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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吐槽] 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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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嫁
1989年正月20,一大早,雾淹没了远处的山峦 、田野、河流,近处的树木、房屋、小路。到处都是白茫茫涌动着的雾,大地上方圆5米之外就难看清东西了。
        15岁的术琼跟在爸爸身后,踩着坎坷不平的山间小路,默默地向镇车站走去。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见爷儿俩嘁嚓嘁嚓的脚步声。此刻术琼的头脑里也象这雾一样混沌翻涌,她脑子里翻腾着那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名“江苏”,她对那个地方有些憧憬,又有些本能的抗拒和害怕。
          术琼和爸爸这是要到很远很远的江苏找人户过好生活的,这是术琼的爸爸的安排。
          早在一个多月前,刚入1988年的腊月没几天,爸爸就在筹划这事。术琼记得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声称做生意挣大钱在外游荡了几日的爸爸一坐到饭桌旁,就眉飞色舞地给一家人报告了一个新闻:山后文华村嫁到江苏的李秀芳回来过年来了。这李秀芳,术琼几姊妹和妈妈都不认识,她们本就鄙视整天不想正经做事,只想突发大财的爸爸,对爸爸的新闻都很冷淡。妈妈一边往桌上摆筷子还一边冷着脸狠狠地丢给爸爸一个白眼,术琼们几姊妹谁也不搭爸爸的腔,只管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筷子埋头吃饭。她们心里都有个“怕”字,怕爸爸妈妈在饭桌上又要发生一场战火,尽管她们从出生以来就经常沫浴在这战火里,但是战火的残酷和后遗症总是让他们胆战心惊。他们小心控制着自己能发出的所有声响和自己的所有动作,避免成为战火燃烧的导火索。
          可是爸爸照样的不知趣,他看了一眼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术琼。又继续羡慕地说:“你们知道那女子回来带了多少东西吗?给她的爸妈、爷爷奶奶、兄弟姊妹一人都买了一件太空棉袄子,还带了好多干鱼干虾,还给她爸妈拿了5000元钱,说是让她妈老汉儿置办年货呢。嗨,想不到江苏那地方那样富,听说李秀芳是前年嫁到那里去的,是她一个远房姑姑当的介绍。当时她姑姑回娘家 说那里地区条件好,平原大坝的,水源好,离大海近着呢,主要种水稻,出产大米,听说喂猪都是大米。关键那里的人稀罕儿媳妇,不管哪家娶了儿媳妇都当宝贝一样心疼,不让干家务,整天吃了饭就串门打牌打麻将耍。听说那里老人婆贤惠得很。那李秀芳原来在家里黄皮骨瘦的 ,这次回来长得又白又胖了。 ”
         他这番话让全家人惊奇不已,却又不太相信,这太颠覆她们的认知了。她们出生以来就被一圈又一圈的大山困着,每天一出门就得和大山打照面,干什么都被大山如影随形。她们从来没想到还有没有山的地方,她们记忆中就一直缺吃少穿,更不用说那白花花的大米饭,除了逢年过节吃顿大米饭,平时就是那喝得人肚子咣咣响的玉米稀粥,还没有干的,要吃干的就是煮在里面把粥都煮甜了的红苕,吃得大人小孩都心烧反酸。太空棉袄子多好看的东西啊,只有那些住在街上端铁饭碗的人才穿得起,这是这两年才出现的,那颜色红的火红,绿的碧绿,黄的金黄,那些女人穿在身上浑身都象发着耀眼的光茫。听说那袄子穿在身上轻飘飘的,不足半斤重,哪象农村人穿的袄子,黯淡无光不说,还鼓鼓囊囊,谁穿在身上都象一只缩头缩脑的土鳖虫。人都是爱美的,农村人上街眼睛就直溜溜地往那些站在街面柜台、橱窗里的人身上溜,看她们那干净白润的面庞,看她们头上那洋气的头发,看她们身上穿的那些只在电视里才看到过的那些时髦的衣服,看她们趾高气扬的神态就自觉低人不是一等把等。这是每个农村女孩赶场后在心第滋生的情绪,羡慕、自卑、渴望。她们心底时常飘荡着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象那些柜台里、橱窗内那些女人那样。
