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福祸之门——白水关

轩辕采果

说起巴蜀关隘，久负盛名的无疑是剑门关。西晋文豪张载一篇《剑阁铭》加上诗仙李白在《蜀道难》中写下“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为其扬名，后世遂号称“剑门天下雄”。然而，鲜为人知的是，比起他北部约75公里处的白水关，剑门关只不过是个后生晚辈。三国前世人只知白水关为关头，剑门关尚在母腹之中。

    白水关得名及地貌特征

    白水关坐落于白龙江金溪河口，其南延孤峰营盘梁今为青川县营盘乡人民政府驻地。因在古白水县（治今青川县沙州镇）城东北郊且西临白水（白龙江），故名；因位在诸关之首，亦名关头；因其隘距古白水县五里，俗称五里垭。

    白水关遗址为秦岭南麓、四川盆地北缘莽莽群山中江河环绕一山垭。地貌特征大略如下：峥嵘崔嵬的龙池山（1666.3高地）如猛虎蹲于北部川陕边界，龙池山南坡逶迤南下9000米至白水关；金溪河自陕西省宁强县青木川切割龙池山东坡奔腾南下，至宁强县金山寺纳无名小河后转折向西南且切割龙池山东南坡8000米至白水关，再转折向南4000米注入白龙江；源远流长的白龙江切割龙池山西坡滚滚南下在白水关南4000米处纳金溪河。这一江一河切割龙池山，形成了白水关地带微型地峡南连半岛的地貌。当金溪河如牛轭顶尖西抵地峡、白龙江如弓背东抵地峡，鬼斧神工造就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白水关最险要处隘口。隘口呈铧尖状，南北长约600米，东西宽250米至300米。隘口北依龙池山南麓一座东西走向、高程为海拔700米-722米的山梁，山梁北部为一条与梁平行、海拔550米-680米的带状凹槽，凹槽西端有白龙江冲积坝——都家坝，面积数百亩；隘口南依营盘梁（894高地），此梁孤峰挺立，是地峡南部江河之间面积3平方公里多的半岛，东部陡峭，西麓为开阔缓坡。1991年宝珠寺水电站截流形成白龙湖之前，江、河至此旱季水面高程约海拔530米，山垭自水面至顶部海拔530米至660米之间，隘口南北山体自水面至顶部海拔530米至近900米。

    就局部而言，白水关南北雄峰对峙、东西天堑深切，边缘平坝缓坡镶嵌，可大规模屯积兵马储存粮草，实虎踞龙盘之地。放眼宏观，它地处古蜀道金牛道要塞，扼金牛、阴平、左担三大古道枢纽，北通秦陇，南接巴蜀。地扼咽喉要道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就了它巴蜀秦陇首要关隘的霸主地位。

    巴蜀最古老的关隘

    遥望白水关，往往让人联想起《史记》所载公元前451年秦“左庶长城南郑（今陕西省汉中市）”、公元前387年“蜀取我（秦惠公）南郑”、公元前316年秦灭蜀及公元前310年甘茂、公元前301年司马错定蜀等重大历史事件，这些事件必然都得通过金牛道，都应与白水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出土文物亦与这些史料相映衬，让人浮想联翩。二十世纪末宝珠寺水电站蓄水前对当地文物进行抢救性发掘，在都家坝就发掘出大批战国铜镜、戈、矛、剑等文物。其中，“蜀东工”所铸秦始皇九年（公元前238年）相邦吕不韦铭文铜戈为国家级文物珍品。铜戈正面铭文“九年相邦吕不韦造蜀守宣东工守文承武工极成都”，背面铸文“蜀东工”。《史记》载，秦始皇九年，吕不韦受嫪毐案迁连，相邦之位已岌岌可危，次年被罢相，秦始皇十二年（公元前235年）放逐于蜀服毒而死。如此看来，白水关之戈应是蜀守欲经金牛道至咸阳送吕不韦，至白水关惊闻权倾朝野的吕不韦涉及谋逆大罪，唯恐引火烧身，仓皇掩埋此宝，两千多年后才见天日。

    而白水关正式成名，则在新朝与东汉过渡时期的更始末年。公元9年，王莽篡西汉为新。更始帝刘玄元年（公元23年），在绿林、赤眉起义打击下新朝灭亡。此后，西汉皇裔刘玄和刘秀争天下，战乱频仍。南阳人宗成和商（今陕西省商洛市）人王岑乘乱分别起兵攻陷汉中、杀庸部（王莽改益州为庸部，改蜀郡为导江）牧，相会于成都，虏掠暴横。王莽所授导江卒正（即太守）公孙述愤然起兵灭宗成、王岑，自称辅汉将军、益州（治成都）牧。为扩张势力，刘玄遣柱功侯李宝等领兵万余人巡视蜀、汉，但公孙述恃地险众附，志在自立，使其弟公孙恢在绵竹（今四川省德阳市旌阳区黄许镇）大败李宝，威震巴蜀。《后汉书》记：更始三年（公元25年）四月，公孙述称帝，号成家，“述遂使将军侯丹开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巴郡治，今重庆市），东据捍关（今重庆市奉节县长江边），于是尽有益州之地（包括今四川、重庆及汉中、陇南）。”同年六月，刘秀称帝，改元建武，史称东汉。可见，白水关早于东汉王朝两个月诞生。

    又约200年，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大剑山峭壁中断两崖相峙处倚崖砌石为门置阁尉戍守，乃成剑门关。剑门关当然是白水关的“晚辈”。

