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木里县依吉乡助学记录

四姑娘

   李琼唱《山路十八弯》的时候，我还从未见识过真正的险道，直到这次的木里行，我这个蜀中人才算是长了番见识。多亏了老杨那台四驱的货车和他不俗的车技，或许还有佛祖的庇佑，才让我们一路有惊无险、尚算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
　　
　　出发那天是十二月十三日，恰逢传统藏历年的大年初一。于是我们一行七人的藏历新年，便是在他的这台白色货车上度过的。确切地说，我是被深深埋在卡车货箱的捐赠物资与背包之间，看沿途风景一一倒退，黄沙狂舞，尘土无孔不入，下车后浑然一副土人的模样了。
　　
　　永宁与木里的这条公路，开通不过几年的时间。虽说是公路，却并不平坦，特别是靠近依吉的“十八弯”，不仅有许多急转弯，道路也处处坑洼不平，车子好几次陷进坑里爬不起来。路面上又结了冰凌子，稍有不慎便会打滑，颇考验我们这位司机大人的车技。
　　
　　
　　
　　
　　盘桓在这片连绵的青山之中，我已分辨不出哪处才是云蜀的交界。
　　
　　只不过，越往前行，山路便越陡绝，所遇之风景却越美。
　　
　　远处便是丽江与中甸之间的哈巴雪山（海拔5396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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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遇到的汉族老人和彝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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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拉家
　　
　　
　　
　　目的地是凉山州木里县依吉乡蚕多村，我们早上出发，直到晚上六点半，才从海拔四千多米的群山十八弯中绕出来，终于依稀看到了几户农家。巧的是，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开了一间客栈，而客栈的老板竟然几年前曾在永宁务工。永宁的街道从头走到尾也不过五分钟的路程，老杨与老板自然是认得的，于是我们总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不必真如预计的那样，在荒郊野外生火扎营露宿山头了。事后我们非常庆幸有了这遮风御寒的地方，若真只靠睡袋，在这海拔四千米的地方还不给冻死。
　　
　　客栈没有名字，因老板叫扎拉，于是我们便叫它“扎拉家”。扎拉家建在一个风景甚美的山谷上，背后便是平缓的谷坡，一片青山将它映照，车子刚驶近的时候，仿佛进了世外之地，夕阳辉映，说不出的静谧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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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拉说，客栈建好两年至今，我们是第二批客人。第一批是两个徒步的比利时人，实在走不动了便在他们家投宿了几天，而这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而巧的是，在我们投宿扎拉家的第二天晚上，扎拉家竟迎来了第三批客人——几个看中了依吉这片松林的浙江商人。他们的吉普车途径“十八弯”的时候，后轮滑空，前轮又陷进了坑里，六个大男人弄了整整一下午都没能把车给救出来，山中又饿又冷，只好弃车徒步走下来，走了一个多小时才侥幸找到了扎拉家。
　　
　　
　　
　　第三天一大早回程，是老杨用他的车才把浙江人的吉普车给拖上来，并一路护送完十八弯，期间遇到好几次危险，幸得福祉，才没有伤及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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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
　　　
　　像这类型的助学活动，老杨和赵云曾有过无数次的经验，可这也是头一次脱离他们所熟悉的永宁，转而将助学实验性地延伸到靠近永宁的木里县依吉乡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区。
　　
　　就我这半年的切身体会看来，永宁的孩子虽享受不到城里孩子的教学与生活条件，却也是颇为幸运的。与刘老师（一位台湾来的支教老师）聊天时了解到，她以前的工作便是采访一些隐没在光鲜大众底下，真正致力于传统文化与慈善事业的“小群体”、“小人物”。她说，像杨晓松这样的人，便是她采访的对象。若非与之相处数月，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当地摩梭人，是凭着怎样的信念，踏过重重磨难，数十年如一日地将助学坚持下来的。如今，永宁片区已有较成熟的助学体系，各种形式的捐助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为帮助到更有需要的人，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行动。
　
　　
　　说实话，对于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甚至连电都不太稳定，每日只是周而复始地教学而言，这样一次意义非凡的活动，在很大程度上给我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些许生气。
　　
　　可是，当我真正走进这里，当我拿出笔开始将这一路的所遇所闻记录于纸时，最初的新鲜感顿然消逝，这一路行来的插科打诨、玩笑嬉闹萧然静默了，其间的所有感触，直到此刻着手陈述，方才了悟到自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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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吉地处深山，不通任何信号，座机手机一概用不了。山里的人无法使用现代化的通讯设备，与外界的联系便显得非常原始了。于是，这山里的三天，手机的唯一用途，便只是获知时间。还好，一天的车程，每个人都被颠的疲惫不已，一沾床便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扎拉家的早课声中醒过来，用完早饭，我们便出发前往蚕多村。有扎拉这个当地人带路、讲解兼翻译，我们的行程便容易许多。依吉乡环抱于群山之中，交通非常不便，与外界联系甚少，加之百姓受教育程度很低，许多人不会汉语，仅靠贩卖一些土豆、花椒、花生、核桃等维持生计，稍微富裕一点的家庭也要坐一天的车到城里才能买的上蔬菜吃。有了这一层认识，我们在扎拉家吃的最后一顿早饭就显得尤为奢侈了，早饭吃的蔬菜是扎拉前几天去永宁买回来过年吃的。
　　
　　
