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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风采] 南江高桥街道(旧名神潭溪)那街系列之——粮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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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19-6-11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粮管所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高桥粮管所就在我家隔壁。
听老一辈的人说,神潭乡粮管所成立于解放那一年,是由神潭溪巴中街的一个米市改建而成的,除了一个较小的木板房仓库和一个在仓库前面搭建的很小的门市部外,还有一个加工大米的檑坊。到了1956年,新戏楼落成,粮管所又将老戏楼前供观众看戏的一个坝子围了起来作为办公室和门市部,同时又在粮管所后面修建了一个板壁仓库,如此一来,粮管所就成了神潭溪街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单位了。
粮管所顺坡就高,依地势而建,被木板房和山墙围成一个封闭空间。两排石梯分隔出一个青石板铺成的院坝和一个天井;院坝左侧是开票间、办公室和几间员工宿舍,右侧是售卖粮油的门市部;院坝和天井之间是食用油库、厨房;天井后面是木板仓库和几间员工宿舍。从厨房一侧的耳门出去是一道石子铺成的长约百米的坡道,坡道尽头就是当时神潭溪最大的板壁仓库。仓库左侧是神潭溪江西会馆“万寿宫”,我两三岁的时候供奉有刘备塑像的万寿宫已经破败不堪了。粮管所的檑坊就位于万寿宫旁边,只隔着一条去往水井的青石板路。
神潭溪街上很多小孩的父母都在粮管所打零工。小孩好玩,父母打工的仓库和檑坊就成了街上一帮小孩玩耍的最好去处。发小青元子的妈也在粮管所打工,小时候形影不离的我们俩经常结伴去那里玩耍。板壁仓库的墙壁是木板竹篾和泥土石灰构成的,强度小,收购的粮食需要用被称为“旋子”的用竹篾编织的宽约一尺长度在几丈甚至更长的围栏将粮食圈在里面,否则就有可能“爆仓”。“旋子”随着粮食不断倾倒而越圈越高,最高的可达四五米。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上幼儿园,去仓库玩耍时允许赤脚在“旋子”里面的粮食上蹦跳。蹦跳过几乎所有的五谷杂粮,发现感觉最舒服的当属油菜籽。颗粒又小又圆的油菜籽,因为油性高,赤脚踩在上面软绵绵滑溜溜,特别舒服。打零工的人喜欢小孩,他们经常把我们抱起来在几个油菜籽“旋子”之间来回橡皮球一样抛来抛去。身体被高高抛起,然后跌落在油菜籽上面,再被油菜籽完全淹没,整个过程既惊骇又刺激。心脏在抛起和下落的时候因血液倒流而产生的心慌感和跌落在油菜籽上面身体裸露部位因为压力而产生的刺痒感让我们个个都处于癫狂的状态。
四五岁的小孩,好奇心极强,常常喜欢问母亲“我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问题。此类问题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有些让人难以启齿,于是得到的答复要吗是捡来的要吗是从石头逢里蹦出来的要吗是从腋窝里钻出来的。虽然懵懵懂懂,但我还是认为“从腋窝里钻出来的”这句话比较可信,于是总想找机会去证实一下。每年夏天,粮管所的粮食需要翻晒。一个夏天的上午,板壁仓库的部分粮食正在被几个人搬运到仓库前面的青石板晒场上,其中就有正在哺乳期的杨胜兰。杨胜兰的丈夫在巴中工作,她算得上是街上做零工里面见识较多比较开放的小媳妇了。时值盛夏,天气很热,干了一会儿活,杨胜兰索性将外衣脱掉只穿一件被人称之为“三条筋”的背心。为了证实小孩是从“腋窝钻出来的”这句话,我便走过去盯着她的腋窝看。被发现后,杨胜兰嗔怪的问我看什么,我问她为什么她的腋窝没有口子。在知道原委后,整个晒场上的人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当时在粮管所做零工的欧少金,不过二十来岁还没结婚,平时特别喜欢逗弄我。听了我的话后不仅大笑不止还找来一条麻袋将我装进去,直到我哭着哀求再也不敢盯着妇女的腋窝看后才将我放出来。
