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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风采] 南江高桥街道(旧名神潭溪)乡亲系列之——补锅匠吴明哲和他的儿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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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19-1-17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补锅匠吴明哲和他的儿子
神潭溪街上有好多老手艺,吴明哲补锅就是其中之一。
吴明哲是仪陇人,高个子,体格健壮,长得一表人才,声音洪亮但却不爱说话,经常穿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蓝布对襟衣服和一双圆口布鞋。解放前两年吴明哲带着老婆从老家仪陇一路补锅来到神潭溪投靠亲戚。解放后,政府为吴明哲夫妇分了房,在神潭溪南江街中段靠河边一栋单个口面一进三间的木架子瓦房里,从此夫妻俩便在此定居。
自从来到神潭溪,因为手艺精湛,吴明哲的补锅生意很兴隆。当时,人们的生活都比较贫穷,家中铁锅鼎罐搪瓷脸盆茶杯,只要有了小洞裂缝,除非修补的价钱等于或高于买一个新的,基本都要找吴明哲修补。补锅是个技术活,记忆中神潭溪街上只有吴明哲会补锅。他不仅会“热补”也能“冷补”且补锅时的一整套娴熟动作极具表演性,所以,只要吴明哲补锅,就会有一堆人特别是小孩子围着他看热闹。虽然找吴明哲补锅的人很多,但他从不漫天要价。无论热补冷补,每个疤收费一毛钱。街上有好事者花时间专门给吴明哲做过统计,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当场天吴明哲平均要补三十个疤,也就是能挣三块钱,扣除逢十、天气原因以及过大年的几天休息,平均下来吴明哲每月的收入应该在五十元左右。知道这个结果,街上好多人心里都欠欠的:难怪吴明哲两口子的日子过得那么舒坦,原来补锅挣的钱超过公社书记的工资了。
虽然生意不错,收入可观,但吴明哲却整天愁眉苦脸,原来,结婚五六年的吴明哲一直没有小孩。两夫妻找街上有名的老中医罗钦安把过多次脉,得到的答复是俩人身体均无问题。心有不甘,便经常去八台山庙子化钱烧纸焚香膜拜求观音。还别说,就在夫妇俩来神潭溪街上定居的第2年,——也就是1953年,吴明哲老婆终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三十得子,让俩口子喜出望外,从此吴明哲更是起早摸黑勤奋补锅,按他的话说,就是要竭尽全力给儿子最好的生活。为了让儿子顺利长大成人也为了儿子今后能成大器,吴明哲给儿子起了吴成安的大名和孬娃子的小名。神潭溪人喜欢叫小名,于是人们习惯把吴成安叫做“吴孬娃儿”,直到他去世。
儿子的降临给吴明哲俩口子带来的远不止欢乐。结婚五六年没有小孩,街坊邻居的议论传到吴明哲俩口子耳朵里大都变成了非常难听的诅咒,诸如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挣了冤枉钱啦、上辈子害了人啦等等。现在,我吴明哲不仅有了后而且还是个大胖儿子,我看谁还能再嚼蛆伢子!