徒步在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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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历年大年初二一大早，我们出发开始家访。图为卓玛次仁（左）和扎西卓玛（右），她们是两姐妹，穿上我们带去的捐赠衣物让我们照相，笑起来还有些腼腆，生得灵慧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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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叫杜基次尔，15岁，在依吉乡完小读六年级，腹部有宿疾，却没钱就医。早几年他父亲在山里打劫过往车辆行人，后被捕入狱，未能等到父亲出狱，他爷爷便病逝了。奶奶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开始出现精神异常，诵经祈祷成了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后来父亲出狱后，又生了个小妹，家里的负担也日趋沉重。我们采访的时候，杜基次尔一直躲在门柱旁边不肯说话，后来才低着头告诉我们说他恐怕小学一毕业便无法继续读书了，虽然现在初中是不收学费的，但一学期几百块的生活费，对他们来讲也是一项很大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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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藏民家偶遇为他家做法事的喇嘛，法名叫增珠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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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叫旦珠，13岁，四年级，她还有个15岁的姐姐叫拉初，两姐妹没有爸爸，与爷爷、奶奶和妈妈一起生活。我们在组长家吃午饭的时候，她在旁唱了首我从没听过的歌，唱完后突然哭着把我抱住。我有些手足无措，便问她为什么哭，她哽咽着告诉我说“我不想你们走”。
　　
　　蚕多村几乎没来过外人，我们这一行人便显得特别稀罕，一路上有不少孩子跟在我们后面玩闹，或是藏在篱笆后对我们唱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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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家六口都不会汉语，幸好有扎拉从旁翻译和介绍，才能了解到他们家的情况。男主人叫达甲次尔霞（音译），没读过一天书，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叫边玛拉初，今年8岁多，本应去年就该送去上小学，却因为没有上学的新衣，故而拖至今年才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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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八口，没有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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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路边，蚕多组的组长带着几个村名分发我们带去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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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差三岁但长相特别相似的两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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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家访到最后一家，两姐弟模样生得实在漂亮，我们忍不住给他们拍了好多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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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组长家吃午饭，手抓饭、烟熏的猪腿和一万猪肉粉丝汤，不得不说，猪腿的卖相虽然不咋地，味道还是蛮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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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男主人叫仁青（中），81岁;仁青的儿子叫偏初（左），30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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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初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儿子叫帮布次尔，今年12岁，读三年级。我们去的时候他还在山上放羊，故没有碰到。二女儿没有读书，三女儿已经5岁了，却天生脑瘫，至今不会说话和走路，每天都由奶奶背着。
　　
　　仁青家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全家的食物基本上只是土豆和玉米，运气好的话可以卖点土豆。因家里实在贫困，三年级的帮布次尔在学校买不起饭票，曾经连续三天饿着肚子没吃饭，后来是他七十多岁的奶奶去稍微富裕点的家里帮工，挣来十块钱送去学校，他才没有继续饿肚子。
　　
　　
　　
　　奶奶背上的是帮布次尔5岁的小妹，五岁的孩子了，由于脑瘫，看起来仍像一两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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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青家的故事有些复杂，扎拉讲的时候，我花了整整一页来记录，而今写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而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没有立场来武断地评述这群被现代文明遗忘在深山里的人们是怎样仅靠信仰支撑着脆弱又顽强的生命力而存活的，而且还如此安然顺命地繁衍生息。
　　
　　真正接触到慈善才知道，它远非金钱或物资堆积起来的帮助来的那么显而易见。一个家庭的过往与现状无人可以改变，外界的捐助虽说可以帮他们得到暂时的喘息与安稳，但那仅是杯水车薪。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只有让他们从根本上构建起自己的知识体系和意识转变，才能真正地帮助到他们创建自己的未来。
　　
　　
我们一行人，走在蚕多村的山路上，风景真是美，心旷神怡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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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开始家访后遇到的第一个小孩儿，小女孩有些害羞，戴着朵我们小时候也戴过的大红花，眼睛生的特别漂亮，纯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