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为母亲写点东西的想法久矣!可每每提起笔来,又不知从何写起。倒不是没内容可写,是因为对母亲的那份情感,那份感激,那份依恋,一切语言都显得太轻飘了,怕一般的语言玷污了那珍藏在心灵深处的情感,亵渎了那无与伦比的那份纯洁而伟大的感情。故任时间的在身边流淌,任懒惰熄灭自己的激情,任平庸带走燃烧的青春和年华。。。。惊回首,霜已染鬓,岁月的雕刀已无情地在面额刻下了道道深痕:已逾天命,何况母亲?在她老家84岁寿辰的这日子,再也不能以任何借口推辞了。
辛劳勤苦慈善宽厚普通平凡,乃是母亲最本质的特点。
因父亲是孤儿,相当段时间,我们就与外祖父一家比邻而住。原本是居住在浅丘,我出世那年,和外祖父一道举家迁在了平坝谢家。舅父仅仅大我六岁,我有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哥哥。母亲既担任照顾自己家的重任,同时也得担负起照顾舅父的责任。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也正是我长身体的关键时候,可就在这时,吃,成了当时人们的首要头疼问题。那时的我,头大,眼大,脖子细,挺着肚子,肚皮泛光,肋骨凸起,手脚细而关节骨特别突出。一到公共食堂(当时一大二公的公社都集中到食堂吃饭)吃饭时就哭嚷着饭少,一家老小只好含着泪把一吹一个凼的稀饭倒进我的饭碗,为了保着我这本该强大而却孱弱的生命。当时我一看到青菜厚皮菜之类的就胃恶心,母亲就把东家凑点,西家检点的米再加点切细厚皮菜干干,用瓷盅在余火灰烬中给我炖点稀粥;有时实在没法,也让我吃细米糠,甚至白鳝泥(俗名观音土)让我的生命得以残延。
后来食堂解散,生活稍有转机。到了能够读书那年,一场大火,又使我家重新陷于困境。记得那天放学回家,晚上在别人屋檐下睡觉时,我还哭着囔着“我要睡花枕头。”母亲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哄我老半天,我才进入梦乡,感受到了那比花枕头更温馨的幸福。父母求亲拜友,好容易修起了三间土坯的稻草房,我们才有了暂时的栖之所。
我们平坝,烧柴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母亲只要一有空闲,就到十多里地的山上割草捞柴。有时遇到某些山民,还破口大骂,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这也难怪,他们普遍穷嘛,谁愿意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别拿走呢?母亲往往大早去,下午很久才回来,有时擦黑才回来,但从来都是回家才敢吃点东西。外面吃饭喝水,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渴了,就在路边小溪用手捧点水喝,又背着几十斤重的柴草往家赶。
我和哥哥同时读初中,初中毕业时,就只有我能够读高中了。可到开学时,就连那三、四元钱的学费也很难凑起,更不用说还有那每月也是三、四元的生活费了。父亲的意思,如果实在没法,就不读。可这无疑是把我那缤纷灿烂的梦给粉碎了。母亲见此,就四处借,其间难听打击的恶毒语话,要有尽有,可母亲还是像抹灰尘一样,把这些伤心难堪的遭遇放在一边。最终在一个好心的医生家找到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让我跨进了高中的大门,开创了我家祖宗几代有读高中的先例。
读书期间,一家省吃俭用,尽量满足我的读书需求。可有时还是出现尴尬的情景。星期天的下午,该返校了。照例该向父母要点零花钱了。可这时家里恰好分钱都没有(当时一个壮年一年充其量才挣几十百把元,我家基本到年终决算时,都要向生产队交钱才能够称回口粮),我就只好闷闷不乐地到了学校,准备过一周没钱的日子。星期一上午,刚刚上第三节英语课,英语老师当着全班同学把母亲带来的五毛钱给了我,并告诉大家:“这是刚才柴同学的母亲带到值班室的钱,让我转给这同学的。母亲这行为真的是太感动了。我们大家为她鼓掌!”当时我是感动和难堪交加,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浑身火辣辣的。
学校的蚊虫比较多。知道家穷,我也一直不好向家要求用蚊帐这些奢侈品,可都了夏天,尽管睡觉时尽可能地把头和身子蒙着睡,可蚊虫还是在我额脸手留下点大块大块的红癍。回到家,母亲看了这情景特别的痛心,又到去央求借钱,给我缝了单人的蚊帐。后来这蚊帐又借给了读高中的后学。。
