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驿古镇，川剧之乡的悠悠往事（原载《新邛崃》2019年秋季刊）

大石

              

                                 固驿古镇，川剧之乡的悠悠往事

                                     （原载《新邛崃》2019年秋季刊）            

     

    从临邛古城沿南河顺流而下，约30里，就看到一座古镇掩映在翠竹绿林之中，静静地躺在河边。它就是中国川剧之乡的固驿镇，它在邛崃历史上场镇排位第二，是东路坝区最大的场镇。民国邛崃县志用“濒南河，水陆通道，市口繁富”来描述它。固驿场镇座落在坦坦荡荡的成都平原上，南边是起伏绵延的丘陵地带五面山。固驿处在两个差别很大的地理形态之间，据平原而拥丘陵。丘陵和平原，有着不同的自然环境，不同的物产，不同的民俗文化。它们的物资在固驿交流，它们的文化在固驿交融，这也促成了固驿场镇的发展，历史上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固驿民俗文化。

    前不久，我们到了固驿，探寻固驿的沧桑遗迹，听了几位80岁以上老人的讲述。固驿那幽长而斑驳的古街，南河的潺潺流水声，似乎让我们看到了过去固驿板桥上熙熙攘攘赶场人的身影，眼前出现了古代春台会巨龙游街的盛况，听到了悠长的至今还在响起的川剧锣鼓声。。。

                   水陆通道，难忘的板板桥，鸡公车和木头船

     固驿在宋代是一个重要的驿站，固驿之名，就是从故驿转化而来。

     从固驿往北可到安仁镇，大邑，崇州，温江等川西坝子的各个城镇。往南过南河可以到西来，蒲江，丹棱等丘陵高山地区。南河是邛崃到成都的重要的水上通道。而南河要流经固驿。陆路和水路在固驿交汇，这就是志书上所说的“水陆通道”。

     廖国堂老人是土生土长的固驿人。廖老师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们对固驿的历史非常熟悉。

    我们到了固驿的古码头。南河正在涨水，放眼望去，江水滔滔，江面辽阔，不见有船。老人告诉我们，过去这里商船云集，有时候停泊的木船数量达到八十多只。从这里，沿河上溯15公里到邛崃城，放舟而下，可以到新津，成都，入岷江，再往下可以出川了。五面山区产的柴火，木材，棉花，红苕，水果，土陶罐，生猪，大米就在这里上船，日常用品，还有邛崃山区产的条石，山货在这里卸下。码头交易，人来人往，非常繁忙。一到晚上，江面上布满木船，船灯亮了，一江之水，波光粼粼。

      在码头的附近，在清代修了一座桥。南河在这里一分一合，围成一个河心岛。岛上有一个小小的公义场和一座王爷庙。这座桥，经过岛子，到达对岸，有20余孔，桥面宽约一米，长200米左右。廖国堂老人说，它叫白鹤桥。因为桥面铺木板 老百姓不知白鹤桥名，只叫它板板桥。

    解放以前，在固驿上下游近20里这一段南河上，都没有过河的桥，固驿板板桥就成了这一段唯一的五面山与平坝连通的通道。它对于固驿和五面山的经济文化交流，促进山区和坝区两地的发展，可以说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座桥过往的人很多，还要过鸡公车，一遇赶场，板板桥上人挨人，人挤人，背的挑的，只能慢慢挪着前进。上午时间，人们只好约定俗成，先放行从河南岸五面山赶场的人过河来，要到十点以后，北岸的人们才可以过河。板板桥就成为单行道。

    这座古桥，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还在使用。后来在上游不远处相继修了两座过汽车的大桥，这座板板桥，才慢慢被废弃，现在板板桥桥墩也已经湮没了。

   除了水运，固驿陆路运输也十分繁忙，据老人说，清末民初，主要的是人背肩挑，比较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鸡公车的运输、那时候，每天四面八方到固驿的路上，最多的是鸡公车，一辆接一辆，络绎不绝。老人们回忆，过去，天不见亮，固驿街头就吱呀吱呀的响起鸡公车的声音。固驿的平康桥就见证了这段历史。

