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

韦平 · 发表于 2019-5-21 05:58

开车

“耶，后面还是个豪车！”老任边开车边自言自语地说。

“注意哦。”坐在副驾驶的老婆蒲兰英小声提醒。自从老任在国内开车上路以来的两个多月时间里，蒲兰英一直是他的副驾驶。

此次老任带上老婆从深圳开车去成都的决定，经历了好些波折。当这个问题提出来时，蒲兰英就不同意，原因是老任拿到国内驾照没到一年，不能上高速。

老任将驾照拿在手上，在蒲兰英眼前晃了晃说：“龟儿婆娘，”——这是老任在家里对老婆的称谓：“你仔细看看。我是用国外驾照换的国内驾照，根本就没有实习期，可以直接上高速的。”

“那也不行，我不放心你的技术。要是出点事咋办？”蒲兰英虽然说得轻言细语，但语气坚决，没有半点退让。

其实，老任心里也有些犹豫。俩口子坐在车上，就算你自己小心谨慎，但保不齐别人对你出点事。万一在高速路上有个闪失，那就不是开车图乐子，而是花钱买罪受了。看来还真得先到处跑跑练练手，老任心想。

自从2017年2月买车之后，老任每周都要带着蒲兰英在深圳周边兜一两次风。第一次开车出去，老任颇费了些口舌才将蒲兰英弄上车。蒲兰英不愿坐老公车的原因很直接，就是对他的驾驶技术没有信心。但作为老婆，她又怕老公出事。如果自己坐在车上随时给他提醒路况信号灯什么的，两双眼睛总比一双眼睛看得全些。在一番犹豫之后蒲兰英最终还是坐上了车，——心里颇有舍命陪君子的意思。

为了安全，老任开车很谨慎。出去了几次，蒲兰英觉得老任开车的技术虽然算不上多好，但开得还算平稳。就这样在深圳周边溜达了两个月之后，老任来了劲便提出开车去成都。这次，蒲兰英不再反对，于是他们决定在4月下旬找个合适的时间出发。

那年4月下旬，老任开车从高速公路进入到湖南某县的一个十字路口。在等红灯的当口老任从后视镜看见了那辆跟得很近的玛莎拉蒂。

“土豪，”和很多人一样，老任也有仇富心态。

红灯才刚刚开始闪烁，那辆玛莎拉蒂的驾驶员就急促地摁喇叭催促了。

“奔命啊!”老任嘟囔了一句。

绿灯亮起，老任正待起步。没想到那辆玛莎拉蒂竟一脚油门狂飙而出擦着老任汽车的尾部一个急速右拐冲到了老任的右边并生生将最右边那辆已经起步的小车差点给别到水沟里。到底是名车，惊天动地的爆破轰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痛。

“狗日的，有钱就是任性！”老任被这位司机的莽撞吓了一跳。

在玛莎拉蒂右拐的同时，老任迅速做出反应向左打了一下方向，这才避免自己的车屁股被玛莎拉蒂剐蹭到。正待老任缓了一口气将车平缓地开过路口时，那辆豪车居然在他右前边慢了下来，然后平行向前。

“嘿，嘿，你看！那家伙在朝我们竖中指，”蒲兰英说。

“有病啊！老子又没惹他，竖他妈的什么中指，要操我呀，真是的！”

“你刚才在路口停了黄灯。可能是那家伙认为你停早了挡了他的道。”老婆说。

短短两个月的路上行驶，老任已经领略了形形色色驾驶人的心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汽车还没有开出环城公路，老任又看看见那辆豪车不知从那条路上拐到了自己车后。在靠近老任约莫三十米的地方豪车就狂轰油门，在阵阵让人颤栗的爆炸般声响中急速拐到老任的左边车道，随后与老任的车并排而行。在老任斜眼看司机的时候，这位高颧骨、大嘴、薄嘴唇、一绺染成黄色的头发从NY棒球帽沿处垂下挡在右眼前面的干瘦司机突然朝老任竖起中指并不断上下晃动，脸部还做出很猥琐的表情。

“他是专门转过来给你竖中指的。千万不要刺激他，不要扭头，不要看他，我们开我们的，”蒲兰英说。

“哪里敢刺激他啊，这家伙‘路怒症’一上来，说不准会开起豪车迎面撞我们呢，”老任直面朝前，只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左边的豪车：“至于吗？就为了让我看清楚他竖中指，转这么大一个弯。累不累啊！”

开车上路很容易碰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老任眼里这不过就是既好笑又提神的滑稽表演而已，而真正的乐趣，却恰恰在驾着自家的“坐骑”玩转东南西北。之前，老任常常听有车的朋友谈起他们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在人车拥挤的没有红绿灯的街头踟蹰挪移、在崇山峻岭的盘山险道上体验心惊胆战，在乡间村道上享受鸟语花香的宁静，但他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他甚至对人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开车。虽然他对不开车给出了一大堆理由，但蒲兰英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吝啬”的托词。然而，老任不开车的誓言却被自己打破了——这得从2015年初的那次海外常驻说起。