         听说李秀芳给娘家人每人都买了一件太空棉袄子,术琼心动不已,她真想自己也能象那李秀芳一样的幸运和能耐。
         爸爸还说李秀芳也象街上那些女人那样烫了卷发,描眉画目,涂脂抹粉的,耳朵上戴着金灿灿的耳环,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大金镯子,穿程亮的高跟鞋。还说原来丑不拉机的李秀芳现在简直就变了一个人,比街上那些女人还洋气漂亮。这又给术琼们几娘母心里注入一股好奇的光。
         三天后,术琼和母亲在爸爸的带领下到李秀芳娘家去了一趟,吃了一顿午饭后回来,决定了今天的行程。
         那天回来后,晚饭吃过后,父亲郑重其事地把术琼和母亲叫到他们的卧室里,把要术琼到江苏找人户的意思告诉了术琼。当时术琼有点瞢,说自己才刚满15岁,吃16岁的饭,年龄还太小,不是说人户的时候。边说还边瞄了一眼母亲,她希望一向和父亲唱对台戏的母亲能站在自己这边支持自己。可是母亲一反常态沉默着没看她,父亲就在那里说了一大堆嫁到江苏的好处,地区条件好,再也不用爬山了,有白米饭吃,不用干活,还能穿好的。虽然说术琼才15岁,可是身子骨已经成熟了,嫁人是不成问题的。说李秀芳当初嫁到江苏也才不过17岁,但是身子骨又瘦又小,还没有术琼这么高大壮实呢。术琼看看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高大壮实的身子。想到自己12岁就来月经时候的惊慌失措,她的脸颊象火烧一样烫了起来,再看母亲现在的态度,分明是默认了父亲的安排。术琼一下子就生出了很大的惊慌来,结婚,男人,在她的意识中虽然模模糊糊地知道,终有那么一天,自己的生活里会出现这么两个事物。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却没想到现在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生活议程里的。她心里犹如揣了几只小兔子在“嘣嘣”地蹬打自己的心脏 ,她觉得全身又冷又麻,然后是热和晕。她手脚都在轻微地颤抖,嘴巴又干又涩,喉咙象被什么扼住一样。她本能的想反驳,想反抗,却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挤了出来,当她惊觉自己泪水满面的时候,耳朵才发现自己在抽泣,她在压抑地抽泣!父亲见此情况,说了句,我出去了,今晚你和你妈就在这里睡。然后从床沿上站起身把衣服从两侧向胸腹部紧了紧,出去了,还随手拉上了门。
         术琼抽泣了一会儿,母亲没理她,自顾自地脱了裤子,只穿贴身的秋裤上床坐好,拉来铺盖把自己的腿盖上。术琼呆呆地看着母亲做完这一切。母亲看她停止了抽泣说:“上床来吧,把腿盖着,暖和。”术琼顺从地照做了,娘俩脚对脚地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母亲用手把两边的被子掖紧掖实,把术琼的脚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腿弯处,术琼原本冰凉僵硬的脚立马感到暖哄哄的热气。
      做好这一切,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术琼,你才15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和陈家那几个还在读书的女子比,那是还小,可同王家、刘家、唐家那几个女子比,你也不比她们小多少。那几家几个女子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订婚结婚,十七八岁就把娃抱在手里当妈了。你不要怨我们,人家陈家那两个女子能读书,成绩好,她们的爸妈又是村里的干部,能干,家里经济发展得好,人家有那条件读。可你呢,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小学毕业连初中都没考起,在家里劳动这两年你人长高也长壮了,看身胚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人这一辈子都要结婚,尤其是女子家,结婚就象是二次投胎,胎投得好,你下半辈子就好过,胎投得不好,你下半辈子就难过。那天我们到李秀芳家里去,你也看到了,李秀芳过得确实好。她所说的和你爸说的也差不多,我看江苏那地方还可以,妈不会害你的。 ”
         术琼沉默了一会儿,嗫嚅着说,“那就不能等些年,等我满18岁了再说吗?”
