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蛇的惧怕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而且是那种不敢直视,不敢提及,避之不及的怕。
童年时期,曾经与蛇有过一次不小心的“亲密接触”。和小伙伴们在山坡上玩躲猫猫的游戏,费尽心思让他们在不管怎么折腾都找不到我的时候,齐声苦苦哀求:“快出来吧,我们真不知道你藏在哪里。自己出来吧,求求你了,我们输了。明天大家帮你割一背猪草或给你一包炒胡豆……”想想那种胜利的滋味,真有种快意恩仇的感觉,因为我也在使出浑身解数都寻不到他们时,做过同样的哀求。
东寻西找,发现一处藤蔓丛丛叠叠的“风水宝地”,可以把我的全部身躯隐藏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钻进去,再理好外面的浮藤,确信天衣无缝后,才安心等候。蹲了一会,听见小伙伴们跑近又跑远的脚步声,正暗自得意时,感觉脚底下凉凉的、软软的、滑溜溜的。抬腿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条蛇。赶紧轻轻悄悄抬脚退出,大气都不敢出地离开,走了很远,回头看看蛇并没有追来,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带着哭腔大喊。大人们闻声赶到将我抱起来时,我浑身像筛糠般颤栗。后来父亲告诉我那时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并且裤子全被尿湿。上学以后,读到屁滚尿流一词,我脸上火辣辣的,总觉那次羞耻的经历就是对此的最好诠释。幸好,那并不是一条毒蛇,也没咬伤我。否则,我的生命也许就此夭折或者落下“一遭被蛇咬,一生怕井绳”的毛病。
少年时期,与同伴去村旁的山沟里割草,和一条蛇狭路相逢。它横亘在那条左边是山坡,右边是悬崖的小路上。它慢吞吞地挪动着身体,貌似有气无力地向崖边前行。村里的老人常常责骂一个无精打采的人像一条蔫蛇。我万万不敢再靠近蛇,在我的潜意识里,蛇就是毒。一刹那,我的头皮发麻,汗毛瞬间直立,脊梁骨发冷,后背衣服全湿透了。大脑短路,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办。拿余光瞟了蛇两眼,它似乎也昂起头、眯缝着眼在端详着我。我立即魂飞魄散,迅疾转身躲到高坡上的一棵大桑树后面,屏住呼吸,生怕暴露而遭到蛇的袭击,不能“打草惊蛇”,就是这道理吧。
有了那两次恐怖的经历,我对蛇的畏惧仿佛成了一道魔咒,从此看见水草茂盛之地都不敢涉足。但是,有几次在老家的院坝里看见十厘米左右的小蛇,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和厌恶感,自己却说不清原因。后来在课堂上教到little这个词语时,总有一些可爱的小生命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并且瞬间怜爱之心泛滥。大概是世间一切弱小的生命都有几分可怜可爱,都需要人们加倍疼爱和呵护?正如小巧玲珑、小鸟依人的女子更容易唤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望。人类、动物、甚至植物应该都有共性吧?!
后来在电视里看到很多人养蛇,捕蛇,心中很是不解,好奇地查阅书籍,才知道蛇全身是宝。据说蛇肉鲜美可口,营养丰富;蛇胆、蛇肝、蛇皮、蛇毒、蛇油等均可入药治病;蛇酒能治风湿性关节炎、神经痛等症;蛇胆、蛇毒非常名贵。面对金钱的诱惑,即使再可怕的东西也有人敢对其下手。人心,到底对金钱、权利、地位、美色有多大抵抗能力?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也。
再后来看了电视剧《白蛇传》,白蛇和青蛇被赋予了人的灵性、智慧和情感。当许仙知道白娘子的真实身份后并没放弃这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上演。因为可望而不可即,因为太过美好,才让人向往。那些温情脉脉并不是蛇本身能给予的,而是文学艺术作品的美化让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多了各种各样的色彩和滋味。
因为畏惧和厌恶,不敢走近它,不想了解它。无意的、粗浅地了解了它,但很难接受它,喜欢它。很多年,再也未见蛇的身影。
近几年,读书、写作、徒步、拍照成为了我业余生活的常态,我自以为对自然界生物的热爱程度超过了很多人,而且能欣赏那些我以前不喜欢的动物和植物。前几天,上帝好像故意出了一道难题考验我。晚上10点半以后,我正准备睡觉,夫点蚊香时,发现壁橱下边蜷缩着一条蛇。他一边强调是一条小蛇,一边去拿晾衣杆欲赶蛇出门。没想,他一赶,那蛇并不夺门而逃,而是往床头柜方向前行。只那么一瞥,我就吓得哇哇大叫。立即从床的另一边,赤脚溜出房间,躲到隔壁的卧室,死死地关上门,蜷缩在床上。侧耳倾听,只听到夫搬动席子、被子、床头柜的声音。各种想法开始在我脑子里飞旋:那条蛇是不是我某个故去的亲人或朋友的化身?它到底什么何时从何地进来的?今天赶走了,明天、后天或者再远的以后还会不会来?……
约摸半个小时后,听见夫和邻居在说蛇已被赶出楼下草坪院墙外。那一晚,有夫的陪伴,睡眠安好如昔。第二天,和办公室同事说起这事,引起一片惊呼,看样子,不怕蛇者寥寥无几。正说着,一好友向我就她和丈夫之事大倒苦水,其实,我家那位何尝不是缺点多多。男人和女人本就思维方式不同,能够完全相互理解是多么的难。只是,那时我笑了:“昨晚,我又发现有他的另外一大好处了,碰到我害怕的事和物,他可以给壮壮胆。”好友瞬间释然。难怪写《蜗居》的六六说:“不管再强悍的女人,都需要一个男人,在生气的时候可以骂骂他,高兴时可以抱抱她,生病时可以照顾她,老年时可以牵牵手。”如此而已,女人,别把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婚姻和丈夫身上。
第二天晚上的情形印证了我的话。夫值班不能回家,一个人来到卧室,总担心哪个角落又冒出一条蛇。学校后面传出的锣鼓声和凄婉的孝歌声本就让人难以入睡,开着灯眼睛被晃得不舒服,一直不习惯这样睡,可关上灯又总担心有蛇爬上枕头。就那样胡思乱想,整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对蛇的惧怕和排斥成为内心的一个死结和无法揭开的伤疤,何时能解?何人能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学会欣赏别人的优点?特别是你不喜欢的人、事、物,比如蛇。我,你,乃至整个人类或许都需要一生的潜心修炼。(此文发于《群文南充》2017年第一期和《营山文学》创刊号)