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棠
刚到成都，灰蒙蒙的天色让人心情也变得暗淡，心想着这几天上山采柠檬的计划可能也似天色一般就要泡烂。
找个地方吃口饭等车，去安岳。
快到下高速的时候，刚出收费站便看见路边低矮的柠檬树，树上的果子一个一个被纸袋包起来。虽然看不见柠檬，但能想象到，也能闻得到。
再往前开就是县城，县城被赭红色土坡环抱着，土坡上长着芦苇。一路经过都是地道的芦苇欢迎仪式。
第二天仍然是阴天，我们见到了王世安，我提出想去他的柠檬山上看看。王世安今年四十七了，长了一对关羽的眉毛，不太慈目。可能由于过去老下地干活儿，眼前的这位“王总”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农民的样子。
王世安告诉我们这连绵的雨下了近一个月，山间的泥土都是湿软的，工人没法上山，更没法干活。
于是我们决定去他的“柠檬工厂”看看。
柠檬工厂比我想象中干净。一旦踏入工厂的大门，当柠檬的香味分子钻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时，我想我开始有点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几台大流水线机器贴在墙边宣告自己的现代化，而仓库中能站脚的所有地方都放满了柠檬箱子。工人们戴着口罩和手套坐在柠檬山的中间，把柠檬一个个地去袋，清洗，再装入筐里，送上流水线机器，等待机器自动秤重，再分入不同的箱子里。
每三天一次，王世安就要将这些箱子，发往在北京新发地批发市场的妻子手中，再由妻子负责在北京地区的线下销售。
晚上七点，工人们都下班了，厂子里只剩下了王世安。他泡了一碗泡面，准备垫垫肚子。而在他身边陪伴的，只有一只喂来撵老鼠的黑猫，倚偎他脚下索取一两根面条。
盼来了一个出着太阳的日子，我们立马动身准备上山。县城到山上大概两小时车程，而从县里出发二十分钟，便几乎看不见县城模样了。一路矮小的柠檬树，伴着一套又一套的农家小院，但这又不是童年记忆中的农村。
车停在了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王世安说车也再上不去了，我们得下车走上山去。停车的地方有个破落的大房子，门口挂了个小牌匾，写着普渡寺。而小牌匾的上头还有个大牌匾，大牌匾写着毛主席语录“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上山的路是青石板路，路边上铺满了泥土，虽然出着太阳，也没能晒干这半个月阴雨的沉淀。这条路是王世安和妻子两人一起修的，妻子说不修这条路就不种柠檬，王世安没辙，两人扛起家伙一锄头一锄头的凿。
一个月过去，路算是有了。为了节省成本，两口子决定山也自己开。采访时，王世安说起刚创业的时候，妻子夜里和他打着手电干活。因为山地面积大，白天天天出着大太阳，灌水的话树会死掉，只能等气温下降后，晚上开始浇水，浇到天亮七八点，一株一株把树给浇出来的。
他提到妻子的时候哽咽了一下，用手擦了一下眼睛。那个瞬间让人有点感动，恍惚又觉得用摄像机对准他的眼泪像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可那分残忍里面才有真实的，能打动人的东西。
另一个也经历着艰辛创业的人物是将柠檬做成电商的小伙子，叫张远志。
与王世安刚开始回乡时不同，这十几年里，在政府的宣传和扶持下，安岳柠檬闯出了名声，产销量年年上升。2017年，回老家结婚时他发现了家乡柠檬里潜藏的商机，于是决定留了下来。
张远志有着自己的工厂，自己的公司，自己的网上商店，却没有自己的柠檬。
他发现这个柠檬市场虽然越来越大，销售模式却比较传统，而电商的迅猛发展也成为了他的机遇。
我们跟着张远志去到村里一家家地收散户的柠檬。到了村里，村民们见着我们是外来的摄影组也很高兴，有的拿些柠檬，有的拿着橘子，让我们千万不要客气。
村里剩下的散户也大都是老年人带着孩子，老人一筐一筐将自己的柠檬背出来，每筐至少都是三四十斤。村里的老人们还拥有着古老的种植技巧，但是这样的生存方式也在年轻人中渐渐淘汰。
想来也是，自己渐步入中年，从幼时模糊的乡村记忆到完全城市化，整整三十年，而这三十年无疑也是中国变化最快的三十年。
现在，深处现代生活中的我，无法将这些可贵的关于山林的生存方式传授给孩子们。但是在这三十年来中国城乡社会发生的巨大变化中，我认为有些智慧至少可以通过影像保存下来，并且将这些智慧得以延续下去。
当初抱着以安温饱之心种下第一棵柠檬树的王世安，和那个毅然决定从大城市回到老家发展的张远志，谁都没有想过在这天翻地覆中可以翻出浪花。而这样的变化，也在改变着他们的梦想，催促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这个日新月异，摧枯拉朽的时代背景下，看到他们这样守在自己的家乡，为了发展这片离不开的故土而作出的努力，我想这也是一种对多样生活方式的鼓励。
作为导演，我最希望的是观众看完这集以后，能被感动而想到自己的家乡，和久未联系的亲人打个电话，甚至回乡看看，那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家乡也能是一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桃花源。
据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CCTV-9）微信公众号。作者系《我们的四十年》第二集《繁荣》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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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 16:21
安岳柠檬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