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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伸手不见五指 -知青回忆 蒂尕字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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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3 0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白驹过隙五十年,   素月流空往事烟
花甲难日月步,顺耳宝三1心系牵。
      
         从小就听说过伸手不见五指这句话,但仅局限在理性认识,作为城市长大的我,常年生活在明亮的世界里,虽对黑暗有认识,但对伸手不见五指”从没领教过。直至那次到农村接我小妹妹返城”2,才领悟到那种黑呼呼的味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元旦过后没几天。奉父母之命,到公安县3东港区双河公社去接病残返城的小妹妹。小妹妹所的那个生产队,本是武汉第六中学的知青点。当年父母考虑到刚满16岁的小妹妹太小,跟学校的娃娃放不妥,让她跟着大妹妹一块下农村,这样一来,两姊妹互相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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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小组的合影
      一年之后湖北三线建设上马,她们所在的那知青点,原有的七名知青一下子被宜昌棉纺织厂走了六个,留下年龄最小身体还有缺陷的小妹妹。这一下,把我们搞慌了。好在,当时有条照顾伤残人员返城规定,抱着一线希望,父母带着小妹妹往返于各大医院。一家人四处求爹爹告奶奶,想天方打地洞,人托人送礼找关系,不知弯了多少路,总算汉口知青办一位领导的怜悯,这才领回一张盖有鲜红图章的病残返城证明。这样就把毫无生活经验,不应该说是,没生存能力的小妹妹回武汉。
     父母年事已高不便远行去公安接小妹,只有我这个当工人的哥哥了。我向单位领导请好假,揣着那张比命还贵的证明,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往小妹妹所在的生产队赶。
     当年交通真不方便,汉口公安县,区区百多公里的路就需要跑上一整天沙市过(长)江到公安埠河,汽车渡),等上几小时
走水路乘船稳当,但花时间会更长了。头一次去公安的我,为了稳妥,选择乘船直接抵达。所乘坐的汉宜班比过江轮渡大一点的轮船那条老掉牙的老爷船气喘吁吁航行在江面上,不时还冒出一长串黑烟。
乘船者天不亮就上船,一直要坐到第二天下午(才到)。当年船内设施极其简陋屋,除了几排一掌宽长条櫈和几个救生圈外,空荡荡一无所有。长条櫈有限,多数乘船者自带被子席地而卧。那天屋漏偏遇连阴雨,我坐那条倒霉的老爷船,慢吞吞不说,还偏偏遇上起大雾,雾大行船不安全,得靠边抛锚,等物散后再走。那天船扎雾罩就花去大半天时光,船到斗湖堤时已是半夜了。
     记得走的那一瞬间,斗湖堤的荒僻大出我料,一个县委所在地怎么会这样?河滩的尽头,是一段荒草丛生的大堤,唯一的路灯忽明忽暗,如同鬼火一般。初来乍到的我眼前一抹黑只管跟着下船的人走。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候船室。室内简陋得很,除了两排长条椅,和一个伸不进头的圆型售票窗外,便一无所有。人走船开,睡过的痕迹零乱无章,熟知的旱烟、脚臭、体气味交织充斥全室,叫人恨不得早点离开才是。
    室外北风吹得格外吓人,一阵赶着一阵呼呼作响试探着走出候船室,想找个人打探如何到县汽车客运站。哪知,刚走几步就觉不对,眼前,稀疏的房屋黑黢黢立在那里,四周无人走动法,得懊恼地退回到候船室太阳再作打算
     天亮后,船码头前的土路上有人开始走动,我连忙上前打探,在热心人的指引下,顺利地来到镇西头的县汽车客运站很快就坐上开往夹竹园路过黄金口头趟班车。记得那时车票是2毛5分钱。
老式低矮的日本车式样和解放牌汽车相仿,大鼻子后拖着一个车厢,不同的是,这客车车厢是板钉起来的一条条的木板清晰可见。
木壳车在坎坷不平的是土路上,哼哼唧唧向南行驶一路颠簸缓慢地爬行。矮小车厢竟装了不少人那才是挤了又挤。当年外出人行李多,东一包西一堆的,挤得人没法动弹。车厢内除了拥挤以外固有的味道硬是接踵而至
窝在混浊空气中的我,似睡非睡地随它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售票员南腔北调地喊道:黄金口到达、黄金口到达下车后,迎面扑来刺骨的湖风,冷风这么一惊,顿感头脑清醒了许多。
枯黄芦苇所环抱的玉湖静浩渺残枝败叶的景致,掩饰不住春夏少女般的妩媚和妖娆。油光梆硬的冰道、冻硬了的船艕湖面上漂浮冰碴、荷叶上的冰凌、残败的莲花、所见一切都在告诉我,这次西行的困难会少不了
