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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化石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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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6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

太行山,摩天岭。

一位满面沧桑的男子,正费力地在已经风化的陡峭石崖上攀爬。

这摩天岭是断块山,在几万年前孤零零地拔地而起,俯瞰群峰。微微向西倾斜的石崖几乎与地面垂直,远远望去像一堵残缺的墙。

他每爬上一米,就在岩壁上用地质锤在碎裂的岩石缝隙中揳进一根岩钉,将腰间的保险快扣挂上,用以固定身体。而岩钉每砸一下,都有几块受风化剥蚀碎裂的岩石落下石崖,与山下的大块碎石碰撞,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山顶灌木贴地的枝叶,将碎石“噼里啪啦”地扫了下来,不时地打在老人布满岁月痕迹的紫色脸膛上,把登山护目镜的镜片打裂。

忽然,他脚下一空,右脚蹬踩的岩钉由于岩石风化,支撑不住落下崖去。他急忙用手牢牢地扣紧石缝,脸贴着石壁,尽量稳住身体。然后依靠腰间挂在另一颗岩钉上的保险快扣,勉强支撑身体,空出手来,小心地在自己身体右侧,补钉了一根岩钉,继续向上攀爬。

他用橘红色冲锋衣的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望着云雾中的山顶,为自己打气:“快了,快了,那东西……那东西……就在上面,一定在……”

看看手腕上的海拔高度计,已经距离地面五百多米了。山下堆放的野营装备也早已看不见了。此时,日头西斜,如果不在天黑前下崖,鬼知道怎么在山顶过夜。

他咬咬牙,加紧了攀爬速度。山顶三十米左右处,岩性开始发生变化。

“这……这就是那东西的露头!我的理论不会错,地质考察资料完全正确,这东西……我终于找到啦……”他一阵兴奋!

就在他举起合金錾子,抡起地质锤的时候……又一阵强风,山顶碎石落下!

他举起手臂来挡,却忽听“咔嚓”一声,脚下岩钉再次压碎岩石而脱落。

他只好伸手去抓保险扣,不料挂着保险扣的那一枚岩钉也背叛了他,由于受力过猛,岩石质地疏松,这棵救命稻草“啪”的一声从石缝中脱落……

一声绝望而苍凉的呼喊,久久地回荡在大山中,同时,一道红光在山崖下闪烁起来,就像红色的闪电……

第一章  鉴定高手

19992月初,一块来自中国的奇特动物化石出现在国际化石交易市场上。

这个鸟身龙尾的新物种被认为是连接恐龙向鸟类进化过程中一个真正的缺失环节,也是古生物学家们打开鸟类起源秘密的一把钥匙。

它就是著名的“辽宁古盗鸟”化石标本。

著名古生物学家郭文鼎教授,多年来致力于研究恐龙与鸟类的关系。“古盗鸟”的出现,为他多年来坚持的观点,提供了依据。

郭教授在学术报告会上,底气十足地表示:称霸地球一亿七千五百万年之久的恐龙,并未全部灭绝,它们其中一部分进化成鸟类飞上了天空!这就是鸟类的起源,古盗鸟就是证据!

然而,过了没多久,古盗鸟化石的真相浮出水面。

轰动一时的古盗鸟,是化石贩子利用一条驰龙的尾部、一只鸟的身体和蜥蜴的头部拼凑出的假化石!

所谓的“辽宁古盗鸟”无疑是化石贩子对古生物学家和化石收藏爱好者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学术界也再次将恐龙进化为鸟的理论打入了无底深渊。

郭文鼎教授的理论,随着“古盗鸟事件”的曝光,也一同被扣上了“骗局”的帽子。甚至还有人恶意指责,假化石“古盗鸟”就是郭文鼎雇用造假高手做的。

郭教授在媒体和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下,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和同事们的白眼,依然坚持研究。他相信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是符合逻辑的,是经得起实际验证的。

唯独缺少的,只是一个能证明他理论的化石标本而已。

“科学就是整理事实,以便从中得出普遍的规律或结论……乐观是希望的明灯,它指引着你从危险峡谷中步向坦途,使你得到新的生命、新的希望,支持着你的理想永不磨灭。”

郭文鼎教授始终相信达尔文的话,决定根据地质图,亲自到野外寻找化石,直至找到可以证明鸟类起源的化石为止。

就这样,郭教授长期奔波在野外,走遍大江南北、崇山峻岭、冲沟河谷。无论严寒酷暑,十年如一日。每到一个地区,他都要细细地翻遍每一个地层、每一块石头。

完成一处地点的考察,他就返回研究所翻阅资料。一旦发现有兴趣的地层,就马上再次赶去。几年下来,各色化石标本,一件件地被带回研究所,只是其中没有一件是他要找的。

尽管如此,郭文鼎依然坚持不懈,研究所里不再报销考察经费,他就四处借钱,甚至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就连给女儿郭向丽预备的嫁妆,都填进了这个永远不知道有多深的窟窿。

久而久之,同行们给他送了一个绰号——“不务正业的化石猎人”。

这一天,他无意中在研究所的资料库里,找到了一本已经泛黄的地质考察记录。

记录本是一九九一年三月的,记载着中外两个古生物研究所的考察队深入太行山地区,进行古生物地层考察的相关信息。

记录里对太行山大复背斜的地层年代以及岩石特征,做了详细的记录。特别是一处白垩纪晚期的地层,引起了郭教授的兴趣。

白垩纪晚期,正是恐龙大规模消失的时候,在这个地层里一定可以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郭教授当即怀揣这本考察记录,带着破损不堪的地质锤,只身赶奔到太行山。

太行山东麓多数地质的年代为晚白垩纪,山体褶皱山居多,也有一部分断块。其中的白垩层由一种极细而纯的粉状灰岩构成,主要成分是方解石,用手一抓即碎。这样的地层、这样的山,对于攀岩来说难度是非常大的。

已经60岁的郭文鼎教授,将手中一把捏碎了的白垩扔掉,用地质罗盘对着不远处的摩天岭测定好山体坡度、岩层位置,又从怀中掏出考察记录对照一番,暗自点头:“晚白垩纪!不错,就是这里了,记录上标注的那东西一定就在山顶附近的岩层里!”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
10
231642【霜降】

今天霜降,深秋的寒流,却吹不走潘家园里玩家们的热情。

他们把手缩进毛衣袖子里,捧着一件件或真或假的玩意儿,口沫横飞地砍着价。

有的哥们儿即便在大棚摊子前蹲得头昏脑涨,也不惜费半天功夫,为了看上眼的古玩玉器砍上个几块钱。好像只有摊主作出些许让步,才能使他们心里舒服点儿。

不知道是哪位掉的一块钱纸票儿,丝毫不计较地和没有身价的落叶一起在潘家园的青灰色路面上踏着秋风快乐地翻滚。

就在纸票儿舞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只棕色皮鞋却把它死死地踩住。

皮鞋上面,一条草绿色的休闲裤洗得发白。裤子皮带扣上,一条银色链子嵌着钢镚大的白银三叶虫,在残阳照耀下,反射出浑浊的橙色光晕。

那与裤子同样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户外夹克的兜里,鼓鼓囊囊不知装的什么,而左侧袖子的小兜里,塞着一支便携式矿物显微镜。

这人若无其事地用手抓了抓小分头,蹲下身装作系鞋带,顺手限制了那张一元纸币的自由。

他站起身,咳嗽了两声,把手抄在上衣兜里,向专营奇石和矿物晶体的店铺区踱过去。

“哎!石头,你别走!”路旁地摊上一个大胡子站起身喊住他。

他心里一忽悠,连忙抓紧了兜里刚捡的一块钱,并且仔细地端详喊住自己的人。

这大胡子正是经常在潘家园练摊儿的古董商老刘。此刻他正用手拍拍身边卖零碎儿的中年妇女:“哎,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博物馆的古生物化石管理员,陈羁言,外号叫‘石头’。”

中年妇女仔细打量这个叫陈羁言的年轻人,红扑扑的鸭蛋儿脸,两道剑眉又黑又浓,一双吊梢眼,高鼻梁,干裂的嘴唇似笑非笑,左脸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老刘,今儿个开冲了吗?”陈羁言听大胡子言语里,不像是追要他刚捡的那一块钱,立刻放心地走了过去,打着哈哈。

老刘抄着手,用胳膊肘指指身边摊位的中年妇女:“那什么……这位花大姐是新来咱们这儿开练的,手里有一东西,想找高手给■■。”

陈羁言一笑:“我说老刘啊,你这大拿还怕打眼啊?你什么古董没见过,用得着我这小毛头儿给掌眼啊?”

老刘撇着嘴:“哎,哥们儿,要说古董,我老刘可不是晃范儿。可花大姐这东西,嘿嘿……我知道你不赞成买卖这玩意儿,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啊!”

陈羁言长出了口气,眼睛翻愣翻愣,一指大胡子:“我明白啦,你老哥是让我看……”

话没说完,大胡子揪住他胳膊,连连使眼色:“哎!兄弟,兄弟!小点声儿……”然后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市场管理员,递上根红塔山,压低声音:“嘿嘿,兄弟,人家花大姐又不是买卖那玩意儿,就是拿来让你看看。这不,这几天你没来,我们溜溜儿这么等啊,你就给掌掌眼吧……”

“你怎么不找左六爷看啊,他老人家眼准啊!”

“哎呀,左六爷?你还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看见假的就砸呀。我们这东西就是假的,也总还算个物件不是,砸了多可惜啊……您受累吧兄弟。”

陈羁言看了看四周,咬着下嘴唇,叹着气点了点头:“说好了,真的假的,都不许买卖!”

“成,绝对不买卖,谁他妈买卖,谁是丫三孙子,这成不?来!陈爷里边请,劳驾了您呐。”

大胡子连推带搡地把陈羁言拽进了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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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新人

发表于 2011-1-7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吸引人往下读的好文章,如果是原创请标明。问好新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大姐满脸欢喜,回身把地上的大皮箱子掀开一半儿,摆手叫陈羁言来看。
皮箱里,铺满了防震纸条,除了些杯杯碗碗之类的仿品,就是一件用黄布包裹的书本大小的物件。
陈羁言蹲下身,小心地撩开黄布,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石板,那板子上趴着一副烟卷盒儿大小的骨架。
这东西三尖脑袋,细长的脖子,肋骨有些类似蜥蜴,四条小短腿舒展着,一条细长的尾巴拖在身子后面并且微微拐了个弯儿。
“贵州龙!”陈羁言嘴里叨咕着。
花大姐一边扶着半开的箱子盖儿,一边点头:“没错!白板儿,自然明。”
“吆喝?花大姐这不挺懂行的嘛!”陈羁言歪着脑袋瞅着微微发胖的花大姐。
“我哪儿有你专业?”花大姐操着陕西口音问:“你说,这个是真的不?”
陈羁言几乎半趴在地上,贴近了仔细看这东西,并且从腰上拎出那个银链子嵌的三叶虫来。手指一搓,银质三叶虫分为两片,虫肚子上露出个放大镜片儿来。
老刘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市场管理员:“我说,兄弟,你可瞅准咯。”
终于,陈羁言从地上爬起来,收起放大镜。花大姐赶紧把箱子盖捂上,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怎么样啊,兄弟?真的假的?”大胡子赶紧问。
陈羁言用手抓抓小分头,点了点头:“没错。洞货,白板,自然明,三叠纪贵州产,贵州龙。”
花大姐满脸欢喜,连连称赞陈羁言鉴定水平高,一看就看出个真的来。
陈羁言摆摆手:“得了,这东西可千万别卖啊!捐馆,或者上交研究部门。我可给你们指了明白道儿……”
大胡子和花大姐满口答应。
陈羁言走后,大胡子老刘朝着他背影龇牙一乐:“这好买卖,孙子才不做呢!”然后回头冲着花大姐伸了两个指头,“二十个整儿,成交啦。”
二零零五年秋——摩天岭  大山深处断崖下  10月23日18∶27
起伏的山峦,掩住了太阳的脸。一道红光,从大山深处射向天空,引起了几名驴友的注意。
“是求救灯!有人遇险!King Frost,咱们过去看看!”
几名年轻的驴友急匆匆地朝石崖下奔去。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某大学古生物研究所  10月23日 23∶42
“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把沉浸在一大堆恐龙骨架中的研究员田放惊醒。
他捅了捅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顺手抄起电话,看着来电显示:“喂,向丽,什么事?”
“你在哪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急促。
田放当即感觉有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在研究室加班,怎么啦?向丽,老师回来了吗?”
“我爸爸……在医院。”
“老师!老师在野外出事了?要不要紧?”田放两道浓眉皱在一起,一对虎眼闪着焦虑的光,同时厚厚的嘴唇颤抖着。
郭向丽声音有些呜咽:“爸爸……正在抢救中……”
“你别急!我这就过去!”田放扔下听筒,披上风衣冲出门,险些碰倒了门口架着的鹦鹉嘴龙骨架化石。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3日 23∶56
“什么?老师在医院!我马上过去!”陈羁言“噌”地从床上跳下来,来不及拉上夹克的拉锁,敞着怀飞奔出门。
刚到楼道口,迎面和一个人头碰头撞在一起。
这一下撞得陈羁言眼冒金星,捂着脑袋倒退两步,而对方也被撞得晕头转向。
“你为什么每天都在这儿撞我一次?故意的是吧?”陈羁言听出来,对方正是自己隔壁的邻居,女督察琴茵。
琴茵与陈羁言同岁,长得秀丽大方,柳眉杏眼儿的。一头碎荷叶短发,配上干练的警服,显得非常利落。只是现在被陈羁言撞掉了警帽,正用手机屏幕当电筒,满地找呢!
“你还问我?是你每天在这里撞我一下才对。”陈羁言有事在身,不便与她争吵,若在平时,两人非斗得口干舌燥不可。
琴茵拾起警帽,拍了拍上面的土:“哎!我说你有点风度行吗?撞了我还反咬一口。”
陈羁言扔下一句:“懒得答理你。”然后跑出小区,来到路边等车。
陈羁言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焦急地走上了行车道。岂料此刻,一辆红色的宝马轿车正飞驰而过,倒车镜挂住了陈羁言夹克的前襟……
“嘎——”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路灯下留下一道黑黑的刹车印迹。轿车倒是停住了,但陈羁言却转了个圈子,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车门开了,先伸出来的是一条穿着黑色皮靴的腿,然后是顶着卷发的头,最后是嫩绿色的风衣和白色皮裙。
车主跑过来,弯下身子,一对大得出奇的眼睛,在紫色睫毛下忽闪忽闪地望着陈羁言,樱唇微启:“喂,我说,你不要紧吧?”
过了半晌,陈羁言终于动了两下:“哎哟,不要紧?不要紧爷能这么趴着啊?”
车主直起腰来,用手把贴在脸上的卷发拢到耳后,露出钻石耳坠。然后转身走回车去,探身取出一个红色漆皮钱包,打开,用手捏着里面一沓钱:“说吧,想讹多少?”
“哎!”陈羁言一骨碌爬起来,炸了庙,“我说你这娘们儿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讹人啊?你开车把我挂倒了,还成我故意讹你啦?”
车主也不含糊,杏眼一瞪:“呦,半夜三更不睡觉跑马路上,你还有理啦?告诉你,我还没让你赔我倒车镜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
刚停下车的出租车司机,赶紧上来劝架,陈羁言挂念老师,也不想再跟这女子争论什么,浑身动了动看没受伤,也就算了。何况他也怕那车主真揪住他赔偿刚才挂断的倒车镜,干脆一屁股进了出租车,指着那女子喊道:“得,今天算爷点儿背,饶了你,改天别让我碰上。”然后招呼出租车司机,“快上来,拉我去前门大街。”
出租车司机在陈羁言的催促下,一路绝尘而去。
红色轿车的车主,望着远去的出租车,“扑哧”一笑,回身用手擦了擦根本没撞坏的倒车镜,上车打开CD,推开天窗,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韩国烟点着,狠吸了几口,吐出一股淡淡的烟雾。
正要发动车子,她的电话响起来。
“喂,烈骏,我马上到。”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医院手术室门前  10月24日00∶15
骨科手术室的门开了,大夫问道:“谁是郭文鼎的家属?”
一个文静的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夫,我是他女儿。”
那医生继续说了一句:“多亏送来得及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了。哎!住院押金你们谁交?”
郭向丽朝住院部的楼望了望:“已经去交了。”
那医生缩回头去,郭向丽重新坐下。身边四五个穿户外冲锋衣的年轻男女长出了一口气,为首的队长叫King Frost,他用手捂着胸口长叹:“太好啦!老爷子总算安全啦。功德圆满,弟兄们,撤!”
郭向丽站起来,拉住King Frost:“要不是你们,我爸爸就没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
King Frost爽朗地一笑:“嗨,妹子你就别客气啦!谁遇到这事儿也得管啊,再说多亏这次咱自己开越野车去的,要是赶上徒步穿越,那就没辙了。”
另一名队员凑过来,把手搭在King Frost的肩上:“哎!要说起来也得多亏了老爷子自己有野外求生经验啊!腿都摔成那样了,还能忍着疼支上求救灯,要是我啊,早晕过去了,我挺佩服他的。我看咱这样,我们今儿先回去,改天再来看老爷子。”
郭向丽摇摇头:“不行!一会儿田放回来,得先让他陪你们吃个饭,这么晚了,吃了饭咱再谈别的。”


King Frost一摆手:“哎!算了!我们哥几个今天也确实累了,真想谢谢我们,就赶紧让哥儿几个回家睡觉得了。”
郭向丽挽留不住,眼看着King Frost拉着几个队友走了。问他们名字,谁也不说,只知道哪个队长叫King Frost,还是个网名。
田放交完住院押金回来,不见了几个驴友,问郭向丽:“人呢?”
郭向丽皱着眉埋怨:“你不早点回来,人家走了……”
手术室的门“吱溜”一声,医生推着病床出来,郭教授的双腿和左臂打着石膏,脸色苍白,脖子上也打着封闭。
他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双腿、左臂粉碎性骨折,颈椎、腰椎严重错位。
郭向丽赶紧跑上去,趴在病床边上抱着郭文鼎:“爸!爸!你觉得怎么样?”
“别碰病人,现在打着封闭。”医生提醒病人家属。田放赶紧接过了医生手里的输液瓶子。
转到了病房,医生安排妥当,退了出去。郭向丽脱了呢子外套,盖在郭教授的被子上,忽然郭教授断断续续地说话了:“我看到那东西了……我能证明我的理论……就在摩天岭,白……白垩纪晚期……鸟类起源……”
郭向丽以为父亲在说胡话,眼泪夺眶而出:“都是那个‘古盗鸟’害的……”  
“向丽……”郭文鼎缓缓睁开眼睛,“我看到了,恐龙进化到鸟的关键性化石,就是那东西……白垩纪晚期……”
田放赶紧弯下腰望着郭教授苍白的脸:“老师,您现在需要休息,先别想那个了。”
郭文鼎咬着牙,老泪纵横:“我这个样子,恐怕再也上不了摩天岭了……取不到那化石,我后半生的研究将石沉大海……”
“老师,学生愿意替您去寻找那东西。”田放眼神坚毅,拍了拍胸脯,“任何恶劣环境我都不怕!”
郭文鼎摇不了头,吃劲地抬起右手,摆了摆:“那地方你们去不得。”
郭向丽轻轻地帮郭文鼎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爸,您现在应该专心养身体才行啊!”
“养好了有什么用?”郭教授叹了口气,“全世界都在否定我的理论,我究竟要感谢‘古盗鸟’,还是痛恨它呢?这东西使我一夜之间臭名远扬,可是却激励我去寻找另一种能证明恐龙进化到鸟类的关键性化石,以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呵……找不到那东西,我拿什么翻身?”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田放见老师笑得很不自然,连忙劝慰:“老师,您别忘了,还有我、向丽和石头啊!我们都是您的学生,找化石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您老就安心养身体吧!”
这时候,病房的门“咣”的一下被撞开了,陈羁言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老师!您怎么样,没伤着吧?”
郭向丽一皱眉,把手指竖在嘴唇上:“你小声点。”
田放见石头来了,指着郭文鼎:“没伤着?你从山崖上跳下来试试。”
陈羁言扑到郭文鼎跟前,望着他干裂的嘴唇:“老师,石头来了。”
郭教授最喜欢他这个小徒弟,因为郭教授生平所会的野外生存和搜寻化石的技巧,陈羁言掌握得最到位。而且,陈羁言还经常研究一些野路子,总能在关键时刻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而田放和郭向丽,却在学生时代就对陈羁言的野路子看不上眼,并且因为老师对陈羁言的偏爱,逐渐对他产生了些小嫉妒。
“老师,您这是……这是在哪儿出的事儿啊?”
郭教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摩天岭。”
陈羁言眼珠转了转:“摩天岭?太行山脉东麓有中生代地层出露,老师去看到什么了吗?”
“我说石头,你是来看望老师,还是给你们博物馆打听情报啊?”田放见陈羁言问起这个,有点不乐意了,以为他打老师化石的主意。
陈羁言不理会田放的话,继续问教授:“老师的研究打算怎么办?”
郭教授还没说话,郭向丽把杯子里的水倒出窗外:“没找到那个化石。你就别惦记那东西了。”
“我没那个意思啊!”陈羁言扭头望着田放,“老田哪,摩天岭一带的岩石,由于特殊地貌的缘故,风化特严重,也难怪老师摔伤,你……”
话没说完,田放瞪了眼:“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看老师笑话来啦?”
陈羁言赶紧解释:“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不建议你脑袋一热,就撒丫子跑了去。那儿的环境……”
“姓陈的,太行山大复背斜各个阶段的地貌,你以为就你熟悉?”田放用拳头一锤窗台,“别忘了,我也是老师教出来的,不比你差。”
郭教授躺在床上又咳嗽几声,摆摆手:“你们……咳咳……怎么见面就吵架啊?”
郭向丽赶紧一拉陈羁言:“我说,你们眼里还有我爸吗?石头你赶紧给我走,还让不让我爸休息?”
陈羁言咽了一口唾沫:“向丽,你怎么能这么说?既然天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掏出一叠儿钱,放在郭教授枕边:“老师,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老。我知道你们手头紧,这点钱……先留着,不够我再给您拿。”
郭向丽一把抄起钱塞给陈羁言:“行了啊!我们再困难,也用不着你的钱,赶紧给我走。”
“向丽,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郭教授话刚说到一半,郭向丽已经把陈羁言推出了病房。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00∶38
读石堂是潘家园规模比较大的奇石店,与潘家园最大的奇石店铺博雅斋临街相对。深夜里,读石堂没有像其他店铺那样放下卷帘门,只拉下了一半,从玻璃门里面投出了些昏黄的灯光。
经理沈烈骏,是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一年四季都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把自己的背头用啫喱料理得非常规矩。他此刻正站在门口张望,并且不停地用拇指和中指捻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卷。
一辆红色宝马停在了潘家园市场的入口处。
读石堂里,沈烈骏面向店铺西墙一人高的水晶簇,将耳朵里的微型耳机塞好:“大老板,杨梵妮来了。”