为了全力以赴照顾儿子,俩口子分工明确。为了满足儿子“美好生活”的所有用度,吴明哲必须天天背起行头补锅挣钱,老婆则全身心的投入在儿子身上。虽然舍不得离开儿子,虽然想有更多的时间和儿子待在一起,但吴明哲却不得不早出晚归背起行头去周围场镇赶场补锅。为了早一点看见儿子,一旦收了摊,吴明哲就会背起背篮儿忙三赶四的往家跑。这时的吴明哲经常一个人背起行头“放单线”,不再和街上其他小贩同路,怕的就是走在一起说说笑笑耽误时间。
儿子长到几个月时,胖乎乎的小脑袋甚是逗人爱,再穿上吴明哲找人从巴中城里买回来的童装,让整个南江街的小孩都相形见绌。每当老婆抱了儿子走在街上,凡看见的人都喜欢上去用手指点点小孩的额头摸摸小孩的脸蛋,小小吴成安俨然成了一街小孩的中心。
儿子受到众人追捧,作为父亲自然很是自豪,于是吴明哲为了支撑儿子在当时算得上是豪华的日常用度,补锅的劲头更足更大了。虽然多挣钱就不得不减少逗弄儿子的时间,但为了能让儿子在别人眼里光彩照人,吴明哲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每到属于神潭溪的逢场日,吴明哲的补锅摊就摆在他家斜对面一块不大的空地上。早饭前,吴明哲就将风箱从屋里搬出来安放到他的工作场地。架好风箱,支好炉子,再将一应工具材料摆放整齐,吴明哲才回屋吃早饭。在饭后等待顾客上门期间,吴明哲就会坐在屋前一把竹躺椅上一边逗弄儿子一边抽旱烟。看着被自己逗得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的儿子,吴明哲醉上心头。等到有人背了铁锅找他补的时候,吴明哲才恋恋不舍地将儿子交给老婆。即便在补锅的间隙,他也会忍不住时不时用眼睛瞟一瞟斜对面自家的大门,希望看见老婆抱着儿子在家门口看自己补锅。
吴明哲喜欢儿子,可儿子却天生不喜欢父亲补锅这个行当。几个月大的时候,老婆将儿子抱到吴明哲的补锅摊前,原以为儿子会扑刺刺冲着忙不迭丢下手中活计的父亲张开双手要他抱,却不料小家伙在离父亲摊子还有好几步路的距离就开始不停地哭闹。无论父亲如何手舞补锅工具,演示拉扯风箱还是用小锤子敲打铁片发出悦耳声响,儿子却越闹越凶还一个劲地将一颗小脑袋转向别处就是不看父亲的补锅摊。吴明哲原以为儿子可能是怕火,可后面发现即便在家里儿子一见到他的补锅行头就烦躁不安。开始吴明哲有些无奈,但很快自己就找到了安慰的理由:儿子不喜欢看补锅说明小东西生来有志向,长大后必定比我这个补锅匠的爹要强得多。想到此,吴明哲不仅更加勤奋地补锅,对儿子的关注也更加无微不至。
吴明哲锅补得好,经他补过的锅经久耐用,一段时间他几乎垄断了包括神潭溪在内的周围几个乡镇的补锅生意。生意好,收入就高,收入高了,花在儿子身上的钱自然就多。为了让儿子健康成长,吴明哲经常托人去巴中甚至街上拉船的驾长们到重庆去给儿子买“炼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炼乳肯定比现今最昂贵的外国奶粉要金贵得多,一小瓶售价就要三块多,这在人均收入不到十元钱的年代,这个价格在普通人心中产生的震撼力无异于今天去奢侈品商店买一瓶标价几十万的洋酒。最多的一次,吴明哲就为儿子买五瓶,足以让儿子吃上几个月。营养好,儿子长得比其他小孩快,智力发育也相对迅速一些,一堆小孩放在一起就数自己的儿子看上去最逗人爱,这自然让吴明哲两口子喜上眉梢。
一个逢十天,中午饭老婆照例又给丈夫炒了几个菜烫了一壶包谷酒。几口小酒下肚,看着坐在竹制童车中八个月大的儿子嘴里一边“咿咿呀呀”一边双手不停划拉着童车上的竹圈。一时兴起,吴明哲走过去将儿子抱在手上,然后用筷子向酒杯里蘸了一点酒送到儿子嘴里。看见儿子眯起眼睛,瘪着嘴巴,皱着眉头不停摇晃着小脑袋的样子,吴明哲感到好玩极了。看见被包谷酒呛出眼泪的儿子,老婆心痛地一边埋怨丈夫一边将儿子抢到自己手里。
虽然被烧酒浓烈的味道呛出鼻涕眼泪,但小家伙却并未哭泣。看着小脸蛋上挤成一堆的鼻子眼睛,那种既怪异又滑稽的表情逗得夫妻俩哈哈大笑。从此后,吴明哲只要喝酒,就会用筷子蘸酒往儿子嘴里送。渐渐地,儿子从躲闪父亲的筷子到接受父亲的筷子。终于有一天,当吴明哲正在向酒杯倒酒的时候,坐在童车上的儿子居然一双小手冲着老爹不停挥舞嘴里一个劲“咿咿呀呀”地乱叫。难道儿子想喝酒?吴明哲用筷子蘸了点酒向儿子走过去,就见小家伙双眼盯着父亲一双小手拍个不停。儿子真的要酒喝了!那一刻,吴明哲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
儿子会说话了,儿子会走路了,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吴明哲不仅对儿子疼爱有加同时也对对儿子充满了期望。在吴明哲心里,儿子总比街上别的小孩更聪明更逗人爱。几个月大就能做各种逗人笑的小动作,像什么招手摇头握拳挤眼嘟嘴扮鬼脸全会。更让吴明哲引以为傲的是,儿子居然喜欢小口抿父亲用小调羹递到他嘴边的烧酒。看着儿子一边抿着酒,一边皱着眉头眯缝着眼睛的可爱样子,吴明哲两口子心里那个喜悦啊!