      孤立无援别无选择的我,只有硬着头皮往叫人忐忑不安的是,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会遇上什么样的人,我该如何去应对。
低头看到手中的旅行包,里面内装老娘千辛万苦,变戏法般买来的“重礼”:一打火柴(十二包)、一条白金龙烟、四条洪山肥皂。在那物资匮乏什么都要计划,要票的年代里,这些生活用品紧俏得很,一般人很难买到。这是妈不知费了多少力,打通多少关节买来的,这是此次西行攻关的法宝,是解决“疑难杂症”的万能钥匙。沉甸甸的希望拧在手中,这礼轻人意重啦!我独自安慰道。心情豁然开朗了不少。
通往渡湖的码头,设在一条芦苇丛的尽头,说是码头,其实就是水边撑起的的一块木板,便于渡船停靠。去码头的路,是芦苇丛中一条被上船人踏出来的小道。路泥泞还高低不平,不长不短,还得走上一阵。窄路加上枯搞残叶的骚扰,人们只有小心翼翼缓缓潜行。
当我快上船时,遇到过湖的旺旺当时他自己就这么说的),他乡遇故知,同久旱逢甘雨一般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旺旺一听专程为小妹妹事而来,就爽快地说道走,我来给你带路陪你一同前往办理
在旺旺的带领下,很快穿越玉湖、破垸子(横穿当地称作的分洪区)、走近道,直插小妹妹的居住地到了那里已是下午,小妹妹竟连早饭还没吃,冷锅冷灶,真叫人心痛,真不知平时她是怎么过的。旺旺到农民家借来米,把灶前的稻草扎成草靶,不一会就将饭煮好了,没菜,就用盐水拌饭吃,凑合一餐办事要紧。
那天的运气真好,没费什么劲,小队长就在返城申请书上签了字,同意放行。旗开得胜,我俩一鼓作气地去找大书记,很快也上签字盖了章。
旺旺陪我从小队到大队、公社、区县一级级的单位跑,往区县知青办”,一个部门一个图章地慢慢跑、盖,直到庙门跑高,香全部敬、烧到位,这才将所有图章盖齐。
在去“区知青办”主任商良心(音)的办公室前,我却担心了一阵。这位被知青誉为衙门的主任办,据说心黑得很,知青们背地不叫他商主任,而叫他商良心。这可是知青“返城”的大障碍,是最难缠的部门。从他手中卡下的知青很多,其名额,被他私下送给熟人、亲朋党羽。
进门前,旺旺提醒我,这个商良心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得用大“炸药包”来轰。如是,我拿出全部家当,作为最后一搏。来到办公室前,我深深吸了口气,捋了捋自己的情绪,然后小心翼翼敲门而进。进门时,商主任看我拧着一个旅行袋,脸色才没那般阴沉,竟意想不到地客气。我将所有“炸药”拿出堆在办公桌上,他略瞟了一眼,然后厉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说得我心猛然一紧,心想,坏了!并连忙轻声解释道:“这是我妈妈的一点心意......,哪知,没等我的话说完,商主任又和言道:“仅此一回,下不为例!”。盖章出来后,我抹去额头上惊出来的汗,连夸旺旺预见性强,好钢用在刀刃上说得在理,实在高明。
相识的知青,得知我这快将小妹的事办妥,羡慕妒忌的心理因人而喻,大多数人羡慕我家后台硬、路子广竟然一举拿下区知青办主任“商良心”!须不知,这是小妹命苦有病。
     我办完手续准备带小妹妹回汉时,旺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城关渔场有车鱼送往武汉,车就停在黄金口明天就发还告诉我已和司机说妥,明不亮就发旺旺再三嘱咐我,早点去黄金口旅只能你等车,不可让车等你在我的要求下,旺旺决定送我们,三头对六面办事稳妥万无一失。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除去身上穿的,就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套旧的被褥行李。告别队里的乡亲,我们就往旺旺队里赶,在他那晚饭,好多同学会到那给小妹饯行。那晚,前来送行的人真不少,触景生情,你一言,我一句不知不觉太阳就落山了。
   离别众知青,旺旺带我们上堤过河虎渡河的渡船随叫随到,划船人从不守在船中。我学着过河者喊了几声,没人应,旺旺说:这样喊不行,让我来,说着他双手合在嘴边,形成喇叭状,对着对岸喊道:过河哟!过河哟!喊声低沉拖得较长。低频率的喊声传播距离才远。旺旺这一招果然见效对岸很快就有了回音在众电棒光中,渡船缓缓向我们划来。知青们挥泪而别,我们弃船登岸上堤,还看到不少知青站在那,摇晃着手中的电光与小妹道别。
   过不宽的虎渡河,穿行在玉湖区大同公社的垸子走四里就到玉湖只要上船,玉湖对岸就是黄金口。
     记得那天晚上真黑,厚厚的云层笼罩大地,苍天如反扣来的锅黑黢黢的无边无际。行走在广袤的田野上,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靠手电棒(武汉土话手电筒)指引潜行。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领会到伸手不见五指味。我们一行借助着电棒,艰难摸行在坎坷不平的小道上,我不时提醒安慰一下小妹,跟着电棒走别掉队跟着走就行
