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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义君: 租牛:湮没在岁月深处的民间旧事 原创 潮头文学 2019-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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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4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租牛:湮没在岁月深处的民间旧事
                                                                      原创 潮头文学 2019-10-24

                                                                         作者:(四川)詹义君

      邛崃地貌山、丘、坝兼有。以临邛古城为界,东面大部分是平坝,地属成都平原西部边缘,自古以来出产大米、小麦和油菜籽;西面从白鹤山往马湖营、水口方向,一直到南宝山和天台山,都是丘陵与山地,历来以种植玉米为主。早在经济落后的年代,邛崃东部坝区和西部山区的农民就开始了互动往来,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易,如以大米换玉米。除此之外,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两地之间还实行过另外一种不为人注意的资源互补的民间租赁:租牛。

                                                                               进山租牛

     进入四月中旬,油菜花渐渐谢尽,千万枝条上密密实实结满菜籽荚;放眼望去,一坝的小麦由青转黄,让人忍不住想到麦面馍的香气。竹林间,布谷鸟“咕咕……咕咕……咕”地叫起来,一声紧似一声,仿佛是在催人:该筹备春耕了。
     临晨四点,周子安就早早地起床了。生火热了两碗昨夜的剩饭,就着一碟豆瓣海椒匆匆吃起来。刚刨完饭,同生产队的周有根就在院墙外叫。周有根是周子安的本家侄子。周子安背上帆布包(包里只装有一样东西:几斤米),叔侄俩来到生产队平常开会聚集的一块空坪。不一会儿,其他几个人也相继到了。大家打过招呼之后,由一个人在前面打手电筒引路,其余人紧随其后,踏上了行程。
      这是1984年的战斗乡(现已并入牟礼镇)蟠龙场春天一个普通的凌晨。蟠龙场位于五绵山末端,尽管隔宽阔的平原不过两三里地,已经局部呈现平原的气象,但是只有一条稍微宽一点的机耕道连接九里外的乡场,那里才有去邛崃县城的水泥路。周子安他们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抄近道横穿五绵山浅丘,走商营涉水过河,然后经罗塘坊、铁炉沟,在王水碾汇入主干道的田间小道。他们此行目的地是远在百里之外的水口乡,目的只有一个:租耕牛。
     天麻麻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固驿王水碾,走上通往县城临邛的水泥路。一行人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累。途经临邛时,大家径直穿过东街、西街,出西桥而去,没有人提议逛一逛县城。因为前路尚漫长且将更加崎岖,存在诸多不确定性,谁都不敢心有旁骛。过白鹤山往里,一路上,山势逐渐高峻,将几个怀揣使命的青壮汉子纵深围合起来。中午时分,马湖营在望。
     这条路,周子安去年走过一次,自然还是为了租牛。由于去得迟了一步,大多人家的耕牛都已被别人租去,他一路寻访,最后好不容易在油榨乡蛮洞子租到一头嫩口牛犊。谁知,这是一头未曾调教好的犊子,不大听使唤,赶回家后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它学会服帖耕地,为此浪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不说,原本指望再靠它承揽点自家之外的活的愿望也就此落空。所以今年,他将进山租牛的日期提前了好几天。
    还未拢马湖营,大家便开始向遇到的老乡打听谁家有适合犁地的耕牛出租。根据往年的经验,这一带离县城较近,要不没有合适的耕牛,要不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或者预定,一般不易找到。但大家还是抱着“问一问不掉肉”的态度和侥幸心理,一路问将下来。
    下午两点左右,一行人终于走到水口乡。大家散成几拨,各自分头行事。周子安和周有根一组,两人早就合计好了的:共同租一头耕牛。听街边茶铺中一位喝茶的老大爷说,陈沟有牛出租,两人遂往陈沟方向而去。
    越往里走,山路越难走。山中的人户都在半山腰上,而且稀稀落落,隔老远才找到一两处人家。相继问过十来户,都没有牛。周子安叔侄俩不免有些气馁。几经峰回路转,望见前面一道山腰里隐约再现一座木屋,恍若还有牛的哞叫声,两人才又重新打起精神来。这家仍然没有牛。不过,这家主人很热情,告诉他们后面山上陈二哥家有一头精壮好使的圆口大水牛。说完,怕他们走冤枉路,主动在前,将二人带到了陈二哥家。
     陈二哥是个实诚人。双方三言两语,谈妥了价钱。此时,天色也已擦黑,主客围在灶房,生火做夜饭。周子安拿出随身带的米,倒出一半给陈二哥。陈二哥家有两口锅,他用一口锅煮周子安给的米,另一口锅煮菜——说菜,其实也就是这个季节最常见的莲花白,有些不同的是,他在锅沿烙了一圈玉米馍。饭好后,大家不分彼此,吃了个囫囵吞枣。晚上,周子安、周有根与陈二哥挤睡一间床,虽然有点寒碜,但走了一整天路,人极度疲惫,一倒在床上,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子安叔侄俩便赶着牛返回。由于这一趟还算顺利,一路上,两人心里都特别高兴。大水牛走在前面,步态沉稳,除了偶尔捞几口路边的野草,很少东张西望,一副对沿路的风光见惯不惊的姿态。看得出,它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山了。

