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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为你写一首诗，那位颤巍巍的母亲
（诗 歌 原 创） 钟 明 全
引 子
男子汉的眼泪
不轻易弹落
可是
当我见你拦着我
向我絮絮叨叨无主无题的叙说
我的心紧了又紧就像当年鲁迅看到的祥林嫂
我分明看见
母亲的哀愁
一、为你写诗的由头
如果诗人写诗
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慕
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
观点
情怀
那么
我想为你写一首诗
那位颤巍巍的母亲
这一条路
这一条
曾经喧哗的路
这一条曾经充满了脚步和嘈杂的大路
如今我又再一次
踏上石级
寻找
你的芳踪
我想望的
想见的
或许
都如梦了
但是我却总爱
在这条几近废弃的大路上踏访
在这条充满故事的路上行走
你，这条路上仅存的居民
颤巍巍的74岁的母亲
每当我路过这里
每当我拍照
你都怕
你都闪躲
像一只受伤的鸟
或一只受到惊吓的狐
你躲在稀疏的篱笆栅栏之后
你躲在潮湿的木板板壁之后
你躲在用双手捂住的脸之后
你躲在这一条废弃的路之后
你那双老了的眼睛仿佛很怕
却又想
探索
究竟
又想弄明白
来这里踏访的人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拍那么多的照
为什么要走进你的家
为什么要
光顾
这里
做那些
无谓的事
少年时候的我
曾在这路上走过
当时在八角庙读书
学校让学生参加劳动
我们背着背篓下到河边
将砂子砖头装进我们背篓
我们背负着到学校修建操场
（那时这条石板路给我的感觉好年轻
沿途的房子修得那样美好
再后我也数次去过
或独自前去
或邀友同往）
每当我寻幽追古
便想走一走这条路
我无数次地在这路走
却第一次真正与你接触
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位母亲
害怕
拍照
害怕
惊扰
离开那条路
离开你以后
在我的心中
仍将你默想
二、差一点我就真的哭了
这次你仍然躲在栅栏以后
我从石级上仰望
你的身子
刚好
探出栅栏
我正举手拍照
你赶紧闪回了身子
你的家就在这段宽石板路的旁边
这条路曾经是通达渠江的官道
它的形成少说也有百年千年
沿着石板道路的两边
修了很多民房
这些民房
有如客栈
栈过你的先祖
栈过那些过往的人
（如果换作古老的从前
我是一位四处游走的诗人
当我从渠江之滨起坡登高
走在这条人来人往的驿道
我有可能累了要在此歇气
我有可能饿了要在此打尖
我有可能想体验民生
要在这
逗留
盘桓）
但是现在
这条街已被时光挖断
街上的居民已先后搬离了此地
这条曾经脚步汹涌的石板大路再没有行走的脚板
这条曾经人丁兴旺的江畔步行小街
谁还会在此
投宿
吟叹
你不想我拍照
却又像有话想说
直到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
你躲过我的镜头
羞涩地
受伤地
却又在
路当中
拦住我上山的路
似要想问一个明白
我知道你有话
我知道
见到你
我也想说
当你站在路口问我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拍照
为什么要进到我的家
进家拍照
会不会
带厄运
（我有点
无语凝噎）
我说不会呀老人家
不会呀我们拍照
我们
进你们的家
那是我们想看你们的生活
想看看你们生活的光景
你说当听我这样说
你心中压的石头
终于
落地
（我看见
你明显地如释重负
你的眼眶却真正地充满泪水
我知道你心头有很多的话想对路过的人说
只是这条路现在已无人迹
你的那个老伴
又听不太懂
你心头的
那些唏嘘）
三、那天我也和他们一同进过你的家门
忍不住
你还是说了
你说那天也有一群人
沿途照相
还进了
你的家
就在第二天
你的孩子就走了
我说那天
我也在
那天
我也和那些人
一道走进了你的家门
你坐在藤椅上的老伴烤着火
我们正准备举手拍照
你却一直躲闪
老伴说
拍吧
没有什么
我们一边拍照
一边和你们说这条街
一边和你们说你们的老年你们的拆迁
我们当时就在想这一条街路的人都搬迁了
唯独你两个老的在这路上的旧房子居住
（因为这条路有故事这些房子有故事
这房子里的人有故事
所以
我的那些朋友
我的那些省上市上区上的朋友
我的那些写小说散文诗歌的朋友
他们便怀了十分的好奇的心思
想进一步地走进故事的中心）
哪知你在我们面前的表现
却是
无端的怕
无端的惧
那天我们那样多的人
那样多的爱好写作的人
突然就走进这条死寂的街
走进你和你的老伴偎依的那间板壁的潮湿的房里
我们发现你真的很诧异
很恐惧
很担心
可我们
不知何故
难明就里
你红着眼
听我解释
你说我看你们就是好人
我从你们的面相看就知道你们不带恶意
我便说老人家你还是搬家吧
离开这阴冷之地
离开这里
跟着
后人
（你的泪
就夺眶而出
砸得我心疼痛）
我赶紧追问你的后人怎么啦
你说就在那天你们走后
你的老伴就摔跤
唯一的儿子
出了事
死了
天啦
难怪
你问
去家里拍照
会不会带来厄运
难道这真是天缘巧合
难道真不该走进百姓的家里
真因为我们走进你们家就给你们带来不幸
四、我不是小说家我不会编故事，我想写诗
我不是小说家
当我听了你的泪
我知道
我要做什么
该做什么
你说
你们是好人
你说
这件事不要告诉他人
你说
你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说