    固驿对北边到大邑崇州方向的贸易的要道，要经过小南河，河上有桥，叫平康桥，它为三孔拱桥，建成于清同治七年（1868年）。桥长三十一米，宽四米六，桥高七米多。但这座桥的最特别之处，在于它在桥面修了一条为鸡公车一条专用的通道。

    桥面为三合土铺成，也就是石灰，河砂，鹅卵石混合而成的建筑材料，这种桥面，不耐碾压。平康桥的设计者，想了一个办法，在整个 桥面的中间铺了一条宽近30公分宽的条石。在石条中间，再凿一条宽深10公分左右的凹槽。鸡公车轮毂规定只能从凹槽里过。这种办法，既保护桥面，又让鸡公车顺利通过。

    过去，固驿市场繁荣，固驿的街头有很多鸡公车要通过，为了保护街面和方便推鸡公车，很多街的中间，也像平康桥一样，都修有一条专用的鸡公车车道。

    现在的固驿，鸡公车，板板桥，木头船都消失了，但过去，正是它们，托起了固驿的繁荣。

                    市口繁富，老地名透露的历史故事

    由于固驿镇因地处水陆码头，交通便利，固驿镇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经济蓬勃发展，商贾云集，居住人口不断增加，历史上场镇不断扩大。现在还遗存十三条老街，老街区面积达22万平方米，保存完好，风貌依旧。多为明清建筑，木结构，小青瓦，原汁原味，古朴之风浓郁。其中的一条从台子坝到固驿码头的下河街，就有一里路之长。固驿老街保留这么多，保存这么完好，在古镇中是非常少见的。

    固驿的临街铺面的屋檐也非常特别，外伸很远，达3米左右。整个街沿被屋檐遮盖，外柱就立街沿上。人在街沿上就可以走完一条街，也不会遭日晒雨淋。当地人把这种建筑样式叫通街沿。人们在街沿上摆摊做买卖。就像是一条室内的贸易市场。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固驿经商意识浓厚和市场的繁荣。

    固驿环境优越，机会很多，外省移民和客商纷至沓来，他们在固驿镇发了财，于是修各种会馆，固驿有江西馆，福建馆，广东馆，湖广馆，陕西馆。这些会馆连与同本地的川王宫，东皇宫加在一起。一个固驿镇场上，就有近十座寺庙馆堂。这是其它场镇很少见的。所以，邛崃有“平乐坝的人，固驿镇的神”之说。

    现存的南华宫，为广东客家人于大清嘉庆癸酉（1813年）修建，宫门是一座重檐歇山式建筑，南北朝向，飞檐翘角，形如飞鸟展翅，为典型的清式建筑风格。宫内层高约7米，两侧山墙是穿架式结构，中间是抬梁式结构，金柱的直径一尺许，室内空间比较大。整个南华宫已经200余年，但屋顶和梁架上灰尘蛛网少见，被人们称为奇观。

   固驿有很多老地名，蕴藏着固驿的一些历史信息。廖国堂老人讲了这些地名来历。

    固驿有一条街，叫新街，街名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近些年才修建的，其实这条街成形于清代末期，而那段时期，是固驿经济最发达时期，很多人在这里修房置屋，很快形成一条街。人们叫它新街，100年了，仍然叫新街。

    固驿还有一条街，叫布市街，这是过去专门进行布匹棉花交易的场所。在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固驿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纺车。一到晚上到处是纺纱的嗡嗡声。固驿的布市和棉花市场非常兴旺，里面熙熙攘攘，拥挤不堪，人数一般都是五六百人。买卖讲价声响成一片。赶场时，农户把纺成的纱线拿到布市棉花市去卖。平时，市场多采取以物易物的形式，农户每交一斤纱线，买方付农户一斤二两棉花，其中的二两，算是付的加工费。 那时候，固驿地区是一派“千家万户机杼声”的景像。纺织工业非常发达，是川西一个重要的棉纺织基地。