嫩绿色风衣飘进了读石堂,沈烈骏随后把卷帘门放到最底。 “Fanny,这个。”沈烈骏把手里的一张A4纸递了过去。
杨梵妮顺手接下,跷腿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问:“这是大老板的意思?”
沈烈骏点了点头,眼睛望着杨梵妮腿上的肉色天鹅绒丝袜:“是。”
杨梵妮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叼在嘴上,沈烈骏赶紧掏出火机帮她点上。杨梵妮把A4纸放在灰黄色模树石茶几上,斜着眼问:“咱们平时都在周口店接货,这回干吗换到密云?”
沈烈骏手里继续捻着那根烟:“是辽西货主。”
“我知道是辽西货主。告诉你,我最烦跟辽西的遛子打交道,一个个儿的这一票讲究,烦死了。”
沈烈骏把一张新电话卡交给杨梵妮:“老规矩。”
杨梵妮拿过电话卡,走到水晶簇前面一晃:“行,那我走了。”
沈烈骏摇起一半卷帘门,把杨梵妮送了出来。
“Fanny!”
“干吗?”杨梵妮回头望着沈烈骏。
“没事……”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1∶27
陈羁言低着头往回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会说话,总是让郭向丽和田放误会。
不过又想想,他在博物馆除了管理化石,就是带着挖掘批文四处为博物馆寻找品相好的藏品。田放误会他另有所图,也是在所难免的。
刚进楼道口,就听到二楼有“咚咚咣咣”的砸门声,陈羁言心中纳闷儿,二楼只有自己和琴茵两户,这么晚了是谁在打门?愣神儿的工夫,脚给绊了一下,低头看,不知道是哪家缺德鬼在楼梯上放了一个装垃圾的破铁盆。
他紧跑几步上楼,却见几名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手里拎着棒球棍在恶狠狠地砸琴茵家的门。
“你们干什么?”门开了,琴茵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她没穿高跟儿鞋,看起来比平日里矮了许多,粉色睡衣上的小白熊,把她衬托得十分娇小柔弱。
一个大宽脸的人,上前一步:“琴茵,我们老大跟你无冤无仇,你却把人家送进号儿里去,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琴茵明白了,想起上礼拜抓了一个人,送进了号子,看起来这几个家伙是来替拘留所里那位“报仇”的。
“你们想怎么着啊?”琴茵靠在门上,盯着大宽脸。
大宽脸上前一步,用大拇哥指了指身后几个小子:“哥几个今天就来给我们老大讨个公道。”
“有意见明儿到局里说去,今天你姑奶奶累了。”琴茵说着就要关门。
大宽脸见琴茵要关门,手里的棒球棍一伸,“咔嚓”一下别住了门:“干吗?想跑啊,臭娘们儿,哥儿几个,拾掇拾掇她!”
几个小青年“呼啦”冲上去,把琴茵从门里拽出来,举起棍子就要打。
忽然一个破铁盆带着酸腐的垃圾味道飞过来,盆底刚好拍在大宽脸的脸上。
“丫的活腻歪啦?”大宽脸捂着鼻子,炸了庙儿,扭头盯着楼道口正在搓手的陈羁言。
“我说,要不要脸呢?”陈羁言皱着剑眉,把吊梢眼眯成一条缝。
琴茵一跺脚:“哎,我说你别管我闲事儿啊!”
话刚说完,一个瘦高个子就窜了上去,抡起棒球棍照着陈羁言的脑袋就砸。琴茵一闭眼,只听见一声闷响,棒球棍已经到了陈羁言手里,那小子则龇牙咧嘴地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
大宽脸一挥手,四五个人把陈羁言围在楼梯口。琴茵急了:“哎!你快走啊,他们冲我来的,你插什么杠子?”
陈羁言冲琴茵一瞪眼:“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
“丫的你还想英雄救美怎么的?弟兄们,跟我揍他!”大宽脸率先抡起球棍没头没脑地砸了下去。
其他几个小子一股脑儿全上来了,陈羁言仗着长期野外考察练就的一身钢筋铁骨,举起手里的球棍左挡右挡。
好汉架不住人多,一两个他还能应付,四五个小伙子全朝着他扑了过来,就有点顾头不顾尾了。陈羁言打着打着,支撑不住了,赶紧喊叫:“孙子,你丫的敢单练吗?”
忽然,陈羁言发现跟自己打斗的小青年少了一个,过了一会儿,又少了一个,最后就剩下大宽脸了。
这小子回头,望着龇牙咧嘴趴在地上的同伙,又看看琴茵,她正用流氓兔头的拖鞋踩着瘦高个儿的脑袋,两手握拳勒住一个小子的脖子。
陈羁言想,这女警察真不是吃素的。
“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吧。”琴茵挨个踢了一脚地上的几个小子,从自己家门后面,拎出一副手铐,“就这一副铐子,我抓谁回局子啊?”
这几个小子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跑了,扔下一地棒球棍。
“就这几个熊包,还想给你们老大报仇?”琴茵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望着陈羁言:“行啊,有两下子,谢啦!”
陈羁言用手揉揉全身:“还凑合吧,每天被你撞,骨头练得还算结实。”
琴茵杏眼圆睁:“哎,我说你这人讲道理不,明明是你每天撞我的……”
一阵夜风吹过,“嘭”的一声,琴茵的房门被风吹上了。琴茵赶紧跑到自己门前,用肩膀撞门。
陈羁言摇摇头:“警察同志,你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啊!别撞了,咱小区的防盗门可结实着呢!”说着从地上拾起两个钥匙,问琴茵:“这不是你的钥匙吧?”
“估计是那伙人掉的。”琴茵苦着脸,手指头挑着手铐,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这下可糟了,明天还得去潘家园暗访……”
陈羁言脱了自己的夹克扔给她:“你先披着,我从我家阳台跳过去给你拿钥匙。”说完打开自家房门。
“那……谢谢你啊。”琴茵跟着陈羁言进了门,四下环顾这位邻居的住所。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电视墙非常别致,是一块长三米、高两米的大青石板,上面分布着的东西,有鳞茎状的细长脖子,顶端处呈羽状分枝,形似蕨叶的触手。
这玩意儿有点像像蔫了的荷叶,更像国画大师笔下绽放的百合花。
“那个……陈……”
“我叫陈羁言,叫我石头就行了。”陈羁言从卧室里拿着一套运动服扔给琴茵,“你先穿这个,晚上会着凉的。”
“哦!”琴茵一面把运动服套在睡衣外面,一面指着电视墙问:“这是什么花?你干吗用这么个古怪玩意儿当电视墙啊?”
陈羁言一面开窗户,一面回头笑:“那可不是什么花,更不是植物。这东西叫海百合,是一种棘皮动物,生活在中泥盆纪。距离今天,大概四亿多年吧!”
“哦?你说,这是一种古生物?”琴茵伸手去摸电视墙上的海百合,“真的假的?”
陈羁言赶紧跑过来:“哎!别摸,这是真化石!”
琴茵疑惑地望着陈羁言:“你说这是真化石?你干什么工作的?”
陈羁言一拍胸脯:“化石猎人!到处找化石。”说完推开了另一间屋子的门,琴茵走过去一看,这屋子里摆着各种化石。
屋角支着两条鹦鹉嘴龙骨架;墙上镜框里镶着狼鳍鱼、江汉鱼、裂齿鱼;架子上戳着潜龙、黑白两板的贵州龙、怪模怪样的三叶虫、菊石、角石一大堆,各类植物化石应有尽有;桌子上的一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架还在组装中;桌子底下的铁盆里还泡着岩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陈羁言还想炫耀,琴茵忽然从身后猛地揽住他胳膊,甩开手铐“咔嚓”一声扣住陈羁言的左手腕子,同时将另一头铐在自己的右手腕上,然后一把把他按在地上:“别动!你被捕啦!”

 楼主| 发表于 2011-1-13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密云山道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密云山道  10月24日 2:27
红色宝马轿车,走在密云山道上,杨梵妮把自己的手机卡取下,换上了沈烈骏交给她的新卡。
这张新卡上,存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杨梵妮拨通了电话后,那头传出一个沙哑的嗓音:“喂,是梵妮小姐吗?”
“是的,现在你在什么位置?”
对方说他在密云水库边上,杨梵妮便挂挡踩油门一路找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辆客货两用车停在水库边上,开着雾灯。两个高大的汉子正靠在车斗上抽烟。
杨梵妮降下车玻璃,按了三下喇叭,一个留寸头、额头有一块儿黑记的汉子走过来:“大妹子,这么晚了出来干哈?”
杨梵妮一笑,学着东北口音:“你说干哈?”
汉子“哈哈哈”地跟着笑:“大妹子你赶紧撩吧,这旮瘩山上有狼。”
杨梵妮一指那客货两用车:“有狼怕什么?你们不是带着龙吗?叫钱大妈放出来不就结了。”


寸头汉子回头和靠在车斗上的长脸汉子点点头,回过头继续问:“这阵子朝阳风头紧,龙潜着,不让遛,得先看看钱大妈的脸儿。”
杨梵妮推车门下车,若无其事地用指头一捅寸头汉子的胳膊:“牵到潭子边儿,也总得见见水儿啊,北京路宽,还怕遛丢了?”
汉子一脸尴尬,赶紧赔笑,掏出红塔山递上去。杨梵妮推开他的手,自己掏出韩国烟点上:“不早了,交流交流吧!”
寸头汉子朝大长脸喊:“二木,飞货。”
那叫二木的大长脸钻到客货两用车的后斗下面,用钳子拧开捆绑用的铁丝,取下一个两尺长、一尺见方的帆布包来。
杨梵妮问寸头汉子:“怎么称呼啊?”
寸头汉子一边帮着二木打开帆布包,一边把嘴里的烟头吐到一旁:“外号‘铜钱豹’,叫我豹哥就行。”
“呸!臭美,还豹哥呢,你当这是辽西啊?你在这边也就是一崽儿。”杨梵妮走上前,从包里掏出小手电,仔细看那帆布包裹着的黄灰色石板。
板子上平压着一只骨骼异常纤细的小恐龙骨架。它两条腿很细,中间靠内的脚趾上长着镰刀形的爪子,尾巴长,成束的棒状骨,使尾巴显得很僵硬。
“驰龙的幼体。好啊,驰龙我常见,但这么小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杨梵妮忍不住摸了摸凹凸平滑的化石骨架。
铜钱豹指着驰龙幼体板:“妹子,你瞅准了不?时候也不早了,咱把钱大妈请出来说个情儿吧。”
杨梵妮从包里拿出钢笔和支票本,签了一张支票甩出去:“这是三十万零五千,拿好了。先在北京找个桑拿凑合一晚,明儿个我派人护着你们取钱去。”
铜钱豹攥着支票,笑成了一朵花,黑灯瞎火地也来不及看:“哎呀,这咋还多五千块钱呢?”说完借着车灯看了看支票上的红戳,立马欢天喜地地拨了个电话,像是在跟他的大老板汇报。
杨梵妮抱着驰龙板子,若无其事地笑笑:“那三十万是给你们老板交流龙的,那五千是我跟你们俩的交情。”
二人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哎呀妹子,你真敞亮。”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警鸣由远至近,红蓝警灯在黑夜中格外扎眼。
“不好,有雷子!”铜钱豹和二木跳上客货两用车,一溜烟跑了。
杨梵妮心想,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了警察?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2∶29
“你干什么?”陈羁言趴在地上挣扎,左手腕上的手铐链子哗啦啦作响。
琴茵用膝盖顶着陈羁言的后脑,两手扳着他的胳膊,瞪着杏眼:“干什么你心里清楚!”
陈羁言哭丧着脸:“我说你这人今天抓人抓疯了?警察就随便逮人啊!”
“闭嘴!我问你,你这一屋子化石是怎么回事?”琴茵用力把陈羁言的胳膊一扳。
陈羁言咬着牙,一声不响,一面试图用力挣脱琴茵。
“说啊!”琴茵手上加了力道,陈羁言痛呼一声道:“你让我闭嘴的!”
琴茵柳眉倒竖:“我现在让你说!”
“说什么?”陈羁言苦着脸,“别以为你是警察,手里有铐子就欺负老百姓!别忘了,警民一家,说什么咱们也是一家人……”
“我让你贫嘴!”琴茵用膝盖使劲儿一顶陈羁言的后脑勺:“老实交代!一屋子化石干什么的?打算卖到哪儿?”
“啊——”陈羁言惨叫一声,全身松了劲儿,当下闭上眼,张着嘴,吐着舌头一动不动了。
琴茵眯着眼,用力一拧陈羁言的胳膊:“装死是吧?”
“哎呀呀!我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陈羁言被琴茵给拧“活了”。
琴茵冷笑:“装啊,接着死啊!怎么不装啦?”
“哎呀,你轻点儿,合着你不是片儿警啊?你到底是干吗的?我说你先松开我成不成?”陈羁言被琴茵拧得实在受不了了,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密云山道  10月24日 2∶32
“警察!车里边的,出来!”
红蓝警灯,倒映在密云水库的水面上。
杨梵妮用手抚弄了一下头发,坐在车里若无其事地对着后视镜涂口红。
两个“大盖帽”来到车窗边上,敲敲玻璃。
杨梵妮把玻璃降下,顺手递出驾驶本、行车本。
“我们不是交警。”警察用手推回了杨梵妮递出去的本子。
“不是交警啊,我还以为在这儿停车是违章的呢!”杨梵妮把口红收起来,抿了抿嘴儿,斜着眼看着俩警察,“不查车?那你们干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2∶35
“干吗?告诉你!缉私警!”琴茵把陈羁言坐在屁股底下,依旧拧着他的手腕。
陈羁言拱了两下屁股:“哎呀,不管你什么警察,警察职业道德第二条规定: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重视调查研究,处理案件不捕风捉影,主观臆断,分清敌我,明辨是非,不伤害好人。”
“哟,你还挺门儿清啊!”琴茵见陈羁言居然能在这时候搬出《警察职业道德条款》来,有点哭笑不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啊?《古生物化石保护条例》第二章第九条规定:未经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采掘古生物化石。你这一屋子化石哪来的?不是走私买卖就是盗挖!”
陈羁言其实早就明白了,琴茵按住他准是为了这个,当即大声笑了起来。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密云山道  10月24日 2∶37
“你笑什么?”两个警察盯着杨梵妮问。
杨梵妮用手背捂着鼻子,勉强收住了笑声:“二位,你们是缉私警,干吗管我违章停车啊?”
一个圆脸警察趴在车窗上,操着东北口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好像没听明白,我们不查违章,有人指控你走私。”
“我?”杨梵妮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走私?开什么玩笑?人家在这儿等男朋友呢!”说完斜了一眼那警察,就要拧钥匙打火。
那警察一把攥住杨梵妮的手:“想跑?化石在哪旮瘩?俺们要没收!”
杨梵妮越听越觉得这俩人说话不像警察。可她仍然不动声色,把手一甩,耷拉着眼皮呵斥那圆脸警察:“干吗呀你?耍流氓是不?你不怕我打‘110’啊?”
另一个警察走上前,把圆脸警察拉到一边,回头看着杨梵妮:“你也别打啥‘110’,交出赃物,咱放你走。要不然,你就跟着俺们警车回去。”说完用大拇指一指身后的捷达警车。
杨梵妮一眼就瞅见警车前面挂的车牌,辽NSB×××
辽N是辽宁朝阳的车牌,这辆车明显是辽宁的。如果这两个警察是追踪刚才那两个化石贩子而来,应该从化石贩子逃走的那条路来?
再想想刚才化石贩子铜钱豹和二木逃走时的神态,心里顿时明白了。她若无其事地用手一指后备厢:“得啦,事到如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们要化石是吧?后边儿拿去吧!”
她按了下按钮,后车盖弹了起来:“盖子打开啦,去拿吧。”
圆脸警察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我去拿,你看住她,小心她耍花招。”然后径直朝后备厢走过去。
杨梵妮问:“你们哪个局的?”然后一边举起电话,按了个号。
圆脸警察一磕巴:“我们是……”
“喂,‘110’吗?”杨梵妮一边打电话一边拿出烟来叼在嘴上,“我报案,有俩假警察,在密云水库……”
那警察一听,立马慌了,望着车屁股的大圆脸:“二哥!”
杨梵妮趁他一走神儿,拧开钥匙打火,挂挡踩油门,宝马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
大圆脸正聚精会神地在车后备厢翻腾呢,车子突然一颤,窜出了老远。
杨梵妮对密云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拐了几个岔道,就驶上了公路,她在车里“咯咯”地笑,掏出电话来给铜钱豹打电话。
二零零五年秋——密云北  廉价旅馆门前  10月24日 2∶46
铜钱豹和二木跳下客货两用车,一前一后往旅馆里走。
“我说二木啊,老青他俩一会儿把化石拿回来,咱今天晚上就赶回朝阳。免得夜长梦多。”
二木抓抓脑袋:“那娘们儿我看也不是啥好惹的人,多亏咱们带了真板子,要是拿个假的来忽悠她,未必能得手啊!”
“嘀——嘀——”铜钱豹的电话响了,一看是杨梵妮的号码,咧开嘴乐了,“嘿!二木,你看,老青他们得手了!这娘们儿跟咱诉苦了!”
二木傻笑着点头。
“喂,杨小姐啊,咋啦?警察甩掉了没?”
电话里传来杨梵妮的声音:“哼哼,不但甩了,还喊了‘110’来把他们送号儿里啦!”
铜钱豹一听,浑身一哆嗦,电话差点没撒了手。
杨梵妮继续说:“铜钱豹,行啊!以为钱到了你手里就跟我玩儿这一手,先看看支票吧!”
铜钱豹赶紧掏出支票来,对着旅馆门前的灯仔细一看……这下可傻眼了,那支票上的红戳和杨梵妮写的字,早就荡然无存了。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城郊大道  10月24日 2∶52
杨梵妮开着车,嘴里嚼着口香糖,给铜钱豹打电话:“小子,本来我打算回去让大老板看了货,就给你们‘飞现’,现在看起来……那驰龙幼体我就谢谢啦!”
杨梵妮降下玻璃,把手机扔出窗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她随手打开CD,洒下一路DJ舞曲。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3∶03
“你笑什么?我说,你这笑了有十分钟了啊!”琴茵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陈羁言。
“我笑你抓走私犯抓成神经了吧?”陈羁言不再笑了,开始呼呼地喘气,“挖化石和管理化石是我的工作,顺便自己收藏一点儿有什么犯法的?”
“你说什么?工作?”琴茵有点蒙。
“你先放了我,我手麻了!”
“你先说,怎么回事?”
陈羁言咽了一口唾沫:“我是博物馆的化石管理员,我挖化石那是有部门批准的。”
“那你家里这些怎么解释?”琴茵稍稍放松了一点。
“我问你,收藏化石也违法?”陈羁言歪着脑袋望着琴茵。
“这个……倒是没说不让收藏。可是你这么多化石,难道是大风刮来的?”琴茵忽然一用力,又扳住了陈羁言的胳膊。
“哎哟,你轻点!我这些东西都是从博物馆拿回家修理和暂时存放的残损化石,丝毫不存在买卖行为。你看看这些化石,哪个没打着博物馆的标签?”
琴茵终于放开了陈羁言,两个人的手铐在一起,躺在木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陈羁言从内兜掏出工作证,扔给琴茵:“看看,我是走私犯?笑话……”
琴茵打开工作证仔细看了看,嘴巴张得老大:“你真是博物馆研究员啊!”
“是化石管理员!”陈羁言纠正了一下。
琴茵红着脸:“真是的,你怎么不说清楚?”
“是你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按住我,叫我怎么说?”陈羁言皱着眉头活动肩头,“你……你赶紧给我解开,我一辈子都没戴过这玩意儿。”说完,他把戴着铐子的手伸到琴茵面前。
琴茵赶紧摸遍了身上每一个衣兜,却没找到手铐的钥匙。
“哎!你现在穿的是我的衣服,摸什么摸?”陈羁言望着琴茵乱蓬蓬的短发,灯光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显得蛮可爱的。
琴茵抓了抓脑袋:“啊呀,坏了,可能落在家里了。”
陈羁言一闭眼,攥着拳头:“你看看,都怪你。如果你不铐上我,兴许现在我早就爬进你家,拿了钥匙开门了,你现在也躺在自己床上该干啥干啥了。现在俩人铐在一块儿,我怎么爬窗户?”
“那怎么办?我单位倒是有备用钥匙,可是单位办公室的钥匙在我房里。”
“跟没说一样。要不,这么着吧,锯开手铐?我这里有工具!”陈羁言一指放化石的工作间,“为了修补化石,我这儿家伙齐全!”
“不行!”琴茵一票否决,“这是公物,损坏要赔偿的!”
陈羁言急了:“那你倒是拿出钥匙来啊!”
琴茵咬了下嘴唇,猛地蹲在地上,托着下巴。陈羁言身子一歪:“哎!别忘了,铐子一头还拴着我呢!”
琴茵打了个哈欠:“真是倒霉,只有明天去局里取备用钥匙了,现在家也进不去……困死了!”
陈羁言抓着头发,也打了一个大哈欠。他望着蜷在地上的琴茵,叹了口气,指着卧室:“你去睡吧!”
琴茵眨巴眨巴眼:“你没发烧吧?让我进你卧室睡?”
“你不去是吧?好,那我去!”说完就往卧室走。
琴茵一拽手铐:“你进去我不也一样得进去啊?”
“你说怎么办?”陈羁言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晚不睡觉,就这么待着?”
琴茵撅着嘴:“就这么待着!谁也不许……”她本打算说谁也不许睡,但是想想自己坚决不能吃亏,所以当即改为,“我可以睡,你不能睡!”
“哎,我说,你这简直是不平等条约啊!”陈羁言瞪着眼,“这是我家,凭什么你能睡我不能睡?”
“怕你睡着了乱来!”琴茵一把揪起陈羁言,自己坐在沙发上,闭上眼。
陈羁言哭笑不得:“我说,你往那边坐坐,我也坐下行不行?”
“休想!”

