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

草书 · 发表于 2021-3-20 07:28

　　为什么人不敢说真话呢？原因当然很多。

　　人之常情，往往乐于接受动听的话，而排斥不那么动听的话。真话往往不动听，假话、谎话反倒是让人听起来更舒服。就像鸦片，很多人明知道是毒药，一旦沾上了，想的就是“过把瘾就死”也值得了。

　　忠言逆耳，容易刺痛人们的神经。说真话，可能成为“不受欢迎的人”。面对冥顽不化的听众，真话是根本打动不了他们的。没有合格的听众，说真话有什么意义呢？

　　鲁迅的《立论》有个经典描述：有一家人生了一个男孩，全家都高兴坏了。满月时，家长把孩子抱出来给贺喜的客人看。一位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另一位说将来要当官。家长听了很高兴。又来了一位客人，他说这孩子将来肯定要死。话音未落，就遭到一顿毒打。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比如请扁鹊看病的蔡桓公就傲娇的狠：敢说寡人有病，去你丫的，管你什么大夫还是神医。

　　说这孩子将来要死，的确是真话，富贵却不一定，而且很大程度上就是客套的谎话。说谎的人得到感谢，说真话的却遭毒打。怎么办呢？对老于世故的中国人来说，有一个“良策”：“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哈哈！”

　　要会打哈哈，不要明确地表态，简而言之，世故就是要掌握骑墙的本领。这“秘诀”简单而实用，中国人特别是“成功”的中国人最擅长。

　　真话容易得罪人，尤其容易得罪小人。萧伯纳说“一切伟大的真实都开始于冒犯神圣。”有价值的真话，往往会触及一些人的痛处，影响到一些人的利益，因而被认为不合时宜，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压制。

　　从社会生活到日常生活，说谎已经是常态了。大家自欺也欺人，也都不脸红。谎话变成了有趣，如果去辨正，反倒使大家扫兴，结果是自己倒楣。谎话已经成为大众生活的一种需要，有的人要靠谎言粉饰自我，随便揭破，便是不通世故。为什么现在美颜相机广受欢迎？因为那些虚假的东西，有时也能给人以安慰。

　　1933年，英国作家萧伯纳来上海，大家都期待他说些客套话。鲁迅在《〈萧伯纳在上海〉序》中写道：“蹩脚愿意他主张拿拐杖，癞子希望他赞成戴帽子，涂了脂粉的想他讽刺黄脸婆，民族主义文学者要靠他来压服了日本的军队。”然而，萧伯纳只说自己想说的话，让各类听众很失望，于是，他便成了被攻击的对象，他说的话受到费尽心思的“曲解”。“他说的是直话，偏要说他是讽刺，对他哈哈的笑，还要怪他自以为聪明；他本来是来玩玩的，偏要逼他讲道理，讲了几句，听的又不高兴了。”

　　按自己的意志说真话，让萧伯纳成了一名“可恶”的人。人们觉得他“身子长也可恶，年纪大也可恶，须发白也可恶，不受欢迎也可恶，逃避访问也可恶，连和夫人的感情好也可恶。”（鲁迅《谁的矛盾》）

　　所以，真话在传播和传达过程中更容易被歪曲、被攻击。

　　人们不敢正视现实、不敢直面人生、自欺欺人的劣根性，使真话受到压制，假话、恭维的话、赞颂的话却大受欢迎。以假为真的时间长了，也就丧失了说真话的勇气和欲望。

　　中国的传统审美心理喜欢“大团圆”，宗教、哲学等文化形态通过制造“美满”的梦境，来抚慰痛苦。

　　有一个女人向牧师诉苦，牧师答道：上帝使你在生前受苦，是为了在死后为你赐福，所以忍耐一下就会好的。这样的劝慰后，是让人忘却现世的苦难，渐渐步入一个虚幻的梦境。但是，“将来”和“死后”的命运是谁也无法知道的，这个梦实际上就是在编织“谎言”，但是很多人并不愿从梦境中醒来。

　　中国人长期浸泡于苦水之中，太渴望美好的东西了。美好的愿望在现实中得不到实现，于是便寻找各种各样的虚幻寄托。不愿也不敢正视现实，只好瞒和骗。

　　中国人对宗教的态度摇摇摆摆，认为神也是可以欺骗的，“如果有可能，他们也很想占自己所供奉的神的便宜。比如说当他通过捐钱修庙换取好运时，他会在功德簿上把自己捐献的钱从二百个铜钱改为一千。他们认为，神灵只能从簿子上知道他捐了多少。”

　　有的人对“不讲真话”的现象虽然反感，但从个人的利害得失出发，往往不愿意与之斗争。信奉“沉默是金”的格言，面对那些假话、空话、大话、套话，积极配合，随波逐流。讲话之前先考虑是不是有成本，是不是对自己有好处？会不会让人际关系紧张？是不是会引起误会？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利益？

　　很多人把“不讲真话”的风气得以滋生、蔓延的根本原因，推给制度的弊端，认为是大环境使然。问题是，环境是如何形成的？还不是因为每个人的推波助澜？雪山崩塌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正是因为对“不讲真话”现象的放任纵容，甚至是非不分、黑白不分，最后由小气候汇聚成了大环境。

　　说到底，“不讲真话”是个人的问题，是人性的缺失，是理性的扭曲。一为私利，二是胆怯。要么屈从于利益，要么屈服于权力。总之，是愚，是蠢，是坏，是怂。

　　“天使”不登台，“魔鬼”不退场。扪心自问，我们是否愿意永远生活在谎言之中？如果没有人说真话，那谎言什么时候会消失？

　　很多人害怕讲真话，有什么好怕的呢？

　　古人云：“邪不压正”，正气总要压倒邪气。如果人们不能明辨是非，不扶“正”，不祛“邪”，面对邪气习以为常、听之任之，发展下去，正气当然下降，麻木不仁的现象会越来越严重。到头来，就有更多的人讲假话，脸不红、心不跳，甚至“理直气壮”。其后果何等可怕！

　　每个人都渴望尊严，须知尊严来自物质的保障，他人的尊敬，也来自于内在积极的自我认知和评价。

　　讲真话，可能不会带来财富的增加、物质的满足，却能赢得他人的尊敬，给人更高层次的尊严。因为讲真话是发自内心的需求，只有真实地表达自己，才不至于陷入欺骗带来的天人交战的焦虑。

　　“因为真实，所以有力”，真话是最有力量的。一个敢于讲真话的人，纵使一时碰壁，但终将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