                                                  租牛起因

   周子安叔侄俩第二天黄昏就回到了家中。同他们一道去的人,有一拨运气差些,在水口山里瞎转了两天才找到合适的耕牛。

     周子安对这头租回的牛非常满意。看牙口,这头牛约摸五、六岁光景,正是出力的时候;不仅体格健壮,而且性格温顺——耕两家人的田地绰绰有余。周子安用租牛额外承揽了生产队里另两户人的耕地活,这样就摊薄了自家的租金。周子安觉得辛苦跑这一趟很划算。

    周子安是从1983年开始上水口山上租牛的。说到起因,还得从我国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讲起。

      1982年,周子安所在的战斗乡土地下放到户。周子安家分到近十亩田地。另外,生产队集体养的四头耕牛也分到各户,周子安和其他六户人共同分得一头。七户人共有田地七十多亩,一头牛根本应付不过来。再说自家分的牛已经老迈,其余分下去的三头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要不因为集体饲养时饲喂不周而羸弱,要不生病。管不了那么多了,将就着用吧。这份苦恼,比起分到田地的喜悦来,终归要小得多。好歹将第一年勉强支应过去,转眼到了第二年开春,得想想其它办法了。

      那时候,还没有免耕法这个概念。“一年之计在于春”,农民特别在意春季的这一茬耕种,这关系到上交公粮和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所以特别将其称为“大春”,对秧田的翻耕也就格外把细。一般的田地都要“两道犁头两道耙”,即犁两遍再耙两遍。通常的作法是:田地腾出来(小麦收割回家和打完油菜籽)后,先放水泡田,等田里差不多不再“咕咕咕”往上冒水泡(水已经渗透),就可以套上犁头犁地了。犁完第一遍后,让牛稍稍休息一会儿,补充点草料,再套上耙子把犁出来的一道道土埂耙平,这一遍耙可以略微粗放一些。然后,将田放置一两天再翻耕第二遍。如果遇上坡地上的田块,翻耕时就要多费些功夫,这些田块往往大小不一、高低不平,高出相邻田块的一边田坎内一米左右得反复来回多犁几遍,这叫“浆田边”,为的是让泥浆充分滋补田底,以防止水从田埂渗漏。也有抢时间或者将就水源的,犁、耙完第一遍紧接着就来第二遍,这样的田叫“火爆田”,表面看一派平整,但泥巴欠柔滑,暗藏的硬土块多,插秧时手指会被弄得生疼,而且秧苗栽插下去后,容易出现许多浮秧,还极不保水。

      这种繁琐的耕田方式,既消耗人力,更消耗牛力。因此,没有一头拉力大的耕牛是万万不可的。

     水口一带山地多,饲草资源丰富,极适合养牛。周子安早就听说那里养牛的人家多,还听说已经有人去那里租过牛了。他几经打听,问清了租牛的行情:租金以大米抵算,只租大春一季,一头壮年耕牛要大米200斤,也有只要100斤米的,但是牛的体力差,只够一户人家使用;如果大春和小春一齐租,要300—500斤大米。不过,很少有人连小春一起租的。小春种小麦和油菜,只耕耙一道,相应使用牛力要少得多,况且小春种植时间跨度长,平白养着一头牛有点亏。
        周子安盘算了一下,假如自己去租头牛回来,再分租给三至四户人,这样平均分摊下来,自己也花不了多少大米。他认为这件事值得干。
      1983年,周子安第一次上山租牛,因为没有经验,租回来的是一头还没有教好的嫩口牛,累得自己费力调教不说,还没能分租出去,想想有些失算。
      1984年,周子安约周有根一道第二次去水口,租回来一头腰壮腿短、耐力好的大水牛,再分租给两户人家,他们没有跑过腿,愿意多摊十斤米,算下来自己才出了不到50斤大米,赚了。

