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哲补锅 神潭溪街上有好多老手艺，吴明哲补锅就是其中之一。 那二年，吴明哲补锅的生意很兴隆。当时，人们的生活都比较贫穷，家中铁锅鼎罐搪瓷脸盆茶杯，只要有了小洞裂缝，除非修补的价钱等于或高于买一个新的，基本都要找吴明哲修补。补锅是个技术活，记忆中神潭溪街上只有吴明哲会补锅。他不仅会“热补”也能“冷补”且补锅时的一整套娴熟动作极具表演性，所以，只要吴明哲补锅，就会有一堆人特别是小孩子围着他看热闹。虽然找吴明哲补锅的人很多，但他从不漫天要价。无论热补冷补，每补一个疤收费一毛钱。街上有好事者花时间专门给吴明哲做过统计，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当场天吴明哲平均要补三十个疤，也就是能挣三块钱，扣除逢十、天气原因以及过大年的几天休息，平均下来吴明哲每月的收入应该在五十元左右。知道这个结果，街上好多人心里都欠欠的：难怪吴明哲两口子的日子过得那么舒坦，原来补锅挣的钱超过公社书记的工资了。
每到当场天，他的补锅摊就设在他家斜对面一块不大的空地上。早饭前，吴明哲就将风箱从屋里搬出来安放到他的工作场地。吴明哲的风箱很特别，小时候我们一街小孩子都对他的风箱很感兴趣。吴明哲的风箱并不是通常人们看见的圆筒形的哪一种，外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平柜。小平柜高宽相同大约两尺左右，厚约六寸，共有三层。最下一层是风箱；第二层有一大一小两个抽屉，小的专门用于放置化铁的炉具，大的通常装着化铁水用的铁锅碎片；最上一层有三个抽屉，分别放着补锅用的所有工具和吴明哲外出赶场的生活用具。一个风箱就是吴明哲补锅的全部，用牛皮带子将小平柜套住背在背上就可出行既方便也省事。 将小平柜风箱架好，又把一根用白铁皮卷成的风管连接在一个底下有三个支撑短脚外表看上去像小边鼓一样黑黢黢的化铁炉子和风箱的出风口之间，然后开始投炭点火。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吴明哲开始有条不紊的从小平柜的抽屉中将补锅行头一样一样地摆放出来。围绕着风箱一圈，再分时几块碎锅铁、一小框木炭、接铁水用的木条、草木灰、几块用破布叠成很厚的用以接铁水的巴掌大小的布垫子和几根长短不等用破布卷成的用以抹平疤痕的“布棍”。待客人将待补的铁锅放到自己面前，随后吴明哲便仔细审视铁锅的损坏程度，然后决定是否能够修补，是热补还是冷补，补几个疤。虽然吴明哲补锅明码标价，但如果损害程度严重需要补多个疤时，顾客都要和他一番讨价还价。一旦谈好价钱，吴明哲便开始用粗粝的沙石和锉刀清洁待补铁锅的孔洞或缝隙，然后放入适量的铁片到炉子里就开始拉扯风箱助燃化铁。 最具观赏性的要数“热补”，就是用铁水补锅。弯腰坐在风箱和小铁炉子后面一张小木凳上，吴明哲左手握住风箱杆儿一来一回的拉扯，风箱尾部风门上的挡板便随着“吧嗒、吧嗒”的声响有节奏的吸起、落下。于是，风箱中鼓起的风吹进小铁炉底部，风中的氧气助燃一炉炭火，蓝色的火焰如一簇火舌在炉顶“噗呲噗呲”地荡漾。插在木炭中的铁片在木炭的灼烧中慢慢由黑便红，由红变软，最终化成铁水滴落到炉子底部的耐火泥上。随着吴明哲一声“倒铁水”的吆喝，只见吴明哲用左手将炉子背面的风管取下，然后手握炉身上一个活动把手准备倾倒铁水。与此同时，右手从地上捻起一撮草木灰分别撒入一块厚布垫和一根长木条前端的凹陷处。随着握住炉子把手的左手缓缓将炉子倾斜，握住长木条的右手也将其靠近出铁口。此时吴明哲屏住呼吸全神贯注，随着左手控制炉子把手将炉子缓缓倾斜，就见一股炽热的飞溅着耀眼铁花的红得发白的粘稠铁水慢慢地从炉子前面一道小口子中冒出。在铁水即将流出炉口的瞬间，吴明哲将右手握住的木条伸向炉口，让铁水流入木条前端铺满草木灰的圆形凹孔内。 虽然有草木灰隔热，但铁水的高温却瞬间将木条表面点燃，铁水的铁花在木条燃烧的火焰中飞溅。此时，吴明哲飞快地将炉子放正并腾出左手，然后从地上拿起一块撒了厚厚一层草木灰的布垫，随后双手配合将铁水迅速倒入布垫之中。