那些年,我们吃的大米都是当时粮管所檑坊通过全手工方式加工的,檑坊算得上当时神潭溪街上最大的“工厂”了。檑坊位于万寿宫水井旁边,是一栋二层楼的土墙房子,每层面积大约有三百平方米。二楼安装了八个檑子,一楼隔成两个开间,大的是一个直径大约八米的石槽碾子,小的是牛圈,——檑坊喂了两条黄牛拉碾子。用檑子加工大米步骤虽然比较繁琐,但最重要的步骤只有两个:先将水稻——我们称之为谷子——通过檑子将谷壳磨松,然后再通过石碾子碾压将谷壳全部去除。
那时国家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政策,只有手持“购粮证”的居民和单位食堂才有资格去粮管所购买大米白面。虽然粮管所的顾客并不多,但因为全手工加工大米的方式效率十分低下,所以檑坊几乎天天都在加工大米。
通过人力转动装在上半扇檑子上的一个长把手以驱动檑子旋转,八个檑子同时被人转动发出的“噗呲噗呲”噪声很刺耳,再加上两架风车、几幅筛子同时工作和来来回回运谷子送大米的人穿插其间,嘈杂的声音让人倍感折磨不说,飞扬的粉尘让每个在檑坊做工的人每天都是灰头土脸。傍晚收工时,在檑坊二楼做工的人从头到脚都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米糠细末,单从外表几乎分辨不出哪个是那个。因为环境恶劣,我们很少去檑坊二楼,相比之下,檑坊楼底下的碾坊就成了我们常常光顾的地方了。喜欢去碾坊,一是可以坐在碾子上让牛拉着转圈,二是可以听“马老汉”讲神仙鬼怪故事。
负责碾子两个人,一个是我牙牙的儿子,叫肖志堂,我该叫他哥,但因为他的年龄比我父亲小不了几岁,当时看起来觉得他很老,所以我基本不怎么叫他而是随着其他人在背后叫他“肖老人”;另一个姓马,叫马全洪,巴中恩阳人,解放那年跟随一个戏班子来到神潭溪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我们都叫他“马老汉”。两个管碾子的——我们都称他们“吆牛的”——当时年龄都在四十上下且都是光棍。虽然两个人都比较幽默,但相比之下“马老汉”因为跟过戏班子肚子里的奇闻轶事更多,我们更喜欢和马老汉儿在一起逗乐子听他神侃“张飞杀岳飞,杀得满天飞”。
加工大米的周期一般要好几天,加工的谷子和半成品都堆放在檑坊二楼,将表面抹平后再用装有草木灰的底部镂空成一定图案的木匣子——人称“灰匣子”——在上面打上记号以免被人偷盗。因为檑坊后面是一片老坟园,被派去檑坊守夜的人大多因为胆小,到了半夜即便有响动也不敢起来查看,所以偷盗事件偶有发生。马老汉在神潭溪没有自己的住房,在去檑坊做工之前借住在一位街坊屋里,后来去了檑坊做工,檑坊就成了他的家,守夜也就成了他的一项义务。自从马老汉搬到檑坊居住后,偷盗粮食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算起来马老汉已经在檑坊里住了将近二十个年头了,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义务守夜,期间没有发生过任何重大的粮食偷盗事件,马老汉功不可没,于是在1973年高桥公社推选马老汉为全公社的先进个人去参加在高桥小学大操场举行的表彰大会。
马老汉是个不修边幅不爱干净的人,甚至都很少洗锅洗碗,可即便如此,在开表彰会那天,他居然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全新的蓝布对襟衫,见人就笑呵呵打招呼。据此有人假设,如果马老汉天天都是这个样子,没准几十年前就会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
加工好的大米用背篼送到粮管所门市部,然后爬上一架放在一个木制装米“大漏斗”顶部的楼梯,再将米倒到大漏斗里就可以售卖了。售卖大米的大漏斗在当时算得上一个创举。上部宽约三米高约两米能够装下大约两千斤大米的木制方形漏斗被木头架子支撑在高出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漏斗底部有一个宽约五寸的方形木制导管,为了防止大米在下降过程中流速过快,导管在中间位置拐了一个几乎成直角的弯,然后将出口正对着安装在磅秤上可以装载大约一百五十斤大米的上大下小的梯形木桶上方。导管开口处装有一个由橡皮筋驱动的可以自动关闭的闸门,用以控制流出大米的多少。磅秤前面是一个低于地面大约一米的方坑,买米的人需要下几步梯子才能走到磅秤前,然后将装米的口袋或者背篼对准梯形木桶底部的斜着向下的放米口。梯形木桶的放米口也有一个闸门,不过那个闸门是可以用脚踩把手的方式打开的。
