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小黑
春节犹如非洲草原的一场大迁徙,太多的人把乡愁和思念寄托在回家的路上,千里迢迢回到陌生而又熟悉的故乡,为了一年相见一次的父母和儿女以及停留在味蕾上的家乡年味,我也不例外,参加了这场大迁徙。腊月二十八,从县城回到西桥农村老家,去参加一亲戚儿子婚礼,巧遇几位小学同学,开席前,我们玩起了读书时的游戏活动,如跳绳、踢毽、扇纸板等,个个都洋溢着那份天真的笑容,时光荏冉,岁月如歌,唯有不变的还是儿时的那份单纯。席间,我们聊起了读小学时经过某某家,谁家的狗最凶,谁的屁股被咬得最多,通过点评,我家小黑得了“冠军”。今天公司刚开工,呆在办公室略显无聊,回味同学相见的场景,也勾勒出了对我家小黑的零散记忆,总想用平凡的文字为它写点什么......
记得读小学时,一个冬天的晚上,特別的冷,屋外寒風吹得嗖嗖的响,好似要把老祖宗留下的木制老屋吹散架方可摆休一样。半夜时分,小花(我家养了一年多的母狗,因为身上的毛白一圈,黑一圈的,所以家人习慣叫它小花。)汪汪叫过不停,时不时传來奶奶躺在床上的骂声:偻拮樱禆|西,就走远点,我家沒啥好偷的……。农村的习慣就这样,每当晚上狗叫时,以为有小偷出沒,老人家都会骂上几句,暗示小偷,本戶人家是醒著的。当天晚上小花沒完沒了的叫到了天亮,折腾得奶奶也沒睡好觉,陪它骂到了天亮。
为了我能赶上乡村小学的早课,妈妈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起床为一家人准备早饭,那时的早饭也就是红苕或青菜稀饭,放的米不多,外加一碗自制的酸萝卜或辣椒酱,因为家里面人多,要节約一点,好与來年的粮食接应上。当然,現代人大魚大肉吃膩了,能喝上那时的稀饭,现在特殊冠名的“粥”,觉得很高雅。
那天早上也不例外,妈妈早早起床,当她打开堂屋大门时,吓了她一大跳,一条小黑狗趴在大门外,望著妈妈发出“吱吱汪汪”的声音,这时妈妈大声说道:怪不得昨晚小花叫了一个晚上,不知从哪儿來了一条野狗趴在这里。听说來了一条狗,我往日恋床的习慣都沒有了,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不一会儿,大家都到场,七嘴八舌,为了这条小狗的去留,很快形成了三派,我一个人是“收留派”,奶奶和妈妈组合成“赶走派”,关键时候,爷爷和爸爸組合成“不发表言论派”。妈妈和奶奶的理由很简音:多了一条狗就得多一份粮食,还不如喂一条猪实惠,我唯一的而且也沒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觉得小狗很可愛也很可怜,当然并不是妈妈和奶奶沒有同情心,只是那个年代生活确实很拮据。就这样僵持著,無奈之下,我哭着吼道:若不把狗留下,我就不去读书。那时,我可是爷爷和爸爸心目中唯一能跳出农门的希望。爷爷和爸爸一听說我不去读书,都急了,爸爸斜著眼对妈妈凶道:不就多一条狗嘛,反正家里面來狗也不是啥坏事,俗话说:狗來富!!那时农村的风俗是,如果谁家里面跑來一条狗,这一家就是將要富袷起來的征兆。就这样,那条小黑狗被收留了下來。为了不让它冻著,同时也能看好家,我在堂屋大门旁用竹筐給它做一个窩,里面舖了一些稻草。它全身漆黑,我就給它取了个土气的名字“小黑”。刚开始喚它时,它总是偏著头張望,貌似与它不相干一样,隨著时间的推移,它也适应了这个昵称,每当喚起它,就会搖著尾巴跑围著我转两圈 。