就在看热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吴明哲已经将装有适量铁水的布垫子放到了等待修补的铁锅的一个洞口下面，而右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一个一头已经蹭了一层草木灰的布棍。这时，就见吴明哲左右两手非常娴熟的配合，在铁水从下面封住铁锅待补小孔的同时，右手的布棍快速将还没凝固的铁水压实后再来回将其抚平。隔着铁锅的布垫和布棍因铁水的高温被点燃，又在吴明哲飞快的晃动中熄灭，然后再被点燃再次晃灭，多次反复中，一个表面微凸但却比较光滑的铁疤就补好了。看着慢慢冷却的疤痕由红变暗，吴明哲又开始第二轮修补直到将一口破锅补好。细心的人发现，每次吴明哲拉风箱化铁水之前，都会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子里取出少量白色粉末放入炉中，对此有人说是硝，有人说是盐，也有人说是碱，但到底是什么但却从来没人知道。被吴明哲修补的铁锅经久耐用，很多人都归咎于那种白色粉末，但直到吴明哲去世，也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明哲补锅不仅疤痕表面光滑经久耐用，同时也能修补别人补不了的一些破损程度比较严重的铁锅。比如不小心将铁锅摔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十里八乡就只有吴明哲能够修补。找一块与大窟窿差不多大小的锅铁，打磨好边缘然后就一个个将所补的疤接力直到完全弥合，这看似简单实则难度很大。内行人说，单就如何将锅铁与窟窿对接平整没有三四年功夫就很难做到。当然，修补这样的大窟窿所需的费用也不少，除非是很难买到的口径特别大的锅，一般也只有拿去采购站当废铁卖了。 一般来说，“热补”可以修补任何创面，但“冷补”则主要针对搪瓷器皿和铁锅上的单个独立小孔。 冷补所用的材料是吴明哲事先制作好的。两块大小不等或园或方敲打成凹凸状嵌合在一起的一“公”一“母”两块铁片组成一对。“公”铁片中间熔融有一根对折的薄铁条，“母”铁片中间有个恰好能够穿过两条薄铁片的小孔。修补时，先将两块铁片贴靠铁锅的一面用“抿子”涂上特制的泥巴，然后将公铁片上的薄铁条从锅内已处理过的待补小孔处穿过，然后在铁锅外面穿过母铁片中间的穿孔。穿好两块铁片，吴明哲会用小铁锤将铁锅里外两块铁片轻轻敲打紧实，敲打的过程中，可以看见少量泥巴从铁片边缘渗出。敲打紧实之后，再用钳子将多出的薄铁条剪短，然后将铁锅翻过来将公铁片垫在一个固定在地上的高高铁砧上，再用较大的铁锤敲打留在母铁片中间开口出的铁条直到铁条延展开来将两块铁片牢牢地固定住，——冷补就大功告成。 吴明哲热补冷补都在行，因为补过的锅经久耐用且价格公道，五六十年代他几乎垄断了包括神潭溪在内的周围几个乡镇的补锅生意。然而好景不长，随着78年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得以迅速提升，五六十年代曾经火爆的补锅生意每况愈下。时间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已经很少有人将损坏的铁锅搪瓷器皿拿去修补了。没人补锅，吴明哲的补锅生意也就难以为继并最终关门大吉，神潭溪街上的补锅技艺就此成为历史。 韦平 2019年1月5日 于盐田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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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0 09:17
楼主
发表于 2019-3-19 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