        母亲把身子向后仰,把背靠在身后的的墙上, 长嘘了口气,也沉默了一会儿,又才说:“术琼,我知道你作为家里的老大,吃了不少苦,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个家就是这样的,穷啊。土地分到户这么些年,虽然不缺粮了,但是没钱啊,你知道家里我和你爸经常吵架还不都是为了钱。你也知道你爸成天不想干地里的活,就想跑到外面去做什么狗屁生意,跟一伙二流子这里骗吃那里骗喝的,有时候骗得两个小钱。可你爸又还不是绝对的二流子,他好面子,总想做点什么大事让周围人都重视他,夸他。我们认为的二流子在他眼里都是兜得转的能人,他跟人交往 ,吃吃喝喝,人家对他一吹捧,他就不知道姓啥了,那吃喝的钱他就争着给。所以他虽然有时候拿几个钱回来,但是还没放热又被他拿走了,还把家里卖鸡卖猪的钱都骗去或者偷去用了,这也是我们家穷的根源。今年八月十五那段时间,受别人骗还到银行里贷款15000元钱做什么丝绸生意,结果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还款日期只一年,明年八月十五就要还。你看我们这个家庭到哪里去拿15000元钱,一年养两三个猪最多卖一千把块钱,就是粮食卖完也还仅筹得够四五千元钱。关键你爸还很怕被人知道了受嘲笑,你知道他一辈子就好争个脸面。我是想你不轮早晚都要结婚的,如今李秀芳回来了,我们都看见了她那里地区条件还不错,听她说那里男家给女家的彩礼钱很高,如果是本地女孩,少则五六万,多则十来万。外地女孩一般都是一两万。你爸和我商量,让你去那边找个人户,拿点彩礼钱回来把那贷款给他还了,现在村里人都还不知道他受骗的事。他说只要这次让他过了这一关,他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不去做什么生意了,一定老老实实在家劳动。你看,他是你爸,你是他大女子,你不救他谁救他。家里那两个弟妹都还小,读书也要钱,你嫁去那边,生活得好的话,还可以帮衬一下家里,让你弟妹多读点书。”
         术琼把脸捂在手掌里,泪水又流了出来,她静默着,任那泪水在指缝间向下淌。听见母亲说‘话就是这样,愿不愿意你自己考虑好,我们是你爸妈,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强迫你。时间不早了,睡吧。’然后是淅淅索索脱衣服的身音。接着母亲的脚从床中间伸了过来,在术琼屁股那里顶开一个缝子,一股凉意随之从那缝子挤了进来,母亲的脚缩了回去,蜷了起来。术琼也脱了衣服躺了下去,掖好被子。一晚上乱梦纷纭,云里雾里,早上醒来却一个梦也记不得,只是脑子里反复想着母亲的话。那15000元的贷款象山一样压在她心上,她不敢和任何人讲,术琼也是爱面子的人,她怕被邻居知道了这事,她们一家人都会被嘲笑。她知道母亲和她的心思一样的。母亲白天照样劳作,碰到邻居们照样打招呼摆龙门阵,一点也看不出有15000元的贷款压在她心上,术琼跟在母亲身后干活,母亲再也没提到江苏找人户那事。但术琼知道这事基本上就算定了,父亲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就到山后去,去了回来就眉飞色舞地吹嘘李秀芳的富裕舒适生活。说得弟妹们都羡慕不已,只术琼不言不语,该干啥就干啥。
        过了年,正月初七,父亲和母亲又去了趟山后,回来后告诉术琼事情订下来了,正月15过了就和她们一起到江苏去。母亲争取来的权利是去了后,男方要术琼和他爸亲自选,不能让李秀芳做主。本来术琼想让母亲一起去,可母亲说她不想让人家知道她们到江苏给术琼找人户,怕丢人。还叮嘱术琼和她爸,去了如果条件不象李秀芳说的那么好就回来,不能害了术琼的终生。父亲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再说自己是亲生老汉儿,又不是后的。