为了工作方便，海外常驻人员一般都要求自己开车。老任年轻时有过开货车的经历，对开车可以说轻车熟路。开车需要办理驾照，而老任所在国对驾照管理比较宽松，于是老任委托一名外籍员工几天就办理了一个。原本打算在海外一直工作到退休的老任，因为老婆不愿前往，七个月后他只能选择回国。

回到国内，当知道海外驾照可以换取国内驾照后，老任心动了。只要通过科目一考试就能拿到驾照，这不仅省了五六千元的学车钱，还节约了大把时间，不换那就是傻子！再说了，拿到驾照依旧可以不买车，有一本驾照多少还能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老任一番准备，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拿到了国内C1驾照。

有了驾照，老任就想到去交委申请车牌，当时老任的想法很有些私心当然也很幼稚。在老任看来，时下深圳车牌很难申请到，竞标一个号牌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五六万。他想：有了车牌我依旧可以不买车，将车牌放在家里又不要饭吃，这就等于白得了几万块钱，如果有人急需车牌还可以转让出去得到一笔可观的额外之财呢。于是老任兴冲冲地怀揣驾照去交委填表排号，一番问询下来，让老任差点晕倒。

有关汽车牌照的政策说得很清楚：自申请到号牌指标之日起的半年时间内必须买车，否则指标作废且两年内不得再次申请。知道政策法规后，老任的心岂止是凉了半截，根本就是凉到了冰点。还想着将车牌放到家中乘凉呢，还想着将车牌转让出去白得几万块钱呢，这下倒好，申请到指标的半年内必须买车，白得不到一分钱不说，自己倒要拿出去一大笔钱！

在窗口女孩的几次催促下，老任才有些不情愿的递交了表格。当知道排号的人太多，有的好几年都没排到的时候，老任反而希望自己指标的排队的时间越长越好，——反正我又不想买车，晚一天排到号总比早一天排到号要好些吧。可事与愿违，就在老任递交申请的第三个月，居然收到了短信通知，告知他指标已经下了来。看着短信，老任突然对交委的工作效率有了一丝埋怨，——不是说要等一两年吗，这也太快了点吧。

看来不买车是不行了，下定决心买车后，买什么车又让老任很为难。买车的人多，汽车广告更是铺天盖地，要从众多的品牌中做出选择并非易事，于是老任也来了一把时下最流行的大数据来为自己购车提供参考。首先给自己的车定一个全包不能超过十三万的价位，车的底盘要高方便带上老婆在乡道村道到处跑，车的体积不能大以方便停车，于是车型就选择紧凑型SUV，产地优先考虑欧洲车其次是国产车，但绝对不买日本车和韩国车。

条件定了，接下来老任便开始在各大汽车网站搜寻条件相符和相近的汽车，并将所有数据录入到自己编辑的Excel表里。那些天，老任不仅天天泡在电脑上搜集各种小车的参数、专家意见和客户评价，更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好多以前从没听说过的现代汽车知识。

数据收集耗费的时间虽多，数据分析倒是一蹴而就。自动归类，自动对比，然后便根据老任预先设定的条件很快就给出结果。从4S店提车的那天，老任心里有些发虚，市内交通特别拥堵，万一有个闪失那就不是花钱买车找乐子而是花钱遭罪了，于是老任还想找个代驾。看着老任有些犹豫，售车小姐很是热情地要陪着老任在附近兜几圈再决定是否请代驾。一旦手握方向盘，老任就找回了自信。兜了一圈后，售车女孩对老任能够单独将车开回去很有信心，但还是建议老任打着双闪灯，这样别的车就会让着你。

一晃两年过去了，自从开车以后，老任带着老婆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体验了有车一族的太多乐趣。因为有了车，老任老俩口的经常出行半径从有车前的五公里一下子增加到了五十公里甚至更远，闲暇时间老任和老婆不是开车去郊野公园就是去临近海边，与朋友相聚的次数也明显多了不少，当然，他们也见识了太多滑稽搞笑的事情。那年开车回老家，因为找不到停车位，老任就将车临时停在一个车库的门前。正在亲戚家吃午饭的时候，老任的电话响了，是一位认识的妇女打来的：“老任，请将你的车挪一下，我们的‘路虎’车要出来。”听得出，对方将“路虎”二字说得很既重又慢。

“快去挪车吧，人家的豪车要出宫了。还是深圳打工仔呢，开那么一个烂车，居然还敢停在人家豪华汽车的前面，真是的！”老婆蒲兰英的语调有些酸。其实，老任经常自嘲，豪华车普通车不都是车吗，不都是四个轮子一个壳吗，我能去的地方没准豪华车还不能去呢。话虽如此说，但在道路上行驶的时候，老任常常感觉到一些豪车司机身上那股洋洋得意的霸气。对此，老任心里虽有想法，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买不起豪车也只能干瞪眼。有时候，在和朋友们聊起汽车的时候，老任总要发一番感慨：“有车没车是实质上的差别，而普通车和豪华车不过是心态上的差别。”

对于老任的说辞，老婆蒲兰英常常揶揄他：“吃不到葡萄的人总说葡萄酸的，这是实质上的差别呢还是心态上的差别呢？”

“头发长见识短的差别，龟儿婆娘！”老任愤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