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我还是一个初中学生。当时拥有自行车在成都还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比现在拥有小汽车还稀罕。当时，我家就有辆自行车。不过当时的“辆”还是一个新名词，对车子的量词大多使用的是“挂”或者“架”，自行车也不叫自行车，而是叫“洋马儿”。按当时的叫法，是我家有“挂”“洋马儿”。而在我们班上的50人中，连我在内，一共只有四人家里有“洋马儿”。所以，我们四个有“洋马儿”的同学就自然地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基本上每个星期天都聚在一起，骑着“洋马儿”往周边的县城跑。去得最多的，是离成都最近的新都、郫县，距离成都都是二十余里，来去方便，而且人还不累。
到新都，就是去宝光寺数罗汉，然后到桂湖边上歇气、喝水，吃桂花糕、姜糖。还可以顺道去天回镇、三河场转转，看看不一样的市井生活。
到郫县，就是纯粹的口腹之欲了，就为了吃一份肝腰合炒。当时在成都，一份肝腰合炒要伍角钱，时间还要赶早，晚一步就卖完了。而在郫县，一份肝腰合炒只要四角钱，有的馆子三角五也能吃到，而且随到随吃，从不落空。
要说好耍，最好耍的就要数放暑假了，用家里的话说：这是放野马儿了，而且是“敞放”，平时耍星期去不了的地方都有时间去了。在成都周边，首选地是灌县。它不只是有都江堰、青城山，还有那滚滚而下的“磴子”，就是漂木。因为学校离成都木综厂（即“成都木材综合加工厂”）不远，而木综厂旁边的西北桥河道上头，一大片都是挤满了的“磴子”，据说都是从都江堰漂下来的。我们课本上就有杜甫的诗句：“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如果到了灌县，不就可以亲眼目睹“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岷江滚滚来”的壮阔场面，何等地豪气，何等地舒爽。
当然，到都江堰的最好办法是赶客车，从成都西门车站就有直达灌县的客车，每天都有好几班，车票一元一人，随到随买随走，还不用排队。但我们是学生，家里给的零用钱就一元、两元，赶了车就连喝水的钱也没有了。好在我们有“洋马儿”，所以，我们到灌县都是骑“洋马儿”，从没赶过车。这一元钱，足够我们在灌县吃饭、喝水、购买门票等一切开销，还有剩余。这一元钱，足够我们“吃好、耍展、睡成盘龙”了。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离堆公园耍了出来，时间就快六点了，在天黑前要赶回成都是肯定不行的。好在是放了暑假，不用担心赶不上第二天上课，所以干脆在灌县住它一晚。
我记得我们当时是住的西街街口进去不远的一个小客栈，房间里刚好有四张床，房间前是一个小院坝，刚好够我们停车。
我们向客栈老板打听灌县哪里有好吃的，客栈老板给我们介绍了现在华光寺对面的饺子。确实，味道不错，价钱还不贵。我记得，吃饺子的钱算下来一人也就不到三角钱，加上客栈四角，离堆公园的门票三分，二王庙的门票俩分，一元钱还剩两角多。照这样算下来，吃的、住店，再加上门票，一人一元过一天是完全够了。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怪”现象，不管是逛公园，还是转街，除了孩子外，整个灌县城全部是男人们的天下，不要说年轻女子了，就是大娘大妈级的也没见到两个，仿佛女人们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种现象我在其它小县城也看见过，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吃了饭后我们也没在街上过多地停留，因为从馆子店出来两头一望，街的两头都尽收眼底。而当时灌县热闹的地方就这一条街，既然没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再次进公园里去耍。我们在出公园的时候就问过，过了六点，公园就不收门票了，随进随出。这时已经过了六点，七点还不到，离天黑还有个多小时，睡觉还早，不如再到公园里逛逛。
这时的公园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整个公园不知是从哪里钻出了那么多的女人，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大姐姐，随眼一看，四处都晃动着她们的身影。或者两三人坐一起在摆悄悄话，或者四五人一团在路道上打趣说笑，不同的是，她们没有打闹，没有喧哗，就是说话声也是轻轻的、悄悄的，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时，我拿出我的120相机，趁着天光还亮堂，准备为同学好好地拍上两张。
