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安燕山寨（三）

康南飞燕

继续往里走，最醒目的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微波站，高高的砖墙柱上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鲜红的大字，一看就知道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留下的墨迹，让人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令人热血沸腾激情燃烧的岁月。微波站不远处的山顶上依旧还矗立着高高的铁塔，据说，当年蓬安县第一台电视机就在是在燕山寨微波站外的这个坝子里放映的，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每到傍晚便如逢年过节一般举着火把或者提着玻璃罩子煤油灯赶上大老远的山路聚集到这里，跑一大晚上的山路，唯一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看一场效果极差的电视节目。很多时候，电视节目还没看到一会儿，又喊结束了，大家又吵吵嚷嚷呼朋引伴地提着玻璃罩子灯或者举着火把下山回家去了。

　 山顶的平坝中，最令人称奇的是山顶的池塘，池塘乃全石为底，终年绿水盈盈，四季不涸。传说池塘中有个泉眼直通山下数十里外的嘉陵江，所以，池塘终年不涸，故曰“天生池”。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讲述：相传，当年蒙古大军围困燕山寨，铁桶合围，希望通过断水、断粮迫使守军投降。殊不知，山顶因为有这个天生池，所以根本就不缺水；山上土地肥沃可种庄稼，所以也不缺粮。蒙军围攻数月之久，以为山上守军支撑不住时，山上驻守的宋军便从天生池捞鱼往山下抛，意在显示山上将士还有鱼吃，还可以支撑。蒙军的统帅认为，既然活鱼都抛下来了，表明上面没什么水了，于是决定再合围半年。半年后，驻守燕山寨的宋军将帅又令守军将天生池的水往山下放。蒙军慨叹：山上水源充足，燕山寨又山势险要，强攻难以奏效，哪里克得了它，于是便只好退兵。

     走进燕山寨，我最想去观瞻的古迹是燕山寨的古寨门。走过绿水盈盈的天生池，穿过一块平旷肥沃的田土，顺着山崖旁边一根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便可下到东寨门。一村民介绍说，以前燕山寨上共有东、西、南、北四道古寨门，如今仅存东寨门。东寨门位于燕山寨半山腰，由石料层层堆砌而成。寨门呈圆拱形，虽经风雨洗礼，却依然坚固。透过石门上“天外一峰”四个大字，仍可见当年抗蒙时的雄浑气势。寨门两边苍翠掩映，景色秀丽。环顾四周，石壁上三尊小佛像透着灵气。东寨门最震撼人心的莫过于“宝祐记功碑”，整块“宝祐记功碑”镶嵌于深不见底的天然石壁，从南宋末年至今已有千年历史。风雨沧桑，洗不去苍劲笔力。气势恢宏的大字，承载着燕山寨的气魄。相传，古寨原建有十二道古寨门，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多道寨门早已毁于战火并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了，至今尚存的就只有一道东寨门了。在东寨门附近石崖间，有三尊菩萨。此处原为清平庙原址，庙宇早巳荡然无存。传说，文革中，三尊菩萨被人搬掉甩下山去。后来，有信徒抬着菩萨欲安放回原处，时值烈日当空的六月三伏天，菩萨抬到那里，太阳就阴到那里。其神奇与灵异，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长久的谈资。 在东寨门依旧可以看见一道拱形石门，寨门高大坚固，不知何时所建，是用巨石、石灰、糯米浆汁等物浇筑而成的，坚固异常。石门正上方有一半圆形石头拱券，上书“天外一峰”四个行书大字，字如斗碗般大小，笔力遒劲，落款年代是清朝咸丰年间，由此算来，东寨门上的石头拱券距今也有近两百年历史了。静静地伫立在高大坚固的古寨门之前，我才蓦然发觉，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中，人的生命竟然显得是多么的卑微、短暂与渺小啊。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过客。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东门寨最为珍贵的是那一方为纪念蓬安先民抗击蒙古人入侵而镌刻的摩崖石刻，名曰“宝祐记功碑”。整块碑刻就地取材，就雕刻在巨大的山崖之上，碑刻雕凿于南宋末年，粗略算算，距今也有将近八百年的历史了。记功碑的碑文就直接刻在陡峭险峻的石崖上，字如斗大，气势恢弘，疏密有间，宛如行云流水，笔力遒劲，令人震撼。大致数数，碑文大约有数百字左右，碑刻及文字，虽有漫漶，但大部分碑文至今依旧清晰醒目，保存得较为完好。从纪念南宋名将余玠迁徙蓬州州治至此及筑城之功，蓬州军民于一二五一年刻于第三道城墙 （内城墙）西城门的移治碑残缺的碑文，可以想象运山城宏大气势：“更楼五十余坐……三敌楼雄架其上……悬峭千尺，环城壮势具矣。”

