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教师加薪再减负

雪圣印

    这篇文字，是受人怂恿写的。几天前，中办国办联合下文，要求为中小学教师减负。一位业内大佬希望我就此发声，我不假思索应下来，之后就后悔了，感觉写了会讨骂。可做人得讲诚信不是？

    中办国办联合下文要求给中小学教师减负，足见事情很大很大了，可是这么大事发生这么多天，网上云淡风轻。这不奇怪，多年来教育系统本就口碑够戗，前些时候各地纷纷为中小学教师补薪加薪，方方面面吐槽够多，如今再减负，凭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隔行如隔山，方方面面对于教师只见皮毛工作知之甚少。当下中小学教师负担之重，真的匪夷所思。有人又说了，教师负担重，许多行业不都一样的吗？敬业守业的人，负担都重。

    其实不然。负担重，看你负担来自哪里，从事那些劳动有多少实际意义。教育对一个民族前途命运的影响举足轻重，教师被大量低效的甚至无效的劳动缠身，感觉自己浪费年华不堪重负，机械应付敷衍塞责，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这些年从上到下都在力推“工匠精神”。多年来，许多教科书上说金字塔是奴隶建造的。然而那般巨大而又精密的建筑，在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的年代，一群饥寒交迫的看不到任何人生希望的奴隶，靠什么维系那般的工匠精神？如今颇多学界高人已达成共识，金字塔应该是一群十分虔诚的人心情愉快地完成的。

    放眼当下中小学教师人群，多少人十分虔诚地心情愉快地工作？“春江水暖鸭先知”。身在学校管理层，每到学年初，我们都很头疼，因为很多班主任通过各种方式辞职。一个班级就像一个小社会，没有得力的班主任，意味着这个小社会乱象丛生每况愈下。我曾经拿我们校长打趣，说他这时候像黑社会老大，将班主任职务强塞给那些工作能力比较棒的教师，不干也得干，谁叫你干得好！当然做班主任额外有班主任费的——每天大约三块钱。

    做了班主任，你就得比普通教师来得早走得迟。学生有什么磕磕碰碰你得立马出面，因为安全第一。早操眼保健操你得到场，一不小心你班就被扣分了。国庆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青年节、儿童节、植树节、教师节、宪法日、禁毒日、消防日……摩肩接踵的节日纪念日，学校起码要求营造氛围，出板报拍图片发进工作群，弄不好还得组织学生参加征文演讲汇演等活动。仅做了还不够，还得在厚厚的班主任工作实录里留下过程性资料，不厌其烦。就像将士打完仗，你得把战斗目标、使用的武器、采用的谋略，以及战斗过程，事无巨细记下来，证明你确实打过这一仗，否则敌人就不算你消灭的。

    说到现在还没有说到重头戏防溺水。按上级要求，班主任要下发告家长书并且一个不能少地收齐回执（家长必须承诺做好防溺水工作，这是重中之重）。当然要出板报手抄报，要开班会家长会，进行防溺水教育。这样还不够，还得进行以防溺水为主题的大家访。做完这些足够了吧？还不行。夏秋时节，即便暑假期间学生在家长身边，有关部门都要求班主任每天必须在班里在家长群里进行“日提醒”。当然这些都必须记到班主任工作实录，有些还必须拍照或者截屏发进学校工作群。这一系列变态行为，且不说班主任恶心，连家长都恶心到吐。防溺水，学生交给学校了由学校负责是自然的，离开学校了毫无疑义由监护人负责。监护人监护不到位导致孩子溺水，该追究监护人责任才是。不讲逻辑给学校找这么多事，班主任负担焉能不重？

    做好班主任工作，还只是班主任工作的一小部分，因为班主任同时还是授课教师，得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制卷、监考、阅卷、进行个别辅导，得参加继续教育和各种教研活动……这些工作，尤其是备课和所谓继续教育，都必须留下详尽的过程性资料，应对方方面面的检查验收。关于防溺水你有没有眼花缭乱叹为观止？那不过是缩影，教育教学方方面面，都差不多的。

    中办国办的文件里，列举了系统外颇多“有关部门”强塞给教师的重负。其实，给教师制造重负的，更多是教育系统本身。庞大的系统内，方方面面那么多机构都要出“成果”，都要证明自己的“进取心”和“敬业精神”——有道是“文官把笔洒，武官跑死马”，教师给形形色色的低效甚至无效劳动压得喘不过气来。

    让这样一群累觉不爱的教师去敬业，不啻于痴人说梦。一群没有敬业精神的教师去振兴教育，做民族复兴大业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