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潭溪——我的乡愁
在神潭溪出生并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的我,在1974年年底离开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没有一点眷恋的,——不仅是因为“熟悉无风景”,也因为懵懂少年特别向往外面的世界。
随着岁月的流失,家人都已离开,曾经居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也早已卖给了别人,人到中年的我对故乡神潭溪仅有的一点记忆,似乎也变得虚无而缥缈。原以为从此和神潭溪再没有什么牵挂,可谁知在五十岁以后脑海中却常常下意识的闪回神潭溪:建于嘉庆年间的八台山观音庙、建于同治年间的小河沟那古色古香的石板桥、刻于光绪五年的河岸岩石上的巨幅“育生河”匾额以及建于咸丰年间而毁于文革时期的两座石牌坊,儿时盛夏中午光屁股在大小沙坝滚沙、在育生河游泳、去讨口子滩“冲滩儿”,仲春晴日的下午钻进周家牌坊附近盛开的油菜花田里“刮油菜叶”,隆冬时节去八台山向残存的摩崖观音神像伫立膜拜,初秋大雨滂沱时光着双脚在洪水刚刚漫过的小河沟古石桥上来来回回奔跑嬉戏,还有水电站造型别致的水坝,小学校雄浑的拱门、古色古香的砖墙、两根巨型石柱以及三合泥坝的露天电影和过大年的舞火龙、新戏楼上演的川剧......
如果说起初对神潭溪的记忆只有些模糊的不连续的回闪片段的话,然而后来却逐渐变得连续而且清晰。每次脑海中下意识的回闪,我都会本能地让思绪转个弯,去想想别的事情,借以冲淡对故乡的回味,——不就是总长加起来不过一公里、夹在三座山中间、坐落在一条小河岸边的两条石板街吗,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可这种下意识的躲避在强烈的潜意识面前却显得如此脆弱!很快,我意识到,经过了几十年的封存,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思乡情结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慢慢被激活被放大并最终让你欲罢不能,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乡愁”吧。
今年十月,带着那份浓浓的乡愁,我去了故乡神潭溪,——尽管已经没有家人住在那里,多年前卖给别人的老屋也因2011年7月的一场洪水只剩下残存的地基。老屋虽然没了,但从小一起长的几个发小还住在街上,我们的相见,让乡愁变得愈发浓烈。在街上和发小们吃过晚饭,然后沿着河岸新修的被称之为“滨河大道”的水泥路散步。滨河大道修建在神潭溪两条街道靠河一侧的河岸上,蜿蜒至少一公里,因为之前的河道大多是乱石窖和土坎沙坡,发小说这条颇具规模的专供居民休闲散步的大道耗资超过千万。和发小们在滨河路上来来回回溜达,让乡愁在回忆中发酵,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很快我发现,这条长长的滨河路旁居然没有设立路灯。是因为怕洪水冲毁,还是因为路灯每晚都要消耗电费,抑或是有关部门的疏漏?立几根路灯杆安装一些节能灯进而方便人们晚上散步,比起整条滨河路的超过千万元的建设费用,岂不是九牛一毛?这到底是为了节约资金呢,还是设计时的纰漏、抑或是有关方面压根就没有以人为本的理念?!
不能在黑黢黢的路上散步,只能摸黑回到发小的朱永红的家。因为有事要去找乡医陈高明,于是打算去南江街。朱永红的家算得上现在整体街道的中心位置了,从朱永红家出来后,因为有手机照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路走过那条新街、走下高桥小学老大门前的那排石梯、穿过未被洪水冲毁的半条石板老街、下石梯过石桥上石梯走新街最后叫开陈高明的家门。全程走在被细雨笼罩的夜色中,我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却总是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在进入门洞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回头,那在细雨中散发着昏暗灯光的孤零零的路灯突然让回过神来,从巴中街一路下坡上坎过石桥走到南江街,整条街道居然没几个路灯,要不是借助手机的照明功能,在这样漆黑的雨夜行走还真是既不便又危险!这可不是有一点不对劲,一个两条街道几百户居民的乡镇到了夜晚就完全被黑暗吞噬,实在是很不对劲!听老辈人说,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初和六十年代头几年,神潭溪不仅是远近闻名的水陆码头,每天晚上居然还有夜市——当时可全是用煤油灯照明哦!
住在街上,和街坊们聊天,好多人都感慨现在街道的冷清和寥落。不少街坊们说起旧时的风光不再,都有些不解和不甘。按理说,县级公路黑化了,大多跨河过沟的桥梁涵洞修好了,高桥以上十多个乡镇去往巴中的各类车辆每天穿过高桥的两条街道,平均算下来每天至少超过三百辆之多,通过街道的人数不下千名,可那车那人却都是行色匆匆,极少在神潭溪停下来,哪怕坐在街沿上可口水,上趟厕所撒泡尿?可不知为啥就是没有,人和车就是没有在街上停下来的意愿!