在门市部卖米的人叫刘天佑,元潭人,年龄和“肖老人”“马老汉”差不多。因为人很和善,他和附近街坊的关系都不错,我们一帮小孩都叫他“刘叔叔”。当场天买米的人多,但刘天佑却能应付自如,全凭售卖大米的那套“半自动”装置。根据买米人递过来的票据放好磅砣调节好计量横杆刻度,用手向下拉一下悬在头上的横杆从大漏斗放米,在计量横杆的起伏的过程中恰到好处地松开放米闸门把手让橡皮筋弹回关闭放米口。时间长了有了经验,刘天佑从漏斗里放米,十有八九都可以做到准确无误。一旦过完称,再用脚将放米口的闸门打开,大米就会自动流到装米的口袋或者背篼里。两次开闸放米,一次过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极富节奏感。
檑坊在加工大米的过程中,谷壳并没有废弃而是被利用作为粮管所厨房的燃料。听老辈人说,谷壳之前并没有什么用处,除了较细的拿来加工成谷槺、较粗的填充枕头外其余的只能丢弃或者烧灰。小时候我家的枕头就是用谷壳填充的,只要脑袋摆动,谷壳就能发出噪音,因为耳朵紧贴枕头,谷壳摩擦发出的声响感觉和打雷并无二致。用谷壳作燃料据说是王怀礼爷爷的创举,王怀礼因此被招收到粮管所当了炊事员。
谷壳因为体积小且油性少,燃烧时很容易因为通风不足而熄灭。王怀跃的爷爷王大坤,是现今长赤正直一带流行的“提糖麻饼”的创始人,看见檑坊将谷壳倾倒污染环境,便反复琢磨最终实验成功专门以谷壳为燃料的土灶。土灶有一个和灶膛相连的高烟囱,灶膛下面是一个可以容纳一个壮汉的空腔,空腔上方装有一个用生铁做成间距大约一厘米宽的炉箅用于漏灰和通风。谷壳一旦在灶膛点燃,就要用谷壳将进料口全部赌上,这时空气通过炉箅进入灶膛助燃谷壳,再将二氧化碳通过烟囱排放。需要大火时,王怀礼就用一个铁制推杆将灶门口的谷壳往灶膛里多推一些,火势就会随之增大。每天下班时,将灶膛下面的空腔用一块薄铁板挡住,再把灶口门的谷壳打开,如此一来燃烧变得十分缓慢而且火种还得以保存,第二天早上将铁板去除并将灶门口堵上,大火又会呼呼燃烧。因为灶膛空腔里面很暖和,我小时候常常看见有讨口子在寒冷的冬天钻到里面取暖。
六十年代中期以后,高桥粮管所的业务已经扩展到了周围四个公社。为了满足粮食存储需要,63年高桥粮管所将摇摇欲坠的“万寿宫”拆除并在此修了一座砖墙结构的小麦库房和在高桥小学大操场旁边修了一座同样是砖墙结构的水稻库房。那时,高桥粮管所的总库存容量已经到达了三百万斤,这对于一个公社粮管所来说,规模已经很大了。
为了加强管理,一个叫卢庚昌的人在1967年冬季被派到了高桥粮管所当所长。在部队当过连长的卢所长身材高大,不苟言笑,嗜酒如命,指挥起手下一帮人来颇有军人的果断和干练,我们对他很有几分敬畏。虽然神潭溪不乏工作人员,但一家人都住在单位里却只有卢所长一家,我们对此很羡慕。卢所长的大儿子卢跃年——我们叫他“跃年娃儿”——刚来的时候插班到我们班里和我成了同学。到底是“单位”里的小孩,不仅一身穿着在我们看来很洋气,头上一顶军用“火车头”帽子更是让全班男女同学刮目相看。因为和我们住得近,跃年娃儿经常把我们带到他家去耍。他们家的陈设和一日三餐都让我们相形见绌,身为山西人的卢所长家里喜欢吃饺子,每次吃饺子还要将不同面值的硬币随机包在饺子里,吃饺子时,跃年娃儿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为了获得更多的硬币而争相吃饺子的场景更是那几年神潭溪街上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夏天一到,粮站就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收购公粮了。在卢所长的统一指挥下,粮管所所有工作人员和街上打零工的人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六月底七月初,新麦开始收购,卢所长分配人天不亮就要将晒场边上一口“瓮子锅”烧满开水,供交公粮统购的人喝。烧开水的水是从旁边万寿宫水井里挑来的井水,为了让开水更解渴更好喝,粮管所还请人从山上砍来“老鹰茶”树枝煮在开水锅里。小时候经常喝“瓮子锅”里烧的“老鹰茶”,味道很特别,吃红烧干饭泡“老鹰茶”很香很爽口,即使没有咸菜吃也能吃几碗。粮站的“瓮子锅”能装至少四挑水,最繁忙的时候,每天要烧三锅才能满足交粮人的需求。