    固驿还有一个小地名，叫瓦窑山，与固驿隔河相望。过去，这座山上到处散落着很多瓦片，故名。其实，这是一处邛窑遗址，1988年10月，省考古队对固驿瓦窑山进行正式发掘，清理出45.7米的龙窑1座，是已经发现的国内唐代窑址中最大的龙窑。突破了当时唐代龙窑不超出30米的定论。固驿瓦窑山窑生产陶瓷种类繁多，装饰简洁，时代特征明显。为研究邛窑陶瓷器形、胎色、釉色、装饰手法及烧造工艺研究提供了实物佐证，具有较高的历史，艺术，科学研究价值。

    在固驿和周边，还有很多含有糖坊，烧坊，粉坊的老地名。它说明固驿除了纺织业，还有依靠五面山的红苕加工的制粉业，依靠南河河滩栽甘蔗的制糖业，依靠稻谷加工的酿酒业，以及其它产业，它们构成了固驿的经济实力。正是这些产业的发展，固驿的繁富起来了，

                         人山人海的春台会

    由于固驿的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繁荣的经济，也促进了文化的发展，历史上，固驿作为一个大镇，文化兴盛，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固驿民俗文化，其中最有特点的是固驿春台会。春台会其实就是庙会。但固驿的春台会以规模宏大，内容丰富多彩而享誉川西坝子。据古志书记载，固驿春台会自明万历就已经开始形成，迄今已经400多年了。

    廖国堂带我来到固驿镇的中心，一个叫台子坝地方。他一说到台子坝显得很兴奋，对台子坝的故事如数家珍。他们说，这里原来有一座玉皇楼，楼前左右对称各有一座鼓乐楼，三楼构成了一个“品”字。固驿人对此颇为自豪，他们说，这叫“一品当朝”。台子坝中心的戏台，人们叫万年台。廖国堂老师说，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十四，春台会一开始，四野八乡慕名而来的戏迷，求神拜佛的信男善女，文人墨客，小摊小贩，三教九流都蜂拥而至。把个固驿镇堵得来水泄不通。场口彩棚高搭，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全镇张灯结彩。春台会既是民间文化娱乐活动，也是物质交流会。沿街摆摊搭棚，摊贩云集，连绵几里，小吃、衣着、用具一应俱全。各种表演布满街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盛况空前。

    在春台会开始之前，每年的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的还有春灯节。全镇家家户户都要挂灯，有三角灯，走马灯，宫灯，小娃娃提着拉着兔灯，鱼灯，蚌壳灯，螃蟹灯在街上游玩。整个固驿镇，灯火通明，观灯者如潮。

    春台会最为隆重的是菩萨出驾游街。而其中，老龙小龙游行最引人注目，也最有意思。廖国堂向我描述两龙游行的壮观场景。他说，老龙长约八九十节，小龙长约四五十节，都用竹片竹篾编扎而成；每节之间系以绳，称为龙筋。围以布，称为龙皮。传说每条龙每年都要增长一节；到百节后，老龙便老化而死去，不复出现，小龙则成了老龙，另有一条约有二十余节的新龙出现。在老龙到百节老化之时，两龙相连游行长约半里。。固驿地处南河边，经常受洪水的侵害，龙王管行云布雨，与农业收成关系极大。老龙小龙游行，反映了固驿人对龙王的敬畏心理。

    但固驿春台会最具特色是演川戏。农历二月初八“发牌”，二月十三日下午唱亮台戏 然后早中晚一天三场，连唱十天川戏。 要连续演出十本川戏。  二月二十三日是会期最后一天，在这十天中，固驿镇川剧锣鼓声不断，台子坝人山人海，观众喝采声不断。 观众随时可以进入台子坝，人们想看戏时就看戏，大饱眼福，流连忘返。

