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夜晚,一切都那么遥远了。一个人躺在寂寞的床上,看不清那漫漫的冬夜,窗外的夜空冷得出奇,我多想看清楚那遥远的远方,那远去的青春岁月啊!
可是啊,星光那样的稀疏,月牙儿那样的吝啬,我怎么也看不清楚这样的夜空,我看不清楚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依稀岁月了。看着电视里某个频道在讲述校园生活里的故事,这首那时候我们一起爱唱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直作为背景音乐在节目里反复回旋着。
于是我也忍不住想起了你们来,那些老狼歌里唱着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们!
我这个时候还想得起第一次报名的时候,我提着我的行李找到二楼七号寝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住进去了。
最里面靠阳台的上铺是泸州的姚辉,靠门边的上铺是马尔康来的老蒋。那是二十年前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都不认识,我们都怀着少年的胆怯、好奇与陌生,但就从那一天起我们注定要做睡在上铺的兄弟了。
我最开始的床位是靠门边的下铺,我抬头就是老蒋的上铺。
后来又来了达州的眼镜,喜欢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把木棉吉他深情弹奏,头发微卷,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风度翩翩的罗健轩,他睡老蒋对面的上铺。
而资阳的身材瘦削,说话带着很近的成都口音,脸上有一块刀疤,说话充满癖子气也有些看不起我们的杨青睡在我对面的下铺。
最后一天到来的最小的小朱却是我的南充老乡,他睡在外面靠阳台姚辉的下铺。
我们六个人就是七号寝室最开始的全部兄弟。
那时候我们都很幼稚,大家一起有开心,也有烦恼。
每天早上我们很早就起来锻炼身体,一起到教室,一起去冲锋到食堂排队抢饭,一起吃饭洗碗,一起到洗澡堂抢占位置,一起踢足球,一起逛街,周末一起到茶馆看录像喝茶打斯诺克,晚上一起在关灯后还津津有味地偷偷说话。
很多的故事,很多的时光就这样陪着我们一起度过了。
那时候我们经常会为一盘棋分成两大阵营,彼此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还象小孩子一样好几天都不说话。我们偶尔也会为你用了我的肥皂,你挤了我的牙膏,谁动了他的书而心中不悦,暗中赌气的。但这些都会很快过去的,我们七号寝室的兄弟们总是那么开心,那么意味相投。
杨青一直是很神奇的一个家伙,他虽然说话尖酸刻薄,轻狂放肆,但他充满才气,肚子里知道的东西很多,那时候就可以给我们通宵说《红楼梦》说《金瓶梅》说笑笑先生,说尼采,说黑格尔,说圣经,也说黑社会。虽然他年纪比我们小,但知道的比我们多得多,比我们也复杂得多。小时候他一直是很跳蚤的,很调皮,但读书却很厉害,成绩很好。那时候寝室的人都有些怕他的匪气,都不喜欢和他交真心。我表面上忍着,其实很多时候恨不得一拳打翻他的。但很多时候我又特别愿意和他一起说那些文学哲学方面的东西,我甚至觉得他很渊博,很了不起的,真的是这样矛盾的心情。后来他因为纪律上出问题了,受了处分,降级离开了我们寝室。后来他的床空了。
眼镜的度数本来就高,天生的吧,后来有一天从上铺梦中摔下来把视网膜都摔破了,还是到华西激光焊接的。那之后他就不再睡上铺了,睡到了杨青走了留下的空铺。而我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搬到眼镜的上铺去了,从那一直睡到了我们毕业。
小朱是个小帅哥,因为我们都是南充老乡,所以我们彼此都感觉很亲近。关系一直很好,没有想到后来我们参加工作后,也会挨得很近。毕业很多年后,不知道他的消息,突然有一天我出差回来,邻居告诉我有我的同学找过我。但我不知道是谁。几年后当我们终于见面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就是小朱兄弟。
感谢老天不久让我们一个寝室里生活了四年,而且毕业后还安排我们这样挨在一起工作,他在蓬安,我在营山,彼此近近地相望是多幸福的事情啊!我经常会突然跑过去看看他,一个电话他就丢下所有的工作跑出来见我了,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说不完的过去讲不完的今天,小朱兄弟啊,你是我最近的兄弟。
姚辉那个带着浓浓泸州口音的家伙,我一直都没有再看见过了。他很多地方象我,喜欢写文章,喜欢狂放,喜欢自我,思想深邃,观点激烈,我们都喜欢长跑,耐力很好。只是他好胜些,我爱让人些。他棋比我下得好,老是赢不了他。分手后一直不知道他下落,前几年在同学群里才看见这个号称侠客的姚辉。
我一直没有去过泸州那地方,我想那里一定有很美的一条江吧,那么我迟早要去那里的,我要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来看你,姚辉,侠客那时候你还会认出我来吗?
后来,罗健轩我也见过。前几年我和小朱相约一起坐火车到达州,一起去看十多年后的眼镜。他现在不是很如意,身体也不是很好,严重的风湿居然我们三兄弟聚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能多喝酒。那天晚上我们聚在达州的街头,半夜三点还在路边的夜摊上找酒喝。人生难得再相聚,我们一定要一醉方休啊!可是那天晚上眼镜并没有我们想象中见面的那样豪气喝酒,而是告诉我们他现在的处境,现在的身体老是风湿的毛病。我和小朱两个人默默地端起酒杯说着兄弟,喝得稀里糊涂。
其实我们永远都见不到的只有老蒋了。
老蒋,你知道吗,我专门写过一篇文章给你。只是你走得太早了,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蒋是我们寝室里年龄最大的吗?他不喜欢说话,沉默多,稳重踏实,他为人也好,喜欢篮球,却不喜欢我们大家都喜欢的足球。但他是一个最狂热的体育迷,什么东西都知道,我们那时总是考不到他,凡是体育方面的知识竞赛总是难不倒他的。他的身体也是最棒的,可是最后一次毕业考试的时候,他却感冒了,而且就是那次漫不经心的感冒要了他的命。
老蒋是我看着感冒,看着变成脑膜炎最后死去的。
我现在还想得起他的模样,后来慢慢咳嗽厉害起来,最后终于倒在医院里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老蒋不喜欢说话,他从来不喜欢说他家里的事情,那时候才知道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可是我们知道得太晚了,看他笑着说最后的话,看他嘴角流出殷红的血来,他笑着告诉我们想抽最后一根纸烟,我们几个人二话没有说,马上去给他买了当时最好的红塔山,亲自点燃喂给他。
他就那样走了,我们哭了,我们全班的同学坐着三轮车,浩浩荡荡为他送行,一起在殡仪馆默哀,我们寝室的同学一起守在火化台前,看他推进熊熊的烈火里去,看他的身体被电锯锯成几破,看他在一瞬间化成乌有。现在我还想得起离开火葬场的时候,我一个人默默回望那远了的高高的冷漠的陌生的高烟囱,最后的一缕烟也消散不见了,老蒋啊,你就这样永远离开我们,再看不见了。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啊,当我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你们知道我还在这样想你们吗?
无论你们在还是不在,我都会这样心里永远记住你们的。
我的七号寝室的兄弟们,我们的青春岁月就这样永远牢牢地捆绑在记忆里,和这首歌一样要被我一直唱到生命的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