街对面是苗家山,那匹山有全高桥乡一半共五个村。考虑到燕山、雪花寺、石滩乡几个村和高塔等地百姓出行方便,十多年前在育生河长滩口子上修了一座水泥漫水桥。虽然漫水桥太矮,河水稍微上涨就无法通行;虽然几年前就在那座漫水桥上一辆三轮车在涨水期间通过时翻下河道发生了死亡三人的重大事故;虽然在漫水桥修建过程中和建成后就一直有人进行贪腐举报;但无论如何那好歹也是一座可以在洪水不太大的时候方便苗家山那边几万人通行的桥啊。知道这座既矮又小,时不时就因为洪水而不能通行的桥上包含了这么多让人唏嘘的故事后,突然想起在回高桥的那天,看见距离街道差不多三公里的彭家河岸边正在修建的一座真正的大跨度钢筋水泥大桥。然而,对那座正在建设中的长约150米宽约15米的水泥大桥却让人很是纳闷,——如此规模的一座大桥为什么不修在离街道更近的地方以方便两岸百姓却偏要修在远离街道的地方?考虑高桥乡(如今已是高桥镇)今后大发展?地理位置不允许?成本因素?如果考虑到河对岸必须修建一条长长的引道才能上桥的话,这座大桥修在那里实在让普通百姓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和发小、街坊们聊到此事的时候,虽然每个人的见解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有些人根本就没为人民服务的意识。按街坊的说法,这座桥是铧溪口电站所有的,是电厂老板动用私人关系从省城有关部门化来的三百万元资金为电厂员工上下班修建的专用桥梁,——对此我表示怀疑。先别说老板化缘是否真实,但我想,即便是电厂自己出资,如果有关人员与之商量,将桥梁位置移到街道附近,老板就真的不同意?既然是方便员工上下班那老板为啥不将桥修到离电站更近的地方,而一定要修到离电站也有差不多两公里的地方呢,而且还要在桥的对岸修建一条长长的引道才能上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从街坊们那里还听说,在修建场头上那座漫水桥之前,石滩乡政府就有人找过高桥乡政府相关人员,说是可以联合出资在长滩口子上或者在干河坝修建一座大桥,建议并没有被高桥乡政府采纳,这才在长滩口子上修了那座每年都为会因为涨水而不能通行的、偶尔还会出现险情的漫水桥。一级政府之所以做成这样的决定,他们肯定能说出很多种理由,但育生河两岸的百姓却每年都在遭受每遇洪水时,出行的太多不便!
住在朱永红家,很想和他像少年时那样在夜里去街上溜达一圈,可我很清楚,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在黑黢黢的街道上行走实在没有什么乐趣,但为了体验一回儿时的乐趣我们还是摸黑走出了家门。街道冷清的有些瘆人,甚至听不到打麻将和电视的声音,走在其中,如果不是公路上偶尔掠过的车灯和引擎声,以及偶尔几声狗吠,甚至会让人产生置身于荒郊野岭的错觉。是呀,记得小时候,俞家沱的水码头不仅经常停泊着几十条运粮的木船,只有十个千瓦的公社水电站也优先给两条街每隔一段距离就安装几十盏路灯。每当学校晚自习结束,一街的孩子们从小学大门口涌出,来到被电灯照明的街上,我们都要跑到三合泥坝玩一会“藏猫儿”的游戏,然后才会带着一身臭汗和灰尘回家。也许是娱乐的方式太多,也许是上学的孩童大多住校,也许是街上没有路灯,也许是人们习惯早已改变,如今的高桥实在有些冷清,于是心里免不了有些惆怅。
就在2019年年底,高桥乡已经将平岗合并更名为高桥镇。借着撤乡建镇的契机,如果能够在耗资千万的滨河路、两条街道合理地安装路灯;啥时候能够在育生河修建一座大桥,从而不再让两岸百姓的出行受洪水的阻隔,不再让人在丰水季节开车经过漫水桥而提心吊胆;街道建设多一些特色和服务设施,让过往的车辆行人能够在高桥街道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上回厕所(不过上厕所比较困难。因为到目前为止,两条街道还没有一座公共厕所。内急可以去乡政府里面的厕所,——如果政府的人同意的话。随便说一句,不能随地大小便!);啥时候能修建一个综合市场和停车场,如此一来,每逢当场天,摆摊的有地方摆摊、开车的人有地方停车、公路不会太拥堵行人不会有危险,赶场的人们不再来去匆匆,而是愿意在街上多停留一会儿,让冷清的街道变得热闹一点点......
这,会不会是我心中另一个“乡愁”呢?
后记:听发小说,公共厕所和综合市场已经于2019年下半年开工建设,但愿早日完工交付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