     好容易来到湖边哪知过湖的渡船已打烊,艄公回家根本找不到船。农村人睡得早,此刻,只怕这些艄公已进入梦乡。旺旺劝我莫急他来想办法,只见他拍开一家农户的门,那农户指着屋后道:“后边有一条小路可绕湖而过但得多绕几十里”。位好心的还告诉我,前面有条小沟约十几米宽,摆渡的艄公,就住在渡口旁边的子里。谢过好心人后,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跟着电棒光,沿着湖边小道向黑暗走去,我担心怕妹妹掉到湖水里,就让妹妹紧跟着旺旺由我押后。
  时间不等人,要是误了这趟送鱼的车就麻烦了。顾不上黑暗和脚下的泥泞,快走,尽快赶到黄金口。可怕的是手中的那只电棒光线越来越弱,照的距离自然也就愈来愈近。就这样,我们一行磨磨蹭蹭终于来到小沟边,我用电棒往对岸一照,我的个妈电棒根本照不到头,这只有几十米简直是无边无际......。沟中破碎散落的冰渣发出诡异的贼光直觉告知我这里曾经有人来过而且时间不会太久冻迹和渣给无助的我们带来一线生机。这时旺旺说道:刚才那位农民说摆渡的艄公,就住在沟边草棚里’”用电棒一照,嘿!几步外果真有个草棚,孤单单的立在黑暗我和旺旺不约而同地说道:这该是摆渡人所住的房子吧如是鼓起勇气房子走去,还边走边道:“过河哟!过河哟!”,不管我们怎么就是不见房内动静。旺旺说,这样喊不行,走!敲开他的直接求他说好话旺旺上前用手轻轻拍着门板道:艄公师傅,艄公师傅,我们是赶路的,帮个忙行个方便!;我们黄金口赶车,请帮个忙喊了半天还是没人吱声,我想,这大冷天,深更半夜谁愿离开暖被窝,再说,人家也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又说的是一口武汉话。他敢答应,半夜出来给你撑船?这样一想,打消继续敲门的想法。我对旺旺说道:算了,我们想其它办法,旺旺回过身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再问艄公师傅他的船桨搁在哪里,只要有了船桨,我就能将船划过去。你行吗?我怀疑问道。只见旺旺再次上前,举手拍门板问道:艄公师傅,您家的船桨搁在哪里,我们自己来划,就不打搅你了,我会将三人的过河钱放在船舱里……”。说了几遍,里面照样没声。旺旺对我说道:把电棒照过来四周照照看来只有我们自己找浆了我们在屋子前后转了圈,没见船桨想必是艄公师傅拿进屋里了门前窗台下的那对水桶钩子扁担十分抢眼旺旺转身兴奋对我说道:有了,用这扁担当浆划过去
   我手握扁担绳钩的这头,旺旺扯住另外一头,妹妹扶着扁担走在当中,三人借助扁担依托,沿着手微弱的电光,慢慢向沟边摸去。
   借助微弱光,我们顺利船檐,轻脚地登上那只沟边的小船,遵照旺旺的嘱咐,上船时很注意,轻尔慢的动作使我们逐一顺利上船,而且小船没产生大的晃动。最后上船的是旺旺他一上来嘱咐蹲下不动,他独自立在船尾,将两个钩子一钩,用那钩子扁担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小船在他的努力下还真的稳稳前进。我问他,这一手是向谁学的,他说,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过河时总爱替艄公划船,一来二去慢慢就会了。过十几米的沟登,耳边北风旧呼呼作响,其声仿佛小多了,先前那样吼得渗人。
     我先以为旺旺会将扁担丢在船舱中,哪知他拿扁担做拐杖,在湖边的芦苇丛中,左一下,右一下在前面开路,就这样,他平安将我们送到黄金口旅店,一看时钟,早已过了十一点。旺旺叫醒司机交待几句后转身对我说道:事情已经办妥,路上注意安全,祝你们一路福星!抱歉的很,我还得赶回去出工,搞搞表现,争取早日抽调上去。回见!不能再送你们了
说完,旺旺带着钩子扁担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我真不知道,那夜晚他是如何回队的,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带着那根扁担?几十年来,脑海中时常呈现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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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县的田园风光

注:  1.“三宝,是指人们常说的老伴、老房子、老底子不能丢的上述三宝
   2.返城,和知识青年一样,特定时代的特定名词。返城二字包含着更深而艰难的意义。
          3. 公安,是长江中上游的港口城市,昔称七省孔道。早在公元前202年(汉高祖五年),即建孱陵县,(公安县的前身)。县域凭临长江天堑之险,又当南北皇华驿道(现为207国道)要冲。东联汉沪,西接巴蜀,南控湘粤,北通陕豫,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至209年,刘备领荆州牧,扎营油江口,改孱陵为公安县,图谋霸业。公安县名始于这时。219年,孙权趁刘备进川之时,进而亲驻公安夺回了荆州,又复县名为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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