    东汉巴蜀秦陇比邻之关头

    东汉末，群雄割据，白水关地位显赫，号称关头，涉及巴蜀福祸安危、三国鼎立局面的形成。

    三世纪八十年代中，东汉朝廷腐败，百姓不堪压迫，黄巾起义爆发，东汉王朝分崩离析。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懦弱的汉灵帝为投其所好，以野心勃勃的宗室太常刘焉为益州牧。刘焉入巴蜀，依仗其四塞之固、天府之富推行割据。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因“张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善驻颜术，年虽老却似少女而貌美），常往来于焉家，故焉遣鲁为督义司马，驻汉中，断绝谷道。”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刘焉病故，幼子刘璋继位。张鲁骄恣，不服从刘璋。刘璋本不满张鲁之母长期受刘焉宠爱，又恨张鲁不臣，于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杀张鲁母亲及弟弟，遣杨怀、高沛率白水军三万戍白水关以防汉中军。后刘备驻葭萌（广元市昭化区昭化镇）时，其军师中郎将庞统分析形势说：“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

    东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自灵帝末起兵镇压黄巾起义打拼已达27年仍无落脚之地的枭雄汉景帝后裔刘备率众万余人应邀溯长江入蜀，声言助刘璋保卫益州。刘璋至涪城（今绵阳市）迎接刘备，双方欢饮百余日后，遣刘备驻葭萌伐张鲁并督白水军。早已窥伺益州的刘备到了葭萌，并不伐张鲁，而是“厚树恩德以收众心”，养精蓄锐，准备鸠占鹊巢。次年，刘备纳庞统之计，诱杀杨怀、高沛，夺白水军，反攻刘璋，一路攻城略地，包围雒城（今广汉市）。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刘备围雒城一年未破。其股肱之臣诸葛亮、张飞、赵云溯长江连克巴东（今重庆市奉节县）、江州、巴西（今阆中市）、德阳（今遂宁市），刘备振奋，攻克雒城。刘璋旧臣法正以书信劝其投降，说：“又鱼复（今重庆市奉节县）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今二门悉开，坚城皆下……存亡之势，昭然可见……”刘备围成都，刘璋依劝投降。

    白水关存则益州之福，白水关亡则益州之祸，刘备依靠白水军打下蜀汉政权基业，“关头”之名，的确名副其实。

    退居二线仍为战略要塞

    刘备夺白水军两百多年后，我国进入南北朝时期，巴蜀北通汉中主道因漾水（嘉陵江）经历两汉完成袭夺弃汉水入巴蜀被人们发现而改道，从原本自葭萌溯白龙江至白水后再溯金溪河至阳安关（今陕西省宁强县阳平关）改为自葭萌溯嘉陵江经利州、朝天至阳安关，白水关渐渐失去诸关领袖地位。但是，冷兵器时代它始终是兵家必争之地，许多重要战争都在此发生。南朝宋元嘉十年（公元433年）至十九年（公元442年），仇池氐豪武都王杨难当两次攻克白水关南破晋寿郡（治广元市昭化区昭化镇）甚至进围涪城（今四川省绵阳市），置沙州及白水郡治白水县，南朝宋名将萧思话、梁州司马夏侯穆季先后在白水关地带击败仇池氐，收复白水关及沙州等地。北魏正始二年（公元505年），镇西将军邢峦攻克白水关等地，占领东、西两晋寿郡，置西益州治兴安（治广元市利州区）。北魏熙平元年（公元516年），南朝梁信武将军张齐攻取白水关，改沙州为北益州、白水郡为平兴郡，以信义将军杨兴起镇守；北魏名将傅竖眼率军反攻，遣虎威将军强虬、阴平王杨太赤等攻克白水关及白水城，斩杨兴起。西魏大统元年（公元535年），南朝梁夺取西益州（次年改称黎州）、北益州及白水关。南朝梁大宝元年（公元550年），黎州（治广元市利州区）百姓逐刺史张贲，南朝梁武陵王萧纪拒绝当地士族王、贾二姓以氐酋杨法琛为黎州刺史的请求，以杨法琛为北益州刺史，囚其两质子，杨法琛怀恨投西魏。萧纪遣潼州（治四川省绵阳市）刺史杨乾运领兵二万北伐，先后在剑门、石门（今广元市利州区宝轮镇石龙村石关子）、北益州、白水关击败杨法琛，火烧北益州，并其地入黎州。西魏废帝二年（公元553年），大将军尉迟迥攻占白水关等地，复北益州为沙州。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氐酋杨永安在沙州响应宁蜀公大司马尉迟迥等反隋国公杨坚，杨坚所署大将军达奚长儒攻克白水关及沙州，击溃杨永安。隋开皇三年（公元583年），废沙州及平兴郡，改白水县为平兴县，属利州；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又改平兴县为景谷县，白水关仍为利州西部要塞。北宋咸平四年（1001年），撤景谷县为白水镇，属昭化县，白水关又为昭化县北部要塞。清初，藩王吴三桂之党吴之茂等盘踞白水。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宁夏提督赵良栋率精锐步骑五千自宁羌（今宁强县）强攻白水关，占领白水城。

    白水关历朝战例见诸于青史者，不胜枚举，足以佐证此关南北朝以来仍是巴蜀秦陇比邻区域要塞。

    如今，白水关是白龙湖风景区的一个点。身临其境，但见山岗绿树掩映，周围碧波万顷，孤岗号称营盘梁，河湾谓之养马沟，难免让人想起白龙湖蓄水前江河岸凿壁而成的栈道圆孔、村庄林木遮盖下的故垒遗址，怀古之情油然而生。这个景点绝非寻常，它是广元的古文化瑰宝，储藏了很多历史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