当我选好了景点，用相框取景的时候，镜头前的大姐姐不但不闪开，还对着我的镜头摆好了姿式，张开了笑脸，好象是我在给她们照像一样。如果放在现在，我定会狠狠地拍上几张，因为镜头里的笑脸很青春、很阳光、很灿烂，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且不怕侵犯肖像权。可惜，一卷120胶卷只有12张，我是学生，一卷胶卷对于我来说也是不小的花费，可不敢轻易地浪费了。
出了公园再次来到大街上，这时的街上也成了女人的世界，不知从哪里出来了这么多的大姑娘小媳妇，俩人一伙，四人一团，街沿边，树荫下，或散步，或摆谈。不过，依然是没有打闹，没有喧哗，虽然人很多，但都是那么地娴静，那么地优雅。这时你才会体验到：这才是小县城女人们的本来面目。如果用花来形容她们的话，她们不是杜鹃花，没有遍山开放时的热烈；她们也不是玫瑰花，没有夺人眼球的鲜艳。她们只是山野间悄悄开放的幽兰素草，没有华丽的外表，只是用花的清香来显示她们的存在，她们的素洁。看来，在整整的一个白天，她们是被禁固在院坝里、厨房内，为一家老老小小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把老老小小侍候好了，把厨房收拾好了，才能出门来透透空气，找伙伴摆摆龙门阵，放松一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们就这么地过来了。她们没有怨言，也不能有怨言。因为她们知道，她们没有工作，是靠着丈夫、靠着父母的收入而生活的。她们也应该知道，一个女人要在外面找一份工作是多么地困难。经济决定了地位，她们没有收入，她们的地位就只能在房间里，灶头上。
在那个时候，工作不是谁想找就能找到的，那时的工作是分配的。渠道基本上只有两条：工厂招工，学生毕业分配。
工厂招工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只知道的是：工厂招工是要劳动局下达招工指标，下多少就招多少，多一人都不行。
至于学生分配我倒知道一点，就是从学校毕业分配而到工厂。但当时的情况是要读到毕业的女生是少之又少的。就拿我所在的班级来说吧，好多女同学读完初中就没读了，好几位还是班上的尖子生，科代表。所以，造成了毕业分配时男女生比例的巨大悬殊，而且由于女人身体的具体情况，也有不少的工种还不适宜女人，工厂拒绝接收，这就造成了参加工作男多女少的现实情况。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随着女人经济地位的提高，以上的现象从根本上得到了改观。不管是逛街的人群中，还是各景区、景点，女人都是占有绝对优势，都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而男人们大多是作为陪衬、作为服务员的存在。据我所知，现在的家庭大多是女人当家，男人在家里只有听指挥的份，叫走东不敢走西，叫打狗不敢骂鸡。而且，我们还会时不时地看到这样的一些风景画：
一个坐在麻将桌上的美女对她的男人说：“你给我们煮一碗面就行了，早一点把骨头汤熬起，别忘了放一把金钩，臊子要用油爆过，还要加泡姜豆炒，面要用中江挂面，宽汤，中江挂面带盐，水少了太咸，豌豆尖不要煮，放在碗底用面汤滚一下就可以了……”。
一个男人在街上用边斗车把女人驮起飞窜。边斗车中坐着的女人一脸舒适的表情，而蹬车的男人则十分幸福。突然，前面窜出一个老太太横穿马路，男人一个急刹车，把车上的女人摔出车去，在地上一个滚翻，头上撞出一个青包。女人爬起来就训斥自己的男人：“你个砍脑壳的，塞炮眼儿的背时货，不长眼睛嗦”。男人垂头丧气，说是为了避让老太太，不然把这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零件不需要修理的老太太撞了岂不惹下了大祸，这辈子只好当老太太的孝子，侍候她一生了。
如果是夏天，一个重庆美女和一个都江堰美女吃了饭抢着付账就更好看了，重庆重庆美女爱穿吊带装，钱没有放处就装在胸罩里。而都江堰美女夏天穿的是露出肚脐眼的褂子，俗称三只眼睛看世界，钱同样没有放处，就放在长袜子里。重庆美女把胸罩一翻变出几张钞票要请客，都江堰美女把袜子一脱搜出纸币要买单，两个人还互不相让，看得邻桌的男人目瞪口呆，把酒都吓醒了。这时，女人的那种温顺和羞涩全丢到爪洼国去了。
以上种种，彻底颠复了我印象中对女人的认识。这是一个社会进步的体现。至于那种小县城女人的温婉画面，只能是一幅留在记忆里的风景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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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0 17:30
发表于 2019-8-11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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