                                                                     租牛手续

       周子安是在土地下放后才开始进山租耕牛的。在他之前,应该有不少人走过大致相同的路,做过同样的事情。而在农村土地下放之前,还有一种不同于周子安这样个人与个人之间的零散租借,那就是集体对集体的租借。
     原石坡公社(今并入大同镇)古沟的古智华,今年五十八岁,在邛崃房管局当门卫,他清楚地记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桑园公社到他们生产队集体租牛的事情。那时候,古师傅的父亲是生产队长,每年都要具体经手租牛的事务,他对自己生产队的耕牛了如指掌。队里平常喂养有二、三十头牛,这些牛分散养于各家各户,年底,生产队凭借牛的膘情给每户评工分。桑园离古沟很近,有不少生产队来这里租耕牛。春耕前,租牛的相继来到古沟,一般是生产队长带队。来人报上数目,古师傅的父亲领他们去挑选耕牛,一路上顺便约定了价钱。其实也没有过多讨价还价,双方都大致知晓行情。牛选好后,白条子都不用打一个,直接牵上走人。桑园和石坡两地之间经常有亲戚、朋友走动,像租牛这种事,通常会有亲戚、朋友引线,顺便作担保,没有人会担心日后扯皮。
     而如周子安这些邛崃东路边远坝区的租户,大多数没有亲戚朋友在西路山上,但他们租牛的手续也同样极其简单,只需在生产队开张证明,由大队盖个公章,拿着这一纸证明就可以进山了。麻烦的是找牛,山高路远,人生地不熟,加上并不是每户都有牛,有牛的也不一定都能够耕田,顺利的当天即可找到,两天即可跑个来回;若不顺利,则要两三天才找得到中意的耕牛,如此,往返一趟需花上四、五天。牛主人收到一张簿簿的证明,便放心将牛交付来者。极个别疑心重的,会在租牛的人回返时一路跟随,去实地看一看是否有诈。
    租牛的人一般都会随身带几斤米,逢上饭点,就在山里找处人家借一口锅煮,多少给主人家点柴禾钱,意思一下。大多数时候是米饭煮好后,与主人一家同吃,大家都不会提钱的事。有空手上山的,则只好吃山里人家惯常的锅边馍馍(玉米馍)了,尽管可能吃不惯。吃完,必须掂量着给些饭钱。平坝上的人日子过得不容易,山里人更艰难。
    不管是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前集体对集体的耕牛租借,还是土地下放后民间私人之间的耕牛租借,都是以大米结算,通常在秋季水稻收割完后支付。
   “大战红五月”结束,忙碌了一个多月的庄稼人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接下来的几天,租有耕牛的农户会细心地照料耕牛,让它养好精神。不然,还牛的时候,牛主人会有怨言。个别家里有余粮的,会在还牛时,顺便在牛背上捎带两小袋大米,这样一举两得:减轻自己秋后搬运租米的负担,多少宽慰牛主人面临青黄不接的断炊之虞。
    古智华师傅说,秋收后,桑园公社租过耕牛的生产队会派人来通知他们下山背米。山里人力气大,一个人背两百斤东西走山路如履平地。下山背米的人是不会叫苦的,吃久了玉米馍,想到马上有新米饭吃了,从脚板心到手板心都是劲。
    周子安的租米都是秋后交付的。不同的是,他是将粮食担到固驿粮站,以牛主人的名义上交粮站,然后把票据带给牛主人,牛主人再凭票到邛崃县北仓(城关粮站北仓库)下粮(兑取大米)。


                                              淡出视野

     从1983年到1985年,周子安一共到水口山里租了三年耕牛。1986年,周子安和周有根到大邑县唐场的牛市搭伙买了一头耕牛。
    猪、牛、羊是农村集市的大宗商品。猪市每个乡村集镇都有,羊市在养羊较为集中的地方一般都找得到,而牛市场则少之又少。唐场牛市算是周边区县比较著名的一个。据古智华师傅讲,石坡乡场曾有一个牛市,很是红火了几年,大邑县三岔街、崇庆县(今崇州市)等地的牛贩子都要到那里贩牛。1986年正是石坡牛市最兴旺的时候,连市管会收取管理费都要明显比猪与养高得多:成功出售一头牛要收取十至二十元管理费,而租借一头牛则需交五元管理费。周子安不知道石坡有牛市场,不然,他可能会去那儿买牛。
     土地下放到户已经四年,农村经济日益好转,周围农户饲养耕牛的渐渐多起来。大部分是两三户人合伙买一头耕牛,一家一个月轮换着喂养,这样能够省下不少精力。没有耕牛的农户,租牛也不用跑百里之外的水口等山区了,本乡本土就近便可以租到。这时候,租金已不再以每头牛多少大米来结算,而是按照每亩田多少钱,直接付现金。有个别农户从中看出了商机,独自购买一头牛饲养,除了保障自己需要,还向外包下几家人的耕地活,算是挣一份收入。这些农户家中一般都有闲散的老年人,可以专心照看耕牛。
     从1986年到1998年,周子安先后喂养过三头耕牛,用于自家耕种,也适当租借给邻里,换点零散钱贴补家用。
     2000年前后,免耕法普及,没有人愿意淘神费力把田地犁过来耙过去的了,耕牛再也派不上用场。大家一下子失去了养牛的动力。坝区不比山区,出门到处都是庄稼地,找不到那么多空地敞放,必须要有人牵赶。再说,养牛干嘛呢?一头牛要养几年才长得大,也不过卖个几千万把块钱,远不如出去打个工来得直接。所以,2000年后,平坝地区基本上就没有人养牛了。
      蟠龙场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牛的身影彻底地从蟠龙场消失了。而那段淹没在岁月深处的租牛往事,也很少有人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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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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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4 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中有纰漏,八十年初期基本上是没有水泥路的

发表于 2019-10-24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段民间旧事反映了农村巨变和时代进步。如今山区只有少许耕牛在耕田,少数人将耕牛当成肉牛来养,其实还可以将耕牛养成斗牛来进行赛牛的民俗活动,成为乡村旅游的看点,但是还未听说过。看来数千年的牛耕文化行将结束,铧犁、牛鞭、蓑笠等,该进博物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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