小黑比小花的个头要大,但事事都让著小花,仿佛它很明白它是后來者,这是小花的地盘,不能喧宾夺主,每当吃食物时,小黑总是让小花先吃,等小花吃完伸伸懶腰躺下后,才去清理小花挑选后留下的殘羹冷汁,但它也很珍惜这些,总是將那石窩舔了一遍又一遍,顆粒无剩,。漸漸地,小黑瘦了很多,我意识到是小黑沒吃饱的原故,于是想出一个办法:增加了一個破碗,每当喂它们时,給石窩和破碗中各放一些食物,而且分开一段距离,这样让小花会顾此失彼。沒多久,小黑強壯了,一身黑毛由枯橾变得順滑,它比一般的狗块头大很多,乡亲们总说它是杂交狗。之前小花喜欢往外跑,时常在外惹事生非,弄得遍体鱗伤后才回家。现在当小花在外受欺負哀嚎时,小黑就会箭一般的沖出去,將一条条野狗踩于胯下,慢慢地,小花再也沒有之前的傲慢和好強,它们和平共处,形影不离了。几个月后,小花产下了一窝小狗仔,都是青一色的黑毛,估计这事,小黑脫不了干系,十有八九都是它小子干的好事。小黑沒事总是在家里面守著,好似要感謝主人收留了它,得知恩图报,若有乡亲来串门,沒有家人的招呼,是沒人敢进我家院坝的,奶奶也不再担心晚上有小偷來我家偷東西,用她的話說,自从小黑來后,她睡觉都安穩多了。
时光如梭,一转眼,我小学毕业了,我得到西桥镇上去读初中,因为镇上离家较远,需要住校,所谓住校就是:每周五下午放学回家,然后周日下午带上一周的生活用品去学校住宿,妈妈为我特别制作了两个包,用两条布带连接起来,前后各一个包搭在肩上,一个包裝的是书,另一个包裝的是妈妈准备好用油炒过的酸菜(偶尔会一些家里面来客人后剩下的零星肉沫)、米、紅苕、土豆等。到镇上得先走一段約半小时的乡间小路,然后再上土石公路。每当周日下午去学校时,不管天气如何变化,小黑都会陪我走完那段乡间小路,它走在前面,和我相距不會超过2米,走一段就会拉几滴尿液,据說这是狗不会迷路的法宝,它会一路闻着自己尿液的味道,順利返回。这段小路上时常会有其他人家的狗蹿出來,稍不注意就有被咬的可能,每当这个时候,小黑都會主动迎上去教訓它们一頓,当然其它的狗也只有哀嚎的份,教训完后,小黑再搖著尾巴很得意地围着著我转两圈,可能是要表达“主人,你放心!”的意思。每次走完这段小路上土石公路时,小黑就会停下來,不再送我,坐在路口汪汪的叫几声,或用前爪在地上抓几道痕迹,这时我都会說上一句:小黑,快回去!!此刻它很懂我的意思,搖搖尾巴围著我转两圈后才转身回去。
每年深秋时节,家家戶戶都忙著挖紅苕,然后再种下小麦、油菜等,学校在这个时候也会组织放农忙假,让学生回去帮家长干干农活,并传承热爱劳动的美德。也正好是这个时节,田野里的野兔特別多,而且又肥又壯。有了小黑的加入,我家年年冬天都有野兔吃,它隔三差五地叼一只野兔回來,放在堂屋外的大門边,自己卻趴在那儿守著,等家里人拿走,这时它总免不了搖搖尾巴,围著主人转两圈,仿佛是提示主人:这是它的功劳!妈妈会將叼回來的野兔剝皮后熏著,将皮晒干为我们做保暧鞋,每到冬天,大家围着自制的枯碳火炉,放些白萝卜和熏好的野兔一起炖著吃,剩下的骨头是給小黑的奖励。
冬去春來,小黑到我家已过八年,它沒有了昔日的灵活与強壯,吃的東西也少了很多,它的小花也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一切告訴我,它老了。为了跳出农门,而换取祖上的荣耀,我继续在求學路上埋头苦读,到县城上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对小黑也少了一些关心和了解。记得是春天的一个下午,我回到了离开一个月的家,沒见到小黑往日迎接我的独特方式:搖著尾巴,发出吱吱声,围著我转两圈。我便问奶奶:小黑呢?奶奶說:小黑前几天死了,死在堂屋大門边,你給它做的窝里面,听完奶奶的描述我懵了很久,很久......
順著奶奶指的方向,我來到了埋藏小黑的地方,也是埋藏小花的地方,沒有任何标記,如果沒有人亲眼看見,谁也也不知道下面躺著的就是小黑,唯有吐綠的小草和綻放的野花陪伴,傾听它和小花的切切私語,用根系触摸它们的存在......
都说动物中,狗最通人性,从小黑身上体現得淋漓尽致,只因为主人的收留,給了它一个破碗,一些殘羹冷汁,让它停止了流浪的腳步,它卻在无声中给以回报,到死都守住它該守的地方......
今年正好是狗年,特写此简陋片断来记忆我心中的“小黑”,也祝大家狗年旺旺旺,万事顺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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