:“我不是那意思……”李有才道:“那你什么意思?”少女道:“你能不能容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如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李有才虽推测出这少女成绩好,然而第一面就见她身材高挑,却奶子平平,早失了深入了解的兴趣,连名字也未留意。此刻听得这少女恁大了还在和人玩捉迷藏,不由又是恼怒又是好笑。只是苦于剧烈疼痛,虽是心头怒极,却无法跳起来喝骂,不由嘲讽道:“你才会有后遗症!”

青衫少女奇怪道:“我又没受伤,会有什么后遗症?”李有才板着脸道:“你有太平公主后遗症。”

那个叫周彤彤的女孩闻言一扯青衫少女:“黄小蕾,别和他纠缠,咱们走。”
    黄小蕾小声道:“就这么走了?万一……”周彤彤冷笑道:“痛死他活该!”黄小蕾道:“他真不会有事?”周彤彤道:“我拿我爸的名声担保,他绝不会死。”黄小蕾放心了,周彤彤她爸可是平山赫赫有名的“周神医”。

黄小蕾说:“那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他,免得他真出了啥事事找不着我。”周彤彤道:“还留电话给他?你是不是得了少年痴呆?”黄小蕾笑道:“我爸常说人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今日到底是我撞的他。”周彤彤道:“我劝你快别想着负责了,这人你惹不起。”黄小蕾笑道:“他很厉害吗?再厉害有我爸厉害吗?”周彤彤道:“你知道他是谁吗?”黄小蕾摇摇头,道:“不认识。”

周彤彤和李有才初中同校不同班,对于“名人”李有才岂能不认识?于是细数了李有才在学校搞结拜,打架,跑河南,甚至卖甘蔗的事给黄小蕾听。“他还做过生意?”黄小蕾惊讶地问。她小小的脑子里,觉得做生意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人,一个学生怎能去摆甘蔗摊呢?

周彤彤正是当时帮着花若兰卖衣服的朋友之一,她倒不觉得经商是个下贱活,只是对黄小蕾道:“花若兰你认识吧?”黄小蕾说:“认识。”周彤彤又说:“你知道花若兰为什么不想读书了么?”黄小蕾说:“听人说她想帮母亲打理十字口那两家衣服店?”周彤彤摇头说:“哪儿啊,那理由是她说给别人的。她不想读书,还不是那人给害的?”周彤彤朝李有才还蹲在地上的身子呶了呶嘴。

“啊?他坏到居然敢威胁同学不准读书?”

周彤彤摸了摸黄小蕾额头,学着大人口吻说:“哎,你呀你呀,整天只知道闷在屋里读书,他,他,”脸红了一下,周彤彤凑在黄小蕾耳根:“花若兰被他那个了!”

黄小蕾懂得“那个”是什么含义,脸“腾”的一下红了。睨了下手捂肚子的李有才,她陷入了沉思。

花若兰这人,因周彤彤的关系,黄小蕾认识,只是不如周彤彤相交得深。工农商、工农商,商人的社会地位在八十年代连农民都不如。周彤彤的父亲是平山城管治安的铁拳,平日里最重身份,常对小蕾讲“学而优则仕,你不好好读书嘛,长大也只能像那些没工作的人一样早出晚归去摆摊!”。小蕾有时拿花若兰来举例,说人家经商也有生活好的,你看花若兰,穿得也好,住的也行,还骑摩托上学呢!她老汉就正正经经告诉她,有钱有啥用?有钱又不能得到别人尊重!你别跟着花若兰学,她妈在平山现在虽有钱,但谁瞧得起她啊!

黄小蕾隐隐感到了他老汉的话里有一丝妒忌,但更多的是鄙夷。心中初时尚不以为然,只可惜年幼之下,几经熏陶之下,也生了瞧不上商人之心。

“哎呦,哎哟!”李有才见这二人渐说渐入迷,竟有不再理睬之举,开始叫唤起来。

黄小蕾被这疼痛之声打断思考,反复权衡之下,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得带他去医院看看:别万一真有个什么好歹,一是自己良心过不去,二是影响爸的声誉。

周彤彤听得黄小蕾要带李有才上人民医院,本想置之不理,但考虑到闺蜜黄小蕾纯粹得像一张白纸,可千万别被恶人李有才讹了去,还是主动去校门外街上招了两辆人力三轮,一辆命李有才爬上去,自己和黄小蕾同坐了第二辆。

人力三轮几弯几拐到了人民医院,李有才下车,黄小蕾给钱,周彤彤也不多言,只是冷冷看着李有才,思考要不要叫花若兰也来看看李有才演戏。——打死她也不信身子精壮的李有才会有啥不测!

