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奎：倒须壕

1054019296 · 发表于 2019-12-23 19:46

倒须壕

高义奎

火井民间流传有一句“展元子”的俗语（书上称为“歇后语”）：“倒须壕不扎尾巴——过鱼（过于）”。“过于”是“过鱼”的谐音，意思是说人的言行要适度，不要超出正常规范。为什么倒须壕不扎尾巴就“过鱼（过于）”呢？原来，这“倒须壕”是一种竹篾条编制的有窄小缝隙橄榄形的篾笼子。这种倒须壕全长四尺有余，是专门用以捉鱼的渔具，其结构非常特殊，样式就象个特大的喇叭。前头约三尺大的圆喇叭，中间是一个有细长约一尺大的橄榄形中空篾笼，后面是一撮散着用小麻绳扎着的篾条尾巴。在圆圆的喇叭后部与细长橄榄形中空篾笼相连接之处的里面，还有特制巧妙的竹签“倒须”。我们小时候经常用这种倒须壕到河里去捉鱼。每当鱼儿从喇叭口进入橄榄形中空篾笼后，由于前有“倒须”阻挡，后有绳子扎着篾条尾巴，周围虽有密实的竹篾缝隙，但是只可漏水，鱼儿不能通过，篾笼中的鱼儿困在里面，根本逃不出去。之后，我们便轻松提起倒须壕，将其尾巴上的绳子解开，就可轻而易举地把困在笼中的鱼儿，作为俘虏倒出来活捉了。因此，倒须壕如果不扎尾巴，那么，已进入篾笼里的鱼儿就会从尾巴上散开的篾条空隙中逃脱了。所以，人们就形象地说：“倒须壕不扎尾巴——过鱼（过于）”。

我的堂兄三哥从小就心灵手巧，能编鸳篼、筲箕、烘笼子、织渔网。他还特别会编复杂的倒须壕。我看三哥编倒须壕大致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砍回端直的茨竹，按编倒须壕规定的尺寸，裁好竹筒，用篾刀花成一定宽度的篾条——有一指宽的径篾，还有做纬篾横编的细篾丝子。然后，开始编制倒须壕。他把径篾铺在平地上，用细篾丝子从中间编起——即从倒须壕喇叭底部开始编。然后，卷起成圆筒状，越编越大，渐渐编成约三尺宽、二尺长的喇叭状为止。这时，要把前头的径篾扭转，一根一根地倒插进横编的篾丝子缝隙里，一直倒插到底，并使劲将倒插的径篾拉到喇叭底位置超出四五寸处（超出的四五寸长的径篾就成了倒须壕内的“倒须”）——这就是“倒插篾”的特殊编法。这时，倒插径篾的长度刚好将喇叭口勒紧。此时，再倒过来编橄榄形中空长篾笼，一直编到尾巴上。橄榄形的长篾笼，越编越小，逐渐收缩到拳头大，留着尾巴径篾四五寸长不要封口（留着将来用小麻绳扎尾巴）。最后，用篾刀削棱的特制锁口篾将喇叭口锁紧。一个新的倒须壕就编成了。其实，编倒须壕卡脚卡手，是很麻烦的事。篾条要花得厚薄匀净，粗细合适，编起来才轻松顺手快捷。特别是倒插篾的方法更加复杂难编，三哥真厉害，竟然会轻松编成。小时候，我们常扛着倒须壕去河里捉鱼非常有趣。

1955年，我正在火井中心小学读五年级。暑假的一天，早饭后，堂兄三哥扛着倒须壕，我挎起笆笼就跑到洗甲溪去逮鱼。一出门，红朗朗的太阳直射眼睛。天空万里无云，翠蝉在绿阴林间“瞿瞿”尖叫，路旁，一片翠绿的庄稼地里，玉麦叶叶在风中左右摇晃，发出“沙沙”声响。我们头顶烈日，迎着山风，迅速来到古刹双庙子外的洗甲溪边。这里有一个长滩，是当年修灌溉稻田的“龙头堰”时，砌筑堤埂而成的大堰滩。滩边有几棵高大古老的麻柳树，枝叶茂密，掩映长滩。上游来水浪花激溅，水流入平坦的长滩，流速急减，悠悠慢淌。滩水清花绿油，明澈见底。一群鱼儿在水中逍遥自在地游来游去。三哥就把倒须壕喇叭口朝上游，安放在下游滩口，并捡两块石头压在上边，让倒须壕沉入水里，与河底密切接触。又将提前预备好的饭粒鱼饵，撒在喇叭口外和后面的橄榄形篾笼里，引诱鱼儿游来抢食。一切摆布妥当，我们专在河边静静等候。

忽然，一群鱼儿游至喇叭口发现有白生生的饭粒，就急忙你争我夺，抢食起来。吃完外面的，又自然顺水溜进篾笼，抢食里面的饭粒。眼看大多数鱼儿进入篾笼，三哥迅速下河提起倒须壕，我便忙着帮解开倒须壕尾部的小麻绳，十多根鱼儿就乖乖的成了我们的俘虏，其中有白桃化、红桃化、麦线子、沙沟儿鱼等，都在篾笼里“噼哩啪啦”地拼命挣扎。我心里说：“鱼儿们，别闹了，你们乖乖躺下吧！谁叫你们嘴馋贪吃，为嘴伤身呢？”

我高兴极了，情不自禁地放开喉咙，大声唱起学校徐老师刚教我们唱的新歌：“步犁到我家，嫂嫂笑哈哈。我问嫂嫂笑什么？她连忙把话答，步犁翻土深，又快又匀称。男人妇女都能用，生产有保证……”。三哥也跟着大声唱起来。高吭嘶哑、尖利悠扬的歌声，飞过溪流，飞向高山，回荡云天。河水更清，天空更蓝，太阳更亮，我们的心情更舒畅。

我高兴地唱着歌，三哥又将倒须壕放到河中，沉到水底，依前布置停当，照旧在岸边等候。过了许久，河里没有鱼儿的影子。许久，许久，我们有些不耐烦了，便跑到古庙大门前的坝子上，与另外几个小伙伴逮猫猫玩耍。你追我撵，嘻嘻哈哈，尽情玩耍，忘乎所以。正当我们玩得起劲时，突然，堰滩上边不远处的冯家碾子扯开闸水板放水碾米了。一股强大的水流从水槽中冲出来，激荡着浪花，顺着水沟奔涌而下，湍急飞流，进入堰滩，波涛滚滚，后浪推前浪，急涌前进。正在畅游的鱼群也随着急迫的水流，匆匆向下边游到倒须壕口，不知不觉间，又有十几根鱼儿很自然地溜进了篾笼，这批鱼儿又昏昏董董地当了我们的俘虏。但是，鱼儿们始终不甘心，在笆笼里乱蹦乱跳，疯狂挣扎，妄想逃命，却无济于事。

太阳已经过午，地上人影已向东经慢慢拉长。山风吹来热辣辣的，滩中河水静静地流淌，耳边鸣蝉消声，林边鸟儿匿迹，大地一片宁静。我和三哥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扛起心爱的倒须壕，挎着沉甸甸的笆笼，走上回家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