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每当我读到这首词时,便不禁想起老家的老房子家门前的那棵腊梅树,我是在老屋出生、老树下长大的孩子。老屋、老树有我儿时太多的记忆,直到现在,那些记忆仍然那样清晰鲜明,仿佛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一样散发着温暖愉快的气息,时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使人留恋沉醉。
老屋其实也是时代变迁的见证。在我上小学之前,记得村里家家都是几间破草房,稻草盖的屋顶容易腐烂,必须勤换勤盖。那时的父亲年轻力壮,看到人家屋顶换新稻草,马上也要把自家的屋顶翻个新。人家用牛粪糊了一面墙,好强的父亲也学着用牛粪糊满自家的泥墙。一整面黑乎乎臭烘烘的墙和太阳底下白花花的墙脚地形成强烈的对比,那奇怪的画面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可是这在当时的农村一点也不稀奇,因为家家都这样,能够做成这样的大家还羡慕得很呢。腊梅树主干弯曲,枝杈稍长,浑身上下长满了针一般的小刺,枝杈上生长着椭圆型淡绿色的叶子。
每当初春,枝杈上便全都绽开着许许多多粉红色的小花,每朵小花由密桃型的花瓣组成,中间伸出几根细细的黄色花蕊,每根花蕊的顶端都被花粉包裹着,凑上去闻一闻,一股香气就会沁人肺腑。如果论摸样,腊梅花并不出众,它既没有兰草那样清秀的枝叶,也没有玫瑰那样艳丽,但它却以那迎风傲雪的精神,给人们以奋发向上的力量。我家因为人多,茅草屋做得宽大,厅堂比较开阔,高高的木门槛里沉淀着结实厚重的泥土,除了几条长木板凳外,这里就是小孩子玩耍的天地了。我们兄姐弟五个常常玩捉迷藏的游戏,用一条母亲的旧头巾蒙住一个人的眼睛,然后满屋子找另外躲着的两个人,被长凳绊倒摔在地上了,也不喊一声疼,爬起来继续找,这种快乐的游戏天天上演,满屋子都是小孩子快活的笑声,不像现在小孩子摔一跤,必定跌个鼻青脸肿,赖在地上半天不起来。现在想想,不是如今的孩子娇气,而是过去的泥巴地面它摔不疼人哩。
然而在这破草屋里发生过几件令人惊心动魄的事。一次是下大雨的晚上,天边电闪雷鸣,一道刺眼的电光破窗而入,紧接着家里刚装不久的电灯着火了,火苗忽忽地往上窜,眼看就要接上屋顶了,还是父亲反应快,他操起门边的一把扫帚奋力扑打火苗,火很快熄了。父亲却连说“糊涂”,原来最该拉下的电源线没拉,拉下开关线,全家人在黑暗中惊惶地度过了一夜。还有一次,也是下着雨,天灰蒙蒙的,大门敞开着,忽然一条菜花蛇大摇大摆地游了进来,姐姐吓得大声尖叫,闻声而来的父亲母亲立即操起家伙驱赶,可它一会溜进这间一会溜到那间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气得父亲下令关上所有的门围攻,终于,等它再次现身厅堂时,父亲给它当头一棒,众人合力将它打死了。至此,我儿时的梦里就多了一样东西——蛇,并且无端地惧怕蛇。
住这样的房子,谁会不思改造呢?我十三岁那年,队里开始分田到户,我家分到了七八亩水田和二三亩地,日子渐渐好起来。经过精心准备,我家终于盖上了砖瓦房,就是现在的老屋。老屋共三间,坐北朝南,进深两丈四,占地大约八十平米,墙是红砖砌成,屋面盖着红瓦,全都是革命的红色。住进这样的房子,能不高兴?用父亲的话说:风不吹雨不飘,哪里有哇!当时在农村,砖砌瓦盖就是住房的最高标准了,难怪父亲说起老屋时一脸的自豪。这以后,父亲又带领我们把砌剩的砖渣敲成细碎的小块铺在地上,再糊上一层薄薄的水泥,虽然不怎么平整,还是吸引了众多的小朋友来我家做客。同时,爱鼓捣的父亲还在屋子西边开辟了猪圈,同样有水泥,每天母亲负责提水冲洗,小猪在干净敞亮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我猜它们是幸运的,至少比邻居家住在茅屋的猪们幸福。
后来,也许是父亲琢磨出水泥地面在农村更实用的道理,他在村里率先把自家庭院修成了水泥晒场,从此,碾谷碾麦都不必担心劳动果实陷在泥里遭殃了,这个晒场也成了茶余饭后大人闲侃的好地方。每个劳作后的傍晚,我们把饭菜搬到晒场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父亲总是面带微笑,一边看金色的夕阳暖暖地照着门前的大树和晚归的农人,一边喝着自家酿造的老酒吃着自家种的青菜,那个时刻,满足和惬意布满了他的脸……我想儿时的记忆,那遗世独立的老屋、老树,因为只有冬才能给她带来与雪相逢的机缘。儿时的记忆,凌寒独自开,寂寞守候雪的到来,雪从不爽约,总是如期而至,不早也不晚,是老屋的执着,老腊梅树的坚定,让雪奋不顾身地奔赴这场前世之约,再续今生的一段老屋、老树尘缘。〈王仕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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