那时我们是自己带米到学校去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次忘记了自己带米去。在一风雨加的上午,母亲冒着倾盆大雨给我送米来了,也带些衣服。她来时,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雨水在衣服上头发上脸上到处在流淌。几天后才听说,她背着米在路过一河边的桥时,路太滑,河水涨来把桥淹没了,水又湍急,如果不是一路人及时相救,她就滚进河里,被河水卷走了。每每想到这些,真的是让我潸然泪下。
高中毕业后半年,我应征入伍,我就了母亲最自豪的资本了。看到母亲天乐呵呵的逢人便夸,她真的感到她自己就是世界最伟大最幸福最成功的母亲了!特别是不久自己又进了政治处成为电影放映员时,虽然这个时候没见到她自豪的模样,可也能够想象出她的骄傲的神情来。可好景不长,当时的社会是黑白颠倒的世界。因一同学的政治案件涉及了我,我就从社会的骄子偶像一间就变了世界最坏的恶魔和最无耻的混蛋了。晴天的雷雨,不仅我没回过神来,就是很多的战友包括那些审查自己的专案组员也莫名其妙起来了。为了使母亲家人免遭这打击,省得为我担忧,我决定不告诉他们。就是在允许检查后再通信的内容中,也从不谈及自己的被隔离审查这事,而是装出快乐顺利的样子宽慰着家人。可半年后,审查结束,给予了提前退伍的处分,这不得不面对现实了。下火车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盘算着回家如何面对母亲那已被失望甚至绝望代替了自豪光荣的眼睛,想象母亲该是如何的痛苦和无情的责骂。。。。越是接近家,越是茫然,“近乡情更怯”尤怕见亲人!到家后,母亲看到我虚弱的身子,二话没说,连忙叫我在竹林里坐下。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荷包蛋叫我吃。这时,我放声痛哭起来---如果母亲在此时此刻骂我一顿,甚而打我几下,叫我滚出去,我心里也许好受多了!可我这么给亲人丢脸,没给她扬名声,而让她在别人面前也要矮三寸(当时就有人常常这样骂她的,后来自己也常常被歧视,包括那些曾经非常要好的朋友,亲人,见到我,就像见到再嫁丧夫丢子回鲁镇后祥林嫂一样),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由是可见!
母亲依然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最优秀的,哪怕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不知是她在宽慰我,让我感到世间并没抛弃我,尤其是她没嫌弃我,让我有活下来并奋斗的勇气和希望,还是她心灵深原本就是这样认为的。她常常在小我八岁的妹妹面前夸我,叫她以我为榜样,学我的德行,学我的脾气,学我的为人。。。听到这些话,我更加忐忑,更加无地自容。。
后来平反,为我恢复了名誉,我参加了工作,结婚生子,我逐渐飞出母亲温暖的怀抱,独立地飞行。但同时与母亲相见相聚的时间渐渐少了起来,为自己的那个小巢,为工作生计,更主要的是懒惰在做祟,也觉得自己很平庸,觉得愧对母亲的教诲,“无颜见江东父”吧,回家看望他们的时候渐少了起来。一次她老人家带着自己种的新鲜蔬菜来看望我,说:“过年到现在,30多天没看到你们了,总是心闹闹的,今天高矮得来一趟”。听完这话,我鼻子酸酸的,心里哽咽着,就放下手中的一切,陪母亲说话,听母亲唠叨:谁家的媳生孩子了,谁家的老人才过世三天,谁家的小子变心去外边“花”去了。。。。。。
母亲从没骂过我,更不用说打了。后来我的经济状况稍微好些,不时给点钱物质什么的聊表绵薄孝道之情,可她往往或借故谢绝,或说“你要供养女儿读书,还要买米买菜吃饭,好多钱啊?”就是接到手之后,也是千感激,万感谢的,弄得我这当儿子的真想靠在她怀里大哭,心里更感到愧疚自责了。她常常吃素念佛,总去朝庙烧香什么的,生性善良,从不荼毒生灵,这也影响了我到现在。她虽然基本吃素,偶尔除腿疼而外,身体状况还行,也常常帮我哥哥带他的两个孙子,她还常常参加下田割麦割谷扯秧之类的劳动。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把世界最美丽的鲜花,世界最漂亮的褒义词都献给母亲,都显得太轻了。母亲不仅给了我们的生命,更是养育了我们的一生--身体和心灵,尽管她们讲不出大的道理来,在某些高智商的精英看来很多习俗是落伍了的,鄙陋的,跟不时代的,但这不影响母亲的伟大!
母亲,但您老人家愿健康长寿幸福!
愿天下母的亲健康长寿幸福!
庚寅年4月13,于长寿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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