医生问李有才何年何月生,他没回答,而是先问黄小蕾:“你是哪年的?”
听黄小蕾老老实实说了年月,李有才又笑着说他比黄小蕾晚一个月,还甜甜的叫黄小蕾姐,周彤彤很为花若兰不值。趁医生给李有才检查,周彤彤一溜烟跑去找花若兰。

花若兰也刚参加完考试,只不和周彤彤同场,听完周彤彤的叙述,她站起坐镇衣服店的屁股,急冲冲说道:“他是十月的?老子分明记得他生日是农历六月初五!”花若兰边走边问:“他伤得咋样?”周彤彤和她并肩走着,不屑道:“我说你也真是的,平日里你见我面就埋怨他从河南回来就不搭理你,现在倒这么着急了?”花若兰脸一红:“他死了算球,我关心的是我借给他那两千块钱!他要真死了,我找谁收账呀。”周彤彤笑道:“得了吧。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呀?”花若兰停步道:“我有啥心思?”

“喜欢他!”周彤彤肯定地道。

霎时嬉笑打闹成一团。

到了医院,发现李有才和黄小蕾都不在,周彤彤问医生。医生说:“他俩早走了。”花若兰说:“他们怎么走的?”医生笑道:“朝外走的呗。”花若兰脸一红:“我的意思是,他们,那个,走路的,姿势。”

“勾肩搭背。”医生冷冷抛了一句:“病人有病,家属扶着,这有啥奇怪?”

花若兰心先是一紧,接着一松,最后又紧,出了门就问周彤彤:“黄小蕾是李有才亲戚?”周彤彤奇怪:“他们以前都不认识,怎会是亲戚?”花若兰道:“那怎么医生要说‘家属’?”周彤彤素以才思敏捷自居,想也未想道:“李有才那龟儿子,当时给医生说黄小蕾是他表姐!”

花若兰释然了,接着就埋怨周彤彤:“你咋骂人呐!”周彤彤凑在她耳边道:“你老实交代,你跟着李有才跑河南时,和他做过啥?”花若兰脸蓦然腾起一片火烧云:“讨厌。”正经道:“我们真没做过啥。真的。骗你是小狗。”

责任编辑: 冷润生


http://www.mala.cn/source/plugin/jishigou_dzx/images/favicon.ico 该帖已经同步到麻辣微博 红岩居士的微博

发表于 2012-2-22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佩服你,能发这么好的帖子,厉害
发表于 2012-2-23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居士辛苦了,你的文章像美剧一样,看了开头就欲罢不能。