会走路的儿子特别好动,像所有健康小孩一样对身边所有事情都好奇。一个夏天的中午,吴明哲将一碗稀饭放到大门前的长板凳上,打算冷一会再吃。看见正在冒热气的稀饭,对什么都好奇儿子便从地上抓起一些灰尘,跑过去撒到稀饭上面。母亲见状一把将儿子拉过来一边责骂一边吓唬要打手。看着儿子一脸惊恐的样子,吴明哲一把将儿子从妻子手里拉过来抱在怀里。嘴里虽然教育儿子不能这样做,但一脸慈祥的微笑却让儿子有些不知所措。这以后,渐渐长大的儿子不仅在家里也在外面和别的小孩玩耍时恶作剧取乐。吴明哲夫妻俩对此常常是一个要责骂另一个却呵护。
在儿子能咿呀学语后,吴明哲非常期待儿子能叫自己一声“爸爸”,却没成想被自己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引导着儿子“爸爸,爸爸”不停重复的时候,小家伙居然开口含混不清地冲着老爹说出了“补,锅”两个字。儿子第一次冲自己说的“补锅”,简直让吴明哲喜不自禁,在一旁的母亲听后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嘴冲着儿子嘴里“补,锅,匠;儿子,补,锅,匠;你爸是补锅匠”地不断重复逗弄儿子。几天后,在儿子真的见到父亲喊他“补锅匠”时,两口子轮番将儿子抱起来亲个不停。从此,儿子称呼吴明哲就只叫“补锅匠”。
因为吃得好,营养跟得上,四五岁的吴成安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个脑袋,加之穿得比其他孩子要好,吴成安的长相在父母和街坊们眼里简直像天使一样可爱。但这个小天使经常的所作所为又让街坊邻居们感到讨厌。欺负别的小朋友,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饭碗里放小石头,将污秽物弄到人的衣服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虽然邻居经常告状,夫妻俩也常常责骂甚至施以“黄荆条”。但面对儿子的哀求和哭声,想到自己三十出头膝下才只此一子,能否有第二个小孩又不可预知,夫妻俩总会有一方的心先软下来,进而忘记儿子的行为,满心想的都是儿子给他们带来的乐趣和对儿子长大后的期望。
吴明哲只要出去赶场,就会为儿子带回水果卤肉烧腊鸡腿等好吃的东西。如果哪一天因故没有给带回去儿子想要的东西,儿子就会非常生气,不是大哭大闹就是指着父亲的鼻子一口一个“补锅匠”的不依不饶。对此,吴明哲非但不责怪教育儿子,反而认为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兑现给儿子的承诺而自责。
读小学的儿子虽然比别的小孩聪明,但好动和恶作剧的习惯让老师伤透了脑筋。坐在教室里,吴成安总能想办法在老师同学不注意的时候去拉扯女同学的头发,偷偷给别的同学板凳上放脏东西,将同学的书或者作业本撕掉几页或者藏起来。老师发现后,采用各种办法加以制止,可总是收效甚微。那时候家家生活都比较困难,但吴成安的衣兜里却常常装有糖果或者煮熟的腊肉鸡腿,为此,吴成安轻而易举的成了班上几个喜欢捣蛋孩子的头儿。
几个小家伙只要在一起,他们恶作剧的方式就会不断翻新,甚至在另一个小孩打掩护的时候将两个女同学的发辫打结在一起,然后又故意将藏在衣兜里的死老鼠拿出来吓唬女同学,然后看着她们奔跑时被发辫拉扯磕磕绊绊直到摔倒。儿子的行为被家访的老师告知,吴明哲夫妇虽然也会批评教育,但他们却总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的表现,并没有从根本上引起重视。即便一方真的动了气要严厉批评甚至打屁股,但夫妇俩那里经得住儿子声嘶力竭的哭泣和声泪俱下的哀求呢。
终于,儿子因为闹过了分,在三年级的时候和一位同学打架将其推倒在地造成小腿骨折而被勒令退学。面对身高和自己齐肩的儿子,吴明哲夫妇虽然有些沮丧,但想到街上那么多人没有读书依然结婚生子过日子也就释然了,——那时候吴明哲夫妇总能为儿子的行为找到各种安慰自己的借口。
儿子不再读书,总要找点事干。于是就和母亲在吴明哲背起行头去别的场镇补锅的时候,去山里捡柴,到田边地角扯猪草。开始一段时间,吴成安倒也安分。虽然特别不喜欢父亲的补锅行当,虽然认为父亲挣钱养活自己是天经地义,虽然并不认为被学校除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却并不拒绝与母亲一起出去捡柴扯猪草。在吴成安看来,与母亲去到田野山林,看见农舍牛羊也是一件新鲜的事情。