 楼主| 发表于 2011-1-14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6∶50
清晨六点五十分,太阳跟着天安门广场的国旗一同升起。
琴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毛衣。这毛衣的袖子,还挂在陈羁言的腕子上,应该是半夜他怕琴茵冷,偷偷脱下勉强盖在她身上的。
现在,陈羁言身上仅剩一件衬衫,蜷缩在沙发一角,呼呼地打着呼噜。
由于没睡好,琴茵的脑袋,针扎一样疼。忽然,电话响了,陈羁言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电话。
电话是博物馆馆长张博睿打来的,要他一会儿赶紧上博物馆来,有要紧的事情。
陈羁言放下电话,望着手上的铐子,一脸无可奈何。
琴茵虽然不知道馆长找陈羁言什么事儿,但是从电话里可以听出,事情很急,可是一时手铐打不开,却也是个麻烦事儿。
陈羁言看看手机:“看起来你得先跟我去一趟博物馆了。”
琴茵大惊:“那怎么成,你见过俩人铐一起在大街上走的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物市场博雅斋  10月24日 6∶53
博雅斋的屋顶,刚受到上天恩赐,得到第一缕阳光,卷帘门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
店主冯磔打开玻璃门,迎来了清晨的新鲜空气。
冯磔用手划拉划拉昨天剃的板寸,伸了个懒腰。忽然,玻璃门边上挂着的布绒玩具兔子,轻声细语地叫起来:“您好!欢迎光临!”
冯磔回头,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这人头发花白却梳理整齐往后背着,大方脸,宽宽的脑门倍儿亮,狮子鼻,大嘴叉,一对元宝耳朵上挂着一副金丝边水晶石花镜。
老头儿一身笔挺的呢子中山装,左上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脚上的三尖头皮鞋略微有些尘土。
“哎呦!左六爷!”冯磔认出这就是潘家园有名的奇石玩家左庚午。由于在京城玩石头的人里排行第六,所以大家都叫他左六爷。
提起左六爷,潘家园凡是做石头买卖的,都把他奉为祖宗。两个赶早占摊位的摊主,见左六爷进了博雅斋,开始交头接耳。
“我说哥哥,这老头儿真精神啊!”
“哎,您新来摆摊的?连左六爷都不认识!”
“哦!”
“这老头儿平日里没事就在各大奇石店转悠,见了谁也不说话,但是一旦碰上谁有假货,立马当着客户的面揭穿。而且这位爷,对古生物化石倍儿有研究,不管什么样的糙货,只要从他老人家眼前一过,准显形儿!”
这时候,冯磔已经把左六爷让到沙发上,递上烟卷:“六爷,您老今天这么早!”
左庚午干咳了两声,接下烟卷:“老冯啊,你今儿个开门儿也挺早啊,是不是想着一会儿去地摊上,拾掇点棒槌货啊?”
潘家园时常有一些到集散市场摆摊的临时摊贩,这些人一般是拿乡下捡的或者家里闲置的东西来卖。由于他们自己也不大懂收藏,故此即便有好东西,要价也不会很高。一些奇石店老板,常常光顾他们,以求淘到便宜而且收藏价值高的东西,然后放到自己店里“恢复原价”。这就叫棒槌货。
冯磔一面打着火机,给左六爷上火儿,一面赔着笑脸:“六爷,您这话说得!我博雅斋在潘家园儿搞奇石这么多年了,还能学他们欺负新入道的吗?”
六爷抽着烟,靠着沙发背,哈哈大笑:“老冯啊,别装啦,走!咱爷儿俩啊,一块儿溜达溜达去。”
冯磔其实还真想去看看棒槌货,听闻此言心中一喜:“好家伙!跟着他一块儿转悠,得长多少知识啊!”
“得嘞!六爷,转悠完了咱吃卤煮去!您给我好好上上课。”冯磔锁上门,跟着左六爷出了博雅斋,直奔地摊。
“老冯啊,说起这玩石头啊,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先生开悟,先生开悟不如自己去悟。这里头很多东西,是靠悟性的。”左六爷边走边说,说完后,不再言语。
转眼间来到地摊区,一个个起早占位子的奇石摊贩看见左六爷来了,摆货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他们知道,老头儿眼太尖,有假东西进了他的眼,就免不了被数落一顿。更何况,他今天身边儿还跟着博雅斋的冯磔大老板。
唯独一个戆头戆脑的小伙子不理这一套,把箱子里的石头一件件搬了出来,在红木托儿上码了起来。
“您瞅见了没?”冯老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左六爷的胳膊:“这位从来没见过,说不准有点儿好东西。”
左六爷不言语,走到摊子跟前儿,蹲下身去,一件件地看这小伙子的货。水晶簇、草花石、灵璧石、唐河石、内蒙玛瑙……种类虽说不少,但是没一块是上品。左六爷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旁边的摊主幸灾乐祸:“就这点儿破石头,十块钱一堆处理给我算了。”
小伙子撅着嘴,很是不满:“谁说我没好东西?”
左六爷瞪了一眼那摊主:“王群,不许欺负新人。你小子刚来的时候,还拿着一堆破矿渣冒充陨石呢,我看你还不如人家!”
王群一吐舌头:“六爷,我这不是说着玩儿吗,嘿嘿。”
谁知那小伙子却和左六爷干上了:“老头儿,你摇什么头?我有好东西,就怕那玩意儿拿出来,你们不认识。”
“哦?”冯磔一笑,“拿来瞧瞧!”
这小伙子看看四周,绕出摊子,趴倒冯磔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我这有比古董还老的东西,你们见过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6∶55
“怎么没见过?”陈羁言吊梢眼一翻,“去年我就看见俩越狱的犯人,在六里桥那边溜达。”
琴茵骇然:“天哪,你当咱俩是越狱的啊!”
陈羁言把手一伸:“那你拿出钥匙来啊,这可是你滥用职权,错抓好人啊。我如果到了你们单位,大肆鼓吹一下您的光荣事迹……”
琴茵闻听,心想:我确实是冤枉了这小子,他要真这么一闹,弄不好年底的优秀就没了。
陈羁言从茶几上弯腰拿起半截烟头来,点着后狠吸了两口:“怎么样?想好没有?先跟我去一趟博物馆,然后再去你单位取钥匙。这手铐,就先用衣服遮一下子。”
说完,从墙上摘下自己的皮挎包交给琴茵拎着,又找了一件风衣,搭在手铐子上面。
俩人照照镜子,很像一对情侣玩儿累了,手拉手拎着包,挎着风衣。
陈羁言满意地点点头:“得嘞!这下到了我单位就说咱俩搞对象了。你是我女朋友。”
“臭美吧你,谁跟你搞对象啊?”
“这不是假装的吗?你较什么真儿啊!”
“假装的也不行。”
“那你给我打开!要不咱就直奔你们单位拿钥匙!到时候我就嚷嚷:‘警察同志们,你们这位女同事啊,多英雄啊,上来就把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博物馆管理员给铐上了!这多大能耐’……”
琴茵无奈:“得、得、得,我照顾你面子,你也得照顾我面子。我就成全了你这一回,行了吧?”
陈羁言满意地点点头:“这不就结了吗,咱走着。”
琴茵心里咬牙切齿:“陈羁言,咱走着瞧……”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  10月24日 7∶16
“兄弟,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了。”冯磔眯着眼睛,“这个,我还真是不懂,您得跟我们专家说。”
左六爷凑近他耳朵:“是龙……还是虫儿?”
摆摊小伙子一听冯磔的话,当即讶然:“我不懂什么龙啊、虫啊的,你们诚心找好东西,我就让你们开开眼。”
左六爷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花镜:“成啊,亮亮罕儿吧!”又转头一看冯磔,“老冯啊,这玩意儿见不得光,到你店里过过眼?”
“成啊,六爷您说了算。反正我不懂这个,正好跟您学学。”
小伙子有些犹豫:“这……还要到你的地方去?”
旁边摊主赶紧一拉这小伙子:“兄弟,你知道这是谁啊?这是冯老板,这是左六爷,都是咱潘家园儿奇石界的天儿。你还怕人家暗算你啊!”
小伙子咬着牙一点头:“成,我拿东西去。”说完绕过摊子,从大纸箱里捧出一个黄缎子锦盒来。这盒子有书本大小,二十厘米高。他两手紧紧抱着,回头嘱咐旁边的摊主:“哥哥,你帮我看住摊子啊!”
“得嘞,你去吧,这点儿破石头没人当宝贝。”
小伙子跟着左六爷和冯磔来到博雅斋,一进门就被琳琅满目的奇石和矿物晶体震住了:“好家伙,冯老板,跟你比起来,我那些玩意儿真是他妈铺街的料啊!”
冯磔淡然一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破烂儿。”
左六爷拿出个玉石烟嘴儿,从衣兜里掏出一盒中华来,一根递给小伙子,一根递给冯磔。然后,自己在玉石烟嘴儿上插了一根,望着那盒子:“兄弟,现在店里没人,打开咱开开眼吧。”
刚巧对面的读石堂也拉开了卷帘门,店长沈烈骏见对面有货主,也伸着脖子想看看究竟。
左六爷刚好瞅见,冲外面一挥手:“小子!懂规矩不?看什么看?”
沈烈骏赶紧缩回头去,冲左六爷笑着点点头。
小伙子把锦盒放在冯磔的木雕茶几上,轻轻地打开盖子。
冯磔冲盒子一指:“六爷,您老先过眼。”
左六爷也不客气,伸手抓起盒子里的物件。
小伙子赶紧用手在这东西下面护着,生怕六爷年老,一个把持不住,东西掉在地上摔了。
其实说让左六爷先过眼,冯磔早就看见盒子里那个圆滚滚的灰黄色石头蛋蛋。这石头有小孩脑袋大小,椭圆状,表皮已经龟裂,下方连着两指厚的围岩作为底托。
“恐龙蛋!”冯磔一看这东西,心里先喜后忧。
喜的是,这小伙子手里还真有好东西;忧虑的是,这货主一直很小心,恐怕他已经知道了这玩意儿的大体价格了。这么一来,想收个棒槌货,恐怕就有点难度了。
左六爷眯着眼,捧着龙蛋左看右看。小伙子则望着左六爷的手,生怕他有个闪失。而冯磔却望着左六爷的脸,期待老爷子的说法。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复兴门外大街  10月24日 7∶18
琴茵无奈地跟着陈羁言“手拉手”走在街上,深秋的寒风迎面割着俩人的脸,刺辣辣的疼。
“怎么不打个车?”琴茵朝唯一自由的手哈了哈气。
陈羁言斜了她一眼:“打车?你掏钱啊?”
“我要是装着钱,早就打车了!”琴茵撅起了嘴。
陈羁言也用他唯一自由的手,抓了抓小分头:“早晨走走,有利于身体健康。”
“哎!我说你到底着急不着急?博物馆不是叫你快点去吗?你这慢慢悠悠的,估计九点也到不了。”
“放心,博物馆知道我有遛早儿的习惯,时间富余着呢!咱到军博对面坐地铁,来得及。”
琴茵一听,当下急了:“我说你遛狗呢?军博,天哪!”
俩人一路顶着晨风,踩着环卫工人来不及清理的落叶,慢慢地朝军博地铁站走去。
好不容易蹭到军博地铁站,琴茵望着卖煎饼果子的,咽了口唾沫:“喂,陈羁言,我饿了。”
陈羁言瞥了她一眼:“饿了?我办公室有压缩饼干。坚持一会儿啊,这玩意儿,用开水一泡,嘿,那叫一个香啊!”
“我说你算爷们儿吗?”琴茵不等陈羁言说完,撅着嘴奔地铁站跑了。
“哎,你别光顾着自个儿,这两个人呢!”陈羁言被她拽得不得不跟着跑。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博雅斋  10月24日 7∶30
冯磔和拿龙蛋的小伙子,一个盯着左六爷的手,一个盯着左六爷的脸,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吭声。
左六爷端详了半晌,托着龙蛋问小伙子:“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打算用手接下龙蛋:“哦,叫我小骆就行。”
左六爷把手里的龙蛋往边上一撤:“小骆你等等,我问你,这龙蛋你卖多少钱?”
小骆赶紧报价:“这东西啊,我也新入行说不准,这么着,您给个实在价……”
冯磔赶紧打住:“哎,兄弟,行里的规矩啊,我是第三人,虽然我不懂化石,可是您和六爷谈价,我不听。”说完递给小骆一个计算器。
小骆接过计算器,迫不及待地按了一个二、两个零,交给了左六爷。
左六爷哈哈大笑:“兄弟啊,你挺实在啊。你知道龙蛋的行价是多少吗?”
小骆摇摇头,左六爷伸手摆了个六。
小骆一听,脸都白了:“六百?”
左六爷捧着龙蛋,摇摇头:“不对,六万!”
冯磔一听纳闷儿了,左六爷这是想干什么啊?虽然我不知道小骆给你按了什么价钱,但是您老要是想捡棒槌货,别跟人家亮行价啊,莫非这货主要得忒高了?
老冯正胡思乱想,左六爷把计算器扔过来,冯磔接下来一看,汗毛眼都开了:“什么?二百?这……”
小骆傻到那儿了,他只知道这东西不让卖,想不到恐龙蛋这么值钱。但是现在已经跟人家报价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眼看着左六爷掏了两张红票扔给自己。
冯磔心里这个嫉妒啊,心说:“这下六爷可捡了个大便宜啦,我怎么就没这福分呢!”
没等小骆和冯磔从懊悔和羡慕中回过神儿来,左六爷忽然把龙蛋高高举起来,照着地上摔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恐龙蛋摔了个粉碎!

 楼主| 发表于 2011-1-14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6∶50
清晨六点五十分,太阳跟着天安门广场的国旗一同升起。
琴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毛衣。这毛衣的袖子,还挂在陈羁言的腕子上,应该是半夜他怕琴茵冷,偷偷脱下勉强盖在她身上的。
现在,陈羁言身上仅剩一件衬衫,蜷缩在沙发一角,呼呼地打着呼噜。
由于没睡好,琴茵的脑袋,针扎一样疼。忽然,电话响了,陈羁言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电话。
电话是博物馆馆长张博睿打来的,要他一会儿赶紧上博物馆来,有要紧的事情。
陈羁言放下电话,望着手上的铐子,一脸无可奈何。
琴茵虽然不知道馆长找陈羁言什么事儿,但是从电话里可以听出,事情很急,可是一时手铐打不开,却也是个麻烦事儿。
陈羁言看看手机:“看起来你得先跟我去一趟博物馆了。”
琴茵大惊:“那怎么成,你见过俩人铐一起在大街上走的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物市场博雅斋  10月24日 6∶53
博雅斋的屋顶,刚受到上天恩赐,得到第一缕阳光,卷帘门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
店主冯磔打开玻璃门,迎来了清晨的新鲜空气。
冯磔用手划拉划拉昨天剃的板寸,伸了个懒腰。忽然,玻璃门边上挂着的布绒玩具兔子,轻声细语地叫起来:“您好!欢迎光临!”
冯磔回头,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这人头发花白却梳理整齐往后背着,大方脸,宽宽的脑门倍儿亮,狮子鼻,大嘴叉,一对元宝耳朵上挂着一副金丝边水晶石花镜。
老头儿一身笔挺的呢子中山装,左上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脚上的三尖头皮鞋略微有些尘土。
“哎呦!左六爷!”冯磔认出这就是潘家园有名的奇石玩家左庚午。由于在京城玩石头的人里排行第六,所以大家都叫他左六爷。
提起左六爷,潘家园凡是做石头买卖的,都把他奉为祖宗。两个赶早占摊位的摊主,见左六爷进了博雅斋,开始交头接耳。
“我说哥哥,这老头儿真精神啊!”
“哎,您新来摆摊的?连左六爷都不认识!”
“哦!”
“这老头儿平日里没事就在各大奇石店转悠,见了谁也不说话,但是一旦碰上谁有假货,立马当着客户的面揭穿。而且这位爷,对古生物化石倍儿有研究,不管什么样的糙货,只要从他老人家眼前一过,准显形儿!”
这时候,冯磔已经把左六爷让到沙发上,递上烟卷:“六爷,您老今天这么早!”
左庚午干咳了两声,接下烟卷:“老冯啊,你今儿个开门儿也挺早啊,是不是想着一会儿去地摊上,拾掇点棒槌货啊?”
潘家园时常有一些到集散市场摆摊的临时摊贩,这些人一般是拿乡下捡的或者家里闲置的东西来卖。由于他们自己也不大懂收藏,故此即便有好东西,要价也不会很高。一些奇石店老板,常常光顾他们,以求淘到便宜而且收藏价值高的东西,然后放到自己店里“恢复原价”。这就叫棒槌货。
冯磔一面打着火机,给左六爷上火儿,一面赔着笑脸:“六爷,您这话说得!我博雅斋在潘家园儿搞奇石这么多年了,还能学他们欺负新入道的吗?”
六爷抽着烟,靠着沙发背,哈哈大笑:“老冯啊,别装啦,走!咱爷儿俩啊,一块儿溜达溜达去。”
冯磔其实还真想去看看棒槌货,听闻此言心中一喜:“好家伙!跟着他一块儿转悠,得长多少知识啊!”
“得嘞!六爷,转悠完了咱吃卤煮去!您给我好好上上课。”冯磔锁上门,跟着左六爷出了博雅斋,直奔地摊。
“老冯啊,说起这玩石头啊,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先生开悟,先生开悟不如自己去悟。这里头很多东西,是靠悟性的。”左六爷边走边说,说完后,不再言语。
转眼间来到地摊区,一个个起早占位子的奇石摊贩看见左六爷来了,摆货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他们知道,老头儿眼太尖,有假东西进了他的眼,就免不了被数落一顿。更何况,他今天身边儿还跟着博雅斋的冯磔大老板。
唯独一个戆头戆脑的小伙子不理这一套,把箱子里的石头一件件搬了出来,在红木托儿上码了起来。
“您瞅见了没?”冯老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左六爷的胳膊:“这位从来没见过,说不准有点儿好东西。”
左六爷不言语,走到摊子跟前儿,蹲下身去,一件件地看这小伙子的货。水晶簇、草花石、灵璧石、唐河石、内蒙玛瑙……种类虽说不少,但是没一块是上品。左六爷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旁边的摊主幸灾乐祸:“就这点儿破石头,十块钱一堆处理给我算了。”
小伙子撅着嘴,很是不满:“谁说我没好东西?”
左六爷瞪了一眼那摊主:“王群,不许欺负新人。你小子刚来的时候,还拿着一堆破矿渣冒充陨石呢,我看你还不如人家!”
王群一吐舌头:“六爷,我这不是说着玩儿吗,嘿嘿。”
谁知那小伙子却和左六爷干上了:“老头儿,你摇什么头?我有好东西,就怕那玩意儿拿出来,你们不认识。”
“哦?”冯磔一笑,“拿来瞧瞧!”
这小伙子看看四周,绕出摊子,趴倒冯磔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我这有比古董还老的东西,你们见过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6∶55
“怎么没见过?”陈羁言吊梢眼一翻,“去年我就看见俩越狱的犯人,在六里桥那边溜达。”
琴茵骇然:“天哪,你当咱俩是越狱的啊!”
陈羁言把手一伸:“那你拿出钥匙来啊,这可是你滥用职权,错抓好人啊。我如果到了你们单位,大肆鼓吹一下您的光荣事迹……”
琴茵闻听,心想:我确实是冤枉了这小子,他要真这么一闹,弄不好年底的优秀就没了。
陈羁言从茶几上弯腰拿起半截烟头来,点着后狠吸了两口:“怎么样?想好没有?先跟我去一趟博物馆,然后再去你单位取钥匙。这手铐,就先用衣服遮一下子。”
说完,从墙上摘下自己的皮挎包交给琴茵拎着,又找了一件风衣,搭在手铐子上面。
俩人照照镜子,很像一对情侣玩儿累了,手拉手拎着包,挎着风衣。
陈羁言满意地点点头:“得嘞!这下到了我单位就说咱俩搞对象了。你是我女朋友。”
“臭美吧你,谁跟你搞对象啊?”
“这不是假装的吗?你较什么真儿啊!”
“假装的也不行。”
“那你给我打开!要不咱就直奔你们单位拿钥匙!到时候我就嚷嚷:‘警察同志们,你们这位女同事啊,多英雄啊,上来就把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博物馆管理员给铐上了!这多大能耐’……”
琴茵无奈:“得、得、得,我照顾你面子,你也得照顾我面子。我就成全了你这一回,行了吧?”
陈羁言满意地点点头:“这不就结了吗,咱走着。”
琴茵心里咬牙切齿:“陈羁言,咱走着瞧……”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  10月24日 7∶16
“兄弟,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了。”冯磔眯着眼睛,“这个,我还真是不懂,您得跟我们专家说。”
左六爷凑近他耳朵:“是龙……还是虫儿?”
摆摊小伙子一听冯磔的话,当即讶然:“我不懂什么龙啊、虫啊的,你们诚心找好东西,我就让你们开开眼。”
左六爷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花镜:“成啊,亮亮罕儿吧!”又转头一看冯磔,“老冯啊,这玩意儿见不得光,到你店里过过眼?”
“成啊,六爷您说了算。反正我不懂这个,正好跟您学学。”
小伙子有些犹豫:“这……还要到你的地方去?”
旁边摊主赶紧一拉这小伙子:“兄弟,你知道这是谁啊?这是冯老板,这是左六爷,都是咱潘家园儿奇石界的天儿。你还怕人家暗算你啊!”
小伙子咬着牙一点头:“成,我拿东西去。”说完绕过摊子,从大纸箱里捧出一个黄缎子锦盒来。这盒子有书本大小,二十厘米高。他两手紧紧抱着,回头嘱咐旁边的摊主:“哥哥,你帮我看住摊子啊!”
“得嘞,你去吧,这点儿破石头没人当宝贝。”
小伙子跟着左六爷和冯磔来到博雅斋,一进门就被琳琅满目的奇石和矿物晶体震住了:“好家伙,冯老板,跟你比起来,我那些玩意儿真是他妈铺街的料啊!”
冯磔淡然一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破烂儿。”
左六爷拿出个玉石烟嘴儿,从衣兜里掏出一盒中华来,一根递给小伙子,一根递给冯磔。然后,自己在玉石烟嘴儿上插了一根,望着那盒子:“兄弟,现在店里没人,打开咱开开眼吧。”
刚巧对面的读石堂也拉开了卷帘门,店长沈烈骏见对面有货主,也伸着脖子想看看究竟。
左六爷刚好瞅见,冲外面一挥手:“小子!懂规矩不?看什么看?”
沈烈骏赶紧缩回头去,冲左六爷笑着点点头。
小伙子把锦盒放在冯磔的木雕茶几上,轻轻地打开盖子。
冯磔冲盒子一指:“六爷,您老先过眼。”
左六爷也不客气,伸手抓起盒子里的物件。
小伙子赶紧用手在这东西下面护着,生怕六爷年老,一个把持不住,东西掉在地上摔了。
其实说让左六爷先过眼,冯磔早就看见盒子里那个圆滚滚的灰黄色石头蛋蛋。这石头有小孩脑袋大小,椭圆状,表皮已经龟裂,下方连着两指厚的围岩作为底托。
“恐龙蛋!”冯磔一看这东西,心里先喜后忧。
喜的是,这小伙子手里还真有好东西;忧虑的是,这货主一直很小心,恐怕他已经知道了这玩意儿的大体价格了。这么一来,想收个棒槌货,恐怕就有点难度了。
左六爷眯着眼,捧着龙蛋左看右看。小伙子则望着左六爷的手,生怕他有个闪失。而冯磔却望着左六爷的脸,期待老爷子的说法。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复兴门外大街  10月24日 7∶18
琴茵无奈地跟着陈羁言“手拉手”走在街上,深秋的寒风迎面割着俩人的脸,刺辣辣的疼。
“怎么不打个车?”琴茵朝唯一自由的手哈了哈气。
陈羁言斜了她一眼:“打车?你掏钱啊?”
“我要是装着钱,早就打车了!”琴茵撅起了嘴。
陈羁言也用他唯一自由的手,抓了抓小分头:“早晨走走,有利于身体健康。”
“哎!我说你到底着急不着急?博物馆不是叫你快点去吗?你这慢慢悠悠的,估计九点也到不了。”
“放心,博物馆知道我有遛早儿的习惯,时间富余着呢!咱到军博对面坐地铁,来得及。”
琴茵一听,当下急了:“我说你遛狗呢?军博,天哪!”
俩人一路顶着晨风,踩着环卫工人来不及清理的落叶,慢慢地朝军博地铁站走去。
好不容易蹭到军博地铁站,琴茵望着卖煎饼果子的,咽了口唾沫:“喂,陈羁言,我饿了。”
陈羁言瞥了她一眼:“饿了?我办公室有压缩饼干。坚持一会儿啊,这玩意儿,用开水一泡,嘿,那叫一个香啊!”
“我说你算爷们儿吗?”琴茵不等陈羁言说完,撅着嘴奔地铁站跑了。
“哎,你别光顾着自个儿,这两个人呢!”陈羁言被她拽得不得不跟着跑。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博雅斋  10月24日 7∶30
冯磔和拿龙蛋的小伙子,一个盯着左六爷的手,一个盯着左六爷的脸,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吭声。
左六爷端详了半晌,托着龙蛋问小伙子:“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打算用手接下龙蛋:“哦,叫我小骆就行。”
左六爷把手里的龙蛋往边上一撤:“小骆你等等,我问你,这龙蛋你卖多少钱?”
小骆赶紧报价:“这东西啊,我也新入行说不准,这么着,您给个实在价……”
冯磔赶紧打住:“哎,兄弟,行里的规矩啊,我是第三人,虽然我不懂化石,可是您和六爷谈价,我不听。”说完递给小骆一个计算器。
小骆接过计算器,迫不及待地按了一个二、两个零,交给了左六爷。
左六爷哈哈大笑:“兄弟啊,你挺实在啊。你知道龙蛋的行价是多少吗?”
小骆摇摇头,左六爷伸手摆了个六。
小骆一听,脸都白了:“六百?”
左六爷捧着龙蛋,摇摇头:“不对,六万!”
冯磔一听纳闷儿了,左六爷这是想干什么啊?虽然我不知道小骆给你按了什么价钱,但是您老要是想捡棒槌货,别跟人家亮行价啊,莫非这货主要得忒高了?
老冯正胡思乱想,左六爷把计算器扔过来,冯磔接下来一看,汗毛眼都开了:“什么?二百?这……”
小骆傻到那儿了,他只知道这东西不让卖,想不到恐龙蛋这么值钱。但是现在已经跟人家报价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眼看着左六爷掏了两张红票扔给自己。
冯磔心里这个嫉妒啊,心说:“这下六爷可捡了个大便宜啦,我怎么就没这福分呢!”
没等小骆和冯磔从懊悔和羡慕中回过神儿来,左六爷忽然把龙蛋高高举起来,照着地上摔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恐龙蛋摔了个粉碎!

