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篼（儿）肉

鼎尚者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北街丁字口（儿）头头上（1）有家水烟（2）铺子——在东街丁字口（儿）食堂对面。我及（3）给奶奶包（4）水烟的时候，她都要多拿几分角把钱（5）跟我买东西吃。那年头，一两个月都难得打回牙祭（6），最喜欢的就是有碰到卖马篼（儿）肉的孃孃、大爷，看到她（他）把夹背子（7）上的筛筛（8）端起来，从底下的瓷盆头拿出一坨卤得飞香（9）的肉，放到筛筛上的小菜板（10）上切出来，再来秤盘子头放一张粗纸（11）或旧书纸，称个一角两角的（肉），撒点海椒面包成一块圆锥筒样的递过来。一块（12）人用长满倒欠皮（13）的指头子（14）一片一片地拈（15）来放到嘴头慢慢个（儿）缊（16），好吃得来像要把舌头（儿）都吞进及了（17）。那种感觉，真有点（儿）像我这些乡巴佬今天到五星级酒店及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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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篼（儿）肉其实就是瘟猪子肉。那些年辰（18），猪害瘟死了是舍不得丢的，就整些大香、三奈来卤起，自家个（儿）（19）吃点，那些好点的肉是要拿上街及卖马篼（儿）肉的。浪（20）为啥子不把瘟猪子肉叫“猪篼（儿）肉、牛篼（儿）肉”或“羊篼（儿）肉”，偏偏叫马篼（儿）肉呢？直到前几天我才弄醒豁（21）是咋个回事：过去南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上贩运茶叶子、盐巴这些东西大多是用马驮，装茶装盐的马驮子是用篾条编的，也叫马篼子，有点像今天的夹背子。而卖瘟猪（儿）肉的往往都是用夹背子背起沿街叫卖，大家就跟它取了块“马篼（儿）肉”的斯文名字。还有一种说法是，瘟猪（儿）肉最早是悄悄个（儿）在夜市上点着马灯售卖，所以叫马灯（儿）肉。同时“马”在方言中有“靠不住”、“水（22）得很”、不好的意思，大家平常都爱说“你娃娃是马的嗦？”状块一讲，那“马篼（儿）肉”或马灯（儿）肉本身也有指不好的肉的意思——瘟猪（儿）肉当然是不好的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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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各（23）时候的农村人家，喂点鸡喂点猪最害怕的就是遭瘟病，尤其是到处跑的鸡，一家遭了往往都会惹（24）块一包糟（25）。只要看到鸡骨起（26）了，就赶紧弄点土霉素来喂，跟其它的鸡隔开，不过十有七八都要遭。大人伙（27）长吁短叹地气，娃娃些却高兴得很，把鸡嘎嘎（28）吃安逸。有回子（29）连到十多天吃红烧瘟鸡肉，硬是（30）把啥子怪味都吃出来！奇怪的是，即使每家的鸡全部害瘟了，最后总要剩到一只活下来。而猪就不同了，一根（31）害瘟死全部都要遭。大点子的猪喂几道药打几针都还没有好，只有直接杀了卖马篼（儿）肉，好筹点钱等段时间再买几根猪儿子（32）来喂——那块猪圈是要撒生石灰粉、刷石灰水消毒的。      有年个（儿）（33）的腊月间，我们屋头（34）的两根架子猪（35）又吐又窝（36）的，打了两天针都不见好转，只好杀了。我放学回来，看到额爷（37）穿着滚身子（38）正把划（39）出来的一块块肉挂来丁坝头（40）的柑儿子树（41）上，把住他（42）明天要及卖马篼（儿）肉。“又要拿及卖啊？”“要过年了卖得脱啥子哦。秋（43）成腊肉过年吃。”我咋理会得到大人的苦楚呢，只是欢（huāi）喜（44）过年有浪多肉吃——往年子（45）最多三四块腊肉就过盘（46）年。这是那块年代我们家过得最“肥实”（47）的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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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以为这是在说天书、摆神话，但那各时候就有浪遭孽（48）得嘛！不过，偶尔想起那马篼（儿）肉又香又耙的感觉，还真有一种阿Q式的幸福感：你这各时候就是想吃，都还买球不到了（49）！





注释：（1）头头上：指街口上。（2）水烟：一种起源于中东地区的烟草制品，使用烟草与蜂蜜或水果制成，并用水烟袋、水烟筒吸食。我们这儿的水烟一般只用旱烟杆填上水烟丝吸食。（3）及：去。（4）包：买的意思，水烟一般称好后用纸包起。（5）角把钱：一角钱左右。（6）打回牙祭：吃回肉。（7）夹背子：用蔑条密编的一种背篼，可盛米、面等东西。（8）筛筛：筛子，这里指密编低沿的筛子。（9）飞香：很香。（10）小菜板：这里指卖马篼（儿）肉的小而较薄的菜墩。（11）粗纸：一种黄色的竹浆纸，纸面比较粗糙，又叫草纸。（12）一块:一个。（13）倒欠皮：指甲附近翘起的小皮，即倒刺。（14）指头子：手指。（15）拈：夹的意思。（16）缊：品咂、品味。（17）把舌头（儿）吞进及：形容东西好吃，像把舌头（儿）一起吞进肚子里。（18）年辰：年代。（19）自家个（儿）：自己。（20）浪：那样。（21）醒豁：清楚、明白。（22）水：马虎、不靠谱。（23）那各：那个。（24）惹：传染。（25）一包糟：乱成一团。这里指全部。（26）骨起：指害鸡瘟后的鸡没有精神，缩成一团不动。过去的鸡瘟一般是亚洲鸡瘟（伪鸡瘟），传染性和凶险性要比欧洲鸡瘟（禽流感）低。（27）大人伙：指长辈们。（28）鸡嘎嘎：鸡肉。（29）有回子：有次，有一次。（30）硬是：简直的意思。（31）一根：一头。（32）猪儿子：指小猪、猪仔。（33）有年个（儿）：有年，有一年。（34）屋头：家里。（35）架子猪：指七八十斤、百十来斤重的猪。（36）窝：指拉肚子。（37）额爷：有些地方对爷爷的称呼。（38）滚身子：贴身穿的薄棉衣。（39）划：指分割。（40）丁坝头：院坝里。（41）柑儿子树：橘子树。（42）把住：以为、认为。（43）秋：熏。（44）欢（huāi）喜：高兴的意思。（45）往年子：前些年。(46)盘：回。（47）肥实：富裕。这里指肉多。（48）造孽：可怜，受罪。（49）买球不到：买不到的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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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

一直搞不清楚马篼（儿）肉名字的来由，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