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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凉山
由之
应友人邀，今年5月，笔者再去凉山。“再去”是因为曾经去过，那是33年前的事情。33年前，曾在凉山支教一年。因此，再到凉山时，有欣慰，也有惆怅，还有唏嘘……
一
这次去凉山，先到攀枝花，那里有好几位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然后转道凉山会东县。友人就在会东。
从成都出发到攀枝花，虽全程高速，却也几乎全程限速，因此用时很长，车坐得人腰酸背疼。尤其穿越西昌坝子，正在进行的道路拓宽维修工程更令速度慢到二三十码。不过，这也让人有了领略安宁河谷秀美风光的机会。
33年前支教凉山，参加的是四川省委讲师团，属凉山分团美姑支队。那时人年轻，才出校门的小伙子。在成都王建墓旁省民委招待所培训三天就出发。走的是夹江、乐山、沐川、美姑那条路。
凉山很大，辖县级行政区17个。凉山又被当地人分为“外凉山”和“内凉山”。“内凉山”就是“老凉山”，资格的彝族聚居区。会东属“外凉山”。这次在县城没见到穿百褶裙的“阿米子”（彝族姑娘）或披“查尔瓦”（羊毛披风）的“确波”（彝族男子），没吃到“坨坨肉”“烤乳猪”，也没喝到“荞麦酒”，没抽到一种叫“攀西”或“攀枝花”牌子的香烟。一切饮食起居跟内地没啥两样，所以多少有些遗憾。
从攀枝花到会东大约140公里，相当于从巴中城到通江县城一个来回，而且路况很好。“会东”可以理解为“会理之东”。从攀枝花到会东，需穿越会理县域。两县原属一县，就像平昌原属老巴中县。会东名气没有会理大，县城框架、人口规模、繁华程度看上去要欠一些。在红军战史里，“会理会议”很出名。
进入会东地界，视野逐渐开阔，周围山上植被不错，山形也柔和了许多，这是地处“老凉山”的美姑没法比的。美姑的山不但多，而且是那种刀砍斧辟一般的断层山，植被也较少。县城在半山腰，当年站在美姑中学教学楼上看对面山腰的羊和人，就是一些“黑点”。往下看，是一根弯弯曲曲的青绿色的“线”。那是一条河，水能资源很好，带给当地的好处是电价便宜，好像几分钱一度。
临近县城有一缓坡，某聚居点已建成，不少村民在搞自家装修。问其中一户人家：“这房子好多平方？”“楼上楼下260。”“自己花多少钱？”“几万。”又说“装好点，就多了。”“老乡，本地人？”“库区移民”村口有标示牌，承建单位华西集团，建筑模样与承建模式跟巴中差不多。
友人就是华西集团的。那个聚居点完工后，他又转到另一工地。就要到县城了，他还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工地。另外还有4处工地，两两相距有几十公里。友人电话讲，通常早上从县城开车出发，一天能走两三个工地，再回县城已近黄昏。
二
会东县城山环水绕，地势平坦，高层建筑少，也没堵车烦恼，给人小而宁静的印象。看会东县城的模样，自然想起当年美姑县城。那时，美姑县城大致两条不长的街。从美姑中学上街，需骑自行车下一段不算短的坡道。回去当然得推着走，县委、县政府也在那段坡的一侧。
美姑支队一共5人，自己煮饭吃，学校每周三补助一顿回锅肉。买菜就在县城和出城公路的接口处。三样东西特别好吃，而且便宜。首先是鸡。鸡偎依在“确波”的怀里，在“查尔瓦”的遮掩下只露出鸡头。“确波”一边踱着一边问：“鸡，买？”回答：“鸡，买。”于是成交。其次是萝卜和苹果。“阿米子”卖萝卜、苹果通常蹲着。白萝卜长且粗，萝卜头分叉又抱得很紧，戏称“夫妻萝卜”。苹果皮青而个头小，面相不算佳，但脆爽而微酸且多汁。一背篼苹果约十七八斤，大约两块钱。把鸡煮熟捞起来做白砍鸡，鸡汤里放块状萝卜，炖到很烂很烂时再出锅。不放盐，那味儿很鲜，还带点甜。好吃极了！