 楼主| 发表于 2012-2-23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世上两种病最难治:一是头疼,二是肚痛。肚里埋着五脏六腑,即使心窝子,也聚集着肝胆肠胃四物。
  医生见无论按着李有才哪,他都皱眉喊疼,犯了难。考体温,三六度八;量血压,低压80,高压120;就连化验,也属于一切正常。不得已,医生只得下了诊断证明:
  病症:肚痛
  原因:待查
  处理:住院观察
  黄小蕾正要出急诊室门,被李有才叫住。李有才有气无力说:“咱俩得一块去。”黄小蕾说:“你受了伤,还是好好躺着吧。”李有才愁眉苦脸说:“你跑了,我咋办?”
  医生不识得小蕾身份,这年月道德逐渐沦丧,撞了人消失的情况层出不穷,深怕李有才就此赖在医院,连忙说:“住院手续复杂,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呢。”
  李有才就趴了小蕾肩上移步。
  慢腾腾到了住院部楼前,李有才直了身子说:“干脆咱别住院了。”小蕾心中一喜,不好意思的说:“你好啦?”李有才摸了摸光头:“我觉得钱让医院赚了划不来,你干脆把医药费营养费车费等等给我得了”黄小蕾一愣,接着说:“那得多少?”李有才说:“两千。”
  黄小蕾吓了一跳,想起周彤彤的话,说:“钱不够,不如你跟我回家拿?”李有才道:“你家在哪儿?”黄小蕾道:“公安局宿舍。”李有才道:“你爸是民警还是你妈是民警?”黄小蕾骄傲的说:“我爸是平山公安局长黄敢当。”李有才说:“你爸…正的副的?”
  “正——局长!”黄小蕾为平山居然有人不认识老汉感到由衷愤怒。
  李有才眼珠一转,笑道:“说得咱好像跟个叫花子似的…不如换种赔偿方式咋样?”黄小蕾道:“啥方式?”李有才大侠一样,整了整衣领道:“不如你跟我去个地方,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黄小蕾面部肌肉也松弛了下来,道:“跟你走?去哪儿?”李有才道:“去我家。”黄小蕾疑惑道:“我去你家?”李有才重重一点头,道:“你得帮我一个忙!”
  “啥忙?”见李有才笑得开心,平日喜欢绷着个脸的黄小蕾笑着问李有才:“帮你去约花若兰?”
  李有才大吃一惊:“你认识花若兰?”黄小蕾瘪嘴道:“她很了不起么?”李有才道:“开始那个女孩叫什么周什么来着?”黄小蕾道:“周彤彤。咋啦?”
  李有才暗道糟糕,“哎哟,哎哟,肚子疼。”几声叫唤,蹲了地。黄小蕾赶紧问道:“又痛了?”李有才捂着肚子痛楚的道:“哎,打小父母就不在身边,我只能跟着外婆长大,外婆老啦,也没有经历照顾我,结果因为早餐长期在外吃油茶,七岁那年我竟得了乙肝。得了就得了吧,可医生说得了这病一辈子就毁了。”黄小蕾安慰他,道:“得了病,医就行了呀。你身子骨这么硬朗,人又年轻……”
  “可医生说我不能结婚了!”李有才自己把自己感动的都快哭了。黄小蕾以为得了这病就和得了阳痿一样,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顾去拍李有才背。
  “结不了婚,我就不能还我那可怜的外婆心愿了呀!!!”李有才见黄小蕾不应答了,急得就快装哭。
  李有才从小食店老板那儿得了乱收费的启发,想借着被撞讹一下,好找点钱去还花若兰。听得黄小蕾老汉是公安局长,不敢了,改了主意想让黄小蕾陪自己假冒花若兰去骗外婆。哪知恁大了还玩躲猫猫的黄小蕾与周彤彤二人,居然认识花若兰,李有才觉得得赶紧离开医院。他假冒乙肝,就是怕花若兰会在别人面前说出一些在去河南时的秘密。
  得赶紧走。李有才在地上蹲了不到不到五分钟,软绵绵的说:“既然我已认了你这个姐,你可得帮我一把。”黄小蕾说:“帮你把乙肝治好?”沉吟了一下:“我身上真只有五十块钱了。我都给你吧,你赶紧去治病。”她不知道若是真乙肝,别说五十,五千都不够。
  李有才拉住她衣角,一声狼嚎响起:“姐,你别丢下我啊!”
  全国生意最好的地方,大概只有一个:人民医院。上至京城,下至县城,但凡沾着“人民医院”这几个字,足可深得群众信任。平山人民医院住院的人历来就很多,病人及其家属,包括看望病人的人,听得李有才这声惨呼,团团围了上来。见这姐弟俩一个蹲着的残样,一个想走的“绝情相”,纷纷谴责“姐姐”——“嗨,你这姐姐怎么当的,就算是弟弟残疾了,你也不能将他丢在医院呐。”“你这姐姐当得脸红吗?”“你爹娘呢?”“抓她去游街!”
  听得一叶子烟老头怒吼,有人居然拍手鼓掌,喊:“对,抓她去公安局!”
  黄小蕾解释了半天,见没人相信她的话,正面红赤耳,心急如焚,听见公安局三个字,马上镇定下来:“你们谁有空,帮我打个电话给公安局长好吗?”
  李有才一听,赶紧把口水流了下来,痴痴呆呆连声说:“姐,姐,别,离,开,我…..姐,姐,别……”原来李有才见有群众围观,早把手指含了嘴里。开始他不想流口水,觉得太邋遢了,听的黄小蕾说要人打电话找她爸,口水开始顺指而下了。
  “你弟弟虽是脑瘫,但他也终归是个人呐!我说姑娘,我这有二十块钱,你赶紧带着他回家吧!”八十年代离平山县最远的乡镇青山,路费也不过只要三块六毛一人。有人带头,大家纷纷慷慨解囊,都拿了几十,几块,几毛往黄小蕾手里塞。
  黄小蕾又想哭又想笑,怔怔捏着钱,一时间不知如何。
  李有才见了钱,眼睛开得不能再开,竟拉着黄小蕾衣角站了起来,说:“姐,姐,回,家。”他也是心急如焚,不明真相的群众越来越来,万一遇见黄小蕾熟人,或者花若兰来了,那就惨了。扑在黄小蕾肩头,李有才轻轻说:“快走,万一你哪个同学看见了,你和你老汉的脸可就全丢光了。”
  黄小蕾就把李有才背出了门。扶李有才上她背的群众,最后拍拍手,满意笑道:“不离不弃,这次像一家子嘛。”
  黄小蕾咬紧牙关奋力前进,只想吃苦吃到底,把背上这无赖背入公安局,让自己老汉好好收拾收拾他。
  住院部,黄小蕾一抬头看路,猛然见到周彤彤和花若兰的背影,赶紧高声喊,:“周彤彤,周……”不想一辆重车路过,“霸霸”两声喇叭,盖了这呼喊。眼见周、花二人转过街角,竟脚步匆匆去得远了。原来是这二人听医生说黄李二人已走,擅自出了门诊部,却未想到他俩很可能在后面的住院部。