 楼主| 发表于 2011-1-17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手铐恋人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地铁1号线  10月24日 7∶45
深秋凛凛的寒风,被挡在地铁站外面。陈羁言和琴茵跟着人群挤到售票口。琴茵没好气地望着抠门儿的陈羁言:“我是人民警察,可不会逃票啊!”
陈羁言买了一张票,塞给琴茵:“你不用逃,我逃。反正咱俩拴着呢,你进去了,我也就进去了。”
琴茵眼睛睁得老大:“天哪,我要穿着警服,准把你逮起来。”
“你现在已经把我逮起来了,一会儿到你单位拿钥匙,大伙儿全都知道你把我逮起来了,我就……”
“得、得!打住!我怕你了!”
俩人“手拉手”走到地铁入口,琴茵把票一递,指着陈羁言冲站务员说了句:“我可不认识他啊!”
陈羁言剑眉一挑,坏笑着从衣兜套出月票来,哼着小曲。
地铁站务员笑了:“小两口闹气?”
琴茵红着脸喊:“哎!我跟他可没关系啊……”
“嗨!前面的走不走。”后面的乘客催促了,琴茵只好作罢,拖着陈羁言进了月台。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博雅斋  10月24日 7∶51
冯磔望着地上摔得稀烂的恐龙蛋化石,又抬起头讶然望着左六爷:“六爷,您说这个蛋……这个蛋是假的?”
左六爷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小骆赶紧拉住左六爷:“哎呀,老爷子,我这个蛋是不是假的啊?”
左六爷回头,眯着眼:“小伙子,你这宝贝啊,我买下啦,怎么处置,都算我左庚午的对不?”
小骆点点头:“是啊。可是真假您老给个话儿呀!”
左六爷拍拍小骆:“这不挺明显的吗?小兄弟,咱们要去伪存真啊。”
“哦,假的啊……”小骆从兜里掏出那200块钱,塞给左六爷,“老爷子,我服了气啦,既然是假的,您老摔得好!您这钱,我不能要。”
左六爷笑着推回小骆的手:“不,我说过,东西我买了,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儿。别说二百,就是两万,假的我也照砸。”
冯磔一听,暗挑大拇指:这左六爷在潘家园的威望,真不是盖的。
左六爷朝冯磔一作揖:“冯老弟,地上这点儿渣滓……”
“哎哟六爷,您瞅,见外了不是,我收拾,您甭管啦。今儿个能亲眼看见六爷这一摔,也算是我冯磔的眼福。”
左六爷和小骆走后,冯磔用扫把收拾了地上的恐龙蛋碎块,一股脑倒在门口的台阶旁边,等着收垃圾的拿走。
老冯刚进屋,对门读石堂的沈烈骏扒着玻璃门问:“老冯,门口是啥?”
“六爷砸碎的假龙蛋。”冯磔把扫把靠在门后,捧起小茶壶,放上一撮铁观音。
沈烈骏点点头,指着那堆渣滓:“不要啦?”
冯磔开玩笑地一摆手:“呵呵,你喜欢就扫走。”
沈烈骏二话不说,抄起冯磔的簸箕,拖了那堆碎块回了对面的读石堂。
老冯一瞅乐了:“吆喝!你还真要了呀!我说,这是假的!你财迷到家了啊?要它干吗?”
沈烈骏一向少言寡语,冯磔偶尔跟他开个玩笑,他也就是“嘿嘿”两声了事,故此,冯磔没事就拿他打哈哈。
不一会儿,沈烈骏回来还簸箕。冯磔揪住他的领带:“小沈,你到底要那假龙蛋干什么?”
沈烈骏没办法,扒拉掉老冯的手,开玩笑地咕噜了一句:“黏上玩儿。”
“哈哈哈!”冯磔笑得前仰后合,“你也会开玩笑啦?就算你黏上,回头左六爷还不照样到你店里打假去啊?”
沈烈骏干笑两声:“你管不着。”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医院病房  10月24日 8∶05
田放走进郭教授的病房,把拎着的油条、豆浆放在桌子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向丽,赶紧趁热吃。”
郭向丽看田放眼圈发黑,有些心疼:“你守了一夜,回去睡一会儿吧!”
“不碍事的,在研究所咱们不是经常熬夜吗?”田放盛了一碗豆浆递给郭向丽,又盛了一碗给郭文鼎教授凉着。
郭文鼎已经醒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师,你感觉怎么样?”田放赶紧涮毛巾,郭向丽接下来给父亲擦脸。
“田放啊,你熬了一夜啦,回去休息吧。”这是郭文鼎醒来的第一句话。
田放不肯走,郭向丽硬把他挤出来。
田放站在走廊上,把声音压得极低:“向丽,我伺候未来的老丈人天经地义啊,你怎么能赶我出来啊!”
郭向丽一笑:“谁是你未来老丈人啊?我是说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晚上还得轮班,这里有我就够了。”
“那成!”田放掏出口袋里的亚麻布擦了擦眼镜片,重新架上,“说好了,今天晚上你回家休息,我盯着。”
“行,赶紧回去睡觉,打的走,别开车啊!”
郭向丽把田放送到电梯口,转身回来。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郭教授的脸上。郭向丽赶紧跑过去把窗帘拉起一半遮住阳光。
“向丽啊……”郭教授叹口气闭上眼,“昨晚你们对石头有点过分啦!”
郭向丽捧起刚才田放凉的那碗豆浆,用小勺子喂着郭文鼎:“爸,你总说石头这好那好,我可觉得他有问题啊!”
“他能有什么问题?”郭文鼎苦笑,“就因为他打听了一下我要找的那东西?你们就说人家心存鬼胎?”
“哎!爸,您说对了!”郭向丽用手把辫子撩在脑后,“当年,我们都在您门下学古生物,后来我和田放留在了北古所,研究您的课题。他呢?去了比北古所工资高一倍的博物馆。就凭这个,这人就要不得。”
郭教授摆摆手:“我看你们是想得太多了,石头去博物馆上班,目的是攒钱给咱们提供研究资金,他有他的想法。”
“天哪,他给咱们提供研究资金?拉倒吧!所里不给提供经费,爸您动的是我的嫁妆……”郭向丽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当即住口,“爸,您先喝点豆浆吧!”
郭教授剧烈咳嗽了几声,郭向丽知道父亲上火了,赶紧撒娇似地逗他开心:“哎呀,爸,您别往心里去,我是闹着玩呢。我给您扮个小猫,您看……喵……”
郭教授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我就纳闷儿了,田放喜欢你哪点啊……”
“爸,我俩的事,您老就别管了。”郭向丽端起豆浆,继续喂郭文鼎喝,“田放可是您亲传的,各项技术和学术在北古所都是拔尖的。这次他要去帮您老拿那个东西,只要地点不让石头知道,他就顺利多了。石头的野外技术和采集方法一大半都是野路子,您要是真想让他跟着去,俩人肯定打嘴架。”
郭教授喝了一口豆浆,咂咂嘴:“不过……我看那个地方倒是石头的野路子更适合。”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  10月24日 8∶32
沈烈骏托着一堆龙蛋的碎块回到读石堂。
他取出一张大包装纸,把碎块摊在纸上,细细地用放大镜看遍每一块碎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重新按照拼合顺序放在一起。
这时候门一响,伴着香气飘进一个人来。
沈烈骏抬头见是杨梵妮,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Fanny!”
“干吗呀这是?看见我怎么这么激动啊?”杨梵妮斜了他一眼,走到水晶簇旁边,把身上的裘皮领羊绒风衣脱了挎在手上,掏出细长的烟来点燃,冲着水晶簇吐了一个烟圈:“老板,那块驰龙幼体我已经跟柬埔寨人交易成功,义子已经打到咱们账上了。”
“Fanny!”沈烈骏走到杨梵妮身后,接下她的风衣。
“哎呀,干吗?有什么话直说!”杨梵妮一向不喜欢少言寡语的沈烈骏,有时候就连正眼也不愿意瞧他一眼。
沈烈骏从西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擦手,指着茶几上的龙蛋碎块:“我想让你帮我黏这个。”
杨梵妮捋了一下卷发,走近茶几,用手拽着短裙蹲下看那些龙蛋碎片:“哎?你从哪儿搞了这么个玩意儿?”
沈烈骏冲着对门博雅斋一努嘴。
“他们干吗要摔?”杨梵妮从皮包里掏出便携式显微镜,取了一块碎片放在显微镜下仔细看。
沈烈骏凑近杨梵妮道:“不是冯磔摔的。而且,这东西不摔,怎么能到了咱们手里。”
杨梵妮会意地点了点头:“以你的手艺,这东西要黏上,可不止万儿八千的啊。好,我帮你!”
沈烈骏面露喜色:“好,可是别在大厅里弄,咱里面黏去。”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地铁1号线出口  10月24日 8∶35
出了地铁站,阳光较之进站时更加灿烂,是个好天气。行人的脸上似乎都像太阳一样灿烂。可唯独琴茵脸上还阴着天,甚至有些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你当了多少年警花儿了?”陈羁言没话找话。
琴茵不答,铁青着脸往前走。
其实,琴茵平时没少来博物馆,她喜欢一个人来看藏品,顺便了解一下有关各类化石的知识。今天跟着陈羁言大摇大摆地顺着大理石台阶往上走,看起来是不用买票了,想到这儿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我说,买票去啊。”陈羁言冲着售票处一努嘴,但是随即又一抓头发,“哦,对了,你没带钱啊,那算了,看在咱俩绑在一起的分儿上。”
琴茵的火儿腾就上来了,当即蹲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走了:“成,我没钱买票,但是也不用看你的面子啊,你自己个儿进去呗。”
“哎哟喂,别啊,咱这铐着呢。”陈羁言赶紧赔着笑脸儿,“警察同志,您这送佛送到西不是?”
琴茵伸手去抓搭在手铐上的外套:“今儿个我也不要什么面子了!一会儿你到我们单位,爱咋说咋说!”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陈羁言赶紧按住外套,“我怕您了成吧?到里面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给您老人家泡糊糊。”
说完,陈羁言跟个孩子似的,晃着琴茵的手。
琴茵哭笑不得:“你说我怎么有你这么个邻居。赶紧进去吧。”
“得嘞!您老人家先请!”陈羁言做了个“请”的动作,又对检票员喊,“我说小袁啊,这是我女朋友,以后她来免票啊!”
小袁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当即冲着琴茵点头一笑:“嫂子好!”
琴茵鼓着气瞪了陈羁言一眼,又不得不赔着笑对小袁似真似假地回以一笑:“你好,以后你们陈哥犯了事儿,就找我啊!我给他用大刑。”说完又狠狠地用脚后跟跺了一下陈羁言的脚面。
走近博物馆,迎面是通到屋顶的约翰•锡比克的古生物复原图。一个高大的暴龙骨架张牙舞爪地支在复原图前面。
陈羁言贴近琴茵的耳朵,挑起大指:“嘿,你刚才在门口真给面子。”
琴茵叹了口气:“不给面子怎么行啊,免得一会儿有人在我单位不给我面子。真是虎落平阳……”
“没事儿,把‘被犬欺’仨字儿说出来我也不在乎,我脸皮厚。”陈羁言一边带着琴茵往里走,一边随手抚摸一旁的化石。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俩人七拐八拐,来到博物馆东边的办公区,陈羁言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房门:“进来吧,先吃点东西。”
“我可不吃糊糊啊!”
“你进来再说。”陈羁言硬把琴茵拉进办公室。
陈羁言的办公室很宽敞,靠近门边的一面墙的大书架子上,全是关于古生物的书籍。正对着书架,便是陈羁言的办公桌。
与其说是办公桌,不如说是工作台,因为那上面除了一台电脑之外,全是各种各样的残损化石标本以及电摩、喷砂机之类的工具。据陈羁言所说,地方送来的化石毛板,在展览前都要在这里进行去除围岩、固化等工序。
进门的右手,是一个五层的大储物柜,阳面则是大落地窗。
陈羁言还在办公室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生物复原图和骨架拼装图。这些图大都出自著名古生物复原图专家约翰•锡比克之手。
陈羁言打开大储物柜,取出盒装牛奶倒在纸杯里,在一旁的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然后又取出面包、火腿肠,一股脑儿堆在桌子上:“你吃吧。刚才在军博地铁站,我之所以没给你买那个煎饼,是因为那个摊贩不大卫生。我每天从那儿过,总是看见那摊贩用手甩鼻涕,你说这样的早点咱敢吃吗?”
琴茵心里有些异样的滋味,红着脸望望陈羁言:“不吃压缩饼干糊糊啊?”
“哈哈!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压缩饼干我只有去户外才吃。”陈羁言笑弯了腰。
“你常去户外吗?”琴茵实在饿坏了,一边吃面包一边把铐子上的外套搭在椅子背上。
陈羁言顺手抄起身边的一块三叶虫化石,放在手里把玩:“我去户外,主要是找这些东西,有时候是博物馆委派,有时候是节假日自己去玩玩。”他说完用脚尖点了下放在地上的电脑主机的开关。
琴茵一眼望见了电脑桌面上的老者,当即惊叫:“郭文鼎教授!”
“你认识他?”陈羁言盯着琴茵的眼睛问。
“不认识,但是郭教授在古生物界很出名的,是我的偶像。他为了自己的理想,正在四处寻找化石研究恐龙和鸟的进化。”
“这么说,你也懂古生物?”陈羁言面露喜色。
琴茵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不大懂,但是作为缉私警,多少得研究一点儿皮毛。哎,你也是郭教授的学术粉丝?”
“我是他学生……一个不成器的学生。”陈羁言放下了三叶虫。
“你是郭文鼎的学生?”琴茵明显不相信,“吹吧你。”
陈羁言也不解释,淡淡一笑。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瘦高个儿高喊道:“石头!小袁说你带了个美女来上班?我看看。”
“邢劲!”陈羁言一看有人进来,赶紧抓起外套盖在手腕的铐子上。
来的这位,是陈羁言的同事邢劲。
他比陈羁言小一岁,生得人高马大,且不说那一对鹞子眼,单说那鹰钩鼻,就能使人想起一句俗语:鹰鼻鹞眼水蛇腰,这样的朋友不可交。当然,邢劲这人很外向、开朗,还没有到那种不可交的地步,而且这长相往往使人怀疑他有西域血统。
陈羁言和邢劲都是博物馆的化石管理员,也是野外采集和日常养护修理化石标本的主力。他们两个也是博物馆仅有的两个具有中级以上地质古生物专业技术职务的人。陈羁言用老师的绰号为自己的职业命名为“化石猎人”。
邢劲盯着琴茵打量一翻:“啧啧!嫂子长得真漂亮。”
陈羁言干笑着:“先别扯淡,馆长呢?”
邢劲一拍脑门:“对,馆长在办公室等你,让我来看看你到了没有。你如果怕嫂子寂寞,我去喊小袁来带着嫂子转转。”
琴茵见邢劲一口一个嫂子,心中委实别扭:“那个,先别这么叫啊!”
邢劲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早晚也是叫,不如早点叫。”
陈羁言用右手拍了拍了邢劲的肩头:“不错,年轻人很有前途。”
琴茵用左手拍在陈羁言胳膊上,对邢劲强装笑脸:“他就这样,你别介意。”暗中狠狠地拧了一把陈羁言的胳膊。
邢劲看看表:“石头,咱们过去吧,嫂子怎么着?转转馆,看看化石?”
陈羁言一拉琴茵:“不用,我们一块儿过去。”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8∶45
杨梵妮和沈烈骏在读石堂后面保险门里的一间大屋中,把龙蛋碎块摊在铺着胶皮的工作台上。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仅仅靠屋顶一个节能灯管照明。围着工作台四周,放着一人多高的带轮子的铁架。这些架子上放置的各类古生物化石,简直可以开一个小型古生物博物馆。
杨梵妮歪着头望着东墙脚的一块一米见方的石板问沈烈骏:“你这个鱼龙完工了没有?”
沈烈骏摇摇头:“还差一半就刻完了。”
杨梵妮皱着鼻子:“你进度也太慢了,一块鱼龙刻了半个月。”
沈烈骏叹了口气:“没办法,造翻版这事我毕竟比不过辽西王景煜,他那东西以假乱真,摆在博物馆里能懵过专家。我只有在细节上下工夫。”
“不过我觉得,你造翻版算是北京城最下工夫的了。”杨梵妮有意无意的一句夸奖,使沈烈骏说不出地受用。
俩人把龙蛋碎块按照顺序一一摆好,准备黏合。
“黏龙蛋用什么胶最好?”杨梵妮问。
沈烈骏今天破天荒的话多:“显然,普通的黏合剂肯定会穿帮,咱们既然要修,就得做到天衣无缝。”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博物馆馆长办公室  10月24日 8∶47
陈羁言“拉着”琴茵的手,来到馆长办公室。
张博睿馆长今天特意穿了一件藏蓝色的中华立领,大皮鞋擦得锃亮。与皮鞋一样锃亮的脑门加上昨天新染的一头乌黑的自来卷,使人无法相信这位浓眉大眼的馆长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
张馆长在古生物方面也很有建树,出了不计其数关于古生物进化和化石鉴别的书籍。他本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但是凭着对工作的热忱,申请延长了退休时间。
张博睿远远地就看见陈羁言和琴茵手拉手朝自己办公室走过来,赶紧迎了出去,慈祥地朝他们笑:“石头啊,这位是……赶紧给介绍介绍。”
陈羁言一拍琴茵的脑袋:“呵呵,我女朋友,琴茵。这是张馆长,我的领导。”
张馆长赶紧伸出右手:“啊呀,你看,石头从来也没提起过,真是的……欢迎欢迎!”
琴茵右手铐着伸不出来,一面从脸上挤出笑容,一面伸出左手。
张馆长双手握住琴茵的手,握了握:“来!到里面坐。”又一看俩人拉着手,手上还搭着一件外套,不由得问陈羁言:“哎,俩人感情不错嘛,石头,你还怕小琴跑了啊?”
“哈哈哈,习惯了!”陈羁言打着哈哈,领着琴茵进了馆长办公室。
一进门,陈羁言就看到迎面的老板桌上放着一个两尺见长的宽木头匣子,里面的东西肯定不小。
张馆长跟琴茵客气了几句,转而切到正题:“石头啊,本来你上班没时间限制,今天这么急着让你过来,实在是火烧眉毛啦!”张博睿说话间掀开了木头匣子:“你先看看这个。”
陈羁言凑上去往匣子里一瞅,当即大吃一惊!
匣子里是一块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黄色石板,板子上爬着一个长相小而奇特的爬行动物骨架,颇近似于蜥蜴,只是它后背长有两行看起来像羽毛的东西。这些类似羽毛的东西展开呈飞翔状,使得这只蜥蜴显得十分古怪。
“长脊龙!”陈羁言脱口而出,“我说,这谁做的恶作剧啊?这种东西的化石标本,全世界只有一块啊!”
“不是恶作剧!”张馆长用手抹了一把脸,“这是真的。”
“不是?长脊龙自打1996年在土耳其发现一块以来,还没人见过第二块化石呢,这玩意儿哪来的?”陈羁言显然不相信这长脊龙不是伪造的假货。
张馆长拿出转借文件:“这就是土耳其发现的那块长脊龙化石,是咱们借来展览的。你看……”
张博睿说着,伸手拿起化石板子的一端。陈羁言这才发现,这块长脊龙化石已经从中拦腰折断了。
“这怎么回事?”琴茵插嘴问,“是谁摔了?”
张博睿馆长苦笑:“这事蹊跷啊。化石板子在运达这边的时候,就是碎裂的,我打电话跟那边核实,人家说运出来的时候是完好无损的。”
“谁负责押运的?”陈羁言盯着化石板子断裂的层面,知道这回事关重大,搞不好是国际问题。
张馆长一指外面:“是邢劲负责的。他说,在交接运输途中他根本没从防震盒子里拿出来过。而且一路平坦,飞机上也是他亲自跟随,不会出茬子。”
陈羁言点点头:“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您叫我来的意思,是修理它吧?”
“不!”张馆长压低声音,“如果说要修理,邢劲完全可以做,现在我的意思是,让它复原。”
陈羁言拉着琴茵,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过了半晌才说:“行!但是我只能尽力而为。”
“好!”张馆长拍着陈羁言的肩膀,“全靠你啦!这样,我安排邢劲给你打下手。”
陈羁言和琴茵回到办公室,邢劲捧着长脊龙的盒子随后进来了,他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冲陈羁言一咧嘴:“辛苦了,石头。”
陈羁言忽然一把将邢劲脖子掐住,按在墙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小子给我说实话,押运途中出了什么事?”
琴茵赶紧劝道:“有事好好说啊!”
“没事啊,是那边博物馆想讹人……”邢劲显得很委屈。
“扯淡!我看那岩石板断裂的痕迹,明显是新伤,你小子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半道上拿出来摆弄来着?”陈羁言手上加了把力气。
邢劲知道陈羁言的本事,几亿年前摔碎的石头,他都能看着裂纹说出断裂的原因,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只好说了实话:“哎呀,我说,你先放手!”
“说!”陈羁言把他按到椅子上。
邢劲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才揉着脖子坦白:“我在回京的时候,忍不住拿出来摆弄,装回去的时候,手一哆嗦,就掉地上了。”
“我说你的手怎么那么欠啊?”陈羁言红着眼睛,“你知道不知道这玩意儿多娇贵?啊?一厘米不到的岩板!你敢拿出来摆弄?胆子也忒大了?你以为这是三叶虫?”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邢劲央求道:“石头,咱哥儿俩交情……”
“别说了!”陈羁言一摆手,“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邢劲赶紧说:“就你、我,还有嫂子知道。”他叫嫂子的时候,声音格外甜。
“别嚷嚷了,馆长那边我给你兜着。”陈羁言望着桌上的板子,嘬着牙花子,“要说给它黏上容易,如果说复原……就必须恢复原貌,而且让人看不出曾经摔过……”
琴茵头一次看见陈羁言这么一本正经,觉得跟刚才的嬉皮笑脸简直不是一个人。
“有办法吗?”她问。“行不行啊,石头?”刑劲也问。
“普通的树脂胶肯定不行,按照咱们一般的规矩修理,也不成。”陈羁言一只手抓着小分头,“除非用那种胶……只是博物馆里没有。”
“是什么胶?”邢劲和琴茵一起问。

 楼主| 发表于 2011-1-19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8∶57
“大理石胶!”沈烈骏望着杨梵妮的眼睛,“大理石胶不但黏得结实,而且还可以根据原来岩石的颜色用调色膏调色。”
杨梵妮大喜:“哦,这种胶这么好?”
沈烈骏搓搓手:“这种胶黏上以后,你就是再摔一次,也不会从原来黏过的地方裂开,结实得很。调色方面,咱们多实验几次就成。”
杨梵妮点点头:“我开服装公司的,色彩方面我是专家,调色由我来。”
沈烈骏拿起毛刷:“那我现在清理化石,你去石材市场买点大理石胶吧!”
“成,我这就去。”
今天,杨梵妮破天荒地给了沈烈骏好脸色。她走后,沈烈骏心里仿佛开了花一样,本不爱说话的他,居然哼起了小曲儿。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博物馆管理员办公室  10月24日 9∶08
“大理石胶和调色膏建材市场应该有卖的,现在就去买吧。”琴茵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陈羁言怎么让这块珍贵的化石还原。
陈羁言点点头,问邢劲:“馆长说什么时候展出?大理石胶需要有干燥、固化的时间。”
邢劲苦着脸:“展览定在明天,今晚必须到位。”
“嗯,时间比较紧迫,我现在就去买调色膏和大理石胶。”陈羁言说完当即拉着琴茵往外跑。邢劲追出来:“我开车跟你去啊!”
陈羁言回头一摆手:“你给我看好办公室,任何人都不许进!”
快到博物馆大门时,陈羁言忽然拉着琴茵躲到一个展柜边的角落里,盯着她的眼睛。
琴茵不知道怎么回事:“干吗?你不是买胶去吗?”
“九点多了,你也该去上班儿了。”陈羁言小声对琴茵说,眼睛却盯着外面参观的游人们,从口袋里掏出一对儿银闪闪的小钥匙来。
“啊!这不是手铐的钥匙?”琴茵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是昨天晚上我从地下捡的。”说完,陈羁言捅开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又把钥匙塞到琴茵手里,“对不起啊,我现在有急事儿,不陪你玩儿了。”
“你!”琴茵的脸从脖子红到了头发根儿,“你吃饱了撑的吧?”
“呵呵,这是对你昨晚不由分说铐上我的惩罚。本来啊,我想跟你玩儿一天,但是现在不行啦,你得感谢那块摔断了的长脊龙化石。”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陈羁言脸上!琴茵转头朝博物馆外面走去。
出门的时候,小袁赶紧打招呼:“嫂子走好啊!”
琴茵勉强一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医院病房  10月24日 9∶45
郭文鼎教授正在床上和郭向丽说话,门一开,田放拎着一篮子水果进来了。
“哎!我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郭向丽站起身接下水果。
田放脱下外衣,挂在钉子上,拿起暖壶倒水:“你以为我睡得着啊?”
郭教授很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知道他心里藏不住事:“田放啊,你过来坐。”
“哎!”田放走到老师床边,搬凳子坐下。
“现在我这个样子,估计再也找不到那个东西了。”郭教授稍稍动了一下头,立刻感觉到脖子疼痛难忍。
郭向丽赶紧把枕头整理了一下:“爸,你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郭文鼎用唯一能动的一只手,握住了田放的手,“昨晚我想了一夜,找化石的事儿啊,还得落在你们身上。”
田放点点头:“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您相信我们。”
郭文鼎皱着眉头:“这么多年,在北古所,只有你、向丽和石头一直对我的理论深信不疑。虽然只有你们三个人,但是我非常欣慰。”
田放拿起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小声嘟囔:“老师,其实,刚才回去以后,我想来想去,昨天对石头确实有点过分了。”
郭向丽一听,低下头摆弄衣角。
郭文鼎脸上露出笑容:“嗯,你们想通了就好。你和石头,自始至终都是我最好的学生,还有向丽,你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老师,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门下弟子你争我吵。石头的嘴其实挺厉害的,如果他昨天跟你们动嘴,估计再加上十个田放、十个郭向丽也不是他的对手。”
田放削下一块苹果,用勺子刮成泥,送到老师嘴里。
郭教授吃了果泥接着说:“昨天石头为什么没还嘴?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我这个老师啊!”
“爸,您别说了,我们知道错了。”郭向丽赶紧辩解。
田放拿出手机一晃:“向丽,我这就给石头打电话。”
郭教授很高兴:“行,叫他来,我一块儿跟你们说说那个东西的埋藏位置。”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石材市场  10月24日 10∶02
陈羁言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有消除,就已打出租车赶到昌平科技园区水屯桥西的石材市场。
市场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转悠,陈羁言找到一家比较大的石料店走了进去。
这店铺老板正趴在柜台上睡回笼觉,陈羁言走过去一拍柜台玻璃:“老板,有大理石胶吗?”
老板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揉嘴角:“要啥?”
“大理石胶,还有调色膏。”
老板拿了胶和调色膏一股脑儿堆在柜台上:“要啥样的,自己挑。”
陈羁言想,要调出三叠纪那种黄灰色岩板,起码需要土黄色、淡灰和淡青三种颜色,但是这里只有淡灰和淡青,没有土黄……
“老板,土黄色的调色膏呢?”
“没有啊,就整了这点儿,一般谁也不要土黄色的,也就没进那样的货。”
陈羁言只好又转悠了好几家,土黄色的调色膏一直没有着落。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陈羁言掏出来一看,是大师兄田放的号码,赶紧接听:“喂,老大!老师怎么样?”
那边田放一听陈羁言先问老师,冲郭向丽点了点头。随后才说:“老师挺好的,石头啊,昨天我跟向丽和你闹着玩儿,你别当真啊!”
“呵呵,哪能呢?咱哥儿俩还说那个,老师没事我就放心啦。”田放的电话听筒声音跟免提那么大,旁边的郭向丽听得一清二楚。
田放接着说:“你现在忙吗?”
“不算忙,在外面买东西呢。有事儿吗?”
郭向丽抓过电话,冲田放挤挤眼:“喂,石头啊,现在住院押金我们还没凑齐……”
田放知道郭向丽还在试探陈羁言,赶紧抢电话:“向丽,你别这样。”
郭向丽拨开田放的手,继续说:“石头,听清楚了吗?”
陈羁言一心买调色膏,心里正犯急,只好如实说:“现在我过不去啊。我这儿忙着呢!”
“什么事那么急?”郭向丽的脸色已经变了。
陈羁言要顾及邢劲和馆长,不能把长脊龙化石被摔的事情说出去,故此回答很含糊:“反正是很急的事情。”
郭向丽咬着牙冲话筒喊:“行,那你就忙吧!”
说完“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回头对田放说:“听见了吧?人家一说掏钱就有事儿,问他什么事儿,人家说‘反正很急’。昨晚他拿钱也就是忽悠咱,这人性,哼!”
陈羁言看那边挂了电话,心说坏了,弄不好又误会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买调色膏才行啊!
待修待展的化石,死活买不到调色膏。老师等钱用、郭向丽的误会、琴茵那一巴掌,使他实在有点火烧屁股的感觉。

