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旧县志中的人与事（之十八）终结北川土司制的县长朱载震和师友笔下的北川

若耶非耶

龙州古阴平，直北通仇池。岩关比剑门，所以限羌夷。
缒险丛草吏，坐使汉业隳。至今蚕陵道，鸣咽江流悲。
君今叱驭往，九折凌险巇。怀古过战场，凭轼赋新诗。
况复石纽村，神禹闻降兹。宝始肇西音，请歌候人猗。
郡邑虽荒遐，见闻颇经奇。赋心拟司马，渊云亦吾师。
三年一弹指，趣装应及时。台阁多故人，待君慰调饥。
劳力釂此觞，班马翘路岐。

这是康熙四十一年（1701），湖北潜江人朱载震赴石泉县（今北川县）任县长时，他的恩师、著名诗人王士祯为他送行的（《送朱悔人之任石泉》）诗。
对今天的北川来说，诗中有两点最受关注：第一，石泉县是羌夷之地；第二，石泉县是大禹的出生之地。



朱载震（？－1707），湖北潜江人，字悔人。朱氏是读书世家，当地望族。清康熙《潜江县志•选举》说他：“补国子监正黄旗教习，考授知县。贡士朱士尊子，刑部郎朱宗望曾孙，翰林朱士冲、常州推官朱士达侄。”其家族可见一斑。光绪《潜江县志·列传》说：朱载震“由选贡考取正黄旗教习”，“后官四川石泉县知县，川督聘请纂修《四川通志》”。

二
康熙七年（1668），著名诗人王又旦（字幼华，别号黄湄）知潜江县，朱载震即投其门下。光绪《潜江县志·朱载震传》说他“幼承家学，博极群书。”但在随后的科举场中，朱载震三次乡试均告落败。朱彝尊在为朱载震《东浦诗抄》所写序中说：“以悔人之才，亦沦落不遇。考五行家言，若箫氏之《宅经》、郭氏之《墓图》，五姓各有禁忌，当其不利。”表达了对朱载震落举的遗憾。
朱载震由京返乡时，翰林院检讨赵执信为他写下了《送朱悔人归潜江》：
霜信风高尘满衣，征人遥与雁南飞。凄凉客向秋深别，珍重身当乱定归。
松竹从添三径合，江山无恙十年违。翻愁未抵他乡乐，去日亲知有事非。
王又旦《同朱悔人宿清风桥赋别》：
欲高离亭税客骖，暂随明月宿蒲菴。长桥䞉有伤心树，一夜西风过汉南。
考场失利的离愁与担忧跃然纸上。

三
康熙十九年（1680），朱载震以贡生入京城国子监（太学）求学（监生）。已在吏部任职的王又旦将他推荐王士祯（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成为王士祯的门生。
康熙四十一年（1701），经刑部尚书王士祯的举荐，朱载震以八旗教习的身份得授四川石泉县知县。
密云畿北隅，四境罗庄屯。古此道所由，行幸来至尊。
君为剧邑长，供亿敌外藩。清泚带复郭，浮岚渺林端。
时手烽　靖，阳回黍谷寒。行宫峙东郊，驾至车尘奔。
时维夏六月，避暑出塞垣。驻跸列千帐，羽卫森九阍。
圣朝大无外，威德届普天。率舞腾鸟兽，和宁戢神奸。
君操三寸管，匹马随行轩。拜手纪厥盛，仰瞻来往辕。
匪从游畋乐，耕敛省黎元。游心万几　，濡毫起文澜。
异数邀宠锡，宸翰贲丘园。小臣有老亲，奉以娱晨昏。
所遇有如此，庶不负一官。我作西川游，崎岖历烟鬟。
孤城万山中，吏事想能闲。野鸟互　格，边云尽态妍。
或言穷寂地，聊洗尘壤喧。何异投荒客，凝眸望乡关。
逡巡向蚕从，怊怅抚刀　。计日合当归，锄径理药栏。
回忆引彤墀，咫尺觐天颜。觚稜上晓日，暗绿笼烟轻。
眼看趋走吏，半登侍从仙。敏瞻君特达，蹭蹬我疏顽。
期君致通显，立事除名根。近别复远别，留待他日论。