  ——谁也没想到四人这一岔,就此岔出无数恩恩怨怨,也岔出了一曲悲欢离合。
  李有才不待黄小蕾第二声喊得完全,早在背上按了她嘴,恶狠狠地说:“你再喊,信不信我当街把你裤子垮到脚后跟?”说着另一只手就隔衣抓着了她皮带。黄小蕾被李有才隔衣一抓,心头主意更没抓拿,只红了脸,嘴在李有才掌中闷吼:“我不信你敢当街耍流氓!”黄小蕾老汉是公安局长,她觉得自己这个资格。
  李有才把手拿到她胸前晃,咬牙切齿说:“老实点,再喊我就捏你这里了。”黄小蕾一惊,把李有才甩下背,刚想大喊“救命”不料又被李有才一把捂住了嘴,裹挟着就往翠山山推。
  翠山居于平山城中央,就在平山人民医院附近。两者只隔着一条街。翠山因山上无数翠竹而得名。李有才把黄小蕾死命拖进竹林深处,丢开她,啪啪就是两耳光:“他妈的,你属狗?”
  黄小蕾冷哼:“什么东西!咬死你活该!——救命啊!”
  李有才赶紧把她搂住,紧紧捂住她嘴:“你再叫,信不信老子就在这把你**了!”手在黄小蕾胸前晃了两晃,眼见就要按下去。
  黄小蕾的发育是个怪事。小时她身子弱,爹娘便叫她入了平山城守一小武术队。练得几年,黄小蕾十岁时**上的小点逐渐鼓包,哪知上了初中,爹娘怕锻炼会影响学习,掐了她手上武术刀,要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结果她的发育就此停止了。身高抽条到了一米六五,可体重却只有九十来斤。月经也不正常,月月都要痛,有时甚至三个月才来一次。为这事她妈常带了她去周神医那儿讨秘方。一来二去之下,黄小蕾和周彤彤认识了。黄小蕾讶然于周彤彤医学知识之渊博,继而心生仰慕,最后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尽管两人不同校,走得倒近。只是她没有周彤彤交际开阔,转来转去也就只那么几个朋友。朋友少的人,通常都会感觉孤独,她因读书孤独倒不孤独,却养成了清高孤傲的毛病。
  此刻李有才身子也发生了变化。自打嵩山回来,六舅就传了他更好的化解“女人毒”的方法:每日清晨生吃鸡蛋。初始李有才吃不下,后来为了避腥,他偷了外婆一瓶啤酒,搅拌了来吃。一喝,咦,味道不赖。舌头一卷嘴唇,他上了瘾。渐渐越吃越多,现时已能每晨喝下三碗了。外婆家母鸡多,酒也多,多吃鸡蛋身子好,外婆不仅不气,还帮他搅拌。有天照镜子,有才发现居然有了肉肚子,赶紧给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等等科目加量,只把个身子练得愈发精壮。现时已是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三十七斤了。
  他搂着黄小蕾,就如一只猎豹搂着只瘦青兔。
  黄小蕾被李有才紧紧搂着,闻着李有才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早就面红耳赤心跳身软,挣也挣不脱,喊又喊不出,只拿着小拳头使命捶。这捶,对李有才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也亏得他对太平公主黄小蕾没有兴趣,不然指不定要干啥事出来。
  等黄小蕾捶不动了,李有才依然不敢松手,只紧盯着黄小蕾问:“你开始在医院是不是答应要帮我忙?”黄小蕾点头。李有才又问:“你是不是人?”黄小蕾两眼立刻睁得溜圆,呜呜直叫。李有才赶紧说:“人说话该不该算数?”黄小蕾熄了眼中怒火。李有才最后说:“你说过的话可还算数?”黄小蕾死死盯着李有才好一会,像要剜瞎他的眼睛好多次,点了下头。
  说过的话,就是放出去的屁,李有才被她看得内心发毛,心中有些安慰,有些自得,又有些忐忑不安——这毕竟是公安局长的女儿啊。
  李有才帮黄小蕾擦了下额上的汗,说:“我松开手,你不要乱换乱叫,然后我给你讲个故事。——同意吗?”黄小蕾这次不拿眼睛剜他了,而是又用牙齿去咬他掌心。李有才旧伤新伤齐发,血早顺着黄小蕾嘴角流了下来,但他任由她咬,若无其事只是问:“到底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
  大概黄小蕾被这超强忍耐吓住了,抬腕看了下上海牌机械女表,不咬了,呜呜的点头。
  “那好。我喊一二三,你靠在竹子上,我往后三步,然后咱们坐下,我给你讲个凄惨的故事,成吗?”李有才镇定得连自己都不信。
  一切顺利。黄小蕾更被李有才松开,身子贴着竹子就倒了地。
  被捂晕了。
  过了好大一会,黄小蕾睁开眼,见李有才正穿着背心,拿了他衬衣给自己扇风,眼泪蓦地上涌。脑袋侧向一旁,不想又见着了李有才插在袜子里的匕首。黄小蕾一时间又是心烦又心伤。
  李有才见她醒了,也安静了,把衬衣搭在肩膀上,一股屁坐在地上,伸腿从口袋里摸了烟盒出来,开始抽烟讲故事。
  他还抽烟!三好学生黄小蕾对一副典型流氓形象的李有才,内心真是烦闷到了极点。也不想听他讲什么是故事,慢慢起身曲腿靠在竹子上,又把脑袋埋在膝盖,一时间心乱如麻。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我的誓言啊!誓言啊!”
  李有才哪知她在心里想什么誓言,只把自己的故事编成一个孤儿讲给黄小蕾听。讲着讲着,黄小蕾抬头了;再讲着讲着,黄小蕾眼睛亮了;再讲着讲着,黄小蕾两眼迷蒙了;再讲着讲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了;最后讲着讲着,她终于同意去看望身患乙肝的李有才的绝症外婆了。
  去外婆那儿的经历是个秘密。那天到底在外婆那儿经历了什么,路上的小鸟不知道,河里的小鱼儿不知道,但除了当事三人,还有路上的蚂蚁知道。
  从外婆小屋出来,黄小蕾先是喊了一声“骗子!”,接着扇了李有才一耳光:“啪”,最后哆嗦着手掏出衣服下她老汉的电棒按了开关“吱吱”两声,当场把李有才麻翻在地。
  李有才这骗子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躺在地上看着来安慰他的蚂蚁,李有才满脸歉意说:“对不起啊未来老婆,你的镯子被黄小蕾拿去了。”
  