          这段日子术琼煎熬得不行,她心里一会儿向往那没有山的遥远的地方,一会儿又对那些地方的人和事充满了恐惧。一会儿希望自己能在那里找一个好人幸福一辈子,甚至幻想人家怎么怎么对自己温柔体贴,一会儿又担心自己找到一个不好的人,一辈子都要挨打受骂,自己娘家离这么远,想回娘家都不容易,想着就脊梁骨发凉,恨不得马上去告诉爸妈自己不去。随着离家时间越来越近,术琼的恐慌越大,她真想自己偷偷离家出走,躲开这个事。但这段时间父母亲对她异常的好,从不疾言厉色地说她半句,干活也不象以往那样催她了,她愿做就做,不愿做也不说她,还去街上给她买了一件大红的太空棉袄子,尽管那袄子大得出奇,穿在术琼身上显得臃肿松垮,但是还是让弟妹们嫉妒得眼发红。
         时间终于订在了正月20,今天,术琼和父亲在这大雾里向那个陌生遥远的江苏进发。她们和李秀芳约定了,在镇车站会面,一块儿搭车,听说先搭汽车到市里,再在市里买火车票搭车到江苏徐州市,下火车后再搭汽车才能到李秀芳在江苏的家。听说一起去的还有两个女孩子,情况和术琼差不多,都是想通过找人户能够摆脱大山的禁锢寻求一个幸福的命运。
        经过几天的颠簸折腾,终于到了那个没有山的地方。那里果然没有山,先到的李秀芳的家,一到了那个地方,术琼就被更大的恐惧和陌生包围,那些人除了从四川去的几个人她们谁也不认识,那些笑着叽哩咕噜说的话,她们一句也听不懂。三个女孩子就象三只胆小的兔子依偎在一起, 互相依靠取暖。她们张惶地看着那些人围在他们周围有说有笑的。同样,三个想给女儿找到幸福路的父亲也听不懂那些怪声怪气的语言。他们只能求助李秀芳的翻译。
         在李秀芳家吃过午饭后,李秀芳说我已经把家乡有女孩来这里找人户的消息放出去了,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看了,你们先互相看看外形,觉得合适就到家里去看看,如果都没意见那就可以谈结婚的事了。
        术琼此时头脑里早被陌生和紧张搅成了一团浆糊,她没有任何的主见了,由得爸爸去和那些人南腔北调地扯谈。术琼的爸爸原就是经常在社会上跑的老油子,虽然没出个省,但到底比那两个老实种地的父亲善于交际沟通,他很快就在众多来相亲的男人中挑选了一个个子高高,体形细长的男青年。后来他说主要是他听说那男青年会开手扶拖拉机,觉得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况且那时候在老家四川手扶拖拉机一个乡镇上才有那么一两户人有,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术琼爸爸认定这家人家底不错,男人又有技术,女儿跟了他不会吃亏。后来的事实证明这被一家人鄙视了几十年的老油子这次还真押对了宝。
         术琼在瞢里瞢懂的情况下就做了新娘,和她丈夫许兴旺结婚那天 ,许家也是大宴亲朋了的,不过自己娘家就只有父亲一个亲人在场,其余就是那几个老乡。她象木偶一样被人摆布着行结婚典礼,敬酒,入洞房,最后在完全陌生和恐惧中以及疼痛中交付了自己女人的初贞,之后她也成了江苏的一个四川媳妇。父亲在她结婚一周后拿着20000元彩礼回老家去了,临走时再三嘱咐她要孝敬公婆,和丈夫、邻居都要处好关系,不要好吃懒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日子在许兴旺的柔情体贴中慢慢地抚平了最初的各种不适,术琼在许兴旺和李秀芳的帮助下慢慢的能听懂当地人说话了,甚至于自己也能说一些简单的当地话了后,她也顺理成章地学会了当地年轻媳妇们的娱乐活动,打麻将和推牌九。在和那些当地媳妇们接触几次后,术琼感到了她们对外乡媳妇的鄙夷。她也了解到自己的丈夫许兴旺比自己足足大了12岁,象许兴旺这种娶外地媳妇的男人一般在当地都是比较穷的人家,付不起当地女孩高昂的彩礼钱,一天天的年龄大了,打光棍的危险越来越大,才迫不得已给点钱娶外地媳妇。娶的外地媳妇娘家比他们更穷,拿了彩礼仅一个女孩子就嫁过来了,不象当地女孩虽然彩礼收得高,但陪嫁更丰厚。这样子的情况就让本地女孩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比外地女孩的婚姻各方面都更胜一筹。