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尾子祖祖是湾里唯一的五保户,从儿时记事起叼尾子就是人们对她的称呼,以至如今我也不知老人真实姓氏。叼尾子祖祖青年丧夫,育有一子:克方幺公。克方幺公幼年因误食煤油,变成了人们嘴里的:“哈板儿”,其实克方并不傻,小时侯,我们一帮小子闹他玩儿,他总能以尖酸、圆滑的言语不让我们占一分钱的便宜!其思路转换之快,每每使我们望尘莫及! 叼尾子祖祖和婆住一个大院,和我们家是同宗一族。八十年代生产队组织人力物力,为她家修建了三间一转的川北民居。叼尾子祖祖一生清贫,没见过世面,性格却开朗随和。婆因子侄众多是当时山湾里有名的“大户”,见面人们尊称“任二婆”,背地里却为她逢人说好话都叫“酩甜醪糟儿”!“酩甜醪糟儿”和“叼尾子”便成了那时大院子里两个鲜明的人物形象。私下里,婆跟叼尾子祖祖关系却是非常好。婆有好吃的、好穿的自己舍不得享用,总要分一些给叼尾子。 叼尾子祖祖孤儿寡母,只种两亩薄田。我们儿时,总听见她在叫骂已是壮年的克方幺公不争气!每逢农忙总看见她佝偻的身影在田间地头忙碌。婆看不过眼,就叫上妈和大妈去帮忙。叼尾子过意不得,到了晚上就吆喝幼年的我或我妹,神秘兮兮的去她那儿抱来一些她认为好的吃食慰劳我的家人,却又总被我要强的婆喝斥着还了回去。 那个年代,大人们总有忙不完的农活儿。我们放学就还要回去帮家里看几户人家共有的牛。“看牛”其实就是把牛儿牵到水草丰茂的河边、坡上让它自个儿啃食些青草;让劳累了一天的牛儿溜溜湾;到河边、水塘喝点水打个滚儿。可那牛也有不老实的时候,一不小心年幼的小儿拽不住:不是糟蹋了别人的庄稼;就是斗伤了别家的耕牛。在山乡耕牛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大件”,闯了祸,放牛的娃娃少不了挨一家里大人一顿“堆打”!
有一回,我去河边柳堤看牛。正诗情画意的胡乱联想的当口,怎么感觉牛离我越来越远,我的手里绳却越来越轻?回头:倒霉的牵牛绳从牛鼻根断了!气急的我叠起牛绳照牛屁股一通乱抽。那原本老实的耕牛终架不住疼,撒开了踢一溜疯跑······傻的我当时那个没招哦!想哭吧,咱又是男子汉;想追吧,还没那个力气,尾随着牛跑的蹄印去吧!总算在一块麦田边撵上了,可气的是那破牛一边吃人家地里的麦苗,还不时回头向我望望,年少的我面对光无牛绳的牛儿无可赖和。
“快点!把牛鼻子抓到!”我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太太身影从地边竹林溜下来,拽住了牛尾巴! 我赶忙跑前用母、食二指环住牛鼻,可一向和我亲近的老牛这时不住地摇头晃脑。身躯单薄的我就如一片小树叶,任它“摆舞”。
“牛鼻子提起来!”听到喊,我使出“千斤坠”稳住踉跄的脚步,勉强将牛头举了起来。“你才是牛鼻子!”瘦小的身影顾不得和我犟嘴,急忙跑到前头,一把拉过我手里的绳头麻利地穿过牛鼻,打了个结。
“笨娃儿,牛跑了不晓得喊人啊?踢倒你囔个得了哦!”这时我才看清刚才帮我逮牛的正是叼尾子祖祖。
“你还不一样笨!抓牛尾巴它踢你咋办?”
“嘿嘿,我晓得它不踢我哈······”叼尾子祖祖斜着眼、红着脸用她特有的神太轻描淡写地对我笑说。我知道,其实一向胆小的她此时真有些后怕!
克方幺公没有文化,又因有“哈板儿”的“名号”我们院里的小孩都不怕他。每到麦黄季节布谷在山头鸣叫:一群小屁孩总围在他身边叫他的外号“花包谷,牛绿绿,赶上街,哈戳戳,汽车来,跑不脱!”克方一个个忙着追打,可刚追上这个,那个在他身后拽一把,他又忙丢了这个去追那个······小伙伴有默契循环着逗他不亦乐乎!等真被逮着了就一个劲哭喊,叼尾子听见跑出来少不了又将克方幺公臭骂一顿。委屈的克方顶嘴:“我又不傻!还能真打他们啊?小子们!滚滚滚······不和你们玩了!”众人边做鬼脸边羞到:“没本事!一个大人玩不过几个小孩。哈哈哈!走,不和他玩儿了······” 老人终归熬不住年龄,年老体衰的叼尾子祖祖却还依然坚强地在田间地头劳作。克方幺公也被介绍到街上给茶馆挑水,一天能挣十来块钱。农忙,叼尾子祖祖总把克方幺公叫回来忙一半自己的庄稼活儿,便叫他去给队里其他人家帮忙,说是还以前别人家帮她的人情。 那年夏天,婆一大清早没见叼尾子祖祖,觉得奇怪才去叫门,发现叼尾子老死在自己的小屋里。山湾里男女都来挑水劈柴、打扫收拾、杂灵棚、做棺材,邻近的村社也派了代表为老人料理后事。上山那天清早,唢呐凄婉;杖布林立;八名壮汉抬着棺木;送葬的人们手执花圈缓缓而行。人们把叼尾子葬在她生前劳作的地边,山下便是她一生寸步不离的山乡。后来,每逢祭日除了她的“哈板儿”儿子,还有不少人到她坟前上香、烧纸······ 文章写到这里,原本就该结束了。可蓝源心里却不能平静!叼尾子祖祖辛劳一生,却清贫如洗。以前,看过一些描写四川贫困地区的文章说:某年,记者到四川某地采访。看到一家人只有一条破了又破的棉被;一家人只有一条像样的裤子,谁出门谁穿······因此四川之穷,可见一斑!大家可以从我这篇文中看到:叼尾子祖祖一生未走出二三十里外的山乡;除了大家筹集给她盖的屋外确实没有别的财产。然而,这能代表一个地方吗?和她几步之遥的“婆”虽不富有,但八十年代家境怎样?我想各位乡友心中有数吧?另,我的蓝源系列小文章,就是本着描写真实的山乡过去那个年代;回味当年我们生活的情节;乃至刻画我们这代人,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真实境况。我们自己写我们自己的故事,远比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想象的作品来的客观一些!呼吁各位论坛板油拿起你们的笔来,澄清事实!不要让那些只经过几天采风就搓就的文学作品偏颇了一个时代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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