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虎
9月7日，重庆南岸区涂山镇城管执法队在整治占道经营过程中，一名城管队员追打女摊主，其后被女摊主拿刀砍伤。8日，南岸区城管负责人答复媒体确认此事，并透露警方已介入调查。城管的举动是暴力执法还是不法侵害，众说纷纭。而舆论表现出同情女摊主的倾向，甚至认为她砍伤城管属于正当防卫。
这件事好就好在，店家的监控视频没有丢失，现在公开的视频不是全部，但录下了双方冲突的主要经过。可以确认的事实是，是那名城管先动的手，他突然袭击女摊主面部，女摊主不敌往店里急退，该名城管紧追不舍，继续拳打脚踢，女摊主拿刀反击，两下纠缠数秒，女摊主住手，其他城管拉开两方。
城管与摊贩的冲突总能激发人们对前者的不忿，对后者谋生不易的共情。此事发生后，女摊主收获了广泛的支持，占道经营固然不对，可城管出手打人才是导致被砍的主因。除了这些一贯的同情之理解，因为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9月3日发布了新的正当防卫指导意见，它被引用到这个事件，为女摊主辩护。
但是，认为女摊主是正当防卫，只是大众义愤之下的表达，要想在法律条文、执法考虑及现实环境下确立这个论点其实相当困难。城管先动手打人，并且追打不休，无疑超出了城管执法的程序和程度，可以明白无误地认定是暴力执法。问题是，暴力执法能否构成正当防卫的先决条件，要打问号。
依照三部门最新的指导意见，明确正当防卫的起因是不法侵害，它默认的是公民与公民之间的加害与防卫关系。而重庆的城管打人发生在公务执法的过程中，这让认定女摊主的正当防卫变得复杂起来。最高执法部门希望激活正当防卫这一“沉睡条款”，可对于能不能在公务执法中行使正当防卫权，新规没有规定。
9月3日，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发布了新的正当防卫指导意见。
所以，如果笼统地认为打人城管是在执行公务，虽然很暴力但还是执法者角色，那么认定女摊主刀砍城管是正当防卫，恐怕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一方面是相关法条没有明确，留下了一个灰色地带。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到现实，如果暴力执法属“不法侵害”，公民可以行使正当防卫权，城管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这么分析也许会让女摊贩的同情者失望，以为是为打人城管开脱罪责，其实不是这样。不管持什么立场，是偏向于女摊贩是正当防卫，还是认为在法理上正当防卫难成立，核心问题都是一致的，也就是民众对城管打人事件的根本关注点，是如何惩戒暴力执法。这种朴素的正义呼声，会拷问正当防卫新规的意义。
如果以正当防卫的新规作为讨论框架，除了公务执法不构成先决条件之外，还可以延伸出一个问题：可否将打人城管暴力执法的过程分解，分阶段判断其算不算公务执法？比如，女摊主往店里躲避，该城管追打过程已不属于“公务执法”，是脱下执法者外衣的流氓式报复行为，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构成“不法侵害”？
女摊主占道经营，可以批评教育，累计之后可以经济处罚，这是因为城市管理给摊贩划出了一条界限，比如超出摊位50厘米即属违规。同理，正当防卫的指导意见在实际的司法场景下，可否同样为公务执法人员划出一条界线，超出这个界线就解除其作为执法者受到的保护，就是一般公民，就属于可以被正当防卫的对象。
很多人之所以同情女摊主，不是对城管的偏见，而是对暴力执法合法化的厌倦，对披着公务执法外衣将不法侵害合理化的憎恶。打人事件广泛传播后，“女摊主正当防卫”的说法赢得人心，不是人们不懂法的表现，恰恰是人们希望用法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直观表达，更是对司法机关认定正当防卫、就此形成新局面的满心期待。
当然，执法的实际境况与民众期待之间始终有落差，有时候要讲法律，有时候要讲大局，有时候要论影响，执法者、执法对象、社会大众三者的需求不匹配是常态，问题在于如何平衡它们，而不是偏袒哪方，以至于偏废法律。重庆城管打人被砍伤，提供了讨论正当防卫的微妙案例，新规不该简单地拒绝或害怕这种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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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0 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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