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办公室与消失的经费

中彡

下午三点的太阳斜斜照进果山社区居委会的办公室，落在积了薄尘的办公桌上，也落在林晓燕疲惫的脸上。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叹了口气，鼠标点下去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无力 —— 这已经是她今天接待的第十八位居民，从调解邻里纠纷到登记社保信息，从医保台账到统计高龄老人需求，整个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连轴转。​
“小林，我家那水管又漏了，能不能让人来看看啊？” 楼下传来张阿姨的声音，林晓燕赶紧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朝下应着：“张阿姨您稍等，我记下来，等明天……” 话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了。明天能等谁呢？2024年8月，社区唯一的网格员老王被乡镇直接征去当城管了，说是 “临时支援”，可这一去就没了消息；2025年新来的3个社区工作者，刚报到没三天，就被乡镇分到了社保站和民政所，美其名曰 “充实基层力量”，却把最需要人手的社区晾成了空架子。​
林晓燕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抽屉里那份皱巴巴的报销单上 —— 那是三个月前社区修建活动场所的经费凭证。当时乡镇说 “社区先垫付，报完账就把钱还回来”，可现在，活动场所的水泥地都干透了，孩子们已经在里面跳皮筋了，那笔三万多的垫付资金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跑了乡镇财政所五次，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 “再等等，资金还在走流程”，可她偶然间在财政所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对话，却让她心凉了半截 ——“果山社区那笔报账款，先挪去给镇政府办公室买新电脑吧，他们那几台老电脑早就该换了”。​
更让林晓燕憋屈的是绩效工资的事。从 2022 年到现在，三年时间里，乡镇每次开社区工作会议，都会说 “年底一定发绩效，不会亏待大家”，可到了年底，要么说 “财政紧张，明年一起发”，要么说 “绩效方案还在制定，再等等”。上个月，她鼓起勇气去找社工部的李主任，想问问绩效的事，李主任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喝着热茶，慢悠悠地说：“小林啊，要以大局为重，现在乡镇在搞项目建设，经费都要用在刀刃上。你们社区工作虽然辛苦，但也要理解，等项目建成了，大家的福利自然会跟上。”​
“可李主任，” 林晓燕忍不住插话，“社区现在连买打印纸的钱都没有了，活动场所的经费是我们几个工作人员凑钱垫付的，大家的工资本来就低，绩效再拖下去，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李主任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我说了，要以大局为重！你们社区要多想想办法，比如拉点赞助，或者发动居民捐款，不能总想着靠乡镇拨款。再说了，你们的工作成果是有目共睹的，居民满意了，这就是最大的奖励嘛。”​
林晓燕走出社工部办公室，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想起昨天晚上，女儿打电话问她：“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买新裙子啊？你说发了绩效就去的。” 她当时只能含糊地说：“快了，再等等。”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 “等等” 还要等多久。​
回到社区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夕阳把办公室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晓燕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墙上 “为民服务” 的标语，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她拿起手机，翻到社区工作群，里面静悄悄的，只有老王昨天发的一条消息：“今天在镇上执勤，抓了三个占道经营的小贩，累死了。” 她想问问老王什么时候能回社区，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打开抽屉，把那份皱巴巴的报销单又放了回去，然后拿起桌上的登记表，开始整理今天的工作记录。明天，她还要继续接待居民，继续跑财政所，继续等那些遥遥无期的经费和绩效。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但她知道，只要社区还有居民需要她，她就不能停下脚步 —— 哪怕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哪怕手里连买打印纸的钱都没有，哪怕那句 “发绩效” 的承诺，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