公粮收购期间,粮站两个相连的晒场每天从早到晚就陆续被交公粮的人塞满。交粮的农民在狭长的石板铺就的晒场上排成几排等待收购;三合泥铺就的大晒场上,几位工人每人手把一架皮带风车的转轮,抡圆了双手不停地转动风车以吹去小麦中的杂质。摊晒小麦的人不停的用木制“耥耙子”将过了风车的小麦摊开在骄阳下。检验合格的小麦被装进箩兜由两个工人抬进散装仓库一层一层地堆放。火辣辣的骄阳下,晒场上粉尘飞扬人来人往,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喧嚣出夏日丰收的繁忙。
盛夏酷暑,天气燥热,为了少受烈日炙烤,交公粮的农民都会选择一早出门,好在太阳出山之前赶到粮管所。四个公社,路途最远的要数仁和公社一个叫石峰台的大队了,离高桥粮管所将近五十华里。天不亮起床,匆匆扒拉几口饭,然后身背百多斤小麦,在蜿蜒的山路上步行六个多小时。即便凌晨三点起床,也要在太阳底下忍受一两个小时的暴晒。每天,各路身背大包小袋的送粮队伍蜿蜒在多条进出神潭溪的道路上,虽然人人负重前行汗透全身,可山歌笑话却依然回响在小河两岸。最繁忙的时候,粮站工作人员虽然全力以赴开启多个收购通道,但人们还是要排很长的队,有的甚至还要等到第二天。
收购小麦有一整套流程,首先是要检验小麦的含水量。粮站有位姓张的人专门负责检验,他手持一台水分测量仪穿梭在交粮队伍中,先用一个中空的铁钎子插进小麦口袋取出样品,用测量仪上自带的研磨器将几粒小麦研磨成粉末,再将粉末放到检测口上盖上盖子,很快就能读出数据。检验不合格的麦子必须现场晾晒,如果遇到下雨天,交粮的农民只能选派几个人一直在街上守护,直到天晴将麦子晒干。检验合格的小麦,还要经过再次筛选,然后根据颗粒的大小和饱满度来确定等级,等级确定是由不同大小漏眼的标准不锈钢检测筛进行检验的。那时候的人大都比较淳朴,做事讲规矩,记得有一次连日阴雨,有个大队的小麦在街上一直等到天晴后又晾晒了几天才被检验合格。等到麦子入库,三个农民已经在街上住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粮管所存储小麦的新仓库能够存储超过百万斤小麦。为了保证小麦在长时间存放下不会霉烂变质,库房的地面不仅铺了好几层既防水又干燥的牛毛毡,四面墙体也从地面到屋顶由厚到薄呈梯形收敛,库房墙底最厚的墙体厚达一米而屋顶最薄处的墙体也有半尺厚薄。使用水泥砂浆砌成的砖墙不仅防潮还特别抗压,以保证堆积高达数米的散装小麦不会因为压力传导而“爆仓”。
小麦容易生虫,装仓的小麦经过烈日炙烤后乘着高温迅速装进仓库,以此来减少生虫的机会,人称装“火麦子”。虽然装进库房的“火麦子”最多只会存储到当年冬天就会通过木船运送到下两,但为了保证这几个月小麦不会生虫,在关闭仓门前必须向仓库里施放有剧毒的杀虫剂。多根一端成封闭尖头另一端敞开的长度两三米直径几公分的金属圆管被等距离的插入小麦中,金属管壁均匀钻了很多豌豆大小的孔,杀虫剂放入圆管后,慢慢挥发的剧毒气体通过管壁上的小孔渗透到小麦中已达到抑制和杀死虫子的目的。为了保护安全,施放杀虫剂的人在进入库房作业前必须头戴防毒面具。
小时候我们对那个看上去有些怪异的防毒面具很感兴趣,总想戴在头上玩一次。跃年娃儿是卢所长的儿子,他和我还有青元子爱娃子四个人在小学是死党,多次撺掇之后,有一天跃年娃真的把我们几个带去找那个施放杀虫剂的人,恳求他让我们戴一回防毒面具。几经跃年娃儿哀求,那人虽然警告跃年娃儿怕他父亲看见,但还是从盒子里取出面罩让跃年娃儿戴一回。看着跃年娃儿头戴面罩从屋里走到赛场上,边走边摇头晃脑双手比划着夸张的动作,惹得我们几个嫉妒不已。正在我们跟着跃年娃儿身后亦步亦趋的时候,就见卢所长从旁边走了过来。从衣着知道戴面罩的是他儿子后,卢所长快速走到跃年娃儿前面瞬间将面罩从儿子头上扯了下来。第二天上学本来还想问问戴面罩的感觉,可跃年娃儿见了我们就埋怨我们害得他挨了父亲的巴掌。
那些年高桥不通公路,每年冬季和第二年初春,粮管所要将入库的小麦和水稻分别用船运到下两粮站。转运粮食的船队从下两一路被船驾子们逆流拉纤而上,然后停泊在俞家沱。最多的时候有将近三十条木船靠岸。几十条木船将俞家沱渡船码头沿岸密密麻麻地塞满,场面蔚为壮观。那些年,木船对住在离河较远的人们来说是个稀罕物,运粮时节就有好多住在山上的村民来神潭溪看热闹,于是,装运粮食的那几天就成了神潭溪除了过年过节之外最热闹的时候。船驾子们将木船靠岸,然后换上整洁的衣服就去神潭溪街上或找餐馆吃饭喝酒,或去茶馆喝茶下棋打长牌——神潭溪街上也叫纸叶子牌。因为人多有生意做,木船靠岸那些天,即使冷场天街上多家餐馆和供销社都会开门营业。
