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泉的春天
杜录林
一
九零社教是上一个世纪最后一次政治运动了,当时中央省市各级党政机关,是作为一件大事来抓来办的。上至两办州府县衙,下至村组,都有文件逐级下达到各省市县乡镇村组。
太白县相对其他县区来说,虽然小一点,但是麻雀虽小,身体里面的五脏六肺与大县是一样的,再小仍然是个县,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时九零社教规模场面规模形式很大,社教运动在上一个世纪,是让一些人闻风丧胆浑身发颤的历史,对于当时进行九零社教,基层人员大都是属于天上之事,人间不知的状态,政策上与党中央必须保持高度的一致。
所以,太白当时也举行了个仪式,首批工作组列队集合,县上领导发表重要讲话,很是隆重,敲锣打鼓披红带花而已。当此之时,陕西作协副主席党组书记赵熙老师,正在在太白创作长篇小说《狼坝》《女儿河》等文学作品,那一天在人群之中见到了赵主席童颜鹤发。
我当时亲历了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行政运动,各级组织都很严密。古代政治斗争胜者叫光荣榜,败者叫黑名单,事后称秋后清单。相关文件,到现在仍然是有据可查。
社教初期群众意见很大,总以为是再来一次六零社教,到了中期经过工作组的几次会议,群众也慢慢清楚了,此次社教是以对人民群众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为主,所以后期开会,要给与会人员要发一些肥皂洗衣粉之类的福利,否则,有些群众就不去开会了。所以,对于九零社教,群众说的好:认认真真学文件,踏踏实实走过场。九零社教就是这么一个政治游戏的过程。
政策上定位了,三不,一不夺村组干部的权,二不搞极左路线,三不发动群众斗群众,政策定位了,就不要工作组坐上席,头脑发昏,工作组必须配合农村党支部开展工作。唯一一点与六零社教相同的,就是吃派饭,一天交上不到一块钱,一斤粮票,实现了粮票时代最后的辉煌。
二
中国的行政,始皇帝几千年前就确定了,县级机关是一个很重要的行政机关,秦国的县令任免始皇帝对每一个人必须钦点,所有造册一书一简必在档案,一文一印,必有制作。
我们这一组是以太白党校校长李英武【已故】为组长,其他几个村组领导干部搭台,就在三十年前的凉水泉村驻扎了,开始了一场春天的社教生活。
当时叫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
同吃,下乡吃百家饭,入户到位,每一户都不能少。不要论卫生条件,即使我有肝炎,你也得吃。李校长这一点很严格,必须去,咱在这不要给群众惹麻烦,机关人下乡三天两后晌,农民祖辈世代要长期生活,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当时的太白是一种绝望之境,机关尚且如此,普通人就是平凡的世界,农民刚开始有啥好吃的全部就给你拿出来奉献了,后来看了一下这么个社教,群众也就不冷不热了,核桃枣儿腊肉不可能再往出倒腾了,进入了社教后期的公事公办状态了,你搞你的社教,我种我的地。
李校长理论与农村实践经验还是很好的,对群众也很善待,对工作组讲解的也很到位,人要多为他人思考,当时社会很流行讲师团,不愧为党校校长。
同住,一开始村组干部都很热情,工作组这个称呼大,社教的称呼更吓人。所以,给工作组一定要有热炕睡。怎么安排驻地,农民也对九零社教很清楚,九零社教只是一个过程。所以,村上就把我们安排在一户姓李老汉的大炕上,凉水泉村上的中心地带。当时关中农民就是那么个家当,一个柜,一个炕,一锅一灶,一个水瓮在门背后放着,总算是同住了。
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劳动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敢做。比如,村上有个好看面如桃花美女,春耕开始了,下乡住队人去给人家同劳动去,村上的光棍汉就气死了,一些说长道短的花边新闻也就来了。
如果是寡妇还就说说不清了,如果人家有老汉了,一句话你就受不了,当时商品粮体制而划鸿沟,你是机关干部,我是农民呀,我没叫你做活,你跑来干啥呀。
中国农民是一本以闰土开始,以阿桂吴妈小的一起缠绕,最后回到老年的闰土时代。到农村同住,既是一个政策三同问题,也是一个生活问题,更是一种政治社会的现实问题,头脑要清晰,李校长讲的对着的,咱铺盖背上跑这是搞社教来了,不是三同来了,同劳动就是集体修路,上山栽树。
三十年过去了,夕阳沟里的松树估计可以使檩了。
三
太白的热炕与山外不一样,山外是衣子炕热冷适宜,太白硬柴炕有时候把席就烧着了。当然了,热也是生活,冷也是生活。北方的炕,记忆着七十年代农业社时期的炕文化。进入九十年代,炕文化已经失去往日的温度了,李老汉的炕也不太好睡了。
尽管李校长也看老汉可怜,经常给李老汉翁里面担水,扫地,抹柜盖,有事没事给老汉发个纸烟,然而老汉有心思,总是不高兴。尽管老汉吃的是旱烟,身份不同,李老汉民国时期从陕南一带逃荒落户于凉水泉,一生未婚。大概是同出一门李氏吧,李校长还是比较关爱老人,但是,老汉最终还是下达了逐客令。
给村上干部说了:我一辈子一个人睡一个炕,习惯了,你工作组一来,我黑了睡不着觉了。村上其实也是想照顾李老汉了,当时太白基本上就没有经济来源,成了个死胡同式的社会了,给老汉能给一些睡炕的补助。工作组不可能白睡你的炕,当时估计是让老汉失望了,钱一时两时拿不到手,有意见,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李校长那么一种早起的生活习惯,让人还是记忆幽深。
四
武功县是先贤圣人之地,周祖后稷,周人的共同祖先,从后稷到周武王前后历时十九代经营劳作,推翻了殷纣王,商鼎归周。李校长就是武功人,当然也是宝鸡人,生活特点就是早起,皮鞋先擦干净,脸一定要洗干净,胡子刮干净,然后,利索的把牙一刷。晨光下的凉水泉的河畔,春风扑面而来,慢慢的打一套太极拳,回来爬在炕上看一阵子文件。意思是催年轻人不要懒在炕上,炕把人越睡越懒。
我几个年轻人睡炕上不起来,李老汉不愠不怒已经从野猪洼把柴火都扛回家了,李校长当时也快入甲子之年了,所谓的甲子之年不议人。凤师教师出身,长时间不干教师了,批评那么多人有啥意思呢。党校是上党课的,不是批评人的,党校是培养人的地方。
一生爱干净,是武功人的共性,很有特点的,已经形成了一种洁癖。比如,我妹子今天来看我来了,在我床边坐了一下,不等人走,就在床边要用手蒲罗半天,就是那么一种生活,后稷所教,爱干净,从生活做起。
在凉水泉三月社教,人的收获,李校长是一个很好的人。
五
记忆如一条流失的黄牛河,记载着李老师的靖口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