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平西瓜缘
何壮远
清晨,手机铃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响起,成都的暑气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将人紧紧包裹。老赵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带着晨露的清新:“该动身了,村里的早市都开秤了!”我迅速套上旧T恤,奔向车站,刚好赶上310路公交车发车,我便一头扎了进去。
车窗外,绿帐篷点缀其间,西瓜节的红布招牌在晨光中飘扬,宛如土地举起的欢庆旗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约莫一个小时后,公交车拐进白塔村,西瓜的香气扑面而来,直沁心脾。老赵的瓜棚坐落在村委会旁,瓜棚整齐壮观,犹如绿色的军营。棚内,藤蔓攀附着竹架,交织成密密的网,西瓜隐匿在叶子之下,就像一个个顽皮的胖娃娃。
我蹲在田埂上,手指轻轻滑过瓜皮上的纹理,如同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突然,我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转身发现是老赵正屈指敲瓜,那声音清脆悦耳,像大地的心跳,一下下叩击着我的心弦。“听声辨瓜的成熟度,咱瓜农的手就检测仪。”老赵咧嘴一笑,我发现他缺了颗门牙,说话都有点漏风,可那笑容却憨厚得像他种的西瓜一样实在。汗水从他古铜色的脸上往下淌,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种瓜的辛苦和智慧。他抬手抹了把汗说:“这瓜啊,就跟自家娃娃似的,得天天瞅着、护着,等熟透了,那甜味儿才足呢!”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旁边一个西瓜,像是在跟老朋友问好。
这时,老赵的妻子刘大姐,举着刀笑盈盈地走过来。刀尖刚碰到瓜皮,瓜就“啪”的一声裂开,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展示自己的甘甜。粉红的汁水溅到她的草帽上,如同点缀着几朵小花,为那朴素的草帽增添了几分俏皮。冰镇过的瓜肉,甜得仿佛将湔江水都融入了其中,清凉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刘大姐笑着说:“慢些吃,这瓜皮薄得跟娃娃脸似的。”我吐在手心的瓜子,还裹着一层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大地的星星,又像是这片瓜田给予我们最珍贵的馈赠。
晌午时分,我跟着老赵的车去镇里送瓜。货车后厢的西瓜堆成了小山,宛如一车翡翠。蜀水荷乡广场上,遮阳棚一个连着一个,孩子们围着套西瓜的游戏摊位欢呼雀跃。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捧着块“口口脆”,汁水滴在校服前襟上,如同一朵盛开的朱砂梅。西瓜雕刻展台前,老师傅的刻刀在青皮瓜上飞舞,瓜屑纷飞,每一刀都仿佛在为西瓜施展魔法,将其变成了一件件形态迥异的艺术品。
在瓜藤搭成的凉廊下歇脚时,我碰见了敖平镇镇长。他是一位年轻人,正拧开保温杯猛灌凉茶,茶水顺着嘴角流下,在黝黑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水痕。他兴奋地告诉我:“去年试验种植的吊瓜棚架,今年多收了三成。这些新品种瓜皮薄、肉脆,能卖到北上广去!”他掰开一个黄瓤西瓜,果肉金黄金黄的,宛如盛满了阳光的琉璃盏,将温暖和甜蜜都封存其中。
返程前,老赵硬往我怀里塞了个五斤重的8424西瓜。晚霞为瓜皮镀上了一层金色,隔着塑料袋还能感受到太阳的余温。公交车缓缓行驶,车内的人都昏昏欲睡,只有我怀里的西瓜凉丝丝的,仿佛在轻轻呼吸。我回想起刘大姐的话:“好西瓜不是摘下来的,是土地送给人的礼物。”此刻,我抱着这份礼物,仿佛抱着整个敖平的夏日和深情。那股清甜在嘴里回荡,也在心里流淌,成为我记忆中一首永远吟唱的田园歌谣。
2025年6月11日清晨创作于彭州庆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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