http://www.mala.cn/source/plugin/jishigou_dzx/images/favicon.ico 该帖已经同步到麻辣微博 红岩居士的微博
发表于 2012-2-28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了《混世小农民》

 楼主| 发表于 2012-2-29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小蕾被李有才骗去外婆家不久,有才一家就搬出了外婆老屋。那房子是麻纺厂的集资房,李家要了三楼,算是下岗时的补偿。三楼是个好楼层,这是李有才父母下岗时,李有才母亲冲入厂长办公室吵来的最后福利。
     父母下了岗,在离家不远的北门菜市摆了个摊卖豆腐乳。这个主意还是已经不能吃得多少饭的外婆拿的。见惯了人世间悲欢离合的外婆说:“糍粑落地,总会蘸灰,你们可别瞧不起小生意”,父母没什么有关系有钱的朋友,就依外婆之言摆了摊子卖豆腐乳,也顺带卖其他小吃。李妈妈活脱脱就是外婆翻版,平日爱打个抱不平,管些个闲事,也爱和人开开玩笑,所以生意尚好。李老汉日渐沉默寡言,只牛一样包揽了做菜全过程,又主妇般承揽了全部家务活。在下岗之前,李有才已有了一个妹妹,却是麻纺厂父母身边带在身边的。下了岗,妹妹自然也就回城读书。她比着李有才小了整整一轮,李有才初三时,她才幼儿园。
     就在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不久,一天李有才正给妹妹喂饭,手上碗莫名其妙摔碎在了地上。李有才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这预感他说不清楚,只是抱了妹妹往外婆老屋狂奔。到了云凤街,老远就听到了一阵又一阵鞭炮声。
     外婆死了。
     外婆得的病,医生谓之为“癌”,但具体是什么癌,他们都没能说清楚。平山的医生说不清,嘉江的医生说不清,就连西南最大的华西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也说不清。外婆迷信,非要儿女们把自己从西都抬回平山。李有才的妈就把外婆抬到新房子里,外婆爱吃什么,李妈妈就叫李老汉给她做什么,还给外婆买了一对金耳环,一双金手镯。外婆头发很长,一直没剪过,李妈妈就会端了水,解开外婆挽着的发髻,给她洗洗头,吹风吹干,再给她磐上;每日再晚收摊,李妈妈也给她端水洗脚。
      但外婆吃不下了。从最初的每日可以吃一小碗鸡汤,三两块鸡肉,到最后竟然滴水不沾。
      外婆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李有才妈妈说的,她的临终交代是:“你得给我做主。”李妈妈知道那是指的什么。外公老家就在城北不远的农村,外公幺兄弟在香港,但二弟三弟却还在老家当农民。外公去世时,李家说了很多好话,六舅甚至解酒发了疯,外公二弟三弟才让外公下葬。外婆深知人情冷暖,这个自强不息了一辈子的女人,不想死后受气,更不想儿女为自己的死受气。她早早就让风水先生看过自家院子里哪儿最适合安葬。听了风水先生说这黄果树将会庇佑子孙,外婆备了楠木棺材,又对儿女们说了选址,一直在等着自己死的这天。
      有才妈妈做主,在黄盖伞的太师椅位置挖了坑,吹吹打打了七天七夜,安葬了外婆。
      李有才跪在坟头,望着新坟上插着的白灵幡,闻着火纸味,想着外婆干巴巴的手再也不会抚摸自己额头,一时间泪如雨下,扑在坟上大哭不已。
      外婆的三个心愿,他只完成了两个。她想要自己去收回武汉那药店份子钱的心愿,自己能完成吗?
      李有才亲眼见证了母亲粗犷细腻性格,也为母亲对外婆的亲情所感动,时常内心鞭策自己一定得加油学习,用好成绩来回报母亲。以前每当被老师批评,他也怨恨过父母,觉得自己变成如今学也学不进去,和他们在自己小时没好好管教有莫大关系。可见着父母下岗后的辛劳,包括他们对外婆的态度,李有才觉得自己应该改变改变了。
     李有才抹着泪看了看外婆坟顶端的黄盖伞,见大黄果树树叶凋敝,仿佛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将不再来到跟前走动,望着哭得天昏地暗的母亲,再看看扑闪着大眼睛的三岁妹妹,内心暗暗发誓一定得考上大学,为完成外婆的心愿而努力奋斗!
      但一到学校,他就把誓言忘了个干干净净。