小麦仓库在公社后面,离码头大约五百米;水稻仓库在高桥小学大操场旁边,离码头大约八百米。距离虽然不远而且都是下坡,但要将一百五十斤一麻袋的水稻或者小麦从仓库扛上木船并按船老板的要求码放好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保证粮包在装船过程中的安全,粮管所付出的工钱要比背力要高一些,从大操场旁边的库房每扛一包水稻上船是一角二分钱;从万寿宫水井旁边的仓库每扛一包小麦是一毛钱。即便扛包很累很苦,弄不好还有可能将粮包掉到河里而倒赔,但因为挣钱比背力快,街道居民和附近农民甚至在校学生都会在粮食装船的时候争相恐后地跑来扛包。
过了磅的小麦、水稻被封装在印有“中粮”标记的麻袋里,然后整齐地码放在仓库前面的晒场上,几条厚实的长板凳放置在粮包前作为扛包的依托。扛包的人依次在长板凳前排队,然后由两个工人协助将粮包放到扛包人的背上,扛包的人双手叉在两侧腰间形成倒拐撑住粮包底部,然后一路往码头小跑而去。为了多扛包,等不急排队的体力好的人甚至不要人协助而是直接用双手将百多斤的粮包自己“甩”到背上。只见那些人单脚跪地,双手拧起一个粮包放到那条呈马步弓起的腿上,然后反过双手抓住麻袋上面的两只“耳朵”在起身的同时顺势将粮包甩到背上。
扛包人中,书莲子不仅年龄最小还是学生且女孩子,这让很多人对她刮目相看。书莲子叫李书莲,父母去世得早,和婆婆相依为命。为了分担年迈婆婆的生活压力,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的书莲子为了挣点生活费而迫切地加入到扛包队伍中。虽然书莲子个子较高,但身体却比较单薄,扛不了几趟就气踹嘘嘘满脸通红。看到全身被汗水湿透的书莲子因为腿长而跑起来一跳一跳的样子,街上好多人都以她为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小孩。
七十年代初,粮管所从下两运来柴油机和打米机,安装调试好后,檑坊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原来在檑坊做工的一干人等,有的外出参加了工作,有的另谋生路,生活并未因此而受到太大影响。以谷壳为燃料的粮管所厨房的土灶也被迫改烧木柴。几年后,“肖老人”和“马老汉”相继因病去世,檑坊便渐渐被人遗忘。檑坊淡出人们视线不久,紧接着下两到高桥的公路又被修通,从此转运粮食不再使用木船而改用汽车。七十年代后期,粮管所卢所长因为长期酗酒损伤了大脑,在去南江治病期间意外去世。再后来,国家粮食政策改变,不再实行统购统销,粮管所的仓库也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曾经的高桥粮管因为洪水早已不复存在,两个国家仓库也早已被夷为平地,用于修建民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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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1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年......那些事......

发表于 2019-6-13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9-6-13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时候常路过粮站库房。
记忆中收粮食的人很牛气,经常让老百姓晒,吹等等
延续了千年的皇粮终于结束了

2023年优秀网友

 楼主| 发表于 2019-7-12 14:22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前几年,跃年娃儿,——也就是卢所长的儿子,因为酗酒客死他乡,让我们一帮发小唏嘘不已。唉,世事多变,难以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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