在会东吃了三顿饭，其中一顿火锅，也就没啥特色。中餐在县城最好的一家宾馆。服务员素质和菜品质量直追成都。这倒让人再次回味起当年的支教生活——
那年头，能吃上不放盐的鸡汤萝卜和自制白砍鸡，是件挺惬意的事。这还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所以叫“打牙祭”。时任校长姓谭，南充人，西华大学（南充师院）本科生，待人热情厚道，于是每人每周发一张伙食团餐券，可领一份回锅肉。那回锅肉分量很足，蒜苗味扑鼻，味道奇佳，百吃不厌，至今口留余香，更有入梦的际遇。当年就说，这肉咋这么好吃？校长说，你们人年轻，饭量大，生活条件不好，这里的水也硬，刮油。
那时，美姑有家国营蔬菜公司，经理是位女同志，巴中老城小东门人氏，我们叫张姨。公司每周都要到西昌去进蔬菜，张姨都要给我们便宜卖些韭黄、番茄、豆角等新鲜蔬菜，而且还不时邀请我们到家里吃饭。开始还有点忸怩，后来实在禁不住可口饭菜诱惑，所以一喊便去蹭饭。张姨儿子张华也在美姑中学教书，喜欢下围棋，是我师傅。有一年他和母亲及其他家人回巴中，我还特意请他们吃了顿饭，算是感谢当年的关照。不过吃得很少，原以为客气，张华却私下实说：“出去久了，吃不惯了。”
会东中学如花园一般。虽然只从大门前经过，但从外往里望，教学楼很是气派，绿化也不输内地中学。就这一点，绝对想象得到美姑中学如今也肯定大变模样。其实，就是那时的美姑中学，其硬件也不错。比如阶梯教室，那时就有。从软件看，师资也不错，不少老师都出身师范院校。其中一位重庆人，体育老师，得过全国散打比赛名次。支队驻地隔壁黄老师是一位骨干教师，女儿黄鹂读高中，特别要求背诵读古典诗词。在孩子晨读感染下，一些诗词我竟然也背了下来，至今没忘。其中一首诗云：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问春去处，换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三
从会东回成都，要经过两三个县的地界，再到西昌上高速。都是山岭重丘二级路面。这要放到30多年前，绝对是泥结石路面，所以到西昌虽然要三四个小时，体力还能承受。想当年，从美姑到西昌坐火车回成都，不但绝大部分路段都是泥结石路面，中途还需在昭觉停留打尖才行。
车行西昌，再次为其平坦广袤的地形地貌和欣欣向荣的城市景观所倾倒。这里不但铁路、高速、航空运输等基础硬件发达而完善，而且有卫星发射基地，有四川最大天然湖泊邛海，还有几所高校，GDP名列全省市州第一方阵。民族风情更独特，既有彝族文化，也有藏羌文化。当年，每次路过西昌都在心里将其与巴中比较。那时的西昌，年轻姑娘淡妆浓抹已很平常，穿成品服装、品欧式咖啡也是时尚，而巴中姑娘那时还多为素颜，新衣服也主要是大街小巷里裁缝铺的作品。
岁月悠悠，世事沧桑。33年前到凉山，还是意气风发富有朝气的大学生。33年后再去凉山，却已成要不了多久就该退休的白头翁。此去凉山，访老友、会同学，述说当前与既往，感慨万千。不过，望着眼前变化或正在发生的变化，欣慰的成分还是居多，因为我们曾经或至今还是其中一分子。常言人事有代谢，就个人而言，可以变老至死，但就山水河湖而言，越来越好应是大概率。如此一想，倒也释然，遂一路向成都奔去。其间还想起那700多位在凉山脱贫攻坚第一线的巴中干部，便拿出手机联络熟人。这要放到过去，还不知要在邮局恭候那摇把子电话到什么时候。正感慨着，成都已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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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2 10: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