 楼主| 发表于 2011-1-20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珍品复原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石材市场  10月24日 10∶15
转悠到最后一家店,陈羁言心说:“如果这里还没有土黄色的调色膏,那可就坏了。”
正想着,听店里一个女子正跟老板说话:“对,就那个调色膏,土黄色的,整箱我都要了!这东西可不好买,我这一通转悠啊!”
陈羁言一听,立马儿就蹿进去了:“老板!我也要调色膏!土黄的!”
“吆喝!”那女子猛一甩卷发,回过头来,摘掉鼻梁上的红边镶钻茶色大墨镜,紫色睫毛下面的大眼睛眨了眨:“哟,我说这是谁啊?”
陈羁言一看这女的,觉得眼熟:“哎!你……你是……”
“赔我倒车镜!”杨梵妮的记性显然比陈羁言强。
陈羁言忽然一捂胳膊,龇牙咧嘴:“哎,行,我赔你车。但你得先跟我上医院瞧我的胳膊去!告儿你,一条胳膊总比你一破倒车镜值钱。”
“行了,别装了!我也不让你赔车,你也别给我装了啊,扯平。”杨梵妮说完回头扔给老板几张票子,“调色膏给我搬到车上去。”



店老板摇摇头:“对不起,小姐,我不负责送货。”
“给你钱不就完了吗?”杨梵妮非常不满,“这是五百块钱,剩下的别找了,就当你工钱啦!”
陈羁言在边上一听,赶紧道:“老板,土黄色的调色膏我要一小盒儿。”
老板“扑哧”一下乐了:“我说今儿怎么了这是?我积压一年的土黄调色膏今儿个倒成抢手货啦?对不住您了,这位小姐全要了。”
杨梵妮挥手催促老板:“快点,给我搬到车上去。”
陈羁言按住杨梵妮的手:“您先等等……”然后换了一副非常友善的脸色,“嘿嘿,要说咱俩,也算熟人,啊,您那一箱子调色膏,打算干什么使?”
“你管我呢?”杨梵妮斜了他一眼。
陈羁言抓着脑袋,咂咂嘴:“我看你挺有档次的,你知道土黄色调色膏为啥不好买吗?”
“你说说。”杨梵妮翻着眼,重新戴上墨镜,靠着柜台仰着头。
陈羁言嘿嘿一笑:“土黄色调色膏肯定是黏结土黄色大理石的。您这身份,哎,就冲您那宝马车,这派头,用土黄色大理石装修,您不怕别人说您土鳖啊?”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杨梵妮回身又扔给老板一张红票,“别废话,赶紧给我装车。”
“等等……等等。”陈羁言抢过那票子塞回杨梵妮手里,“咱也别废话了,打开天窗说亮话,让给我一小盒儿,我急用。”
杨梵妮“哼”了一声:“你要?成,一千块钱一盒儿。”
“我呸!”陈羁言眼都红了,“你杀人啊?一千块钱我能买几大箱了!你成心不卖我是吧?”
杨梵妮一指老板:“钱我付了,现在东西是我的,买不买你随便。”
陈羁言心里这个急啊!今天买不成调色膏,就修不了化石,也就意味着无法在展览前让化石复原。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0∶28
沈烈骏清理完化石碎块,坐在大厅等杨梵妮买大理石胶和调色膏回来。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心想反正周一没啥买卖,干脆叼着雪茄烟,溜溜达达奔了地摊区,正好看见左六爷迎面走过来。
俩人互相点了点头,沈烈骏掏出一盒中华,递上去:“您喜欢这个,来,点上。”
左六爷叼上烟,沈烈骏赶紧给点上,顺便帮着六爷掸了掸衣服上的土。
“发现好东西了没?”沈烈骏问。
六爷吐了口烟,一指大棚西边:“没啥好玩意儿。小沈子,走,跟着六爷我转转去不?”
沈烈骏求之不得,赶紧点头,一声不吭,跟在六爷身后一路走过去,来到大棚西大胡子老刘的摊位前。
“老刘,今儿有啥宝贝没?”左六爷蹲下身,拿起一块琥珀对着太阳照照,太阳光透过琥珀,变得黄澄澄地映在六爷的水晶眼镜片上。
“嘿嘿,六爷,您今儿个别又是憋着想砸我东西吧?”
一边摆摊儿的一个小子新来,不大懂规矩,随口说:“哎,把你那龙蛋拿出来给他瞅瞅呗?”
左六爷和沈烈骏一听,心里一颤。倒不是为了刘大胡子的龙蛋,而是为这小伙子,哪能这么大张旗鼓地嚷嚷?
这下倒好,四周的摊主,连同花大姐一块把目光投到这边。
老刘没好气地瞪了那小子一眼:“下回你丫的别跟我一块儿摆啊!真他妈菜鸟。”
那小伙子感觉自己可能坏了这里的某一项规矩,赶紧一吐舌头。
“有?把把眼。”沈烈骏说话简单明了,除了杨梵妮,他跟别人说话向来能说俩字儿,绝对不用仨字儿。
老刘一瞅,读石堂的经理、潘家园德高望重的左六爷都在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当下从身后拿了个纸盒子,捧着问沈烈骏:“沈老板?哪儿开光啊?”
左六爷望望四周:“反正也‘现天儿’啦,这周围都是老街坊,就这儿开吧!”
老刘又瞪了那菜鸟一眼,蹲下身点点头:“成!六爷说了,咱今儿个就这儿开。花大姐,劳驾您给盯着点儿市场管理员啊!”
花大姐点头答应,老刘抄过一件民国狮子瓶放在地上,然后把那盒子放在瓶子边上。这么做主要是怕市场管理员来了,也好赶紧转移目标。
盒子打开,左六爷和沈烈骏探头过去,一眼瞅见躺在盒子中间的一个扁圆长不溜儿的青灰色石蛋。
这石蛋也就鼠标大小,外表粗糙,而且还连着少许围岩。
“六爷,先说好喽,真的假的您也不能砸,这是帮人代卖的。”大胡子生怕左六爷给他咔嚓了。
左六爷和沈烈骏只瞟了一眼,捧腹大笑。
老刘纳闷儿了:“你俩笑什么?”
左六爷一指这东西:“这不是你朋友的,保不齐你自个儿野外找的吧?”
“啊!”大胡子讶然,“六爷,您……您凭什么这么说?”
左六爷拿起这蛋蛋来:“这东西既不是龙蛋,更不是化石,这叫地质结核,产于咱周口店山上。你小子跑咱周口店山里玩去,顺便捡回来的吧?”
周围一阵哄笑。老刘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用手一把一把地捋大胡子:“这个……这个……嘿嘿,六爷您看着好玩儿,拿去。”这言外之意,就是承认了。
六爷又补充了一句:“石灰岩结核,岩性是房山的。”说完把结核扔回盒子,告诉老刘:“大胡子,这东西咱可不能卖啊。第一,遇见行家丢人;第二,咱对不起买家啊。这个,我也不砸了,今儿个给你踢了盘子,挺过意不去,自己留着玩儿吧。”
大胡子耷拉着脑袋,尴尬地摆弄着手里的结核,一个劲地苦笑。
周围人唧唧喳喳地散开了。
左六爷摇摇晃晃地走开了,沈烈骏望着老刘:“服不?”
“哎呀,沈老板,您就别拿我开心啦,臊死啦。其实我也不懂,以为是龙蛋,就捡回来了。不过六爷说得对啊,要是这玩意儿真卖出去,就不只是丢人的事儿啦!”老刘依旧抓着他的大胡子。
沈烈骏一笑:“是,你这个,留着?”
大胡子赶紧把结核扔给沈烈骏:“这玩意儿,还不如砸了呢,你喜欢就拿去。”
沈烈骏接下地质结核,站起身用手搓着:“我拿走,免得你看着膈应。”
“赶紧拿走。”老刘摆摆手,“这事儿以后别提了啊。”
沈烈骏拿着结核,回到读石堂,用钢锯沿着结核石蛋外圆锯了一道印儿,然后翻出地质锤来,冲着结核笑了几声,猛地放在地上,手起锤落!
结核左右劈成两半,一对精美的对开鱼,出现在结核剖面上,沈烈骏诡异地一笑:“六百块钱也是钱啊!”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石材市场  10月24日 10∶32
陈羁言这个气啊,看着杨梵妮摇头晃脑地叼上烟,心里焦急,最后一咬牙:“行!一千就一千!我买啦!”
杨梵妮一伸手:“掏钱!”
陈羁言咬着牙掏出一千块钱递出去:“拿着!”
杨梵妮伸手就拿,陈羁言忽然把手缩回去:“等等!我要发票!”
这一招杨梵妮可没想到,但是并不吃惊,她嘴角微微一翘,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行啊,明天到我公司,发票开给你。”
陈羁言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中国北京Fanny服装有限贸易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杨梵妮女士。
“哟!怪不得这么财大气粗呢,感情是Fanny服装公司的老总啊!失敬失敬。要说Fanny品牌,在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而且我自己也穿这品牌的外套。也好,今儿栽在你手里,不丢人,拿着,一千!明儿到你公司开票,我要增值税发票。”陈羁言把钱递过去。
谁知杨梵妮哈哈大笑,用手推回他的钱,又从箱子里拿了几盒调色膏:“拿着吧,咱是不打不相识,这几盒调色膏,我送你啦,你这人真有意思。”
“别,我真谢谢您!无功不受禄。”陈羁言推回她递过来的调色膏,“原价多少钱,我给,发票就不要了。”
杨梵妮心里一震:这人真怪,他明明很需要这个调色膏。刚才逗他,说一千块钱一盒,他立马要,可是现在白给的又不要。现在这样的人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
“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钱,你不是无功不受禄吗?”杨梵妮拿出一盒调色膏给他,一指箱子,“把这个给我搬上车,调色膏,你的!怎么样?”
陈羁言一把抢过调色膏,扔给她三十块钱:“谢谢您让给我的调色膏,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谢。至于搬箱子换这玩意儿,对不起,爷不伺候。”
说完,陈羁言转身出门,杨梵妮傻在那儿了,嘴里喃喃地念叨:“太有型啦!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啊!”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博物馆门前  10月24日 11∶08
陈羁言打车回到博物馆,一溜烟蹿进办公室。
邢劲见他回来,赶紧问:“石头,怎么这么半天?”
陈羁言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大理石胶和三种调色膏一边说:“遇到个母夜叉,耽误了时间,赶快开工!”
“咱中午吃什么?”邢劲有点饿了。
陈羁言照着他脑袋一巴掌:“吃你那一双贱手!还有脸吃饭?准备开工!电磨、钢针、铜刷、镊子、调胶盘!”
邢劲撅着嘴开始准备。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1∶15
杨梵妮开车回到读石堂,发现沈烈骏正摆弄一对结核鱼:“哪儿来的?”
沈烈骏眉开眼笑地一指外面的大棚:“捡的。”
“行啊,开工吧。”
俩人进了后面小屋,开始调胶调色。
杨梵妮用几种调色膏仔细对比龙蛋的颜色后开始调制,沈烈骏摇了摇头:“颜色有点儿深了。”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博物馆陈羁言办公室  10月24日 11∶17
“你懂个屁,这颜色一点儿都不深!”陈羁言一边用镊子小心地拼起化石断裂处落下的细小碎渣,一边对邢劲说,“现在你看着颜色深,等干了自然会变浅。”
“哦,那现在可以把调色膏对进大理石胶里了吧?”邢劲端起了调色盘。
陈羁言摇摇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陈羁言一指长脊龙板子:“你摔掉这块板子的时候,有几块断面的碎渣没捡干净。如果就这么拼上,到时候有高手一看,马上就会穿帮。”
“那怎么办?”
陈羁言用矿物显微镜仔细看了一遍长脊龙化石的围岩:“咱们博物馆十三区,有土耳其三叠纪的植物化石啊,那岩性跟这个一模一样,你去敲一块儿围岩来,咱用那个磨一磨补上去。”
“啊!那……那怎么敲?你去跟馆长打报告吧。”邢劲支支吾吾不肯去。
“我说你丫的怎么跟个老娘们似的?老子现在可是给你擦屁股!你去不去?不去我也不干了,这活儿没法干。”陈羁言撂挑子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烟。
邢劲的脸跟个苦瓜似的,心想也是,如果不是自己手欠,这化石也摔不坏。一咬牙一跺脚:“得啦!十三区展柜的钥匙给我。”
陈羁言把一大串钥匙扔给邢劲:“动手的时候注意点啊!”
邢劲苦笑,推门出去了。
陈羁言赶紧从凳子上跳起来,抄起电磨,磨头对准化石板子边缘不起眼的地方轻轻地蹭起来。不一会儿,一小堆岩石粉末出现在桌子上。他用大理石胶,搅拌这些粉末,调成了青黄色的泥浆。然后又把调过色的大理石胶,全部涂抹在化石板断层上,将两块断板拼接起来。
由于化石被邢劲摔断,自然断开的部分,有一些碎渣找不到了,当板子拼接起来的时候,那些部位留下了一些小坑。
陈羁言用电热吹风机烘烤方才黏结的部位,黏牢靠以后,再将那些调制的泥浆用注射器灌进小坑里,再次用电热吹风机烘烤干燥,用砂纸轻轻打平。
最后,他用固定夹固定两块断板,开始用钢针清理化石本体上的残胶。摔断时的裂纹,此刻已经不怎么明显了。
陈羁言拿起铜丝刷,在断裂处反复轻扫。轻扫完毕,又用硬毛刷扫,硬毛刷扫完,换成了毛笔。最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块脏兮兮的鹿皮来,用手指按着,把整个化石板的围岩擦了一遍。
邢劲颠儿颠儿地跑到距离办公室最远的十三展区,来到三叠纪植物化石的展柜前。幸好是周一,参观游客不多,邢劲拎起了这串足有三百多个钥匙的钥匙板,挨个往展柜钥匙孔里捅。左拧拧,右拧拧,就是没有一把能打开展柜。
折腾了几乎半个钟头,他无奈地挠挠头,拎着钥匙回到了办公室。
推开门,见陈羁言正把腿跷在办工桌上,长脊龙化石已经完好如初地在固定夹板上躺着呢。
“啊?你……你修好啦?”邢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步跑上去,用放大镜仔细地看化石板子,实在看不出这板子是从哪里断开的。
“早知道你能修好,我还跑这冤枉路干吗?”邢劲把钥匙扔给陈羁言,“到底是哪把啊?”
陈羁言看也不看,把钥匙扔进办公桌:“哪个也不是。”
“啊!那你让我跑一趟干吗?”邢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陈羁言龇牙一笑:“我就为遛遛你,我这点功夫让你小子学了去,以后还不随便摔化石玩儿啊!”
“哟,这还保护知识产权啊!真有你的!”邢劲伸手去抓桌子上陈羁言的烟。
“哎!给我留两根,晚上我还靠这盒烟过夜呢!”陈羁言一把抢过烟盒,装进了上衣兜,“抽你的去。”
“嗬,你看你抠得。”邢劲只好作罢,走到长脊龙化石板子近前,伸手摸摸,又用鼻子闻闻,摇摇头,“哎,高手就是高手,我真算是服了,改天你得教教我啊,这手艺估计教材上都没有。”
“行啊!学我这野路子?拿学费来!”陈羁言冲邢劲一伸手。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石头!在屋里吗?”
陈羁言听出是博物馆文员李鹤轩,赶紧一把拽过外套,盖住了刚黏上的长脊龙化石板:“滚进来!”
李鹤轩推门进来,手上抱着一个文件夹:“哟呵!邢劲也在这儿呢,正好!圣上有旨!”
“狗屁,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啊。”邢劲被陈羁言呛了一肚子火儿,正好发他身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鹤轩一撇嘴:“我说你今儿个吃枪药啦?哪儿那么大脾气?喏,批文下来了。这几天南京来了几个专家,你们俩代表咱们博物馆,跟他们一起去摩天岭采集白垩纪化石标本。”
陈羁言拿着批文和行程单,舒展了一下四肢:“哎呀,终于有任务了!这一阵都快憋炸了!”
李鹤轩走后,陈羁言望望墙上的表,一拍脑门:“坏了!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1∶50
沈烈骏把黏好的龙蛋托在手里,左右看看,十分满意。
杨梵妮拍手叫好:“行啊,小沈!这下子估计造假大师王景煜都看不出来了。”
“要说咱这龙蛋应该不算假,这叫真蛋贴皮儿……啊!对了!”沈烈骏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把龙蛋递给杨梵妮,转身进了隔壁套间。
“你干吗?一惊一乍的?”杨梵妮纳闷儿。
沈烈骏拿出几张纸来,坐在杨梵妮身边:“这几天我摸着点儿北古所的风儿,你看看这个,你懂俄语吧。”
杨梵妮拿过这几张纸,看了看全是俄文,先是一愣。等她看完后,却又不以为然了:“从恐龙到鸟类进化的关键环节?哈哈,这我还不知道!古盗鸟嘛,化石圈儿里早成笑柄了!俄罗斯人还当宝贝啊!”
沈烈骏神秘地一笑:“你以为这是古盗鸟?告诉你,北古所的郭文鼎早就已经断定这东西的存在了,不过当时被古盗鸟事件给冲垮了。这玩意儿人家外国早就暗地里瞄上了!”
“啊?你没开玩笑吧?真的有这东西?”杨梵妮压低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份来自国外的调查报告。
沈烈骏用手掂着那份材料:“你看看,一九九一年三月,有两支考察队进入太行山,当时由于山势太险,攀岩的队员在发现化石的同时,摔下了山崖。这份资料由于目击者抢救后没多久就死了,故此没有画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描述得非常详细,地点就在摩天岭一带。”
杨梵妮眯着眼盯着沈烈骏:“这资料不错,恐怕,不是你找的吧?”
“呵呵,其实……是大老板给的。”
“我就知道你没这能耐。”杨梵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玩意如果是真的就太有价值了,咱们找回来卖到国外,这钱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沈烈骏挠着下巴:“老板给的怎么会有问题?当然是真的!大老板说,北古所的郭文鼎正在找呢,咱们动作必须比他快才行。”
杨梵妮不以为然:“我觉得不至于吧,资料在咱们手上。”
沈烈骏摇摇头:“不,这资料一共有两份,咱们这份是国外考察队的记录,还有一份中国考察队的,我觉得现在应该在北古所,也就是郭文鼎手上。”
杨梵妮点点头:“那咱们是不是先去看看,顺道挖点儿其他的,买家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只要我们手里有货,价钱不是问题。”
杨梵妮点点头。
沈烈骏接着说:“咱们出去得注意点儿,辽西那边的同行最近也到了北京,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漏了怯,被雷子盯上了。”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医院病房  10月24日 12∶35
“这是关于那神秘化石的详细记录。”郭教授指了指郭向丽手中一个泛黄的笔记本,“一九九一年三月,我北古所古生物地质考察队和苏联科学院的专家曾经对摩天岭一带进行过专项考察,无意中在一处非常险峻的山崖上发现了那东西,当时爬上崖顶的队员,落了个和我一样的下场——摔下山崖。”说完,郭教授剧烈地咳嗽起来。
田放赶紧端过水杯:“老师,我喂您喝点水。”
郭教授摆摆手,接着说:“田放啊,那东西之所以这么多年没人拿到,原因是山体太陡,岩石风化严重,特别松软。当年苏联专家带着当时最先进的设备,也没能爬上那山崖。后来啊,说回国找最好的登山队来上崖,结果……”
“结果还能怎么样?肯定是也没拿走!”田放把水杯放在一边。
郭向丽把记录本交给田放,转头对郭教授说:“爸,那外国专家最后回去拿了吗?”
“呵呵,”郭教授一笑,“傻丫头,后来苏联解体了,他们哪儿还顾得上研究这个啊。所以这事儿啊,也就这么放下了。当时他们抄下的那些个资料,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所以现在唯一能找到那地方的线索,就是这个本子,也就是咱们专家做的那些记录。”
话没说完,病房门“咣”的一声被撞开了,陈羁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拿着一个皮包站在门口。
田放一看陈羁言这模样,就知道他准是舍不得花钱打车,跑着来的。
“石头,来得挺是时候啊。”郭向丽用手捂住田放手里的本子,意思是让他装起来。
郭教授看见陈羁言,立马精神了,赶紧问:“石头,吃饭了没?”
“不急的,老师……呼……呼……”陈羁言连呼带喘,把手里的皮包交给郭向丽,“向丽,这是三万六千块钱,交住院费还来得及吧。本来,我说攒够了五万,就给老师做研究经费,现在看起来,先让老师好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郭向丽的脑袋“轰隆”一声,羞愧难当,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拿着啊!”陈羁言见郭向丽不接钱,有点急。
郭教授招呼陈羁言过去:“石头,来,坐。呵呵,田放早就交了住院费啦。你攒点钱也不容易,先留着吧。”
“那怎么成?这住院治病,花钱的道道多着呢。”陈羁言硬把包塞给了郭向丽,坐在郭教授旁边,“老师,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嗯,好多了,这儿正跟田放他们说找化石的事儿呢,刚巧儿你来啦。我正打算把摩天岭那个东西的埋藏点儿告诉你们。”
陈羁言一听摩天岭,立马打了个冷战,皱着眉头想了想:“老师,您确定那连接鸟类和恐龙的化石,就在摩天岭?”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只差一步……差一步就拿到了。”郭教授有点激动。
陈羁言一拍大腿:“南京的专家也要考察摩天岭!”
“什么?”郭向丽问,“石头你说南京那边的专家要去摩天岭?”
“搞不好就是冲着那东西来的。”田放一锤墙,“老师这么多年的研究如果被他们占了先……”
“先别急,兴许不是呢。摩天岭一带,有丰富的白垩纪地层,搞不好他们只是来找点龙蛋、植物之类的。这样,我先回去问问清楚。”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7∶23
陈羁言回到博物馆,想找馆长问问清楚专家考察的事情,但是不巧,张博睿去安排专家的住宿了,等了一个下午也没回来。
眼看就下班了,陈羁言忽然接了个电话。电话是自己的好朋友,潘家园博雅斋奇石店的冯磔打来的,说有事情求他。冯磔跟陈羁言是发小儿,俩人在一个大院儿长大,感情非常好。
北京的黄昏,有说不出的美丽,整个八臂哪吒城都笼罩在一片安详的昏黄色夕阳光芒下。陈羁言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喂,我是石头……”
电话是馆长张博睿打来的,说他回到博物馆已经下班了,本来要交代陈羁言一些事情。
陈羁言问什么事,馆长说明天一早,要他跟随专家考察队去摩天岭地区。既然是工作,“高风亮节”的陈羁言看在每天一百五十块钱出差补助的面子上,自然不会推辞。
“那就这么定了。明早八点,博物馆集合,顺便给你介绍几位专家。”
陈羁言忽然想起要探听一下专家们去摩天岭的意图,赶紧问:“馆长,我想问一件事儿。”
“好,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陈羁言看看手机屏幕,才知道没电了。
潘家园大棚的摊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摊儿了,这会儿正是行家们砍价捡漏儿的好时候。
这里的摊贩大多认识陈羁言,尤其是手里有点儿不敢现天的货的卖主都想让这位博物馆的专家把把眼。
有个细高挑的中年人,远远地看见陈羁言走过来,赶紧跨出摊子,拦住他的去路:“石头!你可来啦,我这儿有好东西,你瞅瞅不?”
“哦,赵哥啊,我这儿找老冯有点事儿。您看……”
这中年人叫赵凯歌,是潘家园的老玩家了,主要收藏矿物晶体和石器。他见陈羁言说有事儿,赶紧一拉他袖子:“哎,我真有好东西,刚收上来的,你就给瞅一眼,啊!你看平常我也不玩儿化石,这好不容易动了个心眼儿,收了一块儿……”
“赵哥,我真有事儿。要不这样,您跟着我去老冯店儿里,正好看东西不现天儿。”
“别啊兄弟,万一老冯有什么私事儿呢,我去了这不添乱吗。要不咱们这么着吧,晚上你一人儿也别回家啦,我挨对面儿拉面馆儿等着你,今儿哥哥我出了块血晶,你给瞧瞧,啊!”
陈羁言一听,赶紧摆手:“不成不成。我今儿个可没打算请客啊!”
“瞧你说的,我能让你掏钱啊?等着你啊!你可快点儿来。”赵哥说完就去收拾摊子了。
陈羁言暗笑:“得了!今儿又落着啦!”
谈妥后,陈羁言直奔博雅斋。冯磔早就看见陈羁言来了,赶紧迎出来:“哎!石头儿,里边儿来。”
陈羁言跟着冯磔进了博雅斋,正巧坐在对面读石堂里的杨梵妮看见陈羁言进了博雅斋,心里纳闷儿:“哎?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烈骏探着脖子朝对面望望,问杨梵妮:“怎么,你也认识他?”
“见过几面儿,算是认识。哎!听你这口气,这人在这儿还挺有名儿啊!”
沈烈骏站起来,扶着一块树化玉望着对门儿:“你经常在外面跑,不常在潘家园,对他可能不大了解,这人可是玩儿化石的科班儿高手啊!”
“他叫什么名字?”杨梵妮睁大眼睛问。