      开学的第一天,李有才先是碰到了黄小蕾,其次是于土匪,再就是周彤彤,最后才是花若兰。花若兰一见面就要他还钱。
      李有才只知道张万宝去了邻县读粮食技校,却没想到花若兰会上高中。他说没钱。
      两千块钱,这不是小数目。
     花若兰就说没钱可以,但你得找个时间再教我“如来神掌”。李有才从身上拿了五块钱给她:“我只有这么多,先还你。”花若兰也不嫌少,拿了钱,笑吟吟说:“天天还我五块吗?”
     一天五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李有才是城镇户口,家就在平山城,不用住校,所以李妈妈为他准备的只有早餐钱,每日一块。他能从父母手里拿来的钱,每月最多也就二十六。他会欠花若兰钱,是因为跑河南时不舍得偷外婆的钱当路费。此时他更不可能去问下岗父母要钱,来填这个窟窿。
      用别人的钱,做自己的事,这是他从武侠书中恶人身上得到的经验。
      好坏都得学,不然行走江湖就要吃亏。他认为。
      所以他找的第一个人是于土匪。于土匪老汉是教育局会计,会计是管钱的,岂会没钱——当他听于土匪说没钱,不谙世事的李有才一点不信。经过于土匪多次解释什么叫公款,李有才只能想到把手伸向外人。
     武侠书教育人打架,教育人讲义气,但独独就不会教育人去当小偷。李有才受了教育,他可以打架,可以讲义气,但他绝不会去当小偷。于是他学会了赌博。先是小赌,和人赌烟。平山中学小卖部一只红梅卖一毛,他两支卖一毛五。赌烟赌完他开始赌麻将。在这个浩瀚的搬砖运动中,他最终学会了一次能换十三张牌。其实也简单,就是自己这方只码十三墩,将麻将下层先砌成清一色,推牌时把拿好的十三张牌先“咵咵”几声码齐,然后趁人不注意一扣墩子上,面前的墩子就成了三层,马上用手捏紧上面两层,朝前一推,最开始墩子下面那清一色就到了自己面前。至于说“叫点子”、“码盒子”、对于聪明伶俐的李有才来说,那是小儿科。
     但是李有才不是赌神,高难的“换十三张”他一个人还无法完成。他得有个帮手。
     帮手的名字正是叫做:花若兰。
     谁也不知道那个九月樱飞的晚上他俩同时请假去干了些啥,只是第二天开始,他俩颠倒了次序。以前是花若兰在他屁股后喊他“武林盟主”,现在是他在花若兰臀部后喊她“师傅”。屁股和臀部在意思上完全一致,只是“屁股”显得流里流气,臀部显得正正经经。
     李有才到底对花若兰是不是假正经,这是个连周彤彤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外人更不知道。大家只知道李有才至少在外人面前,对周彤彤一定是非常正经。
     他们“结合”了吗?——黄小蕾的这文明用语,让周彤彤噗嗤一声差点把早饭喷了出来。


http://www.mala.cn/source/plugin/jishigou_dzx/images/favicon.ico 该帖已经同步到麻辣微博 红岩居士的微博

发表于 2012-3-3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什么看法?我先支持

发表于 2012-3-3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哪个呦,发这么好的帖子,顶你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小蕾听周彤彤笑,脑子一时没拐过弯,正皱眉琢磨她在笑啥,脑子嗡嗡直响,耳里金鼓齐鸣,树桩一样就往下倒。

周彤彤扶住了抓着肩膀的黄小蕾,正询问怎么了,不料脑子同样一沉,就如小鸟被枪打中了头,呃的一声,脑袋就向地啄去。周彤彤一挺脊梁骨,怒极四顾。见李有才匆匆跑来,周彤彤高声喝问:“李有才,你在干么?”李有才一叠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点近视。”

黄小蕾悠悠醒转,见这李有才头上刚出的寸发在朝阳下黑黑反光,尖声道:“你还有良心么?”李有才一乐,笑道:“有哇。”黄小蕾道:“早就听说你和于洪军几人无聊拿女孩开涮。你,你,好意思打我?”想起和李有才在外婆家的那一幕,最后几字已是吞吐困难。 

周彤彤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骂:“李有才,你还是个人么?上次小蕾帮你去看了你外婆,你不感谢,还强吻她!……”李有才抱着捡起的足球,道:“你听谁说?”周彤彤道:“小蕾,你说!”

黄小蕾脸色通红,偷眼看了下李有才,正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不料于土匪扇着中分奔来,遥遥喝道:“李有才,这次你输了吧?快拿烟来!”

输了?什么输了?黄小蕾和周彤彤对视一眼。只听于土匪道:“你说可打得她俩倒地,倒了么?”李有才道:“黄太平难道没倒在周彤彤身上么?你输,我赢!”于土匪一拍李有才肩:“少耍赖!快拿烟!”李有才道:“拿个屁…..这次不算,另找目标……”两人转身,轻快竟自转身去得远了。

周彤彤问黄小蕾:“没事吧?”三好学生黄小蕾眼里早噙满泪水,呜呜直哭:“他咋是这样的人呐?人家只说他拿女孩踢球开涮,没想到他还赌博!”周彤彤疑惑道:“他赌他的,与你何干?”“我…..”黄小蕾欲言又止,只恨满腹心思不能与人说。