这是朱载震赴石泉县任时所作《将之石泉用范石湖谒南岳三十韵述事书怀久别铁门》。诗中既有怀才不遇的失落无奈，也有期盼和抱负。


四
朱载震从京城由运河入蜀赴任石泉。石泉乃僻远之地，人口稀少，文化、经济落后，他对石泉之任不如意而又无奈的情绪，得到了沿路朋友的安慰，尤以在苏州、扬州一带为甚，友人写诗为他送行，诗作汇集起来，朱彝尊为之作序。朱彝尊《送悔人宰石泉诗序》说：
吾宗悔人负拔俗之才，十试有司不遇，以贡士谒选，得龙南之石泉县。由会通河越黄河清淮，溯江以上，八千里而遥。道瓜步，力不能具舟楫，遂访故人于吴，又不值，则大困。然不以介意，琴歌酒宴，吟咏自得。吴中旧交，乐其旷达也，争赋诗赠行。而予为之序，思夫士君子得百里之地宰之，亦视其才何如耳，岂悉限于地哉？考唐制别县为六，曰望、曰赤、曰紧、曰上、中、下。迨乎明，验身言书判，亦以上中下分授初仕者。今则比而同之，文选郎置签于筒，听人掣之天安门外，似出乎至公矣。然文人才命，恒两相妨，石泉荒远之地，宜为悔人所掣也。虽然，今之所谓善地者，乡曲之近，物产之美，赋额之多，户口之庶，置邮之便，如是而已。究之乡曲，近则应接烦，物产美则征求众，赋额多则簿书积，户口庶则狱讼滋，置邮便则折腰屈膝，仆仆伺候于道左，以有用之岁月，徒结上官之欢。民未受吾惠，而书生之意气尽矣。石泉之为县，事简而俗淳。民，吾子也。士，吾门生也。山水，吾朋友也。布可以衣，药可以服食，何妥之所治，赵蕤、李白、杜甫之所游，有著书览古之娱，而无冻馁之患，安见集于枯者之不胜夫菀邪？今天子留心民事，一命之吏，有荐于朝，辄移试繁剧之地。悔人广交游，岂无荐其名者。予翻为悔人虑之，不若安居石泉之为愉快也。
朱彝尊旷达的安慰，给了朱载震莫大的宽慰。



在成都，则有孙元衡等友人为他接风。孙元衡《夏五悔人来令石泉重逢于锦江官廨次商丘宋中丞赠别悔人用杨铁崖在彝斋新试铁颖韵》：
故人作吏来西蜀，丰格嶙峋老更贤。倚相不殊居楚日，阿蒙犹似在吴年。
锦城文章添奇字，禹穴诗狂认谪仙。载得江南好风味，秘书千卷鸭头船。

在边远异乡，时有师友书信给他带来无比的温暖。王又旦《寄朱悔人》：
春来直北促严程，临水登山送我行。邻树鸟啼残雪落，东门客散晓星明。
楼交丹桂风前蒲，湖打青苹雨后生。欲往从君愁远道，楚云南雁不胜情。
著名诗人查慎行有数首与朱载震有关的诗作，其《得朱悔人石泉书却寄》云：
蛛丝缴绕鹊联翩，信使来从古石泉。□足怜渠行万里，尺书报我阅三年。
天垂马阁真奇险，官到龙州类左迁，相劝白头须作达，好诗题徧好山川。
诗中充满了对朱载震不得志的安慰和鼓励（“□”此字打不出，空）。



五
民国《北川县志·官师》：“朱载震，湖北潜江岁贡，康熙四十二任。”（应为康熙四十一年）
清道光《石泉县志·武备·边防》：“国朝康熙二年，剿平上、下五族（青片河流域）番寨，近茂州者，责之茂州陇木土司；近石泉者，责之唐、李土司。又设抚夷一员，弹压坝底。其粮、蜡，听土官征收解官。康熙四十二年，土司唐德峻袭职数月，番民以番冤莫伸事讼于邑令，朱载震详请黜之，并黜永平土官。于是石泉有抚夷，无土官，番民大小讼狱归县办理。”朱载震终结了石泉土司的历史，这也是县志中有关他政绩的唯一记载。

康熙四十四年（1705），四川总督筹备编纂《四川通志》，遍揽人才，因朱载震有编纂潜江县志的经验，加之学养功底深厚，被“抽调”主编《四川通志》。康熙四十六年（1707），朱载震因积劳猝死在工作岗位上，他撰写的《修建太平堤記》收录在《四川通志》中。


石纽村中朱悔人，抛书西蜀到南闽。漫郎喜称閒司马，狂客惭无大钓纶。
酒地老从山海拓，诗情寒与竹蕉亲。难忘锦里看花日，梦绕君边旧葛巾。
这是康熙四十二年（1703），时任台湾海防同知的桐城人孙元衡《寄答石泉明府悔人朱先生》诗。王士祯在点评孙元衡《赤嵌集》时看到了这首诗，读诗思人，感慨万千，注云：“悔人，吾老门生也。其诗必有闻于后，入蜀不还，遂也。长夜读此，掩卷破涕久之”。已是75岁高龄的大诗人对其门生赞誉、追缅之情，令人动容。

六
朱载震是北川历史上最有才华的县长之一。虽然尚未看到他为北川留下更多的“遗产“，但他以他的声望很好地“宣传”了北川。据朱载震师友的诗文，他擅长绘画，但尚未见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