媳妇和孙子都想你们能去成都
你说
看得出
你们都是好人
你拉着我捉笔的手
我握出
你手上
厚厚的茧
从你的声音
我判断
你是儒生
或者曾经公干
我便问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你说你是农民
你问我
在哪里上班
我说我在城南
我说我曾经的家
原来也在这街的上面
你便和我拉起乡村家常
说起那些久远久远的过去
我知道你真的清秀儒雅书气
从你年老的身段
年轻的声音
知道你
非比
真正的农民
在聊天中我知道你姓黄
知道你的名字中真的包含有一个儒字
你说原本是地主家的女儿
为了摆脱地主身份
你便嫁到这里
（你说的陷
不便写进诗
因为陷在这里
那是多么的无奈）
你说夫家的父亲曾是受过伤的老兵
你的夫当时肯定是根红苗正
在那红重于黑的时代
能有红的背景
便能够
求生
嫁得这里
走上锄禾日当午的自食其力的路
走进这条硬扎的充满商机充满生机的古老小街
（那时你能嫁到这里
陷在这里
该是多么福气
该是多么万幸）
时光如水
岁月
似剑
雕琢
你稚嫩的手
已长满了厚茧
你已被时光蹉跎
变成这条古老的小街上
唯一剩下的老妪
（我遥想
新娘的你
该是多美
那条小街也真像你这位嫁娘
那么年轻那么让人爱恋）
我有写小说的冲动
却总爱用诗表达
我在心中便想
我要写一首诗
记录那份心境
倾诉那段衷肠
即使你再三说
不足为外人道
不要给外人说
（你的那份小心
真有点像桃花源记
不足为外人道的嘱语）
我决定为你
写一首诗
不写地方
不写人名
只写那个嘱托
只写那满眼的狐疑
只写你对我的那份理解和敬意
只写出你内心那份埋藏深深的苦苦的痛楚
五、怎样叙写你，让我费思量
对于你们
离不离开
怎样离开
何时离开
是我最关心的
虽然我不是拆迁办的
虽然我不是不懂你们的心思
虽然我不是在你这块土地上办事的公仆
你和老伴
在这条街
在这间房
在这古道
生活
栖居
悲喜
游弋
说走就走
那是年轻人
那是那些没有根底的族类
他们不懂得一点一点用血肉累积的回忆
他们不懂得在你们的脑海
在你们情感的世界里
那些难得的珍贵
难得的愁苦
有时我真想说
我们是败家子
祖宗修的房子
祖宗走的道路
祖宗留的墨迹
祖宗织的锦绣
都被我们一点点抛弃
都被我们一天天忽略
都被我们一件件损毁
都被我们一次次革除
我们似乎在四处寻宝
捧着黄金做的饭碗
却真正的在要饭
总想跨越突破
总想
破旧立新
推陈出新
开拓创新
我们新了吗
我们建高楼拆旧房
我们修了马路
毁了驿道
毁了
宝物
要说怀旧
我估计
你们最怀旧
你们住不惯城里的楼
呼吸不来城市中的空气
你们想清静地养生
清静地养病
所以
当儿子让你离开你不愿意
当开发商让你离开你不愿意
当古老的路街孤伶地让你离开
你都始终
不愿意
祖宗留下的路
祖先留下的房
祖祖辈辈的根
就这街
这路
才是家
除此之外哪里都不愿再去
该怎样说呢
享不来清福
吃不来山珍
过不来日月
每当我想起你们的住房阴冷潮湿
每当我想起那条路上再难见到足迹
我就不禁为你们
扼腕
叹息
不知该称赞
还是该批评
老人啊
年老的父亲母亲
我想你们的孩子
一定会多次将你们规劝
一定多次希望你们搬离
可你们倔犟
倔犟得像驴
今天见你的时候
我再次提到这个话题
你说你要搬了
要搬到成都
媳妇和孙子
都在呼唤着你们搬去
曾经我们在你家邻居摘无主柑桔的时候
我当时便想到杜甫曾经写的又呈吴郎的诗句
当时杜甫担心
他搬家后
吴郎
小气
不让邻家老妪扑枣
而我们看到满树红桔无人采摘
我便顿感
无语
无语
我不知道风向何处吹
时代
怎样演进
诗歌该怎样写
我迷惑
流泪
我要为你们写诗
是因为我欠了你们的情
是因为我们本不该进你们的家
让你们家平添了痛
平添了
新的
哀愁
六、你的儿子为尽孝，将命留在了故土
你们愿迁移
是因为
儿子
将命留在了故乡
留在了他回到家乡打工干活的地方
养儿防老积谷防饥
你们还在背口诀
可这钱的社会
不拼命挣钱
就难生存
要挣钱
却必须拼命
儿子的家安在成都
为了两位年老的亲人
舍远求近
却不幸
丧命
坚强的老人再坚强也坚强不起
倔犟的老人再倔犟
也难挡
儿的
别离
我的心无限悲恸
因为我见了你的悲
见了你们不幸的命运
什么都不能劝你们离开故乡
唯独儿子远去了
唯独
媳妇
孙子喊你
我扪着良心自问
我没有怀揣不良的用意
你的不幸不在于我们的到来
你的不幸在于
这条路
这条街
太阴冷
太晦气
如果我不来我们不来
也许你们发生的故事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永远都不会被人知悉
你的泪
你的痛
永远不会
被人追记
被人忧伤
一首因为眼泪写作的诗
在我写作的时候常伴有泪滴
当我们再次紧握彼此的手的时候
我便在心中构思我该写该想该说的话语
我不喜欢提炼只喜欢直白描述就像摆龙门阵一样
我只想把我想说的话把你们想说的话
通过我的诗句汇流成小溪
漫漫回溯
回到过去
荡漾起我们心灵相通的涟漪
在那条古老的驿站道旁
在即将拆迁的地方
我和一位母亲
双手紧握
久久
站立
絮语叨叨
2018／01／16 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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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7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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