周彤彤见黄小蕾期期艾艾,疑惑更甚,道:“小蕾,那次你被他占了便宜?”黄小蕾急忙摇头:“我咋会他蘸了好处?不是给你讲过吗,我一电棒打得他鱼眼翻白……哈哈。”想起李有才被自己电得在地上发羊癫疯,小蕾不由笑了起来。那次去医院后,周彤彤问过当时李有才和黄小蕾为何不见。黄小蕾隐瞒了医院翠山经历,只说李有才死狗一样可怜,自己学雷锋做好事,帮乙肝病人李有才去看了他绝症外婆。去之前,为防止流氓李有才占自己便宜,自己还回家拿了老汉的电棒防身。

此话半真半假,周彤彤乃医学身家之后,冷静异常,只暗地想:“你若没被他欺负,岂会一电棒打得他倒地不起”。只是周彤彤因着家开平山最大生药铺,见怪了南来北往的人间心理,这话便未出口,只带合适时机,方才想倒出。

周彤彤叹了口气:“他呀他的,你怕是得了一种病。”

黄小蕾笑道:“我会有啥病?身体倍棒,吃饭倍香。”学了电视口吻,曲了曲胳膊。

周彤彤道:“这病世间并无良方。”黄小蕾道:“这么说我岂不是得了绝症?”

周彤彤一点头,道:“嗯。这病学名‘早恋’,俗名“**。”

“你…….”黄小蕾飞快给了周彤彤一拳,先行跑了。

周彤彤慢慢朝教室走去。上了平山中学老木教学楼,刚转拐,冷不防黄小蕾作个鬼脸来吓她。黄小蕾道:“刚才那话你可别说给外人听!”周彤彤点头答应了,挽了小蕾胳膊进到二楼教室。

教室古色陈香,窗外还有棵大桉树。此时正值十月,桉树特有的香味随秋风阵如鼻息。周彤彤见花若兰正专心练字,心肉骇然。不明白这个一心扑在赚钱上的姑娘怎会瞧得起文墨。想挽了小蕾近她跟前,谁料小蕾一甩手:“马上考外语了。我得复习一下。”

黄小蕾的心事就和她那公安局长老汉的嘴一样,历来藏得很深,周彤彤不知她真实心思,也不在意,丢了小蕾胳膊凑近花若兰鬓发,道:“跟我来下。”花若兰抬头笑道:“拍我肩膀干么,害这‘爱’字写歪。”周彤彤道:“来,跟你说件事。绝密。”

花若兰弃了钢笔随她走出教室。

“李有才还差你几钱?”周彤彤漫不经心问着花若兰,和她飞快穿行在老木教学楼走廊上。

“还差八百呢。”花若兰望了下通道尽头的阳光,有些失神。

“咦,他这痞子还有如此强的还款能力?”周彤彤语气有些飘扬。

“哼,他有啥能耐?还不靠我故意点炮?”花若兰一脸不满:“求你以后别当着我面骂他。我受不了。”

八十年代平山打牌多为老式数番,一人点炮,余下两家也得赔钱。周彤彤只懂麻将规则,却并不熟悉作弊手段,讶然道:“故意点炮?可你怎知他糊啥牌?”花若兰道:“约有暗号呐。”周彤彤笑道:“打麻将还需暗号?”花若兰一脸严肃道:“娱乐不需要,赢钱就得要。”周彤彤继续笑道:“那暗号复杂么?”花若兰道:“不复杂。‘锤子’代表条子;‘**’就是筒子;说‘龟儿子’表示要万字。用指头表示数字。”周彤彤道:“谁想的?”花若兰嘴笑成一弯新月:“李有才呗。”

笑颜如花,花若兰又道:“李有才说男人那儿像‘条子’,所以说‘锤子’;他说人在钱面前,就是个乌龟儿子,所以‘龟儿子’表示万字。这不要脸的还说我们那儿,那儿就像张开口的‘筒子’呸,去他妈的!”花若兰说完,羞得朝地上连吐唾沫。

周彤彤受家世影响,耳熏目染之下,对人体解剖并不觉得有何难堪,她反倒是想知道这二人已到何种亲密程度。

想了这儿,周彤彤问:“那你们怎么表示红中、发财、白板么?”花若兰道:“李有才说,李有才说,说需要红中时就说‘日处女’;要发财就问‘生意好不?’若是白板……”

周彤彤追问:“白板怎么说?…咦,你脸怎么红了?好若兰,你就说给我听听嘛。”见花若兰只顾前走,周彤彤好奇心起,情不自禁拉着花若兰撒娇。

花若兰执拗不过,只得说:“若是白板,就说‘美貌’。”周彤彤甚是奇怪:“你长得好看,这大伙都知道,用得着害羞吗?”花若兰朝地啐了一口,红了脸道:“哪儿啊…”凑在周彤彤耳根道:“他说‘美貌’——就是‘没毛’的谐音,还说,还说这词特别符合我的身份!”花若兰咬牙切齿:“彤彤,你家有没有那里可以长黑的药?”

