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英谈

老将新兵 · 发表于 2011-12-1 12:23

如果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英谈，请你走的时候多回首。这个半山腰上的小村，全部用远道而来的石头筑就，却偏偏坐落得那么安稳，他多像自己的家，悬着一颗心儿安慰你远行，无以言表的亲切能在瞬间缠住你的目光，让你步履迟缓而沉重。

没有知识准备的直接接触，生动、自然、鲜活。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抱着投宿的心情像找不到线的风筝，飘到这里，无意间与他结一段尘缘，自此便魂牵梦绕，准备着再一次偎依。

真的又来了，谁能想到来了就不想走。

石头垒成的层层房舍在明丽的天空下自在呼吸，天在这里是蓝的，蓝得透明而纯粹，你的瞳孔无限放松，身心几乎不存在，那么，你还有烦恼吗，还有忧愁吗，还有在世间无奈的纠缠中那份不由自主的计算吗？空气中没有一丁点儿尘埃，阳光畅通无阻地垂泄下来，在村庄里尽情跳跃，跳了数百年，依然干净，依然活力青春。夜晚，湿气凝重，或许是英谈的梦正在氤氲，很奇怪，气息如此冷凉，却又如此温柔，这容易让人想到老师对学生的规诫，清醒的凉意乘着徐徐诱导，满身满面地扑过来，心灵就壮实了一重。

山鸟啁啾处，风柔柔地招摇，女子长发般细腻顺滑，树叶哗哗又沙沙，形状各异的岩石念着最古老的祈祷，泥土潜伏着，不急不躁……疏密浓淡，动静明暗，最顶级的艺术师还是大自然。我曾经试图从浩如烟海的书本中提炼精纯的美，今日才知什么叫亲切什么叫舒适，目空一切地跋涉，再赏红尘时，方觉流光虚度。最美的就是最需要的，属于心灵那份。

水真好。水一流下来就注定一生洁白，再繁琐的世事也搅不乱他内心的纯与静。世界上有些东西生来就只为接受赞美而存在，譬如彩虹，譬如维纳斯。清泉水一路欢歌地从山上奔流直泻，不需要灌溉农田，不需要冲洗器物，不需要参与化工制造，没有被现代文明侵蚀，那么纯净，自在，透明得让人直想流泪……平缓的水压成一块玻璃，照出杨柳岸残月的影，急骤处飞花碎玉，卷起千堆雪，夜色伴我走过溪河流程，心，响着音乐的奏鸣：仰头，清新悠扬；低眉，细碎轻巧；远眺，高亢激昂；俯身，婉转深沉；平视，古朴厚重；侧目，细密铮琮……

说着，石缝树间就起了雾，先是一丝一缕，从脚下大小嵌合的石板表面，从柴草堆积的杂乱里，从参差错落的石屋顶上，从松林晚照的亮隙中，抽线一般，织锦一般，那雾的条条绺绺就弥接起来，在村庄里盘旋，你如何能确定它的位置呢？当你站在低处你发现它比你高些，当你费力攀爬到高处，你发现它就匍匐在你刚才呆立的地方。只眨眼工夫，这些淡的薄的雾气就蒸腾起来，粘连、凝聚、浓缩，团团旋转上升，就出落成一朵漂亮的云，沟里，崖边，林旁，屋上，云就这么生长着，升腾着，从你的呼吸中走出来，在自家的天幕上排列行走，演绎着高秋的景象万千。

心一时空阔起来，似乎胸中已有千帆过尽，啯然一声鸡叫，田园牧歌就不再只是画上的风景，自己也成了风景。

村庄选择在山的深处，山的腰际，向上是高远，向下是深沉，天与地在此携手，握出最适宜的温度……我站在他们的凝望里，久久不能动弹，所谓时光，在身外澎湃。

我知道我是来自外面的人，外面不停地催我，我湿热了眼眶，我希望我湿热的眼眶能把这里的一切网罗到我的生活里，从此恬淡而不单调……石头注目，树木挥手，仍怜英谈村，十里送行色。等上了满身油污的大客车，我仍然深深埋在无限留恋的浓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