山上公路通往运山城西门。临近西门时，我看到的内城墙，是环山顶的陡壁，真可谓墙是山，山是墙。即使用当今火炮轰击此墙，也只能伤及皮毛。外围的两道坚如磐石的防线，加上这道本身就是磐石的防线，使运山城固若金汤，尊享抗蒙 “川中八柱”的美誉。如此坚城高墙，于一二四六年春接受了蒙军骁将汪德臣的挑战。汪德臣自幼便与蒙古大汗的太子一起习文练武，尤擅山地作战。在此后的钓鱼城之战中，御驾亲征的蒙哥大汗被炮火击伤后，血气方刚的汪德臣竟单骑在钓鱼城南宋守军阵前搦战，被南宋守军射出的飞石击中阵亡。首领伤亡，蒙军士气颓丧，被迫退兵，钓鱼城之围暂时解除。运山城南宋守军面对汪德臣的强攻，以滚木擂石予以还击。汪德臣在坐骑被击毙后，竟施展步战的功夫，冒死率步卒攻破两道外城。但是，就在那磐石般的内城墙下，他的亲弟汪直臣被飞石击中丧命，蒙军终于败下山去。也就是在这年夏，余玠不避酷暑、爬山涉水千里迢迢登临运山，责令加固城堡，建孔殿、寺庙、修学堂、神祠，以利于安定民心长期固守。五年后，蓬州军民刻下了那一通著名的《移治碑》。古人的智慧，往往令今人自叹不如。南宋方山城堡城门的位置，是十分考究的，既要考虑出入方便、运转自如，更要考虑当时已运用于实战的火炮的轰击，毕竟城门无疑是敌军攻城的主要目标。一二五六年，南宋军民在运山城东门刻下《纪功碑》，对这段历史作了明确而详细的记载：“值鞑（蒙军）侵入伺东城门弥旬，意叵测。侯（蓬州守臣张大悦）不恃险而忽备，惟整静以待之，竟不果犯，引去。”前往东门，瞻仰刻于一二五六年的《纪功碑》及运山城唯一保存完好的东城门。东城门面临环城的峭壁外唯一一处缓缓绵延至山脚的山梁，离门洞两米多，宽近两米。其拱顶，用一块整石凿成半月形装饰。这半月形的石拱向城内的一面，刻有精美的宝瓶盛花图案；向城外的一面，刻有“天外一峰”字样，系清代嘉庆年间所刻。因年代久远，石拱已坠落在地，庆幸的是并未摔坏。据村民讲，相关文保部门将很快为其复位。

    我站在门洞里向外眺望，只见左侧是一段数十米长、与城门呈九十度夹角的城墙；墙下一段宽约三米的平缓坡道，从门前向远处伸延；坡道的右边下面，是千仞绝壁。按常理，这城门可前移至城墙尽头，因为我沿坡道走到城墙尽头，面前还是陡坡。站在城墙尽头俯瞰，脚下的山梁略有起伏的绵延至山下，视界开阔深远。这时我才明白，将城门内缩数十米，看似给敌军逼近城门时留下一段立足之地，却避免了城门暴露在沿山梁向上进攻的敌军视线内，也就避免了敌军火炮的直接瞄准轰击。实际上，南宋时期四川军民修筑抗蒙方山城堡时，为防炮火轰击，还有一些精细的工艺结构考虑，如城楼临悬崖一侧的墙体呈弧形，可减少炮弹的破坏力，类似当今子弹打在钢盔上会滑掉一个道理；在城墙上去掉沿袭千年的墙堞，以免炮弹击中墙堞后碎石伤人。当年作为蓬州州府所在地，车来人往的街市酒楼，香烟缭绕的凤仙寺、福寿宫，讲学诵诗的孔庙，剑影刀光的武庙，如今已荡然无存。