陈羁言坐在茶几后面,接下冯磔递上的烟,开门见山:“老冯,找我来什么事儿?”
“找你来就是有事儿啊?瞧你这话说的。”冯磔笑眯眯地坐在陈羁言身边儿。
“哎!要是没事儿,那我可就走了啊!”陈羁言假意要走。
老冯赶紧拉住,把他按回了沙发上:“哎,别啊,其实说事儿,也没多大事儿。不瞒你说啊,最近我对古生物化石有了点儿兴趣,但是自己又没见过多少化石,总是怕被坑了。”
“什么?”陈羁言“噌”地站起来,“老冯啊,我跟你说,古生物化石这东西水忒深,你可别蹚进来。”
冯磔笑笑:“没事儿,你等着,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进了里间屋,不多时捧出一块石板儿来,拿给陈羁言,“兄弟,你帮我看看这个,什么年代?什么鸟?”
陈羁言接过来一看,鼻涕泡都乐出来了:“我说,冯磔,你没开我玩笑吧?这……这么假的东西……你从哪儿换来的?”
这化石板子上,是一个鸟的骨架,姿势很滑稽,而且骨节数量也跟现代鸟类不符,整块化石呈灰黑色。陈羁言一眼就看出,这玩意儿假得太露骨了。
冯磔用手把烟卷儿一捻,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假的?兄弟,要说我冯磔,什么石头没玩儿过,我博雅斋在潘家园儿也算这个!”他一挑大拇指,接着说,“矿物晶体、玉石、灵璧、大化……什么石头到我手里也不打眼。这是鸟的骨头,错不了啊!”
“化石跟奇石那是两码事儿,根本就是两条船上的东西!你这石头哪儿来的?”陈羁言问。
在奇石界,有玩玉石的,有玩儿晶体的,也有玩儿宝石琥珀的,门类很丰富,各有一套。
唯独古生物化石,需要很专业的古生物知识,而且国家法令中,一些化石是受保护的,不可以进行交流或收藏。故此,一般玩家不了解这些,是断然不敢碰的。
冯磔玩石头这么多年,对其他门类了如指掌,可唯独化石,可以说根本就是个棒槌。
原来,下午冯磔正在店里给石头抹油,进来个河南人,张口就问,收化石不。冯磔好奇,就让这人拿出来看看。
河南人拿出这板子来,冯磔由于不大懂,也没敢开价。可是这河南人,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古生物化石的价值。冯磔又想起上次左六爷说的,一个恐龙蛋就能卖六万,他一时忍不住动心了……
况且这骨架确实有点儿意思,越看越觉得河南人说得有理。冯磔最后砍来砍去,花了两千块钱买了下来,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就想让陈羁言给看看是什么年代的,哪一种鸟。
此时听陈羁言说是假的,有点儿接受不了。
陈羁言歪着脑袋问冯磔:“我说老冯,你知道鸟化石是什么样子的吗?”
冯磔一指那板子:“不就这样的吗?”
陈羁言把化石板子往茶几上一扔:“得,我也不跟你矫情,我回头给你拿个真鸟化石来,让你看看。”
冯磔知道陈羁言专业,当下像泄了气的皮球,直愣愣地望着那个滑稽的鸟骨架:“你是博物馆的,你说是假的我这肯定真不了。两千块钱,要说也不算啥,可是我这事儿传出去,潘家园最大的奇石店老板打了眼,嘿嘿……”
“你当时怎么没找左六爷给把把眼啊?”陈羁言想起了德高望重的打假专家左庚午。
“当时不是没来得及吗?我也是急着赚钱,你看看对面读石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儿呢,一天见不着一个人来,我急啊!”冯磔苦着脸说。
“那你也不能跳到这个圈子里来啊!”陈羁言皱着眉,“也罢,你真想玩儿化石?回头我给你拿几本儿书来,但是你记住,鸟化石是国家保护的,就是真的也不能买!”
“成,你就好好教教我,起码我不能再上当了不是?”冯磔现在越瞧那鸟化石越别扭。
“那就这么着。赵哥等着我说点事儿,我先过去下。”
冯磔一脸郁闷,点点头:“行!本来说请你出去喝点儿,有事儿的话,我就不留你了,记着给我拿点书,再有,弄个真鸟化石让我开开眼,行吧?”
陈羁言想想,家里正好有一块儿刚维修完成的圣贤孔子鸟,还没来得及拿回博物馆去,正好顺道拿给他看看,兄弟挨了骗,他自己也不好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对面面馆  10月24日 18∶17
陈羁言离开了冯磔的店,走出潘家园,过马路来到那家常去的河南人开的拉面馆。
一进门,店老板就招呼:“来啦?里边坐吧。”
陈羁言“嗯”了一声径直奔里面的赵凯歌去了。今天面馆人不多,除了赵凯歌坐的最里面的桌子,就是西墙边四五个穿着很扎眼的汉子在一起拼酒,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哎哟,兄弟来啦,快过来!”赵凯歌高声对老板喊,“快点儿,再拉一碗。”
陈羁言一股脑儿吃完了面,擦了擦嘴:“赵哥,你那宝贝,偷着拿出来现现天儿吧。”
赵哥左右看看,从地上的大提包里拖出一块生日蛋糕大小的石头来。
陈羁言一看这东西,脑子里“嗡”的一声!坏啦!这莫非就是老师找的那玩意儿?

 楼主| 发表于 2011-1-24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1∶50
沈烈骏把黏好的龙蛋托在手里,左右看看,十分满意。
杨梵妮拍手叫好:“行啊,小沈!这下子估计造假大师王景煜都看不出来了。”
“要说咱这龙蛋应该不算假,这叫真蛋贴皮儿……啊!对了!”沈烈骏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把龙蛋递给杨梵妮,转身进了隔壁套间。
“你干吗?一惊一乍的?”杨梵妮纳闷儿。
沈烈骏拿出几张纸来,坐在杨梵妮身边:“这几天我摸着点儿北古所的风儿,你看看这个,你懂俄语吧。”
杨梵妮拿过这几张纸,看了看全是俄文,先是一愣。等她看完后,却又不以为然了:“从恐龙到鸟类进化的关键环节?哈哈,这我还不知道!古盗鸟嘛,化石圈儿里早成笑柄了!俄罗斯人还当宝贝啊!”
沈烈骏神秘地一笑:“你以为这是古盗鸟?告诉你,北古所的郭文鼎早就已经断定这东西的存在了,不过当时被古盗鸟事件给冲垮了。这玩意儿人家外国早就暗地里瞄上了!”
“啊?你没开玩笑吧?真的有这东西?”杨梵妮压低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份来自国外的调查报告。
沈烈骏用手掂着那份材料:“你看看,一九九一年三月,有两支考察队进入太行山,当时由于山势太险,攀岩的队员在发现化石的同时,摔下了山崖。这份资料由于目击者抢救后没多久就死了,故此没有画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描述得非常详细,地点就在摩天岭一带。”
杨梵妮眯着眼盯着沈烈骏:“这资料不错,恐怕,不是你找的吧?”
“呵呵,其实……是大老板给的。”
“我就知道你没这能耐。”杨梵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玩意如果是真的就太有价值了,咱们找回来卖到国外,这钱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沈烈骏挠着下巴:“老板给的怎么会有问题?当然是真的!大老板说,北古所的郭文鼎正在找呢,咱们动作必须比他快才行。”
杨梵妮不以为然:“我觉得不至于吧,资料在咱们手上。”
沈烈骏摇摇头:“不,这资料一共有两份,咱们这份是国外考察队的记录,还有一份中国考察队的,我觉得现在应该在北古所,也就是郭文鼎手上。”
杨梵妮点点头:“那咱们是不是先去看看,顺道挖点儿其他的,买家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只要我们手里有货,价钱不是问题。”
杨梵妮点点头。
沈烈骏接着说:“咱们出去得注意点儿,辽西那边的同行最近也到了北京,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漏了怯,被雷子盯上了。”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医院病房  10月24日 12∶35
“这是关于那神秘化石的详细记录。”郭教授指了指郭向丽手中一个泛黄的笔记本,“一九九一年三月,我北古所古生物地质考察队和苏联科学院的专家曾经对摩天岭一带进行过专项考察,无意中在一处非常险峻的山崖上发现了那东西,当时爬上崖顶的队员,落了个和我一样的下场——摔下山崖。”说完,郭教授剧烈地咳嗽起来。
田放赶紧端过水杯:“老师,我喂您喝点水。”
郭教授摆摆手,接着说:“田放啊,那东西之所以这么多年没人拿到,原因是山体太陡,岩石风化严重,特别松软。当年苏联专家带着当时最先进的设备,也没能爬上那山崖。后来啊,说回国找最好的登山队来上崖,结果……”
“结果还能怎么样?肯定是也没拿走!”田放把水杯放在一边。
郭向丽把记录本交给田放,转头对郭教授说:“爸,那外国专家最后回去拿了吗?”
“呵呵,”郭教授一笑,“傻丫头,后来苏联解体了,他们哪儿还顾得上研究这个啊。所以这事儿啊,也就这么放下了。当时他们抄下的那些个资料,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所以现在唯一能找到那地方的线索,就是这个本子,也就是咱们专家做的那些记录。”
话没说完,病房门“咣”的一声被撞开了,陈羁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拿着一个皮包站在门口。
田放一看陈羁言这模样,就知道他准是舍不得花钱打车,跑着来的。
“石头,来得挺是时候啊。”郭向丽用手捂住田放手里的本子,意思是让他装起来。
郭教授看见陈羁言,立马精神了,赶紧问:“石头,吃饭了没?”
“不急的,老师……呼……呼……”陈羁言连呼带喘,把手里的皮包交给郭向丽,“向丽,这是三万六千块钱,交住院费还来得及吧。本来,我说攒够了五万,就给老师做研究经费,现在看起来,先让老师好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郭向丽的脑袋“轰隆”一声,羞愧难当,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拿着啊!”陈羁言见郭向丽不接钱,有点急。
郭教授招呼陈羁言过去:“石头,来,坐。呵呵,田放早就交了住院费啦。你攒点钱也不容易,先留着吧。”
“那怎么成?这住院治病,花钱的道道多着呢。”陈羁言硬把包塞给了郭向丽,坐在郭教授旁边,“老师,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嗯,好多了,这儿正跟田放他们说找化石的事儿呢,刚巧儿你来啦。我正打算把摩天岭那个东西的埋藏点儿告诉你们。”
陈羁言一听摩天岭,立马打了个冷战,皱着眉头想了想:“老师,您确定那连接鸟类和恐龙的化石,就在摩天岭?”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只差一步……差一步就拿到了。”郭教授有点激动。
陈羁言一拍大腿:“南京的专家也要考察摩天岭!”
“什么?”郭向丽问,“石头你说南京那边的专家要去摩天岭?”
“搞不好就是冲着那东西来的。”田放一锤墙,“老师这么多年的研究如果被他们占了先……”
“先别急,兴许不是呢。摩天岭一带,有丰富的白垩纪地层,搞不好他们只是来找点龙蛋、植物之类的。这样,我先回去问问清楚。”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7∶23
陈羁言回到博物馆,想找馆长问问清楚专家考察的事情,但是不巧,张博睿去安排专家的住宿了,等了一个下午也没回来。
眼看就下班了,陈羁言忽然接了个电话。电话是自己的好朋友,潘家园博雅斋奇石店的冯磔打来的,说有事情求他。冯磔跟陈羁言是发小儿,俩人在一个大院儿长大,感情非常好。
北京的黄昏,有说不出的美丽,整个八臂哪吒城都笼罩在一片安详的昏黄色夕阳光芒下。陈羁言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喂,我是石头……”
电话是馆长张博睿打来的,说他回到博物馆已经下班了,本来要交代陈羁言一些事情。
陈羁言问什么事,馆长说明天一早,要他跟随专家考察队去摩天岭地区。既然是工作,“高风亮节”的陈羁言看在每天一百五十块钱出差补助的面子上,自然不会推辞。
“那就这么定了。明早八点,博物馆集合,顺便给你介绍几位专家。”
陈羁言忽然想起要探听一下专家们去摩天岭的意图,赶紧问:“馆长,我想问一件事儿。”
“好,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陈羁言看看手机屏幕,才知道没电了。
潘家园大棚的摊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摊儿了,这会儿正是行家们砍价捡漏儿的好时候。
这里的摊贩大多认识陈羁言,尤其是手里有点儿不敢现天的货的卖主都想让这位博物馆的专家把把眼。
有个细高挑的中年人,远远地看见陈羁言走过来,赶紧跨出摊子,拦住他的去路:“石头!你可来啦,我这儿有好东西,你瞅瞅不?”
“哦,赵哥啊,我这儿找老冯有点事儿。您看……”
这中年人叫赵凯歌,是潘家园的老玩家了,主要收藏矿物晶体和石器。他见陈羁言说有事儿,赶紧一拉他袖子:“哎,我真有好东西,刚收上来的,你就给瞅一眼,啊!你看平常我也不玩儿化石,这好不容易动了个心眼儿,收了一块儿……”
“赵哥,我真有事儿。要不这样,您跟着我去老冯店儿里,正好看东西不现天儿。”
“别啊兄弟,万一老冯有什么私事儿呢,我去了这不添乱吗。要不咱们这么着吧,晚上你一人儿也别回家啦,我挨对面儿拉面馆儿等着你,今儿哥哥我出了块血晶,你给瞧瞧,啊!”
陈羁言一听,赶紧摆手:“不成不成。我今儿个可没打算请客啊!”
“瞧你说的,我能让你掏钱啊?等着你啊!你可快点儿来。”赵哥说完就去收拾摊子了。
陈羁言暗笑:“得了!今儿又落着啦!”
谈妥后,陈羁言直奔博雅斋。冯磔早就看见陈羁言来了,赶紧迎出来:“哎!石头儿,里边儿来。”
陈羁言跟着冯磔进了博雅斋,正巧坐在对面读石堂里的杨梵妮看见陈羁言进了博雅斋,心里纳闷儿:“哎?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烈骏探着脖子朝对面望望,问杨梵妮:“怎么,你也认识他?”
“见过几面儿,算是认识。哎!听你这口气,这人在这儿还挺有名儿啊!”
沈烈骏站起来,扶着一块树化玉望着对门儿:“你经常在外面跑,不常在潘家园,对他可能不大了解,这人可是玩儿化石的科班儿高手啊!”
“他叫什么名字?”杨梵妮睁大眼睛问。

陈羁言坐在茶几后面,接下冯磔递上的烟,开门见山:“老冯,找我来什么事儿?”
“找你来就是有事儿啊?瞧你这话说的。”冯磔笑眯眯地坐在陈羁言身边儿。
“哎!要是没事儿,那我可就走了啊!”陈羁言假意要走。
老冯赶紧拉住,把他按回了沙发上:“哎,别啊,其实说事儿,也没多大事儿。不瞒你说啊,最近我对古生物化石有了点儿兴趣,但是自己又没见过多少化石,总是怕被坑了。”
“什么?”陈羁言“噌”地站起来,“老冯啊,我跟你说,古生物化石这东西水忒深,你可别蹚进来。”
冯磔笑笑:“没事儿,你等着,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进了里间屋,不多时捧出一块石板儿来,拿给陈羁言,“兄弟,你帮我看看这个,什么年代?什么鸟?”
陈羁言接过来一看,鼻涕泡都乐出来了:“我说,冯磔,你没开我玩笑吧?这……这么假的东西……你从哪儿换来的?”
这化石板子上,是一个鸟的骨架,姿势很滑稽,而且骨节数量也跟现代鸟类不符,整块化石呈灰黑色。陈羁言一眼就看出,这玩意儿假得太露骨了。
冯磔用手把烟卷儿一捻,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假的?兄弟,要说我冯磔,什么石头没玩儿过,我博雅斋在潘家园儿也算这个!”他一挑大拇指,接着说,“矿物晶体、玉石、灵璧、大化……什么石头到我手里也不打眼。这是鸟的骨头,错不了啊!”
“化石跟奇石那是两码事儿,根本就是两条船上的东西!你这石头哪儿来的?”陈羁言问。
在奇石界,有玩玉石的,有玩儿晶体的,也有玩儿宝石琥珀的,门类很丰富,各有一套。
唯独古生物化石,需要很专业的古生物知识,而且国家法令中,一些化石是受保护的,不可以进行交流或收藏。故此,一般玩家不了解这些,是断然不敢碰的。
冯磔玩石头这么多年,对其他门类了如指掌,可唯独化石,可以说根本就是个棒槌。
原来,下午冯磔正在店里给石头抹油,进来个河南人,张口就问,收化石不。冯磔好奇,就让这人拿出来看看。
河南人拿出这板子来,冯磔由于不大懂,也没敢开价。可是这河南人,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古生物化石的价值。冯磔又想起上次左六爷说的,一个恐龙蛋就能卖六万,他一时忍不住动心了……
况且这骨架确实有点儿意思,越看越觉得河南人说得有理。冯磔最后砍来砍去,花了两千块钱买了下来,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就想让陈羁言给看看是什么年代的,哪一种鸟。
此时听陈羁言说是假的,有点儿接受不了。
陈羁言歪着脑袋问冯磔:“我说老冯,你知道鸟化石是什么样子的吗?”
冯磔一指那板子:“不就这样的吗?”
陈羁言把化石板子往茶几上一扔:“得,我也不跟你矫情,我回头给你拿个真鸟化石来,让你看看。”
冯磔知道陈羁言专业,当下像泄了气的皮球,直愣愣地望着那个滑稽的鸟骨架:“你是博物馆的,你说是假的我这肯定真不了。两千块钱,要说也不算啥,可是我这事儿传出去,潘家园最大的奇石店老板打了眼,嘿嘿……”
“你当时怎么没找左六爷给把把眼啊?”陈羁言想起了德高望重的打假专家左庚午。
“当时不是没来得及吗?我也是急着赚钱,你看看对面读石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儿呢,一天见不着一个人来,我急啊!”冯磔苦着脸说。
“那你也不能跳到这个圈子里来啊!”陈羁言皱着眉,“也罢,你真想玩儿化石?回头我给你拿几本儿书来,但是你记住,鸟化石是国家保护的,就是真的也不能买!”
“成,你就好好教教我,起码我不能再上当了不是?”冯磔现在越瞧那鸟化石越别扭。
“那就这么着。赵哥等着我说点事儿,我先过去下。”
冯磔一脸郁闷,点点头:“行!本来说请你出去喝点儿,有事儿的话,我就不留你了,记着给我拿点书,再有,弄个真鸟化石让我开开眼,行吧?”
陈羁言想想,家里正好有一块儿刚维修完成的圣贤孔子鸟,还没来得及拿回博物馆去,正好顺道拿给他看看,兄弟挨了骗,他自己也不好受。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对面面馆  10月24日 18∶17
陈羁言离开了冯磔的店,走出潘家园,过马路来到那家常去的河南人开的拉面馆。
一进门,店老板就招呼:“来啦?里边坐吧。”
陈羁言“嗯”了一声径直奔里面的赵凯歌去了。今天面馆人不多,除了赵凯歌坐的最里面的桌子,就是西墙边四五个穿着很扎眼的汉子在一起拼酒,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哎哟,兄弟来啦,快过来!”赵凯歌高声对老板喊,“快点儿,再拉一碗。”
陈羁言一股脑儿吃完了面,擦了擦嘴:“赵哥,你那宝贝,偷着拿出来现现天儿吧。”
赵哥左右看看,从地上的大提包里拖出一块生日蛋糕大小的石头来。
陈羁言一看这东西,脑子里“嗡”的一声!坏啦!这莫非就是老师找的那玩意儿?