本地人的婚姻那都是经过恋爱后,还有三媒六证加丰厚的彩礼,这样保障了女孩嫁过来的地位,婆婆不敢对媳妇使性子,要把媳妇供着,是这个原因。外地女孩嫁过来 ,孤身一人,娘家又离得远,语言不通,嫁过来时没有任何陪嫁,娘家人还干吃净落的拿走一坨彩礼钱。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外地女孩都是被父母卖过来的,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所以她们不屑和外地媳妇打交道,她们总喜欢不失时机的在外地媳妇面前显摆自己的优越和高贵,把一把把鄙夷的尖刀往外地媳妇心上插。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术琼又苦闷了,当她流着泪在李秀芳面前倾诉委屈和不甘后,李秀芳劝她,那有什么呢,这都是我们的命,我的老公还比我整整大了15岁,你这个才大12岁,人家还有个技术。你跟他结婚这么久他总没欺负你吧,他的家人也没人欺负你吧。术琼说没有。李秀芳说这就对了,他们虽然年龄比我们大一些,但知道讨老婆不容易,都会好好待我们的。现在虽然家穷,但这里地区条件这么好,只要我们自己能干,我就不信会比当地那些婆娘们差。人活一口气,她们瞧不起我们外地女人,我们就还要活出个样子来给她们看。李秀芳说这话是一个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四川媳妇给她说的,她说当时那四川媳妇是被人贩子拐出来卖到这里的,嫁的男人比她大了二十多岁还是个瘸子。一开始她也是不甘心,整天哭天抹泪地想逃。但渐渐的她看那瘸子男人对自己还好,并不为难她,还说你实在不愿意等凑够路费钱就让她回。她感念他的善良,就留了下来和他共同兴起一个家,没想到在她的主持打理下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她给他生了两女一儿,现在她老公都七十多岁了,她的三个娃都有出息,在当地婚姻市场还是抢手货,人家的楼房在当地属于盖得又高又大的,就象别墅一样,家里小车都有两辆。现在当地人没有谁敢小看她,都对她尊敬得很。术琼,只要我们努力,我们不会比那帮好吃懒做的本地婆娘过得差的,你看她们成天就知道东家串西家打麻将推牌九,吃老本,把兴家的重担都交给男人去挑,等她们把老本吃光了,整天就只知道伸手向男人要的时候就知道日子不好过了,她们就得意不起来了,到时候她们再不敢小看我们了。
        术琼被李秀芳这番话说得心服口服,这也是自己在家时母亲再三告诫自己的,要自己不论什么情况下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其次要吃苦耐劳,善待家人,尊老爱幼,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母亲说家有金山银山,都会坐吃山空的,如果自己勤劳肯干,哪怕赤手空拳也能打出一片天的。术琼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间。
          三十五年后 ,当年的外地媳妇术琼在自己家的高楼大院里忙进忙出,两个小孙子和一个小孙儿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地玩鞭炮,明天是正月初七,人过年。术琼的老公许兴旺带两个儿子和他们的老婆去市里采办东西了,他们五个人开了两辆车。他们计划人过年后就带着全家老老小小到术琼的老家四川去玩一趟。两个儿子和许兴旺之前都曾跟术琼回过老家,两个媳妇和三个孙辈儿还没去过,她们对那过被山圈起来,天象锅盖一样压在头顶的地方很好奇,听说术琼当年远嫁江苏是因为想吃白米饭,想穿太空棉袄子。那两个小媳妇同情心大发,为术琼老家的近亲和邻居一人采购了一件羽绒服,还想带几千斤大米过去。