一段时间之后,把去乡间当成新鲜好玩的吴成安很快就感到了厌烦。每次外出母亲都要催促好多次,吴成安才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跟在母亲后面。到了外面总是心不在焉,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吴成安不是去偷人家地里的苕藤子就是去农民房前屋后偷人家堆成垛的柴火。因为那些年街上人常常这么干,母亲并不过多劝解,但即便如此,一年半载之后,儿子却再也不愿和母亲出去捡柴扯猪草。早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吴成安那里能理解父母对自己的一片苦心。
就这样时间到了七十年代,吴明哲补锅生意相比以前衰退了不少。比起最辉煌的五六十年代,吴明哲每月补锅的收入已经从四五十元钱下降了一半。那是,十六七岁的吴成安已经长成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苗条长相英俊,加之喜欢打扮,看上去风流倜傥。这时的吴成安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恶作剧,但青春期的吴成安却对穿衣吃饭挑剔起来。父亲从小让他喝酒虽然没有将他训练成一介酒鬼,但无酒不吃饭的习惯却在六七岁就养成了。每饭必酒而且还总是要喝好酒的要求让吴明哲难以招架,打小就养成的不穿补疤衣服的习惯更让老父亲力不从心。虽然心里对父亲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而心生不满,但看着父亲实在难以支撑自己穿好衣喝好酒的愿望,于是吴成安尝试着去自己挣钱。那些日子,吴成安试过好多事情,背力,去粮站扛包,帮别人修房子,打短工,但没有一件事情能够让他坚持下来。(未完待续)

                                     韦平 2019年1月4日 与沙头角碧桐海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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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7 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期待持续更新

发表于 2019-1-17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续集

发表于 2019-1-21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洗刷尘封的记忆,拾回走远的人和事。追寻不逮的岁月,体味喧嚣中的宁静。《补锅》——在浮躁中补出一块平淡的园子。
   韦平老师辛苦!
            

2023年优秀网友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乜乜也 发表于 2019-1-21 15:10
洗刷尘封的记忆,拾回走远的人和事。追寻不逮的岁月,体味喧嚣中的宁静。《补锅》——在浮躁中补出一块平淡 ...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家庭教育问题。一些老师看了这篇文字,和我谈及如何教育子女的问题时,对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之间的关系有很多感受。而今好多家长看不得孩子受一点委屈,动不动就到学校找老师的麻烦,这让好多老师不敢对学生进行必要的批评教育。长此以往,实在令人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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