 楼主| 发表于 2011-1-25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神秘物种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对面面馆  10月24日 18∶45
骨骼化石在买卖场儿上分为三类:架子、板儿和坨儿。
所谓架子,就是指所有形成化石的骨骼,全部剥离围岩,进行立体拼装,就像博物馆里的恐龙骨架,体现了各个骨骼之间的位置关系。
板儿,则指整个骨骼像铁板鸡架一般,被平压在整块石板上,不剥离围岩。例如常见的贵州龙、潜龙和鸟类化石,等等。
坨儿,既不是石板,也不是架子,而是指小型骨骼化石,没有剥离围岩组成架子的必要,寻找化石的人会连同包裹它的围岩一起取下,稍作修整,使化石显露出来就算完事儿。这类化石的保存形式常以辽西鹦鹉嘴龙居多。
赵凯歌交给陈羁言的,就是这种化石坨儿。
这坨儿的颜色,有点像白灰,一个纤细小巧的骨骼,浮现在石坨上端。乍看起来,整个石坨就像一个小号生日蛋糕。
陈羁言一看这围岩,心中暗暗敲鼓:“这围岩正是典型的白垩,根据地质考察报告记载,只有摩天岭一带才有颗粒如此细腻的白垩。老师多年来寻找的,就是这东西吗?”
这骨骼看起来很像一条短粗的小恐龙,尾巴很短,后腿细长,脖子有些像鸡脖儿,头是细长的,有点类似小盗龙。最使它显得与众不同的是那两条比后腿长出三分之一的前肢,趾骨明显退化,根据陈羁言的经验,这已经形成了翼!
他从腰间拎出那个银色三叶虫放大镜,借着面馆里的灯光仔细看遍了每一块骨节。这化石每一块骨头所表现出的生物结构都完全合理,成岩良好,并非用岩石雕刻,或者使用现代生物骨骼作的假。
可是这生物,陈羁言从来没在古生物图谱上见过。
赵凯歌直直盯着陈羁言:“怎么样?兄弟。”
陈羁言赶紧招呼赵凯歌收了东西:“这玩意儿不简单,最好化验一下碳十四的情况。”
赵凯歌想了想说:“哎,听说你们专玩儿这个的,会用舌头舔着鉴别。恐龙化石用舌头舔一下会黏舌,你怎么不舔舔看?”
陈羁言摇摇头:“所谓的黏舌,是没有科学依据的,铀元素舔着也黏舌头,难道你抱着核反应堆去舔,也说它是化石?”
赵凯歌点头称是。陈羁言接着说:“生物活着的时候,会与自然界交换物质,从而补充碳十四。而当生物死后,就不再与外界交换物质了,所以碳十四这种元素由于衰变而减少,通过它的减少量就可以测定这东西的年代。如果年代真的和围岩的年代一致,那么这个化石的真假自然就清楚了。”
“这么复杂?”赵凯歌皱着眉头,嫌麻烦了。
陈羁言砸着嘴,用手抓着小分头:“主要是你这东西,我实在看不出是白垩纪的哪种动物,你多少钱交流来的?”
赵凯歌想了想,伸出三个指头:“三千,淘的棒槌货。”
陈羁言听到这价格,心里一动!
他脸上闪过短暂的激动后,当即冷静下来,抱着肩膀,歪着脑袋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懂啊!如果是真的,当然是找个买家,翻一倍交流出去呗。”赵凯歌对陈羁言说话很实在。
陈羁言一听有门儿:“赵哥,既然你对兄弟我说了实话,那我也就不瞒着您。你这东西,哎!不管真的假的,兄弟我好奇。你也别翻一倍了,开个价。”
赵凯歌一听陈羁言想要,心里觉得这位博物馆出来的主儿都开价了,这东西肯定错不了,弄不好还是个大码儿的东西。
“嘿嘿,兄弟,其实我说翻倍卖,那是闹着玩儿呢。我好不容易碰上的,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陈羁言一听这话,立马儿明白了,心说:“孙子!跟我这装蛋呢。”
“行,你开价吧。”陈羁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赵凯歌被他的笑给弄晕了,心想:“陈羁言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在化石界可以说是黑白通吃。且不说科班出身、各大博物馆都熟得跟自己家,就是暗沟里化石买卖交易的套子,这小子也摸个精熟。要说他在潘家园,历来那是光看不卖,而且到处嚷嚷盗卖化石违法。可是今天忽然提出买我的东西,笑得又这么自在,别是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说啊!”陈羁言斜着眼,乐呵呵儿地瞅着赵凯歌。
这一下真把老赵看毛了,他心里又开始犯嘀咕:这小子去年一乐,把东头摊子的老狼搞垮了,到手的燕子石全捐了博物馆;年底又一乐,把个倒腾化石九年的老手儿送进了号儿。今天这一乐……
“快点说啊,赵哥。我真想买。”
“你……你真要啊?”
“不要那是孙子!开价!”陈羁言乐呵呵地瞅着他手里的提包。
赵凯歌一咬牙,得啦,走一步看一步,可千万别钻了这小子的套儿。想罢他竖起一个手指头,压低声音:“兄弟,你诚心要,看在咱哥儿们的交情上,1方水。”
一方水就是一万块钱。陈羁言一听,立马摇摇头。
“兄弟,哥哥出价有点对不住你啦。呵呵,我也得吃饭不是?1方水,不高啦,兄弟你说呢?”赵凯歌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说。
陈羁言还是摇摇头,掰了根一次性筷子剔牙:“不行,太低,你再往高涨涨。”
赵凯歌这一下子,打得一头雾水,一个劲儿地掏耳朵:“兄弟,你、你什么意思?再说一次行不?我有点幻听。”
“我说你要得低,再涨涨,听明白啦?”陈羁言继续剔牙。
老赵这下可摸不着北了,好家伙,人家买东西都是压价。这位可好,不但不压价,反而帮着自己抬价儿。
“那,一万一?”赵凯歌胆战心惊地二次报价。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读石堂  10月24日 18∶58

读石堂的卷帘门还没落下,夜幕却已经拉了下来。
太阳羞答答地躲到了西山后面,似乎是作了一桩非常丢脸的生意。
门前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正隔着玻璃门朝里面张望。
“六爷,您看这都快打烊了,还想进读石堂打假啊?”冯磔站在对面儿博雅斋的门前问道。
左六爷一激灵,回头看是冯磔,缓缓地走过去,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冯磔,刚收啊?”
“嗯,礼拜一买卖稀,早想收了。哎,您这是看什么呢?”冯磔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烟灰缸倒在门口垃圾桶里。
左六爷笑了笑:“没事儿,随便看看。”
冯磔也朝读石堂里望了一眼,见里面也没开着灯,黑黢黢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又问左六爷:“六爷,要说这读石堂,平时还真没见您进去过。是里面没啥您看得上眼的,还是有啥别的原因?”
左六爷望着博雅斋的房檐,用手划拉了一把花白的头发:“要说读石堂,我还真没必要进去。六爷在这潘家园的乐呵,你以为光是找石头玩儿?那你可错了,咱为的就是打假,不让玩家们挨懵。这读石堂,压根儿就没假货,我进去干吗?”
“吆喝,要说您三天两头奔我这儿,合着我全是假货啊?”冯磔开了个玩笑。
左六爷拍了拍老冯胳膊乐了:“哈哈哈,咱们爷儿俩啊,这是交情。”
老冯咧着嘴:“呵呵,那倒是啊。六爷您来我这玩儿,可是赏脸,要说您啊,别人家请都请不进去呢!”
“对了!”左六爷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有没有一个河南人到你店里来过?这小子专卖假货,傍黑让我撞见,扭派出所去了。”
“哟,河南人?我没见过,呵呵。”老冯当然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买了假货,怕这样对他名声大有影响。
“嗯,最近造假的忒多,提防着点儿。得,不早啦,我得回去喝两盅去咯。”
“六爷您慢走啊!”
冯磔觉得专门以打假为乐的左六爷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扑通扑通的。
左六爷走后,冯磔赶紧跑屋里拿了把锤子,把那块所谓的“鸟化石”砸了个稀烂,然后把碎渣全给埋花盆里了。
“这下总行了吧。”老冯长出了一口气。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潘家园古玩市场对面面馆  10月24日 19∶11
“不行!这哪行啊?”陈羁言依旧笑得很灿烂。
“啊?”赵哥汗都下来了,“兄弟,都十二万五了。”
“再涨,十二万五算个屁?想发财不?涨!”陈羁言一条腿蹬着凳子,胳膊拄着桌子,一根烟卷已经烧到了屁股。
赵哥脑袋见汗了,越来越觉得不对头:“石头,你,你别耍我啊,我看你这架势,也不像诚心买我东西的啊。呵呵,别闹着玩了,我这就付饭钱去,咱该干嘛干嘛去。”
陈羁言“噌”地站起来,一拉赵凯歌胳膊:“别啊赵哥,我可是跟您说真格的呢。二十五万?不行,接着涨。”
赵凯歌看看表,也不早了,如果跟他这么折腾下去,什么时候算个头儿啊。这砍价,往下好砍,可是往上涨……那可就没边儿了,涨到明天这个时候也没个数啊!
再说了,陈羁言单身一人儿在北京,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赵凯歌可是上有老下有小,每天擦黑不着家,老婆就得给脸色,他跟陈羁言根本耗不起。
“得啦,石头,你也别跟这儿消遣我了,这东西我不卖了,你请便。”说完,他拎着包儿就要往外走。
陈羁言在他背后依旧哈哈哈地笑,掏出随身的手机,冲里边儿喊:“都听见了吧?二十五万都不卖。”
“你给谁打电话?”赵凯歌觉得事儿不对,赶紧拎着包跑回来了。
“没给谁打,赵哥,您走您的。货是您的,钱是我的,买卖自由,您不卖我还不买了呢,免得坏了名声。”说完继续对着电话唠叨,“现在这东西可炒到二十五万了,您看我能收队了?”
这时候,面馆里西墙角几个长相凶悍的外地人,齐齐把眼光抛向赵凯歌拎着的皮包。他们这举动,赵凯歌也看在眼里。
老赵心里有点瘆得慌,赶紧跑过去,拉住陈羁言的胳膊:“我说你打电话就打电话吧,这么大声嚷嚷干吗?”说完没好气地瞅了瞅那几个盯着自己皮包的外地人。
陈羁言嘿嘿一笑:“您走您的吧,我嚷嚷碍着您什么事儿了。”
这时候,那几个外地人交头接耳,冲赵凯歌的皮包指指点点起来。
这下老赵可毛啦!心说这东西现在扎手了,这陈羁言毕竟年轻,不知道潘家园一带最近有一伙儿外地人专门抢东西。现在他张口二十五万,闭口二十五万,不惹事才怪。不如,随便赚俩子儿,把这扎手的玩意儿扔给陈羁言算了。
“兄弟!你别嚷嚷了,我也不财迷了,这石头,三千五给你,行不行?”老赵贴近陈羁言的耳朵,话音略带恳求。
“别,哥哥还得靠它发财呢,再说我现在也不想买了。”陈羁言一脸苦相,“刚想起来,身上就带着两千块钱,这还是借的单位的,改天咱再谈吧,啊!”
赵凯歌一跺脚:“得!算我倒霉,两千,你的!”说完把提包放在桌子上,偷眼望了望西墙根儿的几个人。
“赵哥,两千都给了您,我可没法子打车回家啦。”陈羁言依旧苦着脸。
“哎!”赵哥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往桌子上一拍:“拿着,打车走。”一边儿暗自嘀咕:今儿个陈羁言能不能回家都是问题。
两千块钱,不多,薄薄的一打儿拍在赵凯歌手上。老赵点都不点,转身低着头出了面馆,蹿上装古董的面包车,一溜烟儿跑了。
陈羁言抱着那黑提包,乐呵呵地望着西墙根儿那几个人。此时,那几个人也不怀好意地望着他,有一个人,脸上还有一道疤。
陈羁言一拍提包,举起电话高声喊:“喂,给我叫中队……嗯,对,东西已经收缴了,我穿的便衣,他没看出来……叫其他人收队吧……没事儿,我带着枪呢,回局里等着我,下一步咱就开始部署整治潘家园一带外地来的抢劫团伙。”
西墙那几个人一听这话,全都激灵一下,互相使了个眼色,拍下饭钱灰溜溜地跑了。
陈羁言看着这几个人窜上了两辆出租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根本没开的手机装进了衣兜。
面馆老板走过来好奇地问:“哎,感情你是便衣啊!没看出来。”
陈羁言也不答话,拎起黑提包就往外跑。他心想:“万一刚才那伙子人琢磨过味儿来,可就坏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1-26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慌里慌张地刚一出面馆的门,斜着过来一人,“咣唧”一下和陈羁言撞了个正着。
“哎,你这人怎么走路的……”陈羁言刚要埋怨,却发觉自己撞了个老头儿,不由得心里一翻个儿,这年头宁可撞汽车也不能撞老头儿老太太,弄不好会搞得你倾家荡产。
他再仔细一看,潘家园德高望重的左六爷正坐在地上。
左六爷跟陈羁言在潘家园都是化石鉴定的高手,俩人打陈羁言上大学时就认识,现在有空也一块玩儿。陈羁言的所谓野路子,多半儿都是左六爷所授。所以,左六爷可以说是陈羁言的半个师傅。
陈羁言赶紧上前搀扶:“哎哟,六爷,您还没回家呢?摔着没?”
“呵呵,不碍事,身子骨还硬朗。”六爷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真对不住,您看我这走得急,没看见您过来。”
“不碍事,不碍事。”六爷通情达理,并没有埋怨陈羁言的意思,“石头,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嗯,我随便转转。”陈羁言赶紧掏出烟来。
“得,您老要是没什么事儿,咱爷俩找个地方喝点?”陈羁言撞到了左六爷,有点过意不去。
左六爷也不客气:“成啊,这阵子你忙,也没抽空在一块唠唠嗑。”
陈羁言怕那帮小子回来,故意找了个距潘家园远点儿的饭馆,位置就在左六爷家附近。
爷儿俩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来。
陈羁言心想:今儿晚上两顿儿了,点菜得悠着点儿。
左六爷岂不清楚他这半个徒弟的抠劲儿,赶紧说:“咱俩一人一份儿炒饼,二两酒,都不饿,唠嗑为主。”
陈羁言一听正中下怀:“成。”
左六爷早就看见陈羁言的黑提包,吃得差不多了问:“石头啊,里面装的什么宝贝?能现天儿不?”
陈羁言心说:“还现天儿呢,连贼都知道了。”
“这个啊,呵呵,您看看也不打紧。”陈羁言看看这饭馆虽然是饭口,却没人吃饭,就放心大胆地把提包拎上了桌子。
左六爷把碗筷扒拉到一边儿,拉开拉链取出化石坨儿来,用高倍便携式显微镜看了看,舔了舔嘴唇:“用你的方法,化验过碳十四了吗?”
“刚到手,没检验过。怎么,有问题吗?”陈羁言欠身问。
左六爷摇摇头:“看不懂。”
陈羁言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在奇石、古董鉴定行儿里,这一句“看不懂”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六爷!您是说这石头……”陈羁言绝不相信自己会打了眼。
左六爷却抢先说:“石头啊,你是科班出身,按理说一般的遛子货打你眼前儿一过,就看个八九不离十了。这个物件儿,你说它是什么?”
陈羁言摇摇头:“说实话,六爷,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从来没被发现过的物种。”
“你看它两个前肢已经形成了翼,后肢又这么细,说它是鸟吧,又不是鸟,说它是恐龙,也不像。”
“可它的结构、骨骼质地,确实不像做出来的啊!”
左六爷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年轻人,时代在进步,各种非常规手段层出不穷啊!”
陈羁言心想:“大概左六爷不知道老师郭文鼎多年致力研究的课题,以为没有任何记载的物种都是假化石。算了,我还是把化石拿给老师看看吧。这么明显的生物结构,又怎么会是假化石呢?”
两个人谈了点别的话题,时候不早了,陈羁言掏了十块钱付账,被左六爷抢了先。
爷儿俩临别前,左六爷对陈羁言说:“石头啊,记住,所有造假的人里,辽西王景煜的东西,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化石造假,现在已经不仅限于雕刻、铸模、上色、压骨之类的了,有机会研究研究‘拼接’,王景煜最擅长这个。”
陈羁言点头应承,抱着化石溜溜达达奔医院去了。
医院离左六爷家也就两站地,陈羁言正好省了车钱。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医院住院处  10月24日21∶15
陈羁言并没在乎左六爷的鉴定。如果是假的,那么为什么骨骼的结构和质地如此真实?这就是老师郭文鼎多少年来致力寻找的那个,足以证明恐龙与鸟之间进化关系的关键性环节。同样也是科学家们打开鸟类起源这道神秘之门的钥匙!
郭文鼎听到住院处走廊里“橐橐”的皮鞋声。从走路的节奏和力度,已经辨别出这是宝贝徒弟石头来了。
郭向丽推门出来,见果真是陈羁言。
“石头,你问了吗?”
“问什么?”陈羁言脑子里全是这化石。
“研究所的专家们去摩天岭干什么?”
“哦,这个啊。下午馆长不在,不过明天我要跟他们进山。”陈羁言进屋把黑提包放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拎出了化石坨儿。
郭向丽脸色有点难看了:“哎,我说你这事儿怎么办的?去摩天岭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阻止专家团的计划?”
陈羁言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总之,今晚老师最好告诉我哪个地点,明天我也好跟专家们周旋,尽量避开有那个东西的地层。”
郭文鼎把脸一沉:“向丽,你这孩子……石头,其实那个东西谁找到并不重要,关键是可以证实咱们的理论。”
“老师,您看这个可以证实您的理论吗?”陈羁言非常兴奋地把化石捧到老师面前。
郭教授叫郭向丽打开房间的大灯,把床摇起来。陈羁言把自己的便携式显微镜递给郭文鼎。
谁知,郭教授一看这化石,先是大吃一惊,随后面部开始抽搐。
陈羁言以为老师太兴奋了:“老师,这东西怎么样?”
郭向丽也凑过去,伸着脖子看:“哎!这物种还真没见过!”
谁知郭教授忽然发疯似的叫起来:“给我拿走!”喊罢,还一把将化石从陈羁言的手里扒到地上。
陈羁言和郭向丽吓了一大跳,历来沉稳的郭教授看到这个怎么会有如此亢奋的反映?两个人吓得愣住了!
郭文鼎红着眼,几乎失去了理智,单手颤抖并指着陈羁言问:“这东西,是谁让你拿来的?”
“老师……我……我买来的。”陈羁言觉得不对劲儿了。
郭文鼎喘着粗气,望着地上的化石:“古盗鸟!害人的古盗鸟啊!”
“老师,怎么会?您要冷静,古盗鸟我怎么会不认得?可这是坨儿啊!”陈羁言极力辩解,“这些骨骼绝对不是做出来的,是真的啊,等我拿回去化验碳十四的成分,年代就可以断定……”
陈羁言还没说完,郭教授手里的杯子就飞过来了:“谁告诉你,古盗鸟只有板子?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新的造假,叫做拼接!别说坨儿,就是架子都能给你拼出来。咳!咳!”郭文鼎又开始咳嗽。
拼接?左六爷刚才在分手时也提到了这个,哎呀!难道老爷子是暗地里点我啊,这下可糗了。
“难道这化石真的是拼接的?为什么我没有看出来呢?”陈羁言一下子感觉全身没了力气,脸上发热,手脚冒汗。
郭教授由于剧烈运动,引起全身的伤处剧烈疼痛,这时候五官都快扭到一起了,但他依旧挣扎着说:“王景煜……王景煜的拼接……别说你,就连博物馆和研究所都能蒙过去!古盗鸟……现在又变成这模样出现啦!”
郭教授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由于刚才的亢奋有些体力透支。
郭向丽看在眼里,怒了:“石头!你今天晚上是抱着这个来气我爸的吧?”
陈羁言实在冤枉:“不是,它,我哪儿知道这是假化石……”
“你怎么不知道?啊?你怎么会不知道?”郭向丽一边快速地把父亲的床头摇下去,一边红着脸跟陈羁言喊,“你堂堂博物馆管理员,竟然认不出假化石?你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向丽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非得看着我爸死了你才高兴是吧?赶紧抱着你这宝贝,给我滚!”郭向丽真急了,抢步上前,把化石往陈羁言怀里一扔,拉开房门,“滚!”
“向丽,你听我解释啊。这东西我真没看出假来。你看这骨骼结构……”
郭向丽狠狠地踹了他小腿一脚:“不管是真的假的,我爸现在要休息,你马上给我走人!”
这倒好,本来想让老师高兴,谁知道老师一眼就看出假来了。
郭文鼎由于古盗鸟事件,埋没了他的理论,也是由于这件事,他才踏上化石猎人的道路,去寻找真正的鸟类进化起源的“钥匙”。如果不去找那东西,他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再加上重症和重伤病人本就容易精神亢奋,如今看到这新一代的古盗鸟,自然顿起憎恨之心,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陈羁言走后,郭教授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郭向丽赶紧给父亲消气:“爸,都是石头不好,您别生气了。”
郭文鼎老泪纵横:“害人的古盗鸟啊……我刚才确实有点失控,这其实跟石头没关系,我很后悔。”
“怎么没关系?就是石头闹得!”郭向丽咬定不放口。
“怪不得石头……这东西如果解体后,每一块骨头都是真化石,这也是王景煜的可怕之处。”郭教授咬牙继续说:“从岩石来看,这就是摩天岭的石头,王景煜用了两只真正的辽西小盗龙和圣贤孔子鸟拼凑出来这个,又镶嵌在白垩里面。”
“哦,还是您的眼厉害!那刚才您发那么大火,可真不值得啊!”郭向丽用手抚摸父亲的胸口。
“我上火的原因,不只是这个假化石。真正的原因,我是怕辽西王景煜,已经知道了我寻找的那个东西就在摩天岭!所以,我心里急啊!”
郭向丽睁大眼睛:“那怎么可能?资料只有咱们手里有啊!”
郭教授想摇头,无奈脖子打着封闭,只把唯一能动的一只手摇了摇:“不是还有一份苏联考察队的资料吗?我怀疑已经有人找到了。王景煜恰好也听到了消息,趁着这个机会,按照描述做了这个假东西,至于这东西是怎么流到石头手里,我就猜不透了。或许,他们知道石头是我学生,故意下了套儿……”
“爸,我看您有点想多了。您怎么断定那东西一定是王景煜做的?”
郭教授呵呵地苦笑,嗓音有点沙哑:“王景煜,我太了解他了……他可不简单。他曾经也是一名出色的古生物学者,可是为了钱,走了歪路。他造的假,当今能看出来的,也只有包括我在内的那么两三个人。”
郭向丽咬着下嘴唇:“看起来,田放那边要抓紧准备了。这化石如果流入黑市,结果会怎么样?”
郭教授半天没搭话,她低头看,原来他已经昏厥过去了。
“爸……爸!啊!大夫!”
郭向丽尖叫着跑出病房喊值班大夫。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宣武门大街  10月24日21∶53
陈羁言觉得手里的石头有几千斤重。
拼接……王景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左六爷的话,反复萦绕在他耳边。
这是自他入行以来,第一次打眼。一个小时以前,他还为耍了赵凯歌,低价买下石头高兴,而现在这高兴的心情早被郭教授的失望以及郭向丽的误解搅得烟消云散。
他耍了赵凯歌吗?或许现在,他应该跟赵凯歌一起同仇敌忾,痛恨造假的人。因为一向自认为精明的他,同样被耍了,而且被耍的程度,比赵凯歌还要深。
悔不该,没有听出左六爷话里有话;悔不该,自作聪明,傻乎乎地把这假东西捧到医院;悔不该……
路旁的美发厅还没有关门,门口的音响里,放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怀旧金曲:“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陈羁言是怀旧的人,搁在平时,准儿跟着唱了起来。但是今儿个,他觉得这歌词好像在嘲讽他。
“同志,您好,皮包里拎的是什么?”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一块红布……”陈羁言栽了跟头,魂儿早没了,“啊,不!没什么。”
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身边已经站了一个巡夜的警察。
警察上下打量他,看得他直发毛,越是发毛,手里的假化石越抱得紧。
这下可了不得了,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尤其对这类心神不宁的人那是相当敏感:“同志,最近有一伙儿走私古生物化石的犯罪嫌疑人流窜到京,请配合我们,例行检查一下。”说完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
“你不是片儿警吗?”陈羁言问,“片儿警不管这个吧。”
“少废话,打开书包。”
得,陈羁言知道这回又麻烦了。
面对警察,“遵纪守法”的陈羁言把包放在地上,拉开了拉链儿。也不知道是夜风太凉还是什么原因,他的手哆嗦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1-27 1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刑狱之灾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缉私大队  10月24日 22∶30
陈羁言今年似乎跟警察有特殊的缘分。
蓝白相间的大楼里,两个民警摆弄着化石坨儿,陈羁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思维飞速地旋转。
“我是博物馆的。”陈羁言一指那化石,“这东西绝不是走私。”
“化石贩子被逮住都说自己是某某博物馆的。再说了,半夜三更抱着化石在大街上走,难道也是博物馆的差事?”一个尖脸儿警察坐在办公桌另一端,打开杯子喝了口浓茶。
“我真是博物馆的。”陈羁言有些懊恼自己没带工作证。
尖脸儿警察盯着陈羁言的眼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说吧,同伙儿都有谁?交易多少了?”
陈羁言一撇嘴:“我说领导,我不刚说了吗?我是博物馆的管理员。您让我交代同伙儿,我只能告诉您,张博睿、李鹤轩、邢劲……”
尖脸儿警察对身边抱着本儿的警察一努嘴:“雷阳,记上。张博睿……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那个叫雷阳的警察想了想:“博物馆馆长确实叫张博睿。”
陈羁言立马儿精神了:“你看,我没说瞎话吧。”
尖脸警察皱着眉:“叫张博睿的多了,继续交代!”
陈羁言撇撇嘴:“得,你们还真认准我是走私贩啦?我真是博物馆的,说瞎话的是孙子!胡说八道我天打雷劈!”
雷阳一瞧,这“犯罪嫌疑人”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转头对尖脸警察说:“南队,先让他蹲蹲吧。”
那南队长点点头:“行,把他带里屋床边铐上去。”
“哎!别!我明天还得考察去呢!”陈羁言这个儿冤枉啊,“你们把我跟这儿铐一宿算什么?你们讲不讲理啊?警察就能乱抓人啊?你们必须给我公开道歉!”
雷阳打了个哈欠,一拧他胳膊就往里屋拽:“来吧,缉私大队条件不大好,你将就着吧啊!明天早晨我们给博物馆打电话,到时候就能确定是送你去法院还是给您赔礼道歉。”
陈羁言一听,心里可真发毛了:“这化石跟博物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再说了,馆里如果知道自己买假货打了眼,那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啊!”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西便门居民区  10月24日 22∶45
琴茵下班回家后,一直等着陈羁言回来。因为她还穿着陈羁言的运动服,虽然这人很讨厌,但衣服还是要还的。
眼瞅着墙上的凯蒂猫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隔壁的门还是没有响。
琴茵披上衣服,抱着运动服来到隔壁门前。陈羁言的屋门紧闭,琴茵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她只好抱着衣服再次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沙发上一边发愣一边想着早上的事情。
想着想着,她“扑哧”一下笑了,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咬着牙,重重地朝那叠起的运动服狠狠捶了几拳。
忽然楼道里有“咚咚”的脚步声。琴茵一激灵跳了起来,抱着衣服冲到了门后。
那脚步声上楼来了,却丝毫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上了三楼。
琴茵回到沙发上,又对着运动服捶了几拳,然后躺下抱着布熊睡了。
半夜里,琴茵又隐约听到了楼道里有脚步响,她赶紧穿着睡衣抱着陈羁言的运动服跑出门,迷迷糊糊中顺手把自己的房门带上了。
当她看清是三楼开超市的街坊夜归时,很失望地准备推门进屋,这一推,琴茵可傻了!钥匙落在屋里了!
夜风瑟瑟,穿透琴茵身上的睡衣。她只好再把陈羁言的运动服穿上,抱着肩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
“好冷。陈羁言,你就是不在家也要耍我是吧?”
琴茵这一嗓子,惊亮了整个楼道里的声控灯。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博物馆门前  10月25日 8∶02