直到小儿子许鹏飞大笑着说:“你们傻不傻啊,我妈说的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你们以为我妈娘家那里就不变化,不进步了?人家那里现在家蓄家禽吃的都是白米饭,生活水平并不比我们这里差了。你们最应该的是好好准备几双登山鞋 ,到时候好好见识一下山路弯弯。”说着还挤眉弄眼地抱着一只脚跳来跳去。术琼笑着一巴掌打在小儿子肩上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外公外婆都打电话来说了,他们那里修的乡村公路了都通到他们家屋门口了。你小姨和小舅一家在市里买了商品房,一家在县城里买了商品房。都要接你外公和外婆去住 ,他们嫌城里楼层高,不接地气,整天闹闹嚷嚷的不清静,他们都不愿去。成天呆在家里熬包谷粥下泡菜吃,说这样才吃得饱饭,睡得着觉。”
          当50岁的术琼带着一家老老小小,乘着自家的三辆车,跨越几千公里的路程再次回到四川,在市区和县城跟自己的妹妹弟弟两家人汇合,浩浩荡荡向乡下老家行进的时候 ,真是百感交集。30多年前离家时那场雾仿佛就在眼前,多少年来她的梦里总有那场大雾,她总在那大雾中摸索,忐忑,惶惑,紧张。虽然之后每隔几年她都要回老家一趟,象李秀芳当年那样给自己父母和弟妹带去物资贴补家用,更多的是给他们带去让周围人羡慕的荣耀。她知道她的远嫁既让周围人羡慕嫉妒 ,又让周围人鄙视,认为是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卖了的    。她一直都在努力地把自己活得光鲜亮丽,就是为了堵住那些想给父母泼脏水的口。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的,她结婚后五年和老公一起带着大儿许鹏程回娘家,顺便迁户口办结婚证。她在那些围绕在周围的眼睛里分明地看出了探究、疑惑、鄙夷。她强压着心酸,故意摇晃脑袋和手腕,让她们欣赏她的硕大的金耳环和金手镯,让那些一辈子没见过金子的人眼里闪出惊奇和羡慕。许兴旺的温顺和彬彬有礼也给她增光添彩了,相比于老家她的父租辈们,夫妻从结婚就司空见惯的打骂到老的情况,这无疑让那一帮爱嚼闲话的老少妇人们觉得不可思议和羡慕。术琼很满足,她知道她表现出的幸福,让她和娘家在老家再也不是受鄙夷和排挤的对象了。
          术琼的以后几次荣归故里更加夯实了她第一次回家奠定的形象:让老家人羡慕她的幸福!
         这一次回老家,术琼觉得这一生的任务应该算是功德圆满了,如果说以前有强出头,硬撑面子的成分在里面。那么现在她可是实至名归的幸福了。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生活得也不差,自己和老公感情和睦,经济充实,身体健康 。公爹公婆都已去世,丧事在当地办得很风光,作为大儿大儿媳的他们收获了满满的赞誉。自己娘家在自己的资助下发展得也不错,妹妹把书读出来了,妹妹和妹夫都是国家工作人员,弟弟是家中的幺儿,又是唯一的儿子,自小调皮,虽没把书读出来,但在自己和妹妹的帮助下学会开车 , 先是买货车跑货运, 这几年又换了小车在跑出租,一家人过得也算有门有路的。自己父母虽然年龄大了,但身体还可以。这一辈子自己算上对得起父母,中对得起兄弟姊妹,下对得起儿子儿孙了。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只读个小学毕业的农村女人,她觉得这一生自己的成绩是相当出色的,她在心里为自己骄傲。她望着车窗外那一闪而过的树木山石,看着那在树木和山石间弯来扭去却平展展的水泥路,想这乡村公路窄是窄了点,却这么平展。看来儿子媳妇准备的登山鞋不大用得上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露出舒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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