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从巴黎幽深老旧的地铁车站走过,人群黯淡得如同生活,裹挟着他向前,而幻影般参差出现的花瓣似的脸孔不时浮现,给予他创作出短诗《地铁车站》的冲动与灵感。
意象派诗人如庞德或艾略特,反感于华丽堆积的修辞手法,转而追求思维的流转。而这样类似“意象并置”式的诗歌上的蒙太奇手法和主张直接表现事物的习惯与中国古代的一些文字构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比如春——太阳隐藏在生长的树后。
在中国文字的构成中有这样的现象:不同意象之间的关系,并不拥有逻辑性或因果性,只是并置在那里,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关系,呈现出一种崭新的事物。而蒙太奇一词则来源于法语,意为剪接——不知庞德在巴黎的地铁车站迈步前行或是创作《地铁车站》时脑中有没有也浮现出这个单词的幻影。与庞德“花瓣”与“脸孔”的叠加意象类别选择十分相似的是中国古诗《题都城南庄》中的“人面桃花”。不同的是,庞德的蒙太奇是短暂光影中的思绪飘飞,而崔护则是对于“去年今日”至“今年今日”时间线上物是人非的怅惘。
崔护感叹的是人面桃花相互映衬的场景不复存在,在这样的景致中,“愈见其同,愈感其异,愈觉其续,愈伤其断。”——那个年轻的面容曾经在桃花中愈加焕发出光彩,而如今只剩下无以映衬的桃花独自开放,单薄无用。庞德则在沉寂压抑的生活洪流中踽踽前行,为偶遇的幻动着的美丽脸庞感到短暂而剧烈的欣喜。回忆与现实,幻想与实景的交织重叠里,美感与情绪却并不仅仅止步于虚空,它实实在在地通过文字,像桥梁般连接世界与人、作者与读者,像照片般留存。
东方与西方,诗歌在不同的文化思维与相似的句法格律中像两株独立又交结的藤蔓不断攀爬着生长。庞德对于中国诗画的学习借鉴成为新诗运动中“语法切断”案例的开创者,中国诗歌的意象特质由此在异域得到新生,正如同隐藏在树后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