今天早上,张博睿馆长来得很早。因为南京的三位古生物专家,马上就要来会合了。对摩天岭一带的考察将从今天开始。
这次博物馆的随行人员,除了陈羁言和邢劲,还有负责驾驶越野车的司机宋振勋。
老宋长得宽肩窄背,今年三十七岁,曾经在驾校担任教练,驾驶技术精湛。由于平时主要负责押运化石和协助野外考察,陈羁言和李鹤轩给他起了个外号——“宋押司”。
张博睿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多了,陈羁言还没有出现,赶紧给他拨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电话里的声音令馆长很不满意。
“这个石头,怎么回事?”张博睿在大理石台阶上踱来踱去。
“兴许他在路上。”宋振勋抱着肩膀,木头一样地站在罗马柱前,眼睛望着马路。
邢劲撇撇嘴:“这个石头,不至于抠门到这个程度吧,打个车都舍不得。”
宋振勋瞪了一眼邢劲:“你不抠?买根冰棍儿都砍价,自己的烟从来没让别人抽过。”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Fanny 服装公司门前  10月25日 8∶15
Fanny 服装公司的办公楼是一栋非常个性的大楼,在马甸儿一带的建筑里格外扎眼。且不说它几十层的出众身高,单单阳面的淡蓝色玻璃与白色墙上装饰的欧式雕塑,就足够证明这栋大楼建造者的品位了。
公司停车场的保安们早就远远地站在阳伞下面,等待着杨总下车的一幕为大家带来的视觉享受。
红色的宝马轿车停在她专用的停车场,杨梵妮穿着一身户外运动装打开车门下来。这与她平时到公司的职业女性打扮截然不同,
“杨总好!”几个保安齐齐地向杨梵妮打招呼。
杨梵妮冲他们点点头:“早上好。小张,你去我办公室,让徐秘书把我的登山杖拿来,还有地质锤,快点啊。”
小张非常乐意为总经理效劳,一溜烟儿奔公司大楼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拿着登山杖和地质锤回来了。
杨梵妮把这些东西全部扔进旁边一辆红色越野车的后座,回头问保安:“昨天给我加油了吗?”
小张答道:“加好了,而且车况也检查了一下。”
杨梵妮很满意,上车发动车走了。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缉私大队  10月25 日8 ∶26
“我说,你们不能打。”
陈羁言按住了警察拿起电话的手。
警察雷阳皱着眉:“为什么不能打?你不是说你是博物馆的吗?我打个电话核实,你又不让。”
南警官问:“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博物馆的?”
“是!”
“那干吗不让我们打电话?”
陈羁言忽然看见墙上挂着的警察工作照,心中这个乐啊,赶紧精神一振:“你们不能给我单位打电话。我……我找个人证明我是博物馆的行不?”
雷阳把大盖帽摘下划了划头发,又把帽子扣在脑袋上:“你想找谁?同伙是不?”
“不是,就是你们这儿的警察。”
“谁?”
陈羁言指着墙上的警察照片里一个杏眼的女警官:“琴茵!”
这下可真把警察们惊着了:“哎我说,你说瞎话一点儿也不眨巴眼,这是我们缉私队副大队长。”
陈羁言心想:原来琴茵还是他们上司,这下子事儿就好办了。
“你们赶紧给琴茵打电话,她能证明我是干什么的。”陈羁言得意地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你们打电话把免提打开啊,大伙儿都听听。”
警察将信将疑地拨通了琴茵的电话,可那头,却始终无人接听。
陈羁言纳闷儿:“怎么?她没接电话?”陈羁言看看墙上的挂表,有点冒汗了。
琴茵为什么没接电话?她现在还在自家门口蹲着,又困又冷,饥饿难耐,听见屋里急促的电话铃只能干瞪眼。
警察挂断了电话:“很不凑巧,琴茵没接电话。”
“那你们再打啊!我跟她特熟。”陈羁言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走一格儿,他的心就紧张一分。博物馆的野外任务可以顺便捞到的小化石,他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的补助……
警察们又拨了电话,琴茵依旧不接。
陈羁言可真急了,时间就是金钱啊:“领导,你们看这样行吗?我今天博物馆有紧急任务,你们先给我放了,回头琴茵来了你们再问她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也要等琴茵队长亲自作证。”雷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雷阳一把抓起电话:“喂,哦!琴姐啊!”
陈羁言看可算联络上了琴茵,赶紧催促雷阳打开免提。
“到底什么事?你们抓了什么化石贩子?”电话免提喇叭里传来琴茵的声音。
陈羁言长出了一口气,自己终于要获得自由啦!
雷阳一边望着陈羁言一边对着电话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哦,他叫什么名字?你们再说一遍。”琴茵问。
“琴茵!是我啊!”陈羁言耐不住性子了,赶紧跑过去趴在电话上,连珠炮似的求援,“我是石头啊。陈羁言,你的邻居。昨天咱还在一块儿呢。你快给你手下解释解释,我是博物馆的化石管理员啊!你还去过我单位呢,对不?你看,我们马上要出去考察,晚了就赶不上了,姑奶奶你快点吧!”
“考察?”哪知琴茵沉默了几秒钟,对雷阳说,“好,我明白啦。”
陈羁言赶紧抢着说:“是啊,明白了就赶紧让他们放了我吧,琴茵啊,这都几点了!不快点我就赶不上考察啦!你快点告诉他们,我是博物馆的,放了我!啊!”
哪知道琴茵一句话,让陈羁言从脑门儿凉到了脚后跟,差点儿没栽那儿。
“雷阳啊,陈羁言这个人我了解,你们给我好好地看严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千万别给放了!”
得,雷阳和南队长上来一把按住陈羁言:“我看你小子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走!上屋里蹲着去!”
“哎!我……”陈羁言像吃了苦瓜一样,咧嘴冲着电话喊:“琴茵!你怎么不实事求是啊!”
电话里琴茵很平静:“哟呵,开着免提呢?雷阳,我现在麻烦了,又把钥匙锁屋里了,赶紧叫南队开车来接我,要不我上不了班。”
陈羁言一听这个,喊得更凶了:“琴茵!你又被锁了?你活该!”
雷阳一扯他手上的铐子:“少废话!里边儿蹲着去!”然后把手铐另一头打开铐在床头上。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丰台北路  10月25日9 ∶17
杨梵妮开着越野车,顺道接了沈烈骏一路直奔107国道。
沈烈骏手机短信响,掏出来看看,忽然说:“Fanny,大老板指示,先去宾馆接一个人。”
“谁?”
“一位高手。”
杨梵妮拿出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还藏着掖着的,什么高手?”
沈烈骏神秘一笑:“化石猎人。”
“……”杨梵妮一怔,“大老板雇用的?分明是不相信咱们的手艺嘛。”
沈烈骏双手抱头,躺在靠椅背上:“不是雇用,是合作。而且他不拿化石。”
“咯咯……咯咯……”杨梵妮笑得差点撞了车,“不拿化石?鬼才信呢。化石猎人不拿化石,那他去给咱们当保姆啊?”
杨梵妮按照沈烈骏指的路,来到丰台一家宾馆。俩人下了车,走进宾馆,敲响了501室的门。
里面一个东北口音的男子招呼:“门没插,进来吧。”
杨梵妮跟着沈烈骏推门进去,一股臭脚味儿呛得她一皱眉。
床上盘腿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这人穿戴不怎么讲究,一身过时的牛仔装邋里邋遢,地上胡乱扔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乱草似的头发,跟他的络腮胡子一样是半灰半黑的颜色。此人脸膛黝黑,眉间广尺,一对三角眼要依靠塌鼻梁上架着的黑方框眼镜辨别事物。
他见沈烈骏和杨梵妮进来,头也不抬,自顾用水果刀抠索着手里的半个苹果。
“前辈,睡得好吗?”沈烈骏见了别人,又开始少言寡语了。
那人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还凑合吧。”
沈烈骏一指杨梵妮:“这是Fanny。”
杨梵妮出于礼貌,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杨梵妮,您老怎么称呼?”
这人抬起头看了看杨梵妮,一句话不说,继续抠索手里的苹果。
杨梵妮尴尬地打消了握手的念头,心说不握手也罢,这人跟叫花子似的,就那对臭脚,谁稀罕答理他。
杨梵妮刚要缩回手去,那男的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一个凉嗖嗖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啊!你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杨梵妮赶紧把手里的物件扔在地上。可就在那东西落地的一刹那,杨梵妮惊讶地看到,那是一只淡黄色的摩洛哥三叶虫!
这三叶虫精致无比,头鞍、尾甲、颊刺无不透露着这三亿年前古生物的特别之处。尤其是这虫的颜色,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化石。这个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就在杨梵妮讶然惊叹的时候,那人从地上捡起三叶虫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多好的苹果,扔地上浪费了。”这时候他手里的那一半苹果,已经逐渐显露出菊石的形态。
杨梵妮傻了!这么精美的三叶虫居然是这个人用苹果雕刻出来的!
沈烈骏呵呵一笑,向杨梵妮介绍:“这就是辽西王景煜。”
杨梵妮更吃惊了,眼前这个臭脚邋遢汉子,就是传说中的“辽西化石王”!他造出的假化石连科学家都打眼,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景煜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苹果雕刻成菊石,扔进嘴里,一摆手:“咱们走!看看摩天岭的地层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2-13 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沈烈骏恭敬地说了个“请”字儿,王景煜拎着背包,跟着出门上了车。
杨梵妮怕王景煜身上的味儿,一上车就把香水插在了通风口。
王景煜摇头晃脑地问:“小沈啊,上次我去摩天岭整回的那块白垩岩,还记得不?”
“嗯。您不是做了个假龙鸟吗?”
“没错。”王景煜掏出个烟袋锅,按了一锅烟。
杨梵妮从后视镜看见了,知道这关东烟火力猛,赶紧按下车窗户。
王景煜抽了两口,忽然哈哈哈地狂笑。
杨梵妮心想:这家伙怎么神神叨叨的?
王景煜拍着沈烈骏的肩膀:“老子这次回来,那个做好的假龙也整回来了,顺手找了个地摊子,三火钱扔了。”
“哟!要说您老的东西,在道儿上可是挺要价儿的,怎么三火钱儿就扔了?”杨梵妮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茬。
“你懂个啥?”王景煜吐了一大口烟,“老子这是先探探市,让这块玩意儿先在海里逛逛,完事儿价钱逛高了,那时候……”
王景煜不往下说,杨梵妮跟沈烈骏也知道。这东西跟拍卖一样,手里有多个货,先出手一件,等这件东西经过几次拍卖或者炒作身价倍增了以后,自然是没人再敢出大价钱买。那么这个货,就只能收在博物馆或者更大的收藏机构手里,是绝对流落不到民间了。
然后其他的同类商品再逐渐面世,以比先前那件略低的价格走批量,从而糊弄更多的藏家,牟取暴利,这就叫“投石问路”。
“您卖给谁了?”沈烈骏问。
“呵呵呵呵……”王景煜又是一阵狂笑,“那就得看谁倒霉了。”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缉私大队  10月25 日9∶37
“我怎么这么倒霉!”陈羁言哭丧着脸,蹲在地上,心里又气又急。
雷阳忽然推门进来了,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摆弄着:“嫌疑犯陈羁言,你说要去考察?我看……是去盗挖吧?”
“我说领导,琴茵她这是跟我赌气呢。我真是良民!”
“那就给你博物馆打电话啊!”雷阳瞪着陈羁言。
“不行!领导,电话打不得,你们总得尊重点个人隐私吧。”陈羁言心想反正考察也去不成了,干脆跟他耗着。
雷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你还隐私?”
陈羁言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你要是打了电话,我就没法在博物馆抬头了。”
警察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不过也没逼着他打电话。
“等等吧,等琴队来了,看你小子还说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约定什么时候去盗挖?”雷阳继续摆弄着本子。
陈羁言没好气地说:“哎!你就认定我们是盗挖了是吧?”
“回答问题!我现在是审问!”雷阳正颜厉色。
“好嘞!”陈羁言苦笑,“我们约定今天一早就去,集合点在博物馆门前。”
“同伙儿!”
“哎……我、博物馆另一个管理员邢劲、司机宋振勋还有南京研究所的几个同犯,你满意了吧?”
雷阳点点头:“盗挖地点。”
“奶奶个熊猫!”陈羁言小声嘟囔后,冲雷阳一皱鼻子,“摩天岭!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暂时这样吧。”雷阳合上本子出去了。
“我靠!”陈羁言狠狠地踹了一脚墙。
“损坏公物要赔偿!”雷阳在外屋喊。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博物馆门前  10月25日 9∶43
邢劲靠在柱子上,和张博睿馆长面面相觑。
宋振勋看了看表,一声不吭。
他们身边,两胖一瘦三个身着冲锋衣的中年人,正是南京研究所的三位专家。
黄脸分头的胖子,是副所长赵瑞成,赵所长在化石岩石学领域颇有建树,许多大学的古生物教材都是他带头编撰的;白脸留背头的瘦高个,是研究院的古生物专家刘云涛,他曾经针对鸟类起源发表过许多论文,在国际上引起过不小的轰动;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小胡子叫唐筠纲,很多国内首次发现的古生物化石都出自他的锤下。
刘云涛有些等不及了,和唐筠纲耳语了一阵,对赵瑞成说:“赵所,您看这也不早了……”
赵瑞成看看表,走到张博睿近前:“老张啊,那位陈管理员什么时候能到啊?”
张博睿咂咂嘴:“这个……”
邢劲早就不耐烦了,对张馆长说:“馆长,您看都这点儿了,让三位专家这么等,多不好啊,我看石头估计是忘了。干脆咱走吧,我就不信了,没他这臭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啦?”
唐筠纲走上两步,对张馆长一笑:“陈先生是不是记错了时间?”
张博睿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赶紧回以一笑:“呵呵,唐老师,我看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出发。小陈来了,我再派车送他去和你们会合。”然后他对宋振勋喊,“小宋啊,走吧!走107国道,路上开车稳着点儿。”言外之意就是说,小宋,你给我开慢点儿,万一石头来了,也好从107国道追你们。
就这样,邢劲和宋振勋上了墨绿色的越野车。三位专家上了自己的银灰色帕杰罗,唐筠纲兼任司机。
九点四十七分,考察队正式出发。
张博睿望着远去的两辆车,唉声叹气:“石头啊,你怎么这么不给我争气啊!”
二零零五年秋——北京  缉私大队  10月25日9∶50
陈羁言像是霜打的茄子,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就在这时候,外间屋门一响,雷阳说话了:“哟!今儿个您怎么穿这么一身儿啊?”
“别跟我这儿贫,陈羁言呢?”说话的正是琴茵。
陈羁言心想:“好啊,你来了就好,反正老子也误了时间,今儿上午就跟你这儿泡着了,反正到点儿也得给我饭吃,省一顿是一顿吧。”
琴茵小声跟雷阳说了一会儿话,雷阳出去了,琴茵推门来到里屋。陈羁言铐在床头上看着琴茵也不说话。
琴茵坐在凳子上,望了他好半天,小声说:“你这回口袋里没手铐钥匙了吧?”
陈羁言撅着嘴:“哼,反正落你手里了,随便吧。”
琴茵也不说话,把一串钥匙在他面前一晃,起身打开手铐,对雷阳喊:“带走!”
雷阳和琴茵押着陈羁言上了警车,把他往后面一推,俩警察坐进前面驾驶室,琴茵拉上安全带:“开车!要快!”
雷阳点点头,一脚踩向油门,车就蹿了出去。
陈羁言心想:得啦,这是要去法院定罪啊!这人民警察真的就这么糊涂?再一想:不对啊,琴茵总犯不上公报私仇吧……
他正胡思乱想,雷阳把手机递给他:“现在你敢给博物馆打电话了吧?赶紧问问,考察队走的哪条路?”
“啊?”陈羁言蒙了,这是要干吗?
“赶紧打呀!你不是还想考察去吗?”琴茵实在憋不住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陈羁言明白了,感情这警车是送他去追考察队啊!陈羁言望着琴茵,“你……你……”他本想说点感激的话,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改成,“你怎么穿这么一身?”
“没办法,钥匙又关在屋里了,得等你回去给我取出来啊。”琴茵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昨晚不是为了等你,还你这一身皮,就不会关在外头啦。”
“你傻呀?怎么出门总不带钥匙?我看在外面冻一夜也是活该。”陈羁言一边打电话一边习惯性地挖苦琴茵。
琴茵小嘴一扁:“雷阳!掉头,去法院!”
“哎!别,琴姐!不!琴姑奶奶!我错了成不?咱……喂,馆长啊,我石头……嗨!别提了,回去再跟您说,糗大了……考察队奔哪儿去的……107国道!哎,好嘞!”
他把电话还给雷阳:“领导,您发发慈悲,107国道!还有,把这铐子给我打开。”
琴茵还在喊:“开什么开,法院!”
“别!姑奶奶您消消气儿,回来我就给您取钥匙去!”
雷阳笑得快喘不过气了,心说:“这哪儿是街坊啊,整个一对儿冤家。还别说,平时真看不见琴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儿。”
想罢他打开警灯:“二位,坐稳,提速了!”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107国道杨梵妮车内  10月25日10∶37
杨梵妮开车带着王景煜和沈烈骏一路飞奔摩天岭。
王景煜坐在后座,脱了鞋,用手抠他的脚丫子。
沈烈骏坐在他旁边,出于礼貌也不敢捂鼻子。
杨梵妮实在受不了,没好气地嘟囔:“哎!小沈,这附近有养牛场吧?”
“没。”沈烈骏没反应过来。
“怎么这么一股子牛粪味儿啊!”杨梵妮佯装提鼻子闻了闻。
“哦!有啥味儿,牛粪啊?”王景煜似乎没听出杨梵妮话里有话,“那啥,有牛粪味儿就把窗户关上呗,这老大风的。”说着欠身,用刚抠了脚丫子的手去按杨梵妮身边的中控台。
杨梵妮差点没哭了:“老前辈,您可坐好了啊。窗户我看就别关了,我……我晕车。”
王景煜一听:“哎,晕车啊!那你可开慢点儿。那啥,小沈你不是会开车吗?你跟这个杨……”
“杨梵妮。”
“啊对!杨梵妮!你跟她换换,让这闺女上后面来歇会儿,你开车!”说完感觉喉咙一痒,咳出一口黏痰吐在脚下。
“啊,算了!我好多了!”杨梵妮这下真恶心透了,心说大老板也真是,干吗安排这么个人跟着我们去探点儿啊?
就在这时候,王景煜忽然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怎么了?”沈烈骏问。
王景煜忽然大惊失色:“闺女,加速!”
“为什么?”杨梵妮还在纳闷儿,已经听见了后面急促的警笛声!
“有雷子!”王景煜趴在车窗往后面看,果然有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地拉着警笛来了。
杨梵妮心里一激灵:“怎么会有警察?难道,他们是冲着王景煜来的?”
看看四周,除了前面两辆越野车,也没什么机动车,莫非真的是冲我们来的?她试探性地放慢了速度,想探个究竟。
就在这时候,后面警车里有人开着窗户大叫:“快……化石……摩天岭!追上他们!”
沈烈骏一听就慌了:“谁露了消息?”
王景煜一拍腿:“快跑!”
杨梵妮一踩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107国道警车内  10月25日10∶38
陈羁言远远地就看到博物馆宋振勋的墨绿色越野车!当下兴奋了:“终于追上了。估计墨绿色越野车后面的银灰色帕杰罗上,坐的就是南京的专家了。”
他兴奋地摇下警车玻璃,冲着前面喊:“哎!前面银灰色帕杰罗里是研究化石的吗?是去摩天岭的吗?快!领导!追上他们!”
琴茵回头喊:“哎!头别伸出窗户!你想早点见达尔文去是吧?”
雷阳乐呵呵地拿起了喊话筒:“看我给你喊啊!”说完对着话筒,“前面去摩天岭的车请注意,靠边停!靠边停!”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107国道杨梵妮车内  10月25日10∶39
杨梵妮一行,一听后面警车的喊话,油门踩得更紧了!
王景煜一阵晕头转向:“唉呀妈呀!他们还知道咱们去摩天岭啊!”
沈烈骏赶紧喊:“快!甩掉警车。”
“前面有两辆越野车!”杨梵妮也喊。
沈烈骏急了:“超他们!”
杨梵妮心里慌,猛超前面两辆车,情急之下,刮到了墨绿色越野的倒车镜。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107国道考察队宋振勋车内  10月25日10∶40
宋振勋早就听到警笛声了,又听后面隐隐约约喊停车,回头看了看:“邢劲,是喊咱们吗?”
邢劲一笑:“怎么会有警车喊咱们?咱出来带着国家正式的批文,再说,后面还跟着专家呢,谁敢拦咱们?甭理他,走咱的。”
刚说完,一辆红色越野车擦身而过,“咔嚓!”把左倒车镜给刮掉了!
宋振勋一看可不干了:“哎!什么鸟车?刮了咱镜子就撒丫子跑了啊?”
邢劲见状,指着前面的红色越野车:“宋押司!咱得追啊!追不上回头单位会让咱自己赔偿的!”
宋振勋二话不说,加大油门开始追那辆红色越野车。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107国道考察队专家车内  10月25日10∶41

唐筠纲的车里放着进行曲,声音很大。他们隐约听到了警笛声,但是觉得跟自己无关,只要死死跟住前面博物馆的车就行。
赵瑞成和唐筠纲一前一后坐在左边,看见后面的一辆红色越野超了过去,忍不住赞叹司机的“技术高”,这么窄的路都敢超车。
忽然,前面博物馆的车疯了似的开始追起红色越野来,唐筠纲很纳闷儿,但是既然向导加油,咱也追吧!
想罢,脚下也是一脚大油门,帕杰罗紧跟着墨绿色越野车跑了。
二零零五年秋——京南  107国道  10月25日10∶42
陈羁言一看雷阳喊完话,前面三辆车全吓跑了,埋怨起来:“领导,你的声音那么吓人啊,你瞅瞅!全跑了!”
雷阳也纳闷儿:“那墨绿色的越野车是你们博物馆的吗?”
“没错啊!车窗后面贴的那个恐龙,还是我搞的呢。”陈羁言抓着脑袋。
琴茵哼了一声:“肯定是你在博物馆没人缘,人家都懒得跟你出去,想甩掉你。”
“你才没人缘呢!成天丢三落四的。”陈羁言回敬。
琴茵小脸一耷拉:“雷阳!掉头!法院!”
“别、别!我又错了!呵呵,雷领导,咱接着追!”
“那就追吧!”雷阳又是一脚大油门,一边追一边喊话,“前面的,去摩天岭的越野,靠边停,靠边停!”
这一喊,杨梵妮他们魂儿都没了,赶紧踩油门。
后面宋振勋紧追:“别跑!陪我们倒车镜——”
唐筠纲紧紧跟随:“这是咋啦?”
警车风驰电掣,警笛长鸣。
四辆车在107国道上的拉力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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