周彤彤定了定神,反问道:“是李有才叫你来问的?”花若兰轻摇一下头:“是我个想的。”周彤彤道:“哎呀,这又不是啥病,用不着管!”花若兰道:“可他**的说看到白板没兴趣!”周彤彤道:“你们咋能大白天干那事!”花若兰急迫道:“哪儿啊,哪儿啊,我们真没做个那事!”周彤彤摇头道:“我不信。你若何他没做过那事,他咋会知道你是光秃秃的呢?”花若兰道:“纯属巧合。真的,龟儿骗你!”

“真没有?”周彤彤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可自己却怎么也不会相信。

“我日他妈骗你,”花若兰发誓:“我若和李有才做过那事,我死全家!”

周彤彤有些信了,暗想:“跨木马都能跨破处女膜,也许他俩真没做过呢?”周彤彤努力甩了甩脑子,为自己现在越来越对世界起疑感到不满。

这个早熟的半灌水“医生”并不知道,16岁,正是开始怀疑一切的花样年华。

 楼主| 发表于 2012-5-13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还钱 


李有才见花若兰和周彤彤俩人远远走来,叫于土匪:“你踢花若兰一下,踢中我给你半包烟,打栽我给你一包。”于土匪笑道:“不敢,花若兰可是你老婆。”李有才急道:“喂,这话可别乱讲。我和她只是师徒关系。”于土匪说:“床上的吧!”

李有才睨了于土匪一眼:“为了表示我的清白,我决定帮你把她搞到手。”于土匪一瘪嘴:“少来,你看我像爱吃剩饭的人吗?”李有才赌咒:“我又没和花若兰干过什么。”于土匪摇头道:“那我也不要!“李有才道:“为啥?”于土匪道:“你敢说你没摸过她?”李有才不赌咒了,改为发誓:“以后若我再摸花若兰,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于土匪喊花若兰:“花荷兰,李有才说她再也不理你了!”花若兰因为**发育得好,于土匪就给她取了个“荷兰”的雅号。荷兰出奶牛嘛——于土匪是这样解释的。

花若兰心粗,与周彤彤正聊得带劲,也未听见,并不作答。可周彤彤心细,尖着耳朵早听见了。周彤彤对花若兰道:“于土匪刚才说‘李有才永远不搭理你了’!”永远和再,这两词是有区别的,周彤彤总想一探花若兰和李有才关系的究竟,使了点小计谋。

果然,花若兰忍不住了,冲到李有才面前,跳起来想拍李有才脑门。李有才两眼一瞪,花若兰改拍为伸,将手举到李有才胸间,左腿稳住桩子,右腿一弹一弹,头侧向一边:“还钱。”

于土匪快步走向远远站定的周彤彤,笑道:“有男朋友没得?”周彤彤手插在裤袋里:“问谁?”于土匪道:“我问你呀”周彤彤冷冷道:“没有。”于土匪道:“嗨,美女,咱俩耍朋友你说咋样?”“咋样?”周彤彤说:“这样!”插在裤袋里的手冷不防快速出击,啪的一巴掌打得于土匪晕头转向。

平山中学操场桉树粗壮,鸟语花香。李有才把花若兰拉到桉树下:“你就不能在外人面前别提钱的事?”花若兰道:“谁叫你永远不理我?”李有才道:“你咋听周彤彤胡说?”“胡说?李有才,你和黄小蕾做过啥?”“黄太平?我和她能有啥?”“那怎么周彤彤说你带黄小蕾去过你家?”“去过我家?”李有才抠抠脑门:“那天我不是被她撞了吗?疼得厉害,她就送了我回家。”“这就是简单?”“就这么简单!”“看来她有病是吧?”“嗯,她保准有病,没病她胸脯子咋没你的大?”“李有才,少给我东拉西扯。她有病还懂得拿电棒打你?”

李有才道:“周彤彤就他妈一条三八妇女跑出来的疯狗,她的话也信?”花若兰一把镐住李有才衣领,逼视他:“你若敢去招惹黄小蕾,老子骑摩托撞死你!信不?”李有才掰她手:“你给谁当老子?”“要你管!”“欠揍?”“哎呀,我的手!”

李有才把花若兰手腕一松:“老子正经告诉你,以后在我面前少他妈骂人!”见她疼得眼泪汪汪,李有才又教训道:“你呀你呀,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没点淑女气质呢?你看看人家黄小蕾。对了,我叫你练字,练得咋样啦?”“呜——你**的还说和黄小蕾没事?”

李有才懒得很她多说,扯着花若兰,叫齐于土匪和周彤彤,非要去当面和黄小蕾对质。周彤彤当了两面派,脸红得不是一丁点,死活不去。于土匪也不愿趟这浑水当什么证人。李有才就拖着花若兰去到教室外。

不想黄小蕾面对李有才提问,满脸通红,伸手就是一耳光:“你不是人!”李有才望着飞奔而去的黄小蕾,对花若兰说:“瓜婆娘,看到了吧?我和她能有啥?”花若兰去摸李有才脸:“别气,我一会去把她自行车胎气放了。”李有才怒道:“这事你惹的,这巴掌不能白挨。”花若兰道:“那晚上我叫几个姐妹揍她。”李有才道:“少给我惹事!这巴掌抵消你那800块钱!”


  当前版块2016年12月1日之前所发主题贴不支持回复!详情请点击此处>>
复制链接 微信分享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