   春台会的第一台戏，就是“放逐五猖”的内容，是将五种害民的灾疫鬼神驱逐出固驿境内。接着就是擒拿“旱淋”，旱和淋是妖魔，把它们关起来，固驿就没有干旱和水患了。由此看来，春台会不但是老百姓的欢乐的节日，也是他们的祈福节。通过春台会，他们祈求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春台会一过，春耕大忙就开始了。

    乡民们也在春台会期间，卖掉去年生产农副产品，然后买农具，备种子，作好马上就要来到的农忙的准备。下河街的几家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当叮当打铁声不断，最为繁忙。

    春台会期间，小吃，饭馆生意兴隆，久而久之，大师傅们利用本地食材，创造了一系列冠固驿之名的美食，如甜皮鸭，片片萝卜，姜汁肘子。。。。因此，固驿也被称为美食之镇。

                  悠长的川剧锣鼓声

    川戏是巴蜀的地方戏，固驿人对川戏情有独钟。在春台会期间，人山人海地观看川戏。可见川戏在固驿的影响。川剧也在固驿民间广泛流行。固驿人喜欢川戏到了痴迷的地步。在茶楼。酒馆，会馆里，摆上几条板凳，几个玩友聚在一起，有的打鼓、有的敲锣、有的吹笛、有的拉琴，演唱着生、旦、净、丑、末，一应俱全。其它地方把这叫围鼓，因为固驿的围鼓场地太过简陋，只有几根板凳。所以固驿人把它称为“板凳戏”。“板凳戏”锣鼓一响，很多人就围上来听，还有人临时加入，也唱上几段。在固驿镇，赶场回家的路上，时不时听到有人背着背篼，大概因为东西卖了个好价钱，边走边哼着川剧。酒馆里，有人喝酒高兴了，也会摇头晃脑，手指在桌子上敲着鼓点唱几段川戏。

   廖国堂老师也懂川戏，也会唱，他还向我唱了几句。他说，川戏已经深入到固驿的田间地头。他把它称为“田坎戏”。他说，固驿有的川戏迷在使牛耕田的时候，也会甩一下鞭子，再唱一句川戏。回到家里，也用川剧腔调与老婆打招呼。“夫人近来可好？”，老婆也用川剧腔调唱道：“相公请来用膳！”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在这种浓厚的川剧氛围熏陶下，清末民初，固驿出了个川剧界称为“戏圣”的康芷林（1870~1930）。他12岁入班学戏，17岁蜚声剧坛，他技艺精湛，除了熟知川剧的各行当外，最擅长的是文武小生，又特别以表演细腻、唱腔优美的文生为最，现在风行的被人们令人叹为观止的川剧变脸和吐火，就是康芷林传下来的绝活。

    近年来，固驿镇在镇党委政府引领下，坚持将城镇建设与文化传承保护相结合，着重突出“川剧文化之乡”特色，并建成了展示川剧文化内涵为主体的“芷林广场”和“川剧牌坊”。同时，还长期开展川剧座唱、川剧文化进校园等活动，在固驿小学设立了“川剧小舞台”，培养川剧苗子，通过在群众中开展富含川剧特色的文化活动，进一步弘扬和传承了川剧文化，

   在川剧中，有很多劝人行善行孝的故事，也许这些故事的耳濡目染和潜移默化。在固驿镇，自古以来发生过很多仁孝和慈善的故事，固驿被誉为“慈善之乡”、“仁孝之乡”。近年来，固驿镇成立了全国首家以传承弘扬仁孝文化为己任的社会组织——固驿镇仁孝文化促进会，建成了全国第一家当代孝道文化博物馆。慈善，仁孝，在固驿蔚然成风。固驿仁孝文化促进会也先后被评为四川省“敬老文明号”、全国首批“敬老文明号”。

    因为川剧在固驿有着的深厚的群众基础，以及固驿对川剧艺术发展的贡献，2008年，固驿镇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川剧之乡”。

大石

康芷林（右）与周慕莲合演《断桥》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大石

乙筱

墨_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