行进在四周云雾环绕的燕山寨中，不由的记忆起曾经读到的一篇《云朵中的燕山寨》文章，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历史不曾遗忘——永远的蓬安燕山寨！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过客...这是十四年前四川蓬安著名的作家邓四老师曾撰文描写燕山寨的的美，美在云朵，云朵中的燕山寨。二零一一年冬日，邓四平老师创作的文章《云朵中的燕山寨》发表在二零一一年二月的《南充社会科学》杂志，文章明确提出了燕山寨的美，美在历史悠久，美在文化厚重，美在山水秀美，美在风光旖旎，美在云朵。山在云中，池在天上。文章的标题重点突出了燕山寨的云朵之美，因此文名为《云朵中的燕山寨》。文中描写到：山在云中，寨藏古今。蓬安有古寨的地方很多：新河乡凉风垭有纪念蜀汉镇北大将军王平幼时生活过的将军寨；鲜店乡有红四方面军徐向前、许世友曾经战斗过的铜鼓寨；罗家与福德交界的地方有佛像林立神奇的千佛寨，罗家境内还有风光秀美闻名遐迩的白云寨，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每一个古寨都仿佛是一个神秘的传奇，每一个古寨又都宛如一部沧桑的历史，古老，厚重，博大，精深，带领我们穿越千古的时光，让我们能够有幸走近那些峥嵘岁月的辉煌往昔。

在蓬安所有的古寨中，最令人记忆深刻与心驰向往的却是一个有着诗一般的名字，却又充满着铁血传奇的古寨，它的名字就叫燕山寨。也许来说，位于蓬安县河舒境内的燕山寨并不算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古寨；但从时间和历史意义上来讲，被誉为“抗蒙八柱”之一的蓬安县河舒镇境内的燕山寨却又是一座与合川钓鱼城一样齐名的曾经改变过世界历史进程的不容忽视的传奇古寨。翻阅《蓬安县志》记载可以悉知：燕山寨位于蓬安县河舒镇燕山村境内，该山靠近嘉陵江，峭壁耸峙，山上土地平整，水源充足。因“山势突起，远望如崇台，近视如鸟将翔，晨披万缕云，俯视疑不属地”，这个山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时常在运动着的山一样，因此人称其为运山，又称云山，披衣山，燕山。运山，山上有古寨，山下有蓝溪，也就是如今的清溪河，溪水北流西折，像一根银带缠绕。远在唐代，山上即有古刹雄峙。“山顶中洼，有天生池，停水不竭，涨落与嘉陵江符。有鱼不常见，见则灾”。蓬安燕山寨美丽的景色与神奇的传说，更因其抗击蒙军的特殊经历，使这座城山成为巴蜀名山。

与其说那是一个曾经闻名遐迩的古战场遗址，倒不如说那更像是一道宛如用碧玉妆成的锦绣画屏。整个燕山山色如黛，青翠欲滴；山上植被葱茏，林木森森，蓊蓊郁郁，翠色欲流。那山，那树，那绿，那景致，恰似诗仙李太白笔下所描绘的诗境一般，“耕者与樵夫，出入画屏中”，山中仿佛有“仙人与棋翁”呼之欲出。“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远望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身未动，其实，我的心早已融于整座大山的莽莽苍苍之中了。

登燕山，先要走三四里蜿蜒曲折的乡村公路，其实，乡间的小道两旁也是别有一番美丽的风景：粉墙黛瓦的农家小院星星点点地掩映在山间或者路旁碧绿的林木中间，小院前偶尔闪出一两枝猩红的月季跃入眼帘，即使身在冬日，看见那鲜红温暖的颜色，也仿佛置身春风和煦的阳春三月一般。山间偶尔也有黄色白色的小狗蜷卧在农家的门前，懒懒地晒着太阳，见有人过，稍微挪动身子站起来懒懒地摇摇尾巴，轻吠几声，却并不咬人，然后又旁若无人一般躺在地上继续懒洋洋地晒着和煦的阳光。三五只母鸡带领着一大群毛茸茸的鸡崽在房前屋后寻觅着食物；肥胖的白鹅蹒跚地摇晃着笨重的身子，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过往的行人。山间的草垛宛如童话里的城堡，拴在树下的黄牛时而发出“哞哞”的鸣叫，整个山间，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自然，一切也都是那么的自在与悠闲，走在山间，仿佛走进了一个宁静的世外桃源。

走进古寨，往里望去，先前在山下老远望见的如画如屏的燕山，山顶上却俨然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之所在。山顶平整开阔。山上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桑竹、良田、美池之属，山间鸡犬相闻。山顶人家的房屋极具特色，粉墙黛瓦，房前屋后，树木参天，偶而可见三五农人背着背篓，扛着锄头，从你身边走过，走到山间地里去悠闲地干起了农活，给人的印象那仿佛并不是在干着一件很辛苦的营生，而更似天上的仙人出入在白云生处，在尽情地享受着山水自然和谐交融的无穷乐趣一般。 蜿蜒的山路在高大巍峨的燕山脚下延伸，整个山路俨然缠绕在山间的一根长长的飘带，螺蛳旋顶一般往前往上盘旋、升腾。

山势险峻，人在山间行走，随处可见山中悬崖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