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夫：读画家何昌林美文想到我尚未到过的心中彝乡（组诗）

刘斌夫

读画家何昌林美文想到我尚未到过的心中彝乡（组诗）

□刘斌夫

你的也是我的辣子沟

在梦里，马帮沿着山道

把我们驮进泸沽湖畔，盐源

摩梭人的芳邻，彝人的辣子乡

不仅盛产美丽泼辣的阿咪子

她们色彩斑斓歌音清亮

村支书用军用水壶装来老砸酒

也装来彝家火热的心肠

支书老婆话语歌声都爽朗粗犷

拖回几株苞谷扔进熊熊火塘

男人们烤熟苞谷下酒

支书老婆就敞开胸怀

一边哺喂孩子，一边说着荤话大笑

火光下雪白丰美的乳房

像两只颤动的鸽子

撩拨得人心旌摇荡

醉入梦乡

伞与火把节

金灿灿的山谷

一队队黄色油布伞在流动

其时无风

树叶安祥得未有丝毫飘颤

正值稼禾繁荣的古历六月

天神降灾；以火灭虫

古老的传说演化成千年狂欢

火是彝人的图腾

火是万物之本源

以火堆为圆心

手执火把，金蛇狂舞，彩裙飞旋

围成一圈又一圈，缤纷幻变

斗牛、摔跤、赛马、选美……

朵洛荷——

牛儿牛儿快来吧

再不来斗，等待你的是脖颈上的枷担

姐妹们快来吧

再不跳，等待你的是头顶的圆盘帽

小伙子们来摔跤吧

再不来，等待你的是头上的屋梁

选美最优标准：

个子高，头发密而长，颈项长、劳力强

选美最高奖品：

一把特大的黄色油布伞

伞下有彝人的梦境

伞下是相爱的空间

伞是彝人移动的家

伞是彝人心中的天

数十万个人，数十万把伞

随阳光一道，以璨斓

将古老的山谷

涌满

——朵洛荷！

自由的昭觉

有一天，一个彝人在大街上酣睡

睡得那样香甜、优美，以至

汽车都得为之绕行

仿佛以注目礼

向他致敬，

这方天地间

大写的是：自由 和 人

在这猪、牛、羊和汽车

在大街上随意奔跑的地方

彝人酒后困乏，或狂欢劳顿

就会在道路边、田野里、街中间

席地帏天，坦入梦境

正应了禅宗偈语

“饥来即餐倦而眠”

白云间牧羊女凝神远望

就是一行行醇美的诗篇

屋檐下老木苏独坐不言，像一尊神

高深莫测的智者，令人肃然

一袋核桃

1982年，成都几个画画的

去甘洛县阿尔乡

赶彝族年

采风

正午翻过一座很高大的山

随便敲响一家彝人的大门

本想求点洋芋充饥  素不相识

主人却默默忙碌杀烹大公鸡

临别我们付钱

主人婉拒

傍晚回到公社住址

那家好客的主人的孩子

憨守着一大袋核桃相送

在门口坐如钟

已足足等候我们5个小时

往事一晃二十年

仿佛就在昨天

铭刻心底

常现梦里

彝家女人

好山好水

且歌且行

彝家女

从小就开始学会捻线、织布、裁缝、刺绣

到出嫁时才刚做好一身嫁衣

把灿然的笑容给你

把青春给你

一生给你

辣子沟有一位美丽少妇

身怀六甲也掩藏不了她惊若天人的美丽

上山砍柴，分娩在野外沟坎下

用牙齿，把脐带咬断

用披毡包裹着新生儿

还把一百多斤柴禾

独自背回家

不是宿命

给了她无穷力量的

是远猎的丈夫  留在家中的查尔瓦

平息一场斗殴，和流血

不仅可以因老木苏的一句语

也完全可以因一个女人

脱下裙子一挥

就像挥动温柔母性的旗帜

旗语化解冤孽  亲如一家

彝人的梦想

如果一生中，能有一次

走出千万重大山

乘一回火车

看一眼飞机

捡回一缕山外的阳光和月光

这会觉得这一辈子没有白活

死了也值

一把长刀

一支猎枪

一篓羊毛

一身嫁妆

把